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再正常不过,本意就是说凤瑾元眼拙,把封昭莲当成了女的。但话听到凤瑾元的耳朵里可就变了味儿,他觉得这小子是在奚落自己,是在拿自己的身体说事,要说的不是“女子是男人,”,而是“男人是女子”。

凤瑾元当场就想翻脸,就觉得这个儿子生出来简直就是为了羞辱他而存在的,这样的孩子不如掐死算了。

可火气才腾升起来却又马上就被压了回去,他到底还算是有几分理智,知道自己今日是干什么来了。本来就有求于人,若眼下再跟凤子睿起冲突,只怕这一宿又是白等。

于是强压火气,就想跟凤羽珩说说正题,却听凤羽珩先开口道:“父亲在这郡主府门前蹲了半天一夜,是找我有事吧?”

“啊!”凤瑾元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却听凤羽珩又道:“该不会就只是为了打听那个女子?”说话间,一脸的鄙夷。

凤瑾元连连摇手,“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她点头,“那就好。”然后抬步走进府门里,同时道:“进来吧,正好我也有事与父亲商量。”

凤瑾元一愣,有事找他商量?这话好啊!既然凤羽珩有事要与他商量,那就相当于给了他一个讨价还价的余地。当然,讨价还价也称不上,至少自己此番过来也不算太被动。

这样一想便有了些许精神,他跟在凤羽珩身后一路到了正院儿的堂厅,几人落座,下人奉茶,凤瑾元心里着急,抢着问了句:“何事有求于我?”

“恩?”凤羽珩一愣,“求?”随即笑了开,“父亲开什么玩笑呢,我能有什么事求你?再说,就算我求,你又能办到什么?”

凤瑾元一阵语塞,不是求他,那之前说要商量是什么意思?

不等他发问,凤羽珩的话就又扔了过来:“有事的确是有事,但却不是求,估且就算是一个通知吧。”一边说一边揽了揽与她挤在一张大椅子里的子睿,对凤瑾元说:“子睿是凤家嫡子,这件事情父亲没忘了吧?”

凤瑾元不解,“这怎么可能会忘?”

“那就好。”她点点头继续道:“做为父亲,有责任为子女的成长做相应的付出,这一点父亲也没有什么异议吧?”

凤瑾元还是不懂,却也知道凤羽珩说得是有道理的,于是再道:“这是自然。”

“恩。”她对此十分满意,终于说到了正题:“那既然这样,就请父亲把子睿今年秋到明年秋这一年的学费准备一下吧,子睿过阵子就要回萧州去上学了。”

“恩?”凤瑾元终于反应过来对劲了,“你说什么?”

凤羽珩重复道:“我说,让父亲准备一下子睿的学费。”

“学费?”凤瑾元脑子“嗡”了一声,终于明白凤羽珩这话是什么意思了。子睿是凤家的嫡子,他是凤家家长,给嫡子准备学费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可是他哪里有银子啊?

凤瑾元面上十分尴尬,凤府如今公中帐上是一文钱也没有,每月都是靠着五皇子送来的那点银子过活。可五皇子也不知是怎么算的,除去给下人的开销以及凤府平日里正常的吃穿用度之外,送来的银子一个月用下来竟是半两结余都不会有,往往都是这个月刚刚用完,下个月的也刚刚送来,接得正好。如今让他给子睿筹备一笔学费,他还真是为难了。

他一时间纠结起来,不知道这话该如何答。再看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瞅着他等着他说话,却是羞愧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凤羽珩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心中冷笑,嘴上却是没再说什么。可凤子睿却不干了,皱着眉开口问他:“父亲是不是不想给子睿拿这笔学费?父亲是不是觉得子睿是凤家的累赘?”

凤瑾元赶紧道:“不是不是,这话怎么说的。”

“既然不是,那为何姐姐提到我的学费,父亲竟是这般为难?您也是做过丞相的人,也是考过状元的人,难道父亲不知道读书意味着什么吗?难道父亲不想让凤家东山再起吗?哦——”他说着说着突然恍然大悟,“我忘了,父亲对于凤家的希望从来都不在男孩子身上,在父亲看来,男孩子最多也就是考上个状元,最多也就是位及人臣。可女孩子就不同了,女孩子有无限可能爬到最顶锋的那一步,以至于无数人臣都要看其脸色,同样的,她的娘家之势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父亲,我分析的没错吧?”

寥寥几句,竟是把凤瑾元从前打在凤沉鱼身上的心思说得透彻无比,以至于凤瑾元都有些发懵,他这个小儿子,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懂得了这么多大道理的呢?

这样一想,立即就想到了凤羽珩。对,一定是凤羽珩向子睿灌输的这些观念,不然就凭子睿的年纪,他又常年不在家中,怎么可能分析得这般透彻?

他想到这些,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向凤羽珩投了去,态度也与其对立起来。

凤羽珩到不觉怎样,可子睿十分生气,他问凤瑾元:“父亲这样子看着姐姐是做什么?有件事情子睿一直挺奇怪的,既然父亲一门心思的想要仰仗女儿来得势,那为何又对我的姐姐这般的差?别说现在大姐姐已经不在世,即便她还在,以大姐姐的能耐也总不可能有我胞姐这般成就。更何况,当前局势父亲难道真的看不出来么?这个天下,皇上到底想要交给谁,父亲心里当真没数么?子睿真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何以我的胞姐这般出色,凤家还要这样对待于她。”

凤瑾元被这个儿子给数落得简直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时,却听凤羽珩一声冷笑泛起,然后就看她抚了抚子睿的头说:“你跟父亲讲这些是没用的,他连你的学费都不愿出,这样的父亲咱们将来就是有了什么大出息,也是不可能想着他一点半点,就当个陌生人好了。”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凤瑾元着急了,“阿珩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血脉亲情不可断,怎可当做是陌生人?”

凤羽珩问他:“你都当我们是仇人呢,我们当你是陌生人还不够体贴?还想怎着?”

子睿亦道:“是啊!父亲当初为了除掉我跟胞姐,可是花了不少银子,这些银子算起来都够好几个儿子读书的学费了吧?父亲还真是大方。”

凤瑾元直接否认——“没有的事!这是谣言,都是谣言!”

凤子睿被他气得小脸儿鼓鼓的,凤羽珩却是早就习惯了凤瑾元这副嘴脸,只揽了揽子睿让他稍安勿躁,这才又开口问道:“那父亲的意思是?”

“子睿是我凤家嫡子,他的学费为父自然是要出的,且不知读那云麓书院一年需要多少银子?”

凤羽珩心中暗笑,子睿不是第一次上学,之前那次是老太太做主从公中支了银子出来,再加上她自己补贴不少,总不至于子睿第一次出门的时候寒酸。可凤瑾元却没这个概念,如今她来要学费,对方在激将之下到是一口应下,却是不知道当他听到学费数额时,又会是个什么反应。

“一百五十两。”凤羽珩平静地说:“这还只是学费,若是再算上吃、住、用度等等,一年下来,二百两银子也就是个紧紧巴巴。不过我们也知道如今的凤府不比往日,所以也不好全都让父亲给备宽裕了,父亲只要出一百五十两的学费就好,剩下的,我这个当胞姐的自会补贴。”

她说得轻松,凤瑾元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百五十两?

要知道五皇子一个月给凤府的银子也不过五十两而已,这五十两说白了就是在养下人,还有他自己的吃穿用度。至于程氏姐妹、安氏,以及想容粉黛那边都是顾及不上的,粉黛那边五皇子自然是不会亏了她,安氏想容自己有铺子,程氏姐妹更是多半都居住在宫里陪着皇后。

可即便是这样,一百五十两他也要不吃不喝地攒上三个月,这怎么可能拿得出?

凤瑾元额上渐了汗,五皇子的银子都是一个月一给,他现攒也来不及啊?一百五十两其实也不是个多大的数目,这要是搁在从前,他是断然不加以理会的,随随便便从公中支一下就有了。

然而,现在的凤府却是不同于往日,这一百五十两,他要如何才能拿得出来?

第四卷:十五及笄,缔结良缘 第654章 天上地下

曾经辉煌的一朝左相,如今为了区区一百五十两犯了难,凤瑾元走出郡主府时,他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从天上摔到地上的,到底为什么会落魄至此。

可惜总结来总结去,却还是那个结论:抱错大腿了。

儿子的学费啊,从郡主府往凤府回的那一路上,凤瑾元心里就是这一个概念:如何才能把子睿的学费给凑齐了。如果连学费都凑不齐,他该如何跟凤羽珩开口治病?如何跟凤羽珩开口让她帮着自己谋一份既体现又有钱赚的差事?

原本是上门求助的,结果却是揽了一身的债回来,凤瑾元发现他这个二女儿可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呢!

一晃神的工夫,却是凤府已经到了。他从马车上下来,正巧遇上粉黛也才从外面回来。凤瑾元有心问问粉黛这是去哪儿了,可嘴巴张了张,却还是没问出来。不管怎么说,眼下家里还要指望这个四女儿,他不能一下子把人都给得罪光了。

就准备底头进去,可他不理粉黛,却并不代表粉黛也准备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对于这个父亲,粉黛早就已经够够的了,她是黑眼白眼的瞧不起凤瑾元,此时看到凤瑾元灰头土脸的回来,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一定是事情没办法,不由得奚落道:“怎么,让你去求你那当郡主的二女儿给安排个好差事,是不是又碰了钉子?”

凤瑾元闷闷地道:“我还没有跟她说。”

“没说?”粉黛不解,“我可是听说你在那郡主府门口待了一天一夜,怎么的,正事儿居然没说?那你干什么去了?”

凤瑾元也郁闷呢,他干什么去了?正事儿没办还揽了债。但这话可是不能对粉黛说的,子睿的学费是他心甘情愿要揽在身上的,只有在这件事情上拿出了态度,才能让凤羽珩看到自己有心想要偏向着她们那边的决心。

他现在已经审时度势得很清楚了,粉黛和五皇子,那就是眼前的一点儿蝇头小利,凤家要想翻身,他凤瑾元要想再次崛起,靠的还得是凤羽珩。

有了这个打算,凤瑾元对于粉黛的挑衅与奚落看得也就不是那么重了,他心里有数,一旦凤羽珩那边的父女亲情重新找补回来,粉黛还算个什么?庶女而已,五皇子也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跟九皇子怎么能比。

他挺了挺腰板,冷眼看着粉黛,厉声道:“为父出去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三管四?”

凤瑾元突然之间硬气起来,到是把个粉黛给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就惊叫道:“你是不是疯了?在凤羽珩那里受了刺激跑到我跟前来发疯?你怎么想的?”粉黛向来是个不管不顾的脾气,站在府门口就跟凤瑾元大吵了起来,“你现在住我的、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你还敢跟我发疯?你有病吧?”

凤瑾元亦大怒:“你是我的女儿!我把你养大,难不成你只能与凤府不甘,不能与凤府共苦?你别以为我就此就跌入谷底,我告诉你,我凤瑾元早晚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凤府早晚还有恢复如初的那一日,区区一个庶女,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突然之间硬气起来的凤瑾元到是把粉黛给吓了一跳,正准备还口,身边丫头冬樱却是拉了她一把,俯在其耳边小声道:“四小姐,八成是郡主府那边许了他什么好处。”

粉黛心里“咯噔”一下,她突然意识到凤羽珩跟凤瑾元之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和解的。她之所以敢如此耀武扬威,仗着的就是凤瑾元离了她和五皇子就活不下去这一点,可一旦凤羽珩那头松了口风,那凤瑾元眼下这般话可就不是空白胡扯了。

凤羽珩有那个能力让凤家恢复如初,她还记得五皇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济安郡主想,凤家复兴不过一夜之间的事。

她愣在原处,不停地思考着这个可能性,不由得阵阵后怕。她不想回到过去,不想回到自己做为一个庶女连说话都没地位的日子。可是这一切全都取决于凤羽珩,她有能力操控吗?

正想着,这时,就见一匹俊马踏尘而来,于凤府面前停下。

马上下来的是个侍卫模样的人,凭衣着可以看出那正是郡主府的侍卫。那人下了马来到凤瑾元跟前,将一只木盒子往凤瑾元面前一递,道:“凤家老爷,这是郡主让属下送来的东西。”

凤瑾元不解:“什么东西?怎的适才不给我?”

那侍卫道:“适才郡主忘记了,这会儿刚刚想起来。里面的东西是郡主从千周给凤老爷带回的礼物,全部取自千周皇室,还请凤老爷拿好。”

凤瑾元心下有些激动,取自千周皇室,他不是不知道凤羽珩和玄天冥二人已经把千周给收复了,再看这精致的小盒子,可想而知,里头定是千周皇室的奇珍异宝。他的那个二女儿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看来他这一天一夜真的是没有白熬。

“好,我收下,请代我谢过她。”凤瑾元将盒子拿在手中,目送那侍卫离去,再转回身时,就见粉黛死盯盯地看着那只木盒,眼中尽是不甘与贪婪。凤瑾元冷哼一声,抬步就往院子里走。

粉黛却是一咬牙,在后头快步跟上,抢在凤瑾元还没走远时把人拦住,说了句:“父亲不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凤瑾元知她心思,这个四女儿一向最为贪财,这里头若是有好物,她自然是要想办法要了去。可他也不怕,取自千周皇室之物,哪一样不是珍宝,掂着这盒子的份量自是不轻,到时候随便拿出来一样给她,也算是还了五皇子这一年来照顾之情,从此他凤家可就不欠她的了。

他这样想着,点了点头,“好,虽说这里面的物件哪一样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但为谢五皇子这一年来相助之恩,我便选一样当做偿还给你吧。”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盒子打了开。

然而,期待中的琳琅满目并没有出现,盒子里装着的赫然是无数断指,一根一根挤在一片,血迹斑斑,吓得凤瑾元“嗷”地一声就把那盒子给扔到了地上。

粉黛也是吓了一跳,往地上一瞅,却是吓得脚都发抖,要靠下人扶着才能站得住。

凤瑾元失声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这时,门房有下人跑了过来,大声道:“老爷,刚刚那骑马的小哥又回了来,扔下一句话才走。他说这是千周皇室所有人的断指,送给老爷,让您记得子睿少爷的手是如何残的。”

门房把话重复完,转身就又跑了来。

这一地的断指刺激得凤瑾元差点儿没瘫了,他怔怔地看着,心里头的慌乱已经到了极点。

可粉黛却是很快就回过神来,强忍着不去看地上的断指,一声声尖笑扬起,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尖酸刻薄的话语:“出了一趟门可是长了本事威风,我还当你在那郡主府讨了什么好处,还当那凤羽珩改了主意愿意给你撑腰呢。没想到啊没想到,凤瑾元,你就是这些断指的下场!害女杀儿,你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面对粉黛一句一句的谩骂,凤瑾元是再无还口之力,一个人瘫坐在地上,脑子乱作一团。

而此时郡主府内,凤子睿正仰着头问凤羽珩:“姐姐,你说父亲能拿出一百五十两来吗?”

凤羽珩说:“拿肯定是拿不出来,但他若是肯想办法,挤还是能挤出来的。”

“哦?”子睿想了想,又问:“那要万一挤不出呢?姐姐,是不是没有那一百五十两银子,子睿就不能回萧州去上学了?”

凤羽珩苦笑,“傻孩子,你还真当咱们家差那点银子啊!别说一百五十两,就是一百五十万两,你姐姐也拿得出。再说,不是还有你姐夫呢么?你怕什么。之所以让他掏这笔钱,是想让他承担起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而之所以送他那一盒子断指,是要让他知道,从前的种种过往,我们谁都没有忘记。他若愿意从此做个慈父,我不会拒绝,但他若再存什么不良心思,子睿,你记着,对于一个曾经对你痛下杀手的人,到时候你千万不要跟他客气。”

子睿用力地点头,目光中充满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姐姐放心,曾经受过的苦子睿一样没忘,不管是西北三年还是回来之后,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心里呢。谁都渴望父慈子孝,可他若继续如以往一般对待我们,子睿决不会客气!”

凤羽珩欣慰地笑了起来,“我的子睿长大了。”

“子睿已经九岁了。”他强调着,“是男子汉了,可以保护姐姐。”

“好,姐姐以后就交给你来保护了。”她笑着把子睿揽在怀里,有件事却是不得不跟他说:“明日我带你到别院去,见见母亲,她很想你。”

子睿一怔,有些许的抗拒,却也没拒绝,只点了点头,“姐姐做主就好。”

“恩。”她继续说:“晚上咱们到隔壁外公家里去吃饭,去见见舅舅舅母,还有表哥们。”

“那我什么时候回萧州去?”孩子仰头问她。

凤羽珩想了想,“就等大表弟的婚事办完的吧。”

“好。”子睿点头,却是又道:“只可惜,我走了,这座郡主府里就又剩下姐姐一个。姐姐,你也快快长大,明年及笄了就嫁到御王府去,这样我在外面求学也能安心。”

天武二十三年的八月初六,姚书,大婚…

第四卷:十五及笄,缔结良缘 第655章 姚书大婚

八月初六这个日子是吕家定下来的,据那左相吕松说,这日子可是找人仔细的给算过,是个大吉的好日子。

姚显对于这些事一向是没什么讲究,左右初六听着也顺,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却没想到,这一日大雨,从卯时三刻就开始下,一直下到姚书要去迎亲的吉时仍未见停。姚家没办法,只好备了雨披让姚书赶紧上马出门,喜轿外也是罩了几层雨布,以防止喜轿淋湿。

姚书是紧赶慢赶的,终于赶在吉时进了吕家的大门。吕家对此也没有什么可挑的,毕竟日子是他们选的,这好好日子就下了大雨,他们也是有苦没处说,就是可惜了吕瑶这一身好穿戴,再怎么小心,也是要被淋湿一些。

大红喜帕下,吕瑶气得脸色都发了青,心里头暗自埋怨着葛氏做主挑的这个日子,这哪里是吉日,分别就是晦日。

好在姚家把喜轿布置的十分妥当,她弯腰入轿,立即就将大雨隔绝在外。吕瑶的唇角这才泛起一丝笑意来,可心里头却总有着一丝担忧与焦虑,她思来想去,却总是寻不到这一丝焦虑的根源。

此时,姚府门口也是聚集了很多的人。虽然下着雨,但是人们的热情却依然很高,毕竟这是姚家回归京城之后的第一桩喜事,娶的还是当朝左相家的嫡女,这在京中可谓是一等大事。

有人三三两两的就琢磨开,“要说这姚家也真是跟当朝左相有缘,想当初唯一的女儿就是嫁进了左相府,如今长孙娶妻,又是娶到了左相府。”

“不过此左相可非彼左相,凤瑾元那是绝对没了翻身的可能,但吕家却是如日中天,正得皇上依赖呢。”

“哎!这话可是不好说,后头的事谁说得准,咱们朝这左相一职自古都没什么好下场,不知道这吕家能挺到何时。”

这样的小声私语,在大雨的遮掩下,却是成功地掩去了一切声息。姚府门口,长辈们自是无需出府迎接,但一众小辈皆身着华服翘首企盼。对于大哥的亲事,这些弟弟们可是新鲜得很。

凤羽珩身为表妹,自然也是在迎接队伍之列,包括凤子睿也与她站在一处,静候新娘的到来。

很快地,姚书的迎亲队伍已经及目可见,早就恭候在姚府门口的鼓乐手们立即吹打起来,鞭炮也顶着雨艰难地响了几声。

终于,姚书骑着高头大马在府门前站定,待喜轿落稳,他翻身下马,亲自到轿前伸出手臂等待新娘子起身出来。

什么踢轿门、射轿帘,这样的环节统统都没有安排,对于姚家来说,娶进门来便是一家人,不存在给新媳妇下马威这一回事。

其实人们都知道,女儿能够嫁进姚府,那是幸中之幸,切不说姚家有个凤羽珩这么牛气的外甥女坐阵,至少三代之内长盛不衰那是肯定的。单是姚家规定男人不允许纳妾这一条,就已经让人羡慕不已,一世一人,这在这个时代是多么难得之事啊!

吕瑶下轿,姚书搀扶之余亲自撑了红油纸伞,虽仍避免不了喜袍淋湿,但至少吕瑶那头被照顾得很好,姚书将大半的伞都给她撑去了。

与此同时,有喜官将早已准备好的铜钱洒向围观的人群,百姓们一边道着“恭喜恭喜”,一边埋头捡起赏钱来。

隐约中听到有人说:“下雨天娶媳妇儿,这媳妇儿可是厉害着呢,就不知姚家的公子能不能降得住喽。”

说话间,两位新人已经走上台阶,吕瑶也不怎的,在经过凤羽珩身边时,突然就滑了一下,整个儿人直朝着凤羽珩的脚边就扑了去。

凤羽珩不动声色地扶了一把,看似不过虚扶,可实际上却是用了力,将吕瑶生生地给架了起来。

“今日地滑,表嫂可是要当心。”她面带笑意,声音却平淡无奇。

喜帕下面,吕瑶轻哼了声,也没道谢,别扭地转过头去。到是姚书赶紧向凤羽珩致谢,两人这才又重新站好,往府门里头走了去。

这时,有眼尖的观礼来宾看到吕瑶适才露出的腕间金镯,不由得惊叹起来:“那镯子是真好看啊!”

有知情人赶紧道:“能不好看吗?那是济安郡主出面,让白巧匠亲手给打的。”

“白巧匠啊?天哪,这样的匠人也就只有济安郡主这样的身份才请得动。”

“可不,吕家攀上姚家这门亲,虽然看起来丞相女儿是下嫁,但谁不知道,吕家可是捡了大便宜呢。”

人们议论纷纷,却也都跟着新人往府里走了去。因着大雨,姚家前院儿早已经撑起了雨帐,人们走在雨帐下,到是也不怕被淋湿。

凤羽珩拉着子睿跟着几个表哥走在一起,子睿个子小,还总想看热闹,二表哥姚森干脆把他给抱了起来让他看个够。

正院儿的堂厅就是喜堂,此时,姚显端坐于喜堂左侧,姚书的父亲姚靖军坐在右侧,而在姚端青身边站着的人,正是他的夫人许氏。

姚显面上到没见太多喜气,只显得有些严肃,姚靖军和许氏到是喜色外溢,挡都挡不住。

毕竟,姚家人本质上那是十分善良的,在他们看来,这世上就没有坏人,唯有一个凤瑾元实在是当初看走了眼。但至少,不管怎样,只要人进了姚家的大门,他们首先都会以诚相待,若那人实在不知好歹,再酌情处置。

今日的主婚人是右相风擎,这是天武帝特地指派的。一来右相与九皇子和凤羽珩这边走得近,二来与是为了与左相呼应,显得大顺朝廷亲如一家。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一切都是出奇的顺利,除去入府时吕瑶差点摔倒之外,这一场大婚真可谓是没有一点风波。就是那险些摔下的一跤,在今日这样的大雨下,也被别人看作是再正常不过。

凤羽珩也没觉得吕瑶摔得有什么问题,当时她是亲眼看到吕瑶在上台阶时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再加上台阶湿滑,站不稳也是正常的。只是她摔过来的角度却是有些刁钻,直朝着她来,这是想在一进门就给她上点眼药么?她苦笑,只道吕瑶啊吕瑶,你嫁进的是姚家,又不是我郡主府,更何况你们吕家要巴结的是我与玄天冥二人,你这般行事,可是跟你父亲大人意思相悖啊!

新人送入洞房,观礼来宾便依次回到院中雨帐之下落了座。

因着皇上对这亲事的重视,再加上皇上跟姚显的关系,当然,还有当朝左相吕松的些许颜面。这场大婚,在京的所有皇子那是悉数到齐,还都带了自己的妃妾,就连五皇子玄天奕都把粉黛给带了来。

只不过落座时是按品阶的,皇子们坐到一起,妃妾们坐到一处,粉黛这种没过门儿的自然不算,却是被挤到了一般的来宾当中,跟些个四品以下的官家小姐一起就座。

而凤羽珩呢,她贵为郡主,礼当上座,但她同时也是姚家表亲,自然是跟姚家人坐到了一起。

只是粉黛看过来的眼神中却是充满着怨恨,一道道恨意直透的目光射过来,凤羽珩自然不能无视,可却也没太当回事,只淡笑着回应了去,眼神一如看个陌生人,气得粉黛把手里的帕子都快要拧断了。

大皇子的侧妃抱了孩子过来,两个孩子十分讨喜,看得凤羽珩也是喜欢得紧,当即便从空间里的母婴柜台摸了两罐子奶粉出来送了去。

对于凤羽珩送的礼物,任何人都知定是不俗,特别是在听她说了这奶粉怎么喝、以及其营养价值之后,两名侧妃正是纷纷起身向凤羽珩道谢。

玄飞宇跟子睿这时也玩到了一起,两个孩子满场跑着,时不时地撞着个人,可也人人皆知这两个孩子什么身份,一个个都是巴不得被多撞两下,万一能说得上两句话岂不是更好?

玩着玩着,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竟是跑出前院儿,绕到后头的园子方向。

凤羽珩见了,却也没急着管。这姚府本就是从前的凤府,子睿对这府邸算是十分熟悉的,更何况现在住着姚家人,姚家上上下下从主子到下人都是一个性子,这个她也是心里有数的,所以也放心两个孩子随意去玩,知道不会出什么危险。

不多一会儿,姚书也从后院儿走了出来,还穿着新郎官儿的衣服,开始挨桌的向宾客敬酒。

一切都是那么的有序,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凤羽珩想,这一切几乎可以用其乐融融来形容了。

当然,在姚家,本就该是这个气氛,可她也不怎的,总觉得今日的平静中似隐隐的藏着一丝不安,却是不知道这一丝蹊跷会在何处暴发开来。

不一会儿,玄飞宇跟凤子睿二人又一前一后地跑了回来。这一次再不是嘻嘻哈哈地满场打闹,二人是齐齐地扑向了凤羽珩。

凤羽珩将两个孩子搂住,一边给他们擦着额上的汗,一边问着子睿:“定是你带着小殿下到处乱跑了。”

子睿皱着眉没吱声。

凤羽珩心里“咯噔”一下,再看玄飞宇也是一副想要说话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玄飞宇点了点头,巴巴地凑到凤羽珩耳边,小声地同她说:“仙女姐姐,我跟子睿适才跑到后院去玩,在新娘子的院子外头,看到了一名奇怪的男子…”

第四卷:十五及笄,缔结良缘 第656章 奇怪男子

玄飞宇口中的奇怪男子是谁,凤羽珩并不知道,今日宾客众多,难免有人会离开前院儿往府中其它地方走动,这到也算正常。可那奇怪男子若是出现在新娘子的院子外头,这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此时雨到是已经停了下来,她将两个孩子交给身边的秦氏,一再嘱咐两个小的不可以乱跑,这才起了身,带着忘川和黄泉悄然离去。

现在的姚府,过去的凤府,这地方她再熟悉不过了,姚书如今就住在当初凤子皓住的那个院子,说起来,离前院儿到是有些远的。

三人一路往那边走着,两个丫鬟却是不知道自家小姐是什么心思。

而与此同时,玄飞宇口中的奇怪男子的确正徘徊在一对新人的喜院儿之外,正跟两个守门的丫头周旋,其中一个丫头道:“来观礼的客人就应该到前院儿去,这位公子快快请回吧!”

很显然这人已经在此处纠缠许久了,以至于姚家脾气甚好的下人也都现了不耐烦,关键是这事儿说不过去了,一个大男人跑到新夫人的院子来,非要见新夫人,这叫什么事儿?

那男子听了丫鬟的劝说还是不肯罢休,一个劲儿地祈求:“就让我见她一面,我真的是有事要与她说。”

“不行不行。”两个丫头十分坚决,甚至又叫了数个人来把个小门儿给堵得严严实实的。

院子外头的吵闹声惊里屋里的新人,原本端坐在喜榻上的吕瑶猛地一把就将盖头给掀了起来,一脸的惊恐。

屋子里陪着的是她的两个陪嫁丫鬟和一个陪嫁奶娘,此时一见自家小姐失了态,赶紧上前劝说。那奶娘扯着盖头就要给她盖回来,同时口中急道:“小姐啊!今儿是大喜的日子,这盖头可是万万掀不得的,要等到了晚上姑爷回房的时候,用称杆子给你挑起来呢!”

吕瑶现在哪听得进去这个,她吓得脸都白了,一把抓住奶娘的手颤着声问:“你们听到了没有?是不是他来了?啊?是不是他来了?”

她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奶娘毕竟上了岁数,听觉没有那么敏感,一时间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脸的茫然。

而边上一个小丫鬟这时却是说了一句:“好像外头是有声音,而且…是男人的声音。”

只一句话,奶娘竟像是也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差一点儿没惊得跳起来。吕瑶这时又急着道:“是他!一定是他!我听到的不会错,奶娘,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奶娘也有点慌,但总归是比吕瑶要稳着一些,她一边劝着吕瑶一边对两个小丫头道:“你们快出去看看,到底是谁在闹腾。”

两个丫头小跑着出了屋,再回来时,却一个个也是一脸的惊恐。其中一个道:“小姐,小姐说得没错,真的是他,他来了!”

吕瑶惊得张大了嘴巴,“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来?父亲不是把他送到外省去了吗?不是说他再也不会回来吗?为什么他突然出现在这里?”

三个下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奶娘想了一会儿,却是咬了咬牙道:“人既然来了,咱们总得想个应对的法子,要不…小姐去见见他?”

“我不见!”吕瑶失声尖叫:“奶娘你是不是疯了?居然要我去见他?”

奶娘赶紧道:“小姐听奴婢说,这种时候,小事化了才是最聪明之举。他的为人咱们都是清楚的,眼下在外头闹腾了这么久,显然是见不到小姐就不打算走。可这里是姚家,不是吕家,再这么闹下去万一被更多的人撞见,那可是要出事的呀!小姐不如见上一见,说些敷衍的话先把他给打发走了,回头奴婢想办法通知吕府,让老爷赶紧派人解决此事。”

小丫头也道:“是啊,小姐,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他快点走,今日姚府上人多,万一被人看到可就坏了。”

另一个丫头也说:“他那个人一向胡言乱语,可是什么话都敢说的,小姐不快些将人打发走,这事儿怕是要闹大。”

吕瑶也知道这个理,可她现在是个新娘子,不坐在喜房里,跑出去见个男人,毕竟这院子里还是有姚家的下人呀!

奶娘知她心意,赶紧就道:“眼下咱们还不怕什么,毕竟他的身份也在那里摆着呢,就是有人问也好说,小姐只要把这个身份说明,就比什么理由都好。”

“行吗?”吕瑶还是有些胆颤,但眼下事到临头,却是再经不起一点犹豫的。她咬咬牙站起身来,眼中却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狠辣来。“也罢,我且去会会他,你们也远远跟着,总要把后续的事情处理掉才好。”

这边吕瑶准备出去见人,而另一头,凤羽珩三人也快要走到地方。

黄泉小声地跟忘川八卦:“你猜,那个奇怪的男人是谁?”

忘川虽说没有黄泉那么浓郁的八卦细胞,但对此也是十分好奇的,大概猜了一下,迟疑地道:“故人?”

黄泉没等有反应呢,凤羽珩却是笑了,“故人可多了,得看故到什么程度。那位吕家小姐嫁进姚府,这事儿我本就不看好,但大哥喜欢,我也没办法。毕竟这是姚家,不是凤家,有些事情我纵是想管也管不了。但吕瑶她最好老实一点,别给我在姚家鼓捣出什么妖蛾子来,否则,我不会放过她。”

两个丫头知道她家小姐这是生气了,毕竟姚府的和谐气氛是任何上门来的人都感受得到的,一想到这么好的一家子就要被个吕瑶给搅了局,谁心里也不是滋味。

“到了。”凤羽珩突然停下脚步,带着身后二人往侧边闪了闪,正好藏身在一块儿景观石后头。“你们看——”她伸手一指,二人顺目去看,就见眼前这片小园子里,离她们最多不过二十步远的地方,身穿大红喜袍的吕瑶正与一年轻男子站在树后,似在说着什么。“咱们往前走走,小心些。”

凤羽珩带头,又往前走了几步,确保在能看得清听得见的范围内,这才找好掩体停了下来。

三人刚刚站好,就听到吕瑶的声音传了来,似有些焦急地道:“父亲不是送你到外省去了吗?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男子二话不说一把就抓住了吕瑶的手,吓得吕瑶想要抽出来,却几次都没抽得动。男子声音里有些激动,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瑶儿,我不该去外省的,可是我没想到家里居然趁我去了外省就把你给嫁出去了。瑶儿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赶回来。”

吕瑶气得直跺脚,却又知道这种时候不可以再刺激他,于是赶紧道:“说什么对不对得起的,咱们之间不说这个话。今日姚府人多,你到内院儿来实在是不方便,快点回去吧,回家等我,待我三日回门,咱们在吕府才好说话。”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吕瑶打断了对方的话,“就按我说的做,在家里好好等我,咱们也数月未见了,是该好好说说话的。”

“瑶儿。”那男子十分不情愿,“我才走了几月,你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妻子呢?父亲明明不是这样和我说的呀!要知道是这样,打死我我也不会离开京城,瑶儿,这不是你愿意的,对吗?”

吕瑶点点头,“对,你说得都对,可事已至此,咱们再说什么也是没用了,你知道的,我虽是嫡女,可并不是母亲亲生的,所以在府中也没什么地位。他们的心思都在三妹妹身上,所以这门亲事由不得我说了算。你体谅体谅我,如果今日大婚出了意外,父亲…父亲会打死我的。”

男子一愣,也不知是被吕瑶的话吓到了还是怎么着,许久都没吱声。

过了好半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男子不会再多说什么,就此离开之际,突然就见那男子一把将吕瑶给死死抱住,头深深地埋在她的发间,就像是在抱着一件珍宝。

凤羽珩看在眼里,双眉紧拧,就听身边黄泉说:“这吕瑶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居然在外头还有个野汉子,居然野汉子都找上门来了,这也太不把姚家放在眼里了?吕家到底是什么家教?怎的会教出这种不要脸的女儿来?”

忘川亦是气愤地道:“她嫁进姚府实在是玷污了姚府,可是…”忘川说着说着,面上疑惑就泛了起来。

而这时,凤羽珩也突然开了口,却是说了一句:“你们觉不觉得,吕瑶跟那男子长得其实是有几分像的?”

黄泉不解,“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怎么可能会像?”

忘川摇头,“是像,眉眼像,五官都像。”

“恩?”黄泉听着也仔细去看,却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而忘川那边却是有了新的思路:“我听说左相府有位大公子,与嫡女吕瑶是一母所生,这两年一直被吕大人派往外省去做生意,难不成…是他?”

“兄妹?”黄泉大惊,可是再仔细想想刚刚二人的对话,连联系上这之间的关系,立即又变得不是那样暧昧了。她自顾地分析着:“哥哥一直在外省,竟不知胞妹今日出嫁。他们的娘亲早逝,自然兄妹情深,知道胞妹出嫁自然心酸,想要来说说话,这到也是…无可厚非。”

这么一分析,到还真是没什么错处。

而这时,吕瑶也适时地说了句:“大哥,咱们娘亲早逝,你是唯一疼瑶儿的亲人了,大哥且再等几日,待瑶儿三日回门,咱们就能好好说说话。”

黄泉叹了一声,“也是对可怜的兄妹。”

这戏看到这里,似也没什么好看的了,那头吕瑶和那男子也在道别,男子已经一跺脚转身离去,吕瑶也快步回了院子。

可凤羽珩却在这时来了一句:“我怎么觉着,这兄妹二人,不大对劲呢?”

第四卷:十五及笄,缔结良缘 第657章 吕错之死

主仆三人往前院儿返回,凤羽珩一直低头不语,心事重重,就连忘川黄泉都在心里反复地思量着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正应了凤羽珩的那番疑惑,她二人也觉得那兄妹二人着实有些不大对劲,可究竟不对劲在哪里,却又说不出个道理来。

行走间,一个小丫头慌里慌张地顺着小路往这边跑,险些撞了黄泉,黄泉皱眉问了句:“这是出了什么事急成这样?你是哪个院儿的?”

小丫头一愣,抬头一看是凤羽珩,赶紧就将藏在袖中的手摊了开,原来手里抓了几块儿点心。她说:“回表小姐,奴婢是在大少爷院儿里侍候的,适才新夫人身边的奶娘要奴婢到厨下去找几块儿点心,说是怕新夫人太饿,撑不到晚上少爷回房。奴婢想着这事儿被太多人看到怕是新夫人面上挂不住,所以急着回去,不小心撞了这位姑娘,还请表小姐莫要怪罪。”

凤羽珩点点头,新娘子偷吃两块儿点心,这话到也合情合理,于是没说什么,放那丫头回了去。

前院儿依然热闹,姚书敬酒到哪桌都要被留下喝上好一会儿,她默默地回到座位上,才坐好,肩头就突然被人从后拍了一下。她回头去看,是玄天歌。

“什么时候来的?”她拉着玄天歌在旁边坐下,“适才行礼拜堂时可是没看到你。”

“我才刚来呢。”玄天歌说:“府上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没看到最热闹的时候。怎么样?新娘子漂不漂亮?”

凤羽珩苦笑,“你还能不能有点儿常识了,新娘子这一天都是盖着喜帕的,上哪里能看得到漂不漂亮。”

玄天歌撇撇嘴,“想也知道好看不到哪去,吕家的根根苗苗也就那样了,我是真想不通你们姚家的儿郎怎么就看上了吕家的姑娘,听说还是新郎官儿自己愿意的?”

此对,凤羽珩也想不明白,只能含糊地道:“八成是看对眼儿了。”

玄天歌耸耸肩,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到是问起她:“我看到你那个四妹妹来了,怎的没见想容?”

凤羽珩告诉她:“本该是来的,可早上想容差人过来递话,说是四殿下有一副绣品样子怎么也绣不好,大清早的就把她给叫到了平王府去,这会儿说什么也不放人。这顿大宴怕是赶不上了。”

“哎!”玄天歌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你有没有觉得四哥哥好像喜欢想容?”

凤羽珩一愣,到是想起上次想容被吕瑶所辱,四殿下还真是为其出气来着。可要说喜欢…“不太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玄天歌已经准备开讲,“你前些日子不在京城是不知道,四哥学绣花那学得叫一个认真啊,三五不时地就要把凤家三小姐叫到平王府去请教一番,请教完了还要留饭。不仅如此,每月还会主动往凤府去给三小姐送学费,虽然被扔出来了几次,但架不住平王府的弃而不舍,这一来二去的,想容也就收了。你说,他要是对想容没好感,能这么上心?”

凤羽珩不解,“他都被监禁了,还有钱财?不是都查抄了吗?”

玄天歌一撇嘴,“没听说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好歹是皇子,查抄不过做做样子而已,皇伯伯不会不给他银子花。平王府多年根基,哪里说倒就能倒得了的。”

凤羽珩苦笑,“可是想容的心思怕不在四殿下身上呢。”

“哎!这个就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了,我看想容至少没有对他很抗拒,没准儿还真能成了。”玄天歌窃笑着,不过笑了一会儿又有些担心,“四哥现在怎么说也是被关着,不知道他若真上了心,对想容究竟是好是坏。想容是你的妹妹,你若想她嫁得更好,自然是有办法的。”

凤羽珩问她:“你说什么才是更好?”

玄天歌一愣,想了想道:“身份最尊贵的自然是皇子,可皇子…”皇子还真没剩下几个像样的了。大皇子二皇子年岁大,府上妻妾成群,想容若按娘家的身份到还真没什么资本,但有凤羽珩的位份压着,到是谁也不能轻看了她去。三皇子已死,四皇子关着,五皇子要娶凤家老四,六皇子八皇子都在外头,九皇子是凤羽珩的,这么一算,眼巴前儿的就剩下一个七皇子。

玄天歌抚额:“好像皇子也不怎么靠谱啊!”

凤羽珩无奈地摇头道:“我从不认为嫁给身份高贵的人就是嫁得好,就像你九哥,若是他执意纳妾,我是不会嫁的。”

“恩?”玄天歌一愣,“你的意思是说,想让想容也能找一个全心全意对她,一辈子只娶她一人的男子?阿珩你可要知道,那样的男子天下难寻啊!”

“到也没有那样苛刻,毕竟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但总归是依着她自己的心思,能嫁一个所爱的人才好。”她拍拍玄天歌,“好啦,别去研究别人,到是你,可是比我们都大上几岁,皇上纵是再疼你怕是也不能再留了吧?都留成老姑娘了。”

一提这个玄天歌就郁闷,很是不乐意地道:“还不想嫁。”说着,却是叹了声气,“怕不是皇伯伯留我,而是实在没想好我该怎么嫁。毕竟大顺朝就我一位公主,难免得走上和亲这条路。只不过怎么和,往哪儿和,现在还是个未知。”

话题沉重起来,两人都不愿再往这上面扯,刻意地去逗起子睿和玄飞宇,又说了一会儿白芙蓉,眼见姚书的酒就要敬到这边来,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慌乱从通往内院儿的小路上传了出来,几个下人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四下瞅瞅,目光最终投到凤羽珩所在的这一桌。

这一桌都是姚家的主人,两个丫鬟小跑过来,一脸的惊恐,甚至一个已经哭了起来。

这时许氏在坐,不由得皱眉斥道:“大喜的日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因着突出其来的叫喊声,此时,场上绝大部份人都往这边看了过来,就听其中一个还能说得出话的丫鬟对许氏道:“大夫人,园,园子里死,死了个人!”

“什么?”许氏大惊,这突然而来的消息让她没控制住情绪,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引得那些方才并没有留意到的人此时也往这边张望过来。

凤羽珩把这消息真切地听到耳朵里,眉心微皱,似乎猜到了些什么,赶紧吩咐身边丫头:“忘川,跟着她们过去看看。”说完,一只手轻轻地搭在许氏手背上,平静地道:“舅母莫急,待去查验过后再说。”说完,又冲着那几个之前就发出惊叫的下人招了招手,又过来两个家丁,她问其中一个:“仔细与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家丁到底比丫头们胆子大,听凤羽珩问了,赶紧就把看到的都说了出来:“奴才们正常在府中走动,就在往喜院儿去的小园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是个男尸,样子陌生,并非府上之人。”

“哦?”她心下已然有了猜测,却想不到若是那人,怎的一转眼的工夫就死了?“身上可有伤?”

下人点头,“喉咙间有血,像是被刺破了喉咙。”

“出了什么事?”此时,大老爷姚靖军也走上前来,下人又将事情讲了一遍,姚靖军大怒,转身就往出事的方向走了去。

凤羽珩一看,这也瞒不住了,干脆扶着许氏,带着其它人一并起身,都跟着往那边去了。

宴客们听说出了事,自然也是跟着凑热闹,除去胆子小的夫人小姐和小孩子外,其它人到是齐齐跟着往后院儿走。

途中忘川回来,冲着凤羽珩点了点头,她便心中有了数。

不多时到了事发地点,果然,那个之前来找吕瑶的男子此时已经成为了一具死尸,静静地躺在草地上,喉间不断地有血涌出来。

姚家人上前查看,玄天冥凑到凤羽珩身边,小声问:“可是知道这人?”

凤羽珩亦小声对他说:“若所料不错,应该是吕家的大公子。”

“吕家的大公子?”玄天冥对这人全无印象,想了一会儿便摇摇头,却也是不解地问:“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死在姚家?”

这问题人们也都在心里犯着合计,纷纷议论着,而姚靖军已经开口向众人问道:“敢问诸位,可认得此人?”

胆子大的男人往前凑了凑,仔细去辨,终于有指着尸体惊讶地说了句:“这…这是吕家的大公子吕错啊!”

“吕错?”姚靖军到是也听说过这个人,毕竟姚吕两家联姻,对于对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还是很清楚的。只不过这吕错常年在外省,却是并未见过面。此时见到有人指认这死者就是吕错,心头疑惑更甚至。“来人。”他沉声吩咐:“到喜院儿去,把新夫人从吕府带来的下人都请过来。”

很快地,吕瑶身边的两个丫鬟一个奶娘都被请到这边来,几人一看到草地上的尸体,一个个大惊失色,一个丫鬟还险些吓晕过去。

姚靖军沉声问道:“你们可认得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