“好了,你如今也化形了,该给你起个名字了。”古晋揉着小娃娃乌黑的软发,脑海里不由闪过刚才那段荒谬至极的梵音,他垂下眼,带着一抹沉思。
佛音天成,难道这只水凝兽天生和佛有缘?
古晋沉默半晌,突然对水凝兽开口:“小娃娃,以后你就叫阿音吧。”
“阿音?”水凝兽一愣,不知怎么对这个称呼有些亲切,意外的没在心里对古晋翻白眼。她颔颔首,算是答应了。
见她点头,古晋心底生出一抹意外的愉悦和满足来。他把阿音朝怀里带了带,嘴角勾成半月的弧度。
许是天生自带治愈功能的水凝兽,阿音软糯的身躯里带着香甜的味道。古晋揉了她的小胳膊一阵,突然拧起小娃娃后颈的衣领,让她和自己平齐。他脸色一正,带了一抹严肃,“从今天开始你便化形成人了,再也不只是一只仙兽。随着你灵力增长,模样也会变大,以后别再瞧见一个人就蹭上去抱。”水凝兽自破壳起就是古晋一手照拂养,如今知道她是个女娃娃,自然便不能放养了。
见小女娃一脸懵懂,古晋在她后颈上捏了捏,“阿音,记住没有,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会做一个人。”
阿音面上呆呆的,眼底却露出一抹狡黠,她手脚灵活地从古晋手中跳落在床,站开离他三步远,忒实诚地回道:“恩,阿晋,我记住了。”
怀里空落落的感觉让古晋心底拂过一抹极其细微的不舒坦,他尴尬地收回半空的手,看了一眼天色,下床朝竹屋外走去。
“时辰不早了,今天的早修还是要继续,既然能够化形,想必你的灵力增长了,化形成本体让我瞧瞧,你的灵力到底增加了多少?”
古晋边说着边朝阿音招手,床上的小娃娃却咕噜噜转了转眼睛,悄悄开始开始朝窗边的方向挪去。
果然,脚步声陡然停住,少年怔怔望着梧桐树下空空如也的木桶,面上神情赤橙黄绿青蓝紫,最终定格成愤怒的红色,“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整桶醉玉露,大泽山整个山门的弟子半年都糟蹋不完!”
古晋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蹦出这句话,他转过身,朝竹屋里吼去:“阿音…”
恰在此时,窗边的娃娃化成一团碧绿的圆球猛地冲出窗户,以从未有过的轻盈姿态飞向天空,不过半瞬就消失在古晋的视线里。她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半点声息都不露了。
这是这只水凝兽在这九天十地上化形成人的第一天,从此以后,世上多了一个阿音。
很多很多年后,女鬼阿音站在奈何桥上一世又一世回忆自己千百年的轮回和历世时,从来没有记起过,曾经有一世,她是这样开始的。
自东华闭关后,大泽山便交由其首徒闲善和二弟子闲竹掌管。
佑泽堂内,闲善听了小徒弟的禀告,向来不动如山的神情露出了异色。
“一只尚未化形的水凝兽?阿晋真的这么说?”
两位掌山师父,闲善严肃古板,闲竹可亲逗趣儿。闲善一眼望去仙风道骨,四十开外,闲竹却容貌隽秀,瞧上去只有二十几岁翩翩公子的浊世模样。两人三万年前拜在东华门下,是仙界资格最老的上君。
青衣被闲竹一望,小腿儿直打着颤儿,奈何实在眼馋他家小师叔的玲珑棋盘,遂视死如归地点点头,“是,师父,小师叔说水凝兽天生拥有治愈的奇效,他带在身边能宁神静心,修行仙道灵体,特请师父网开一面,在山门卷普上为这只水凝兽留个名儿。”
一旁的闲竹听见“凝神静心,修习灵体”这几个字儿,眉毛动了动,朝一旁的闲善丢了个眼色。
闲善恍若未见,却朝堂中弓着腰的青衣拂了拂手,“去典阁里取山门卷普来。”
青衣大喜,急忙行礼转身颠颠儿取卷普去了。
“师弟,大泽山万年来收徒一直严格谨慎,最是注重弟子的根骨心性,这只水凝兽来历不明,就这么定下它内门弟子的身份,是不是过于草率了?”闲善掌一山安危,自是比闲竹更谨慎些。
闲竹摆摆手,“师兄,水凝神兽是上古有名的温和神兽,这只水凝兽虽不是传自上古,只是分支一脉,但想必品行亦是纯良温厚。刚才青衣也说了它才刚刚破壳而出,尚未化成人形,它长在阿晋身边,品性无需担忧。阿晋性子懒散,这些年在仙力修炼上一直没什么突破,他入门一百年,仙力增长还不如才进门五年的青衣。这次或许是个好机会,你别忘了,师尊他老人家闭关前便说过,只要不是威胁山门存亡的大事,大泽山往后百年,最重要的事便是将阿晋培养出来。”
东华是三界最古老的仙君,上古历时便已存世,见证了三界八荒六万多年的变迁,如今更是拥有半神之力,位比天帝妖皇,早已是三界巨擘。他六万年来只有闲善和闲竹两名弟子,五千年前在上任天帝暮光的寿宴上还曾婉拒过景阳大皇子的拜师之请,并言一心修炼神道不再收入室弟子。未想百年前东华打破承诺,带古晋回山,不仅开山收徒,更慎重嘱咐两位首徒将古晋的品性仙力修炼列为大泽山首要之事。数年前古晋在梧桐岛惹下祸事,东华在入神之际不惜为其出关向天帝求情斡旋,足见古晋在他心中的地位。
闲善和闲竹跟在东华身边数万年,对东华尊崇有加,凡他所言必会遵守。更何况古晋心性纯良,活泼有趣,亦深得两人喜爱。
见闲竹提起东华入关前的吩咐,闲善也只好点头,“既然是阿晋选择的,那便破格将这只水凝兽记入卷普吧。”他顿了顿,迟疑道,“只是卷普上的内门弟子皆有辈有分,这只水凝兽要记在谁的名下?”
这一问闲竹也愣住,他摸了摸下巴,眼珠子一转朝闲善笑道:“师兄,我们只管记入卷普就是,阿晋那小子看上去温和憨厚,实则护短又小气,你要是把这只水凝兽记在旁人名下做徒弟,他从谷里出来还不找你闹腾?这只水凝兽在咱们大泽山的辈分就留给阿晋自己决定吧!”
闲竹说完,展开手中的乌金龙骨扇,闲闲散散走出佑泽堂遛山去了。
禁谷内,不知道闲善闲竹两兄弟纠结的古晋仍旧和阿音过着禁闭的小日子。阿音化形后,并未如古晋期待的那般修行仙力一日千里,毕竟水凝兽自古便以其治愈神力出名,仙力一直都是平平庸庸,当年一打架就怂得调头跑的碧波让古晋记忆犹新。阿音虽然是只高傲的水凝兽,却是个懒散的娃娃,自从她化形为人后便不再折腾着修炼仙力,每日躺在梧桐树下晒太阳。
奈何古小晋心宽体胖了百年来,一朝身为家长,碰上这只油盐不进的仙兽,却得苦哈哈操着心。如今三界并非一派祥和,仙妖之战虽止,到底血仇万年,摩擦从未间断,靠这只懒兽来保护自己怕是比摘星还难,古晋对着躺在梧桐树下不愿意挪窝的女娃娃干瞪眼半个月后,终于认命地开始修炼起仙力来。
好歹也是他的仙兽,他总不能让阿音跟着受委屈不是。日后在三界行走,带着这么个战斗力一级渣又性比火烈的幼兽,还是要有些瓷实的技艺傍身才行。
当年上古在罗刹地上为了护下自己的神兽凤染,当着仙妖两族对两界之主半分情面都没留,古晋别的优点尚待商榷,这护短的性子倒是得了他娘亲的真传。
这世上总有些人存在着就能惹人不忿,譬如古晋。他是上古和白珏的心头血化成,生来便拥有神位,体内蕴含着最古老纯粹的混沌之力,但他心性未成,天启怕他体内的神力惹出事端,自他降生起便封印了他体内的混沌之力,只能释放出仙力。
天启当年把古晋送到大泽山扔给东华时一句宽慰的话都没留,掉头就走,冷心冷情的不得了。还是古小胖瞧着自己马上就要举目无亲可怜巴拉了才扯着他的衣角倔倔强强地问了一句。
“紫毛大叔,我体内的混沌之力什么时候才能解开封印啊?”
古晋问这句的时候,纯粹孩童心性,毕竟他娘那种神压九州威临八荒的霸道肆意模样,他不是不羡慕的。
可他没想到,一向玩世不恭的天启却意外地沉默下来。那时候,他心底无所不能的紫毛大叔立在大泽山顶峰的断石崖上,历遍世事的眼底盛着世间最沉寂的苍凉。
很久以后,天启才转过身,罕见地弯下腰,目光与他平齐,对尚是孩童的他说了一句话。
“世上众生皆存于天地,无论神佛仙妖,得到多少,便要还给世间多少。阿启,等你遇到你生命里不可承受之重的时候,混沌之力自然便会归于你身。”
“我只是希望,那一天,迟一点到来。”
从那句话开始,往后百年,古晋独留大泽山,而天启再也没有出现过。
很多年过去,已经长大的古晋仍然没能理解天启当年说这句话的含义,但当懒得人神共愤的阿音出现时,他悲剧地想他生命里不可承受之重终于出现了,于是,他的灵力修炼在荒废百年后终于开始。
古晋一旦认真修炼起灵力来,整个仙界没有人比他更得天独厚。就连当年凤隐在梧桐岛上集整个凤族精华修炼百年的灵力亦不过在他的混沌之力面前打了个不起眼的水花儿。
天启之所以让古晋留在大泽山历练,除了东华仁德睿智贤名远扬外,更因为大泽山下的剑冢是当年上古殉世时的古帝剑所化,那里遗留着除上古界外下三界唯一的混沌之力。古晋在大泽山修炼,不仅能锻炼心智,更能事半功倍。他不知道,从他正儿八经修炼灵力开始,大泽山下剑冢里沉寂了上万年的混沌之力便悄无声息地涌向禁谷,沉入了他的体内。
而大泽山内唯一察觉这一切变化的,只有后山道观内闭关修神的东华。
如此岁月,一晃又是三年,草木枯荣间,古晋的仙力正式突破下君之位,而阿音也因体内仙力的增长,化形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阿音破壳而出的第四个年头,古晋抱着一大桶醉玉露给自家仙兽过生辰的那一日,大泽山后山一道神力破开山门,直通天际,恢弘的神力足足燃烧了半日,大泽山方圆百里之内神力震动,如神迹降临。
半日之后,虽未遣使闻达,但三界仍知大泽山的东华老上君,终于在闭关百年之后,即将化神。
抱着醉玉露过生辰的古晋和阿音,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禁谷顶端的封印一寸一寸化为虚无。
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滋味,凤隐神魂消散的第九个年头,古晋和他的仙兽终于获得了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提前祝大家平安夜快乐!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大泽山百余年没这么热闹过了,东华的出关让沉寂许久的山门透出了盛大的喜庆劲儿。先不说足下生风的各山弟子,就连后山的飞禽走兽们都撒着欢儿庆贺。
天帝和妖皇受一界之主的限制一直留在下古界里,后古历启后,东华是第一个即将飞升神界的仙君,六万年来头一份盛事当属于此。是以大泽山的请帖虽未发出,但但凡数得上号的仙府掌座都不约而同地朝大泽山赶来。
东华出关头一个见的自然是两个掌管山门的弟子,自梧桐岛的祸事后,大泽山诸事沉寂,唯一数得上的事便是古晋让一只水凝兽入了山门卷普。闲善和闲竹犹疑许久,终归还是颇带袒护的把这事禀告了东华。什么水凝兽素来温和,大泽山仙兽虽多却也没纳过水凝兽,古小晋有小仙兽了仙力成长飞快之类的可心话儿没少说。
以东华对古晋的喜爱,原本两人以为这事儿不过走走过场,却未想已经入神超脱凡俗的东华听见此事后,竟要瞅瞅这只水凝兽。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捎带上古晋。可惜迟钝的两个弟子没听出来,传召的时候把古晋一起唤来了。从禁谷里出来才洗了个澡的古晋知道东华要见水凝兽,把阿音收拾得齐齐整整牵着她的小手去了东华的上水殿。
有只水凝兽入了山门卷普早已传遍大泽山上下,古晋牵着阿音一路走来,沿途看稀罕的同门弟子藏了整个山巅,待古晋走了半个山头众人才后知后觉地瞧出那个俊俊俏俏精神气又十足的少年竟是当年那个顶着数百斤肥肉满山窜的掌座幼徒,一时接受无能,被少年郎一身浑厚的仙力晃瞎了眼的大泽山子弟们顿呼老天不公。
窜了上千年辈分得天独厚地成了师祖的入室弟子也就罢了,如今仙力眼瞧着已经有了下君的实力,还藏着一副上好的皮相,这让他们这些师侄师孙们还怎么在仙界混?
哎,一干丧气的弟子们垂了垂头,便瞧见了古晋手里牵着的女娃娃,登时个个儿眼底放光不出声了。想来这便是那只水凝兽啊,没化形是大胡话啊,没瞅着是个女娃娃吗?大泽山女弟子不多,难得有这么个讨喜的女娃,瞬间便成了一众师兄弟们想抱抱捏捏的宝贝。古晋在大泽山生活了上百年,哪里不知道这些师侄师孙们的想法,他牵着阿音的手一紧,脸不由得板了几分,一阵风似的入了上水殿。
“见过师父和两位师兄。”
东华正在上水殿里和两个徒弟闲谈,猛不丁的冒出个得体守礼的俊俏少年唤师父,老头儿不由一愣。
他记忆里,自个儿的小徒弟自来了大泽山就一路胖了百来年,小眼睛藏在肉脸里那是寻也寻不到,平时更是娇娇贵贵的喜欢撒娇卖萌,现在这个精神气儿十足清瘦挺拔唤他师父的少年郎是哪个哟?
青衣是个一根筋的性子,他送了十来年的醉玉露,眼瞅着自家的小师叔从个几百斤的大胖子瘦成了俊俏的少年,竟从没想起在两位师父面前提过。闲善和闲竹不知道,东华自是也不知道。是以当古晋这么大大咧咧地牵着阿音走进上水殿的时候,殿中的三个人着实愣了好一会儿神。
还是东华从古晋脸上瞧出了当年白玦真神的三分影子,才试探着开了口,“徒弟?”
古晋在禁谷里吃了十来年苦,总算因为师父入神给放了出来,鼻子一酸“哎”了一声。
东华一个趔趄,都已经入神的定力了还差点从蒲团上跌了下来,差点老泪纵横。他收了上古界里最尊贵的小神君做徒弟,一不留神养成了那般模样,愧疚不安了百来年,这回闭了几年关,一出来小徒弟终于有了当年几位真神的影子,怎么能不激动?
“来来来,徒弟,让师父瞅瞅。”东华唤过了小徒弟,里里外外瞅了半晌才老怀大慰地摸着胡子放了心。
不过十来年时间古晋便从仙渣子的战斗力修炼成了仙界下君,以这种修炼速度过不了百年他便能跃居上君之位,达到别人千万年的成就,想来也只有古晋才有这份仙缘。东华心底门儿清,身为两位真神之子,如果古晋是个泛泛之辈才是荒唐事。以前这孩子在修炼一途上太不上心,这才百年都尺寸未进。东华瞅完了宝贝疙瘩的徒弟,突然目光一转落在了殿里孤孤单单站着的阿音身上。
东华白胡子一翘,心底暗暗颔首。这个娃娃不错,他的仙殿里遍布神威,可她进殿至今神态自如,并无半点瑟缩闪躲,单这份定力,便异于寻常仙兽。
“徒弟,这就是你收的那只水凝兽?”
“是,师父。”古晋点头,牵起阿音的手把她带到东华面前,“师父,阿音是我在禁谷的一处山洞里寻到的,当时她还未破壳,我养了半年才幻化成幼兽。她还小,不懂大泽山的规矩,弟子会好好教她。”
古晋把阿音朝东华面前推了推,“来,阿音,给师父行礼。”
阿音自化形成人开始便呆在禁谷,对她而言古晋和她是一体的。她不懂仙界山门规矩,得古晋提醒了如古晋一般乖乖巧巧朝东华叩首行礼,“阿音见过师父。”
她这一唤,殿中的四个人都愣住了。她懵懵懂懂,随古晋称呼东华,叩首礼已然拜下。
就连古晋也有些忐忑,师父万年前便已不收徒弟,当年他拜入门下也是天启亲自入大泽山恳请才得以破例。阿音这一唤,怕是让师父为难了,古晋心念一转,便要开口给阿音打圆场,却见东华慈和的看着跪在殿上的阿音,目光格外悠长。
“想不到老头临飞升了,还有这么一份际遇。可惜老道当初收古晋时便已决定他是本座最后一个关门弟子。不过你既然拜了老道,唤过老道一声师父,也是我们两人的缘分。”
东华的声音悠悠叹来,他一摆手中拂尘,朝阿音看去,“阿音,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大泽山的内门弟子,和阿晋一个辈分。老道不收你为徒,但可担你一个启智之师的名头。”
东华说完,淡淡的神光自他拂尘中散出朝阿音而去。阿音从地上腾空而起升至半空,浑厚的金色神力将阿音小小的身躯裹住,神力从她身体的每一寸游曳而过,仙骨寸寸生长的声音传来,神光中依稀可见阿音模糊的脸庞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可她却心性极坚,始终未有一声轻哼。
古晋到底年纪轻,见不得阿音受苦,一慌就要朝神光笼罩中的阿音而去,却被一旁的闲竹拉住。
“师弟,别糊涂,师父在用神力为阿音洗脉筑基,重塑仙身。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大造化。”闲竹眼底亦是惊讶,感慨着朝古晋摇头。
古晋朝东华看去,见东华闭上眼,全副元神都汇聚在拂尘而出的神力上。
闲善沉声开口:“阿晋,听青衣说这只水凝兽在谷中呆了数年才破壳而出?”
古晋颔首,“是,师兄。我在禁谷里寻到她的时候,看情形她已经呆了许多年了。”
“阿音只是水凝神兽的旁支,迟迟未破壳应是天生仙体孱弱,若是她自己修炼,就算再过百年也只能是幼童大小,无法幻化成成人,有师父帮她,她日后的修仙之路应会顺遂许多。”闲善向古晋解释。
古晋想起在禁谷内阿音也是因为狂饮了一大桶醉玉露,灵气入体才成功化形,心底踏实了不少。只是瞧着神光中阿音痛苦的小脸,心底还是忍不住心疼。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娃娃,师父从来没收过女弟子,一个不慎神力用重了可怎么好?古晋端着一张俊俏的脸皱着眉操尽了心。
模糊的光晕内,稚嫩的阿音在三人诧异的目光中慢慢变大,直到半个时辰后东华的神力渐渐消散,才现出了里面的光景。
身着火红古袍的少女从金光中走出,垂首的小髻化成了齐肩黑发,稚嫩的小脸现出少女的容颜,虽还青涩,眉目间却藏着一抹难以忽视的凛冽和傲气。她脚下烈火图腾惊鸿一现,没有被人察觉。
胖乎乎软糯糯的女娃娃就这么一息一瞬间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睁开眼,瞳孔分外的漆黑纯粹,如同上好的琉璃,把少年轮廓深邃的脸清晰地映入了眼底。
就像冥冥中注定一般,阿音破壳、化形、长大,睁眼看世间的第一眼,恰好都是古晋。
立在东华身旁的少年有瞬间的怔然,他不自觉地动了动脚,朝半空中的少女伸出了手,却又在回过神的瞬间悄然收回。阿音正好瞧见了这一幕,她眼底涌出大大的笑意,一点不含蓄地朝古晋眨了眨眼。
古晋面上露出一抹罕见的尴尬,他移开眼,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拂尘上最后残存的神力托着阿音稳稳落在地上,她虽破壳才几年,心智却半点不差,已是上前朝东华拜来。
“多谢师父炼化仙骨之恩。”阿音垂首,行的礼诚恳而郑重,“虽师父不愿收阿音为徒,但师父恩情深重,当受阿音弟子之礼。”阿音规规矩矩朝东华三拜,起首行礼间,竟是上古时仙门的师礼。
阿音懵懵懂懂,并不知道自己印在灵魂深处的习惯和教养与旁人不同。古晋自小受天启和凤染教养,自是未察觉出来。倒是一旁立着的闲善和闲竹眼底划过异样,两人对视一眼,见东华神情淡然,便压下了心底的疑惑和惊讶。
只是一只借天地造化侥幸破壳化形的水凝兽,怎么会上古仙门的拜师之礼?
作者有话要说:年末年初,工作繁忙,还请见谅。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好了,起来吧。老道不日飞升,既是有这个因缘,老道便受你这一礼,也算是咱们大泽山和你的缘分。”东华慈和笑道,见阿音起身,他朝一旁的古晋看去,“阿晋,日后阿音便和你一个辈分了,你是师兄,要有师兄的样子,日后更应该勤加修行仙力,早日修成正果。”
古晋自小便不大勤勉,这几年才好了些。东华向来不拘束他,显然是马上要飞升了放心不下,这才劝诫几句。
古晋脸一红,垂首应“是”。
“师父放心,徒儿日后自当专心修行,争取早日和师父在神界相见。”
他说这话的时候,实在太理所当然。一旁的闲善和闲竹不知他的身份,都笑着暗想小师弟果然少年心性,不知修仙修神的艰辛,下三界六万多年也只有他们师父一人修成正果封神,入神界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东华却没斥责,只欣慰地点点头,朝小徒弟眨眨眼,算是两个人的默契了。
这种好时候,古晋却叹了一声,看向东华欲言又止。
东华暗想自家徒弟的心比四海还宽,能愁眉不展的也就那一件事儿了。
“阿晋,你可是在为梧桐岛小凤凰魂魄尽散一事忧心?”
一旁的阿音耳朵动了动,认真听起来。古晋被关在禁谷的时候,最常提起的就是这位梧桐岛的小凤君,可见对当年憾事执念颇深。
古晋颔首,向来跳脱的神情沉稳下来。“师父,当年我不懂事,闯进凤隐涅槃的梧桐古树里害得她魂飞魄散,三界凶险无比,这几年我潜心修行仙术,也是希望出谷后能有本事寻回凤隐的魂魄,给梧桐岛和天帝一个交代。只是徒儿对寻找魂魄一事知之甚少,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东华摸了摸胡子,“当年从梧桐岛回来,你被禁后山,我便将寻找小凤凰魂魄的事交给了你两位师兄。闲善,你来说说这些年的进展。”
闲善早知东华出关后会过问此事,遂将这些年的辛楚缓缓道来:“师父,自小凤君沉睡后,我便让门下青字辈的成年弟子带着燃魂灯在三界内寻找小凤君的魂魄。他们每半年回山禀告一次,十年来寒来暑往,三界内的山川河海被他们寻了个遍,却始终一无所获。这些年凤族也没有断过寻找,每年冬日我都会亲上梧桐岛向凤族大长老询问消息…”闲善说着叹了口气,“可惜他们也是如此,整整十来年,三界里尚未有小凤凰魂魄的半点消息。天帝多年前闭关于海外凤岛,凤族一筹莫展,也没有半点办法。师父,您见多识广,可知道如何去寻那小凤君的魂魄?”
古晋这些年被困禁谷,全然不知十年来大泽山上下为了弥补他当年犯下的错事一直努力至今,难怪当年那些个稀罕他稀罕得不得了的白胡子师侄们很少到禁谷瞧他,这次出关瞧见山门上下的也大多是年轻子弟,原来他们都分散在三界寻找凤隐的魂魄。他当年一念之差,铸下大错,却让师门一力承担,古晋此时方知当年梧桐岛一事后的曲折,脸顿时烧了起来。
“师兄,我…”他呐呐开口,眼底带着愧疚,对着两个长他几万岁的师兄,羞愧得差点找个地缝钻进去。
“阿晋,咱们大泽山上下一条心,既然是咱们犯了错,就要尽全力弥补凤族,你别放在心上。”闲竹扬了扬骨扇,在古晋胸口拍了拍,宽慰他。
“本来今日之前,为师也没有办法。”端坐的东华看小徒弟满脸愁容,悠悠开口,正在悲伤春秋的几人顿时转头朝他看去。
“师父?您有办法寻到凤隐的魂魄?”古晋声音里露出一抹激动。
东华点头,拿着拂尘朝他腰上系着的红石头指去,“这可是你当年从小凤凰身上得到的火凰玉?”
梧桐岛的小凤凰得了上古真神一块火凰玉三界皆知,凤隐涅槃失败时火凰玉被炸得粉粹,却在凤隐魂魄消散后又重新凝成了完整的一块,可重聚的火凰玉没了灵力。当年天启一巴掌把古晋从梧桐岛扇回大泽山,这块火凰玉就阴错阳差的被他带了回来。因为心底记挂着小凤凰,古晋从此将火凰玉系在腰上再未离身。
“是,师父,这是凤隐的火凰玉。难道这块玉能助我寻到凤隐的魂魄?可徒儿怎么瞧不出异样来?”古晋连忙从腰上解下火凰玉拿在手中端详。
“火凰玉乃上古真神用混沌之力锻造,你们的仙力自然是看不出里头的名堂。”东华挥动拂尘,金色的神力落在火红石头上。
咔擦一声响,火凰玉表面似是蒙了尘一般的外壳脱落,露出了里头流光溢彩的原体来,虽不若当年在凤隐额上时灵力充沛,但好歹恢复了一点生机。若是仔细看,还能瞧出火凰玉上楔着两条细小的凤尾。
“师父,这是…”古晋年纪虽小,见识却不浅薄,他感受到火凰玉里头的生机,眼底露出了讶异。
“这里头有小凤凰的一魂一魄。”
东华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大泽山和凤族在三界寻了十来年都没有凤隐魂魄的半点踪迹,如今这火凰玉里怎会有她的一魂一魄?难道当年在梧桐岛凤隐魂破时便藏在了里头?
东华知众人的猜想,摇头道:“这一魂一魄不是当年留在里头的,若是这一魂一魄在,当年梧桐岛上早已被我和天帝察觉。”
“可我当时直接被天帝罚回了山门后山受禁,这十年从未出来过。”古晋神情疑惑。
“阿晋,当年梧桐岛上,你是在何处寻到涅槃的凤隐的?”东华问。
“梧桐古林里。”古晋回答,突然明白东华话里的涵义,声音一抬,“师父,您是说后山禁谷里头的…”
东华颔首,“凤栖梧桐本就是古往今来的道理,这一魂一魄应该是由禁谷里头的梧桐树心所守护。凤族皇者一脉的魂魄并不是普通的燃魂灯可以引出。火凰玉是凤隐涅槃时承载神力和魂魄的容器,两者相互吸引,机缘巧合下这一魂一魄从梧桐树心中而出才回了火凰玉里头。另外两魂六魄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也是在三界内除梧桐岛外藏着的梧桐树里,所以这十年我们才一直没有半点凤隐魂魄的消息。”
“师父,也就是说只要找到梧桐树,就能找到凤隐的魂魄?”古晋眼神一亮,握着火凰玉的手紧了几分。
“梧桐树得天地灵气而生,在梧桐岛外极难长成,后山的这株还是我四万年前从凤族大长老手里得的一颗种子,把它种在大泽山的山脉灵眼里才存活下来。三界内有此灵脉的地方…” 东华叹了一声,话意半顿。
殿里的都是通透人,东华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梧桐树乃至宝,要么长在灵脉浑厚的无主之地,可这种地方必定凶险万分,非常人能至;要么被三界九州的洞府秘密藏着,如大泽山一般。无论哪种情况,要寻到梧桐树找回凤隐的魂魄,都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