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远摆摆手,“那到不用,只是宫里新来的大师傅做了烤鸭,那皮很是香脆,咱家临出门前皇上特地嘱咐给县主捎来一只尝尝。既然县主不在凤府,那就叫人送到县主府去吧。”他说着话,再一扬手,后头跟着的两个提着食盒的太监立即转身出府,去了隔壁。
凤瑾元就想说,这章远该不会是专程来给凤羽珩送鸭子的吧?
很显然,他这想法太过美好了,紧接着,就见章远手中圣旨一抖,扬声道:“凤瑾元,接旨。”
凤家人呼呼拉拉地跪了一地,宣旨的声音也随之而来:“左相凤瑾元教女不严,弃皇家尊严于不顾,损大顺皇室威名,其心当诛。但,朕念及济安县主为国操劳,不忍严惩其家人,故,免凤家死罪,凤瑾元贬为正五品中极殿大学士,即日起无权早朝。钦此。”
话音一落,老太太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程君曼把她接在怀里,面上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这样的结局对于凤瑾元来说,并不为过。
章远见凤瑾元还跪在地上没什么反应,便将手中圣旨一合,往前一递:“凤大学士,接旨吧!”
丞相变成了大学士,正一品降为了正五品,凤瑾元脑子和心都乱了,几乎是没有意识地伸出手把圣旨接了过来。
章远又补了句:“还没谢恩呢。”
他便俯地磕头,道了句:“谢主,隆恩。”
老太太的哀嚎声又响了起来,由弱渐变强,哭得章远都直皱眉。
凤瑾元原本心情就不好,老太太这么一哭,哭得他更是心烦意乱,不由得大吼一声:“别哭了!”
他从来不曾这样子跟老太太说话,突然来这么一下,老太太到真被吓了住,哭声卡在喉咙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憋得直咳嗽。
好不容易等她这一轮咳完,却听那章远又道:“老太太先别急着哭,咱家这里还有个事要提醒凤大学士。”他冷眼向凤瑾元看去,又抬了头环视凤府一圈,然后不紧不慢地道:“这座宅子是当初皇上赐给正一品左丞的,如今凤大人已被贬为五品大学士,这地方自然就再住不得。当然,皇上还是体恤凤大人的,特地命人在京城西南边又挑了处宅院赐了下来,限凤家五日之内搬离。”
“这…”凤瑾元一愣,“搬离?这宅子当初是皇上赐下的呀!”
章远翻了个白眼,“凤大人没听明白咱家刚才说的话吗?宅子是皇上赐下的没错,但皇上赐这宅子是赐给当朝丞相的,现在您已经不是丞相了,自然就要收回。不过凤家也不是非搬不可,皇上说了,凤家若想继续住在这里,那就每月到京兆尹那儿上交八千两银子,算是租金。首次半年起租,算下来,凤大人往衙门交四万八千两银子就够了。”
凤瑾元擦汗,一个月八千两,这可不是小数目,即便是凤家鼎盛时期,若没有沈家的支持,拿出这么一大笔钱也是挺费劲的。眼下公上帐上早就没了钱,上哪儿去掏这四万八千两?
老太太被程君曼扶着已经起了来,一听这么大的数目,差不点儿又晕过去。她跟章远商量:“就不能少点儿吗?”
章远对老太太说:“您要是想讲价,跟咱家讲不着,请进宫跟皇上讲去。不过…”他顿了顿,又道:“皇上到还有一道口谕,是下给老夫人的。老夫人体虚,就不必跪来跪去的了,咱家就这么说,您就站着听。念及老夫人之前是当朝左相之母,皇上这才特封了您一品诰命。现在您的儿子都只是个五品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了,所以,您的诰命头衔也就要一并收回来。”
老太太都麻木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的脑子浑浑噩噩的,顾不上谢恩,只是一个劲儿地问凤瑾元:“咱们到底要不要搬啊?”
凤瑾元犹自思量着什么,没心情同她说话,程君曼轻叹了声,道:“搬是肯定要搬的,如今帐上根本没有银子,就算变卖家当,咱们又能支撑多久?这宅子早晚都保不住。”
章远点点头,“夫人说得是。”然后再对凤瑾元说:“如果凤大人没有什么疑义,那咱家就在第四日,哦,也就是府上大小姐行刑后的第二天再到府上来,届时,还请凤大人将这座府邸的地契交给咱家,好让咱家回去跟皇上复命。”
凤瑾元一哆嗦,地契?
第429章 你骂我,老天爷都不干
或许降官和赶出家门凤瑾元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凤沉鱼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家不可能没有个态度。可是一说到这个地契,他的心又往谷底沉了沉,下半截儿都埋到土里了。
完了,那地契当初拿去跟凤羽珩换了银子,说好她及笄之日是归还之期,眼下还没到时候,他也没筹到一百万两银子,这地契能要回来么?
见凤瑾元面色不对,安氏上前两步轻声道:“老爷,一家人同甘苦共患难,这没什么,宅院是大是小也没关系,住得下就行。地契给就给了,咱们搬。”
金珍也说:“是啊,这府上出了这么多事,总感觉怪不吉利的,搬了也好。”
要搁平时,安氏说出这样的话,凤瑾元或许会感动。可是现在他哪还顾得上感动,脑子一热,突然就吼了一声:“搬什么搬?不搬!这座府邸我凤家住了这么多年,从里到外哪一处没有花心思打理,难不成就这样拱手相让?八千就八千,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让老太太住得踏实。”
他情急之下把老太太搬出来说事儿,听起来像个孝子,可老太太不领情啊,她质问凤瑾元:“你砸锅卖铁?那能卖几个钱?为了娶千周那个罪妇,府里的钱早就被你花得一干二净,我不住这院子,把地契拿出来,也不用等四日之后,咱们现在就搬!”
人们纷纷赞同,章远也点头道:“老太太说得对,与其强撑面子,不如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入袖,将一张纸拿了出来,“这是西南边儿的那座宅子的地契,凤大人把这边的地契也交给咱家吧。”
凤瑾元脸都涨红了,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等着他往出交地契,可他就是交不出来。程君曼不解:“老爷还是舍不得这里?”
凤瑾元点点头,“住了这么些年,哪能说搬就搬的。”再想想,总算是想了一个好理由出来,“三日后沉鱼就要问斩,我想在家里给她做场法事,就算不是为她,也得为了咱们凤家日后安安生生。法事这东西在旧府做才好,省得再去祸害新地方。”
他这么一说,老太太到是比较赞同,连声道:“没错,刚搬家就为死人做法事,太不吉利,还是在这头做吧。”
章远一听这话,便也不再相逼,一回手,把之前拿出来的地契又送了回去,然后道:“那咱家过几日再来。”说完,带着一众宫人匆匆走了。
凤瑾元总算松了口气,可这也是暂时的,最多也就四日,四日后还是要面对交不出地契一事。此时此刻,他竟也开始恨起凤沉鱼来,要不是她惹出这些事,自己怎么会被降官,凤家又怎么会被从这里赶出去!
老太太闷哼一声,对赵嬷嬷道:“去把我那套一品诰命的朝服拿出来吧,到时一并给了那章公公带走。”再瞪了一眼凤瑾元:“你的朝服也交了吧,今后连朝都不用上了,凤家可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老太太自顾地说着,凤瑾元的脑子也自顾地转着,那些刚刚才加在沉鱼身上的仇恨也不怎么的,竟然又往凤羽珩身上转了去。对呀!他不应该恨沉鱼,该恨的人是凤羽珩,是她在沉鱼身上动了手脚,是她一心一意地想要整垮凤家。凤瑾元觉得,自己真的是生了个恶魔,如果可能,他真希望后天被腰斩之人,是他的二女儿,凤羽珩。
“先扶老太太回去。”他咬着牙,恶狠狠地道:“我出去一趟。”话音一落,不等旁人有任何反应,抬起脚步便往府门外走去。
安氏瞅着他出了门就往右转,下意识地就往同生轩的方向看去,她觉得凤瑾元肯定是去找凤羽珩了。
安氏猜得没错,凤瑾元的确是直接奔了县主府。搬家之事迫在眉睫,他实在没了办法,不得不去凤羽珩那里,看能不能把地契先要回来。
只是没想到,光是进这县主府,通报就通报了三层,从御林军到门房,再到凤羽珩院儿里的丫头,凤瑾元足足等了一柱香的工夫,终于被请进县主府的大门。
今儿个清玉在家,她亲自引领着凤瑾元往府里走,经了姚氏的院子时,清玉说:“凤大人请从这边绕行,以免扰了夫人清静。”
凤瑾元一直憋着的火气“腾”地一下就蹿了上来——“好大的架子!本相今日绝不绕道!”
清玉也干脆,直接就停了下来,冷眼看着凤瑾元提醒他道:“难不成大人忘了,您现在已经不是丞相了,怎的还自称本相?就不怕这话传出去凤家再遭一难吗?”
凤瑾元一激灵,他自称本相这么些年,早就习惯了,如今这丫头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是得注意些,从来祸从口出,可千万不能再给凤家遭难了。
可他也奇怪,“宫里刚刚才来传旨,你们这么快就知道,难不成,是在凤家安了探子?”
清玉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大人,什么叫凤家?小姐难道不是凤家的人么?更何况,现在凤家还是小姐在管着,那人还用特地安插?哪一个不是听小姐之命行事?再者,皇上给小姐送了烤鸭,这消息是送鸭子的太监传来的,还说了,皇上让小姐听个喜儿。大人若是有意见,就进宫去跟皇上提吧!”
凤瑾元哪还有那个本事,闷哼一声,主动绕道而去。
终于到了凤羽珩的院子,才一进去,就看到那丫头正坐在院儿里的枣树底下吃着烤鸭卷饼,直接用手抓着吃的,一点形象都没有,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九皇子那个高于顶的人,怎么就看上了这个丫头。
清玉把人带到了院儿里,也不通传,人直接就走到凤羽珩跟前,帮着她又换了一屉鸭饼。黄泉正拎着那剩下来的鸭架子同她说:“奴婢送到厨房里去,让仙雅楼的大师傅给做一碗高汤。”
凤羽珩吃得正香,都顾不上说话,只摆了摆手让她赶紧去。忘川站在边上,看了凤瑾元一眼,笑着道:“凤大人再盯着这鸭子馋得慌也没用,这是皇上尝给小姐的,谁也没得分。”
凤瑾元冲口就道:“谁稀罕这破玩意!”
吃鸭子吃得满嘴油的人终于停了下来,眼一瞪,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再说十遍又能怎样!”凤瑾元一看这个二女儿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再说十遍那也就是一只破鸭子!你小心噎死!”
“忘川。”凤羽珩将手中没吃完的鸭子放下,平静地道:“连着盘子,把剩下这些原封不动地装回食盒,立即送到宫里。”她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天,再用清玉递过一的帕子擦了擦手,从腰间摘下自己入宫的腰牌:“快去吧,再晚一会儿宫门就要下钥了。记着,一定要送到皇上或者章远公公的面前,就说凤大学士说了,这是一只破鸭子,本县主吃了它会被噎死。告诉父皇,本县主还不想死,还想为大顺多贡献一份力量呢。”
忘川强忍着笑,利落地将盘子装起来,拎着就要走。凤瑾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狠不能扇自个儿一巴掌。明知道这鸭子是皇上送的,他怎么还说些个没用的话。真是,一见到这丫头就控制不住情绪,这可不行。
他将忘川拦住,态度终于缓合下来:“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何必当真。”再对凤羽珩道:“为父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情想求你。”
“求我?”凤羽珩耸肩,“父亲来求我办事,居然还诅咒我被噎死,我死了,谁给你办事?”
凤瑾元不想跟她吵,却抓住她话里字眼,惊喜地道:“你的意思是…同意了?”
“不同意。”凤羽珩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管什么事,我都不同意,父亲就不用白费心机了,请回吧。”
“你…”凤瑾元急了,“我是你父亲,生你养你这么多年,怎的你一点亲情都不顾?”
凤羽珩手痒想抽人,“你生我?你十月怀胎了?你养我?把我送到山里去养?凤瑾元我告诉你,仅有的那么点儿父女情份,也早就在你几次明里暗里的陷害和谋杀上,抹得一干二净了。今日我能让你进这县主府来人,你应该心怀感激,再对我出言不逊,从此以后,县主府的大门,你一步都踏不进来。”
凤瑾元脸颊臊得通红,凤羽珩损他骂他从来都不留一点情面,他这张老脸在这个女儿面前简直一文都不值。他打起退堂鼓,关系闹得这么僵,还张那个嘴,有意义吗?
可是不提就一点希望都没有,宫里逼得急,他今日就是不要这张脸了,话也总算问一句。
于是咬咬牙,干脆地道:“我今日过来是来跟你商量一下凤府那边地契的事情,现在皇上要收回,你看,是不是先还给我。”
凤羽珩挑眉:“可以,但你也得把欠我的一百万还给我。”
凤瑾元跺脚,“我若拿得出那一百万,哪里还跟你说这些个废话。”
“你都知道自己说的是废话,那还说这么多,不嫌累得慌。”凤羽珩冷冷地瞪着原主这个不要脸的破父亲,提醒他道:“与其在这儿跟我要地契,你不如利用这会儿工夫去借钱。借到一百万,地契自然就会还到你的手上。”
她这一门,凤瑾元也觉得与其在这儿丢脸,不如出去借钱。于是一跺脚,指着凤羽珩说了句:“小畜生,待我筹到一百万换回地契,定与你断绝父女关系,从此再不往来!”
他话音刚落,夕阳晴空突然就起了一声炸雷。轰隆一下,震得地面都跟着打着轻颤。
凤瑾元吓得晃了三晃,差点儿没坐到地上。凤羽珩却突然哈哈大笑,指着这个不要脸的爹道:“听到没有,你骂我,老天爷都不干!”
第430章 抱错大腿了
凤瑾元从县主府里出来时,整个人失魂落魄,再也不见当初身为一朝丞相的威仪风姿。
凤羽珩让他去借钱,只有将那一百万银子如数归还才能拿到地契,可是时至今日,让他到哪里去借钱?
此时天都黑了,凤瑾元却没有回府,而是抱着撞大运的心态往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几个官员家里走去,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借钱。
可惜,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敲了五家的门,有三户压根就没给开,还有一户干脆告诉他:“我们老爷说了,见谁都行,就是不能见凤瑾元凤大人。”
到是最后一户把他请到了厅里,那家的大人听说他是来借钱的,一脸为难地说:“最近我这里也紧巴着,但也不能让凤大人空手回去。”然后让下人取了一小包银子塞到凤瑾元手里,很是大方地说:“也别提借不借的了,这些就当是送给凤大人的,不用还了。”说完,赶紧就让下人送客。
凤瑾元出了那家大门,把手里的小布包打开一看,里头是一把碎银子,掂一掂,最多二十两。气得他猛地把那银子包往大门上一砸,砰地一声,里头立即有人喊道:“爱要不要,不爱就滚蛋!要饭吃还嫌馊!”
凤瑾元这张老脸实在是没地方搁了,想就这么走掉,还不甘心,在县主府时,天空炸了一声惊雷,可就是不见下雪。这会儿,天闷得就像要压下来一样,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咬咬牙,竟是大声地说了句:“莫要狗眼看人低!别忘了,我们凤家还有一个济安县主!”说完这话,这才闷哼一声,快步离去。
凤瑾元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要靠着凤羽珩来给自己撑面子,他突然发现,凤家这么多年找靠山、培养女儿,似乎搞错了方向。就像老太太下午那会儿醒悟过来的那样,凤沉鱼不是凤家的希望,凤羽珩才是。那他们这些年…这明显是抱错大腿了…
轰!
炸雷又起,这一次终于下了雨,而且还是瓢泼大雨,没有从小到大的过程,突然一下就像天空打开了一道缺口般,雨水直接被倒了下来,狠狠地拍在凤瑾元的头上、身上。
他被雨打得几乎站不稳,地上冒泡起烟,根本看不清路,只能凭着记忆中的方向感往凤府跑。也不知道摔了多少回,终于回府时,门房差点儿都没认出来他。
大雨惊雷肆虐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都还不见停。
凤羽珩这一夜都没怎么睡,早早的就起了身站到窗前。这种惊雷让她有些心惊,她一下就想到了当初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也是被一声惊雷炸醒。就像现在这样的雷声,一声比一声大,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炸到了大顺,炸到了玄天冥的面前。
忘川顶着雨推门进来,风把雨水都吹到屋子里面,吓得她赶紧回身又把门给关好。
“小姐。”忘川用蓑衣护着食盒,“班走说小姐天还没亮就在窗边站着,奴婢就煮了些清粥,小姐先吃点儿暖合暖合。”
凤羽珩其实并不饿,但有些冷却是真的,她问忘川:“是不是下完这场雨,天也就该凉下来了?”
忘川摇头,“大顺京城的天气,怎么也要八月才能见凉,怕是还要热上几天呢。”
“我瞧着这雨不像很快就能停下来的样子,搞不好也要下上几天。”凤羽珩喝了一口粥,又问道:“你说如果明天还是这么个下法,法场会不会暂缓行刑?以前有没有这种先例?”
忘川点头,“有,以前如遇到太恶劣的天气,行刑会延期。不过小姐放心,殿下说了,别说下雨,就是下刀子,凤沉鱼也不会多留一刻。”
凤羽珩把粥喝完,外头的雨似乎小了一点,她吩咐忘川,“备车,叫上九殿下,咱们到皇宫的山牢里去看看那几个千周人。”
忘川看了看外头的天气,有些为难,却也知道千周的事不能再拖,便点了点头,端着托盘出去了。
几人赶了个大早出府,比大臣们上朝都还要早。玄天冥被凤羽珩从被窝里挖出来时,哭的心都有了,他本想耍个赖把这死丫头搂被窝里再睡一觉,可是凤羽珩说了:“咱们去山牢里看看那几个千周人,然后还要想想对策,千周那头怕是也拖不了多久了。”
有正事在再,玄天冥也不好再睡,只得起床,洗漱完毕匆匆的跟着凤羽珩出了府门。
两人坐着玄天冥的宫车,顶着狂风暴雨,一路往皇宫奔了去。
凤羽珩坐在车里,不免心惊地道:“你说,这宫车会不会漏雨?”
玄天冥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本王这宫车要是还能漏雨,怕是你县主府的房子都得漏雨了。”
好吧,她姑且相信他,至少来的这一路真的没有漏雨。
可宫车没有漏雨,却并不代表所有的地方都不漏,比如说皇宫里那座山牢。凤羽珩一进去就蒙了,里头一汪一汪的积水,几乎都没处下脚,守牢的兵将支了几个棚子躲在里面,可牢房那边传来的嘀嗒水声还是能让人不用看就可以想像得到环境有多么恶劣。
凤羽珩是被玄天冥给背进去的,她不停地强调:“并不是我娇情,也不是怕脏,我只是今天穿的鞋子和裙子都不合适。”
玄天冥斜了她一眼:“别装了。”
“我没装,我是说真的。”某人嘴硬,但待她低头看了眼玄天冥的鞋子时,便闭嘴了。一个皇子穿着最好的鞋子把她背在背上,自己踩在脏水里,人家都没说什么,她还装啥?
好在关那几个千周人的地方很快就到了,玄天冥把她放在牢房边上搭起的棚子里,再指着牢里头的人问守卫:“怎么都这个德行了?”
凤羽珩也往里面去瞅,正对着她的这间牢房里关的是封坤,那人虽然是个侏儒,但因有功夫在身,精神头儿还是不错的。可是现在,他整个人都趴在积水里,身上的衣裳破得几乎快遮不住体,露在外头的皮肤似乎是生了什么东西,有的地方已经溃烂,有的地方也变了颜色。
她皱了皱眉,又转头去往另外几个牢房里头看,男人就不说了,跟封坤几乎没什么两样,她往前走了几步去看康颐。就见康颐靠在山体上,空洞的睁半睁着,衣裳也没了本来的颜色,鞋子全湿,整个牢房地势有些低,全都是水,她就直接坐在水里,似乎已经习惯,什么反应都没有。
牢里有一股酸臭味,不用想也知道,人都这样了,吃喝拉撒肯定都在里面。她身下的积水里指不定都有什么,就不能细想,越想越恶心。
守卫好心提醒她:“县主别太往前走了,脏得很。皇上吩咐了,这些人砍头就太便宜了,胆敢在大顺皇宫行刺,就该多遭点子罪。”
凤羽珩点点头,没说什么。天武说得没错,行刺重罪,千刀万剐都是理所当然的。
她偏过头跟玄天冥说:“往千周的信早就送出去了,但路程太远,现在肯定还没到。这事儿拖不了多久,咱们得想个两全的法子。”
玄天冥说:“眼下不是跟千周动手的最佳时机,千周国力虽小,但常年被冰雪覆盖着,他们的将士早都习惯了,但大顺人不行。这次行动势必要将那小国一举拿下,咱们必须得做万全的准备,至少,要新钢兵器全部打制出来,这样方可最大限度地缩短战期。”
凤羽珩同意他的说法,自顾地算了算,又道:“炼钢制器,最少也得半年以上,咱们一定要想个办法再拖半年,这几人的消息绝不能传到千周去。可是他们就一直留在大顺不回去,千周国君一定会起疑的…”
二人有些犯难,玄天冥拉了她一把:“走吧,这里没什么看的,这几人最多活不过五日,咱们再好好打算。”
他将媳妇儿又背了出去,山牢的门关上时,里头有将士说:“都说九殿下怕媳妇儿,看来是真的啊!”
大雨就这么一直下着,直到玄天冥到县主府去蹭了饭,再离开,雨依然未停。
凤羽珩在窗边坐着,也不说话,就一直往外看。好在这头是顺风,再加上外头还有个长廊隔着,即便窗子推开也不会有雨吹进来。她就这么从下午坐到晚上,晚饭都是在窗边吃的。
黄泉实在忍不住,就问她:“小姐为何一直在看雨?”
凤羽珩指着窗外天空,“你看,这雨从昨天夜里一直下到现在,势也不见小,雹子都下了两轮,可是天却依然不肯放晴。”
黄泉忘川二人往外去瞅,可不是么,下了这么久的雨,按说早就该下透了,可是现在的天就像凤羽珩说的那样,依然阴沉,一点都没有晴朗的意思。
忘川有些担忧,“这得下到什么时候啊?我听说外省很多地方都遭了灾,怕是这场雨会让灾情更加严重。”
凤羽珩轻叹了声,“该来的挡不住,向来暴雨总会伴着山洪,但愿京郊大营那边不要出事才好。”
这一夜又是听着暴风雨声惊心渡过,次日,人醒,雨仍未停。而就在今日,凤沉鱼受刑腰斩!
第431章 想容造反
今日的凤府,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起了个大早,纷纷往牡丹院聚了去。
原本依着凤瑾元和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到普渡寺去请高僧上门做场法事,一来为沉鱼超度,二来也去去家里的秽气。可是这一场雨吓得太大,往普渡寺去的官道被冲毁了一截,任何车量都无法经过。
高僧没请来,老太太便做主请了四个民间的法师,不管灵不灵,反正也就是那个意思。
牡丹院儿的堂厅已经被布置成法事现场,四个法师原地待命,就等着时辰一到便开始念经超度。
凤家人集中过来时,已经有蜡烛点起来了,法师说那叫引路灯,是用来引死去的人往黄泉路上走的。
韩氏有些害怕,被劝着回了玉兰院儿去,老太太就站在堂厅门口往外看,看了一会儿便问凤瑾元:“这么大的雨,还能行刑么?”
凤瑾元咬着牙道:“听说是九殿下亲自监斩。”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知道没戏了,长叹一声,又埋怨起凤瑾元来:“亏你从前还是丞相,怎的就连这个局势都看不清楚!凤家该指望的人从来都不是沉鱼,而是阿珩啊!如果咱们能对阿珩好一点,凤家现在指不定有多风光。”老太太有句话就没往出说,放着一个跟当今圣上叫着父皇,又帮着大顺练兵炼钢的女儿不宠着,非得去宠凤沉鱼那个小贱人,他们真的是睁眼瞎!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何忠穿着蓑衣顶着斗笠跑了进来,急禀道:“法场那边已经搭起来,府上派去打探的人传来消息说,九殿下亲自监斩,大小姐已经从衙门往法场那边押送了。”
凤瑾元晃了几晃,眼泪差点没掉下来。毕竟是他养了十几年,又疼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可是老太太告诉他:“把你对那小贱人的怜悯都给我收起来!今日之后,把凤沉鱼从凤家的族谱里给我除了去,凤家没有这样的女儿!”
凤瑾元咬牙,不得不提醒老太太一个事实——“是凤羽珩给沉鱼动了手脚。”
这话一下就被正好走过来的想容听见,她脚步停下,特别不解地看着她父亲,问了句:“大姐姐要是不跟大哥哥做了那种龌龊的事,二姐姐就是想动手脚,也没那个机会。父亲,大姐姐到底许了你什么好,能让你在被降官收府之后,还能这样待她?难道这世上就只有她一个人是你的女儿吗?那二姐姐算什么?我和粉黛又算什么?”
想容这几日火气莫名的大,一次次的给老太太话听、给凤瑾元话听,现在又敢大声的质问了!凤瑾元气得一个耳刮子就扇了过去,一下就把想容给打得扑倒在地。
安氏吓得赶紧过去扶,火气也上了来——“就为了那个败坏门风丧尽天良的凤沉鱼,老爷是要把府里所有的孩子都给打死吗?”
“你把嘴给我闭上!”凤瑾元大吼:“一个妾,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再胡闹下去,别怪我休你出门!”
“休就休!”想容从地上爬起来,仰着小下巴瞪他父亲:“与其在这座无情无义的府里受气一辈子,到不如放我娘亲自由。”她干脆连姨娘都不叫了,直接就跟安氏叫娘亲。
凤瑾元气得全身都哆嗦,他真想把安氏给休了算了,可他也知道,一旦这样做,那便坐实了他为了沉鱼而不顾其它人的事实。一个将死之人,他再心疼,也是没有意义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瞪了一眼想容和安氏,没说什么,到是冲着凤瑾元道:“好好想想你的将来,好好这一大家子的将来!”
凤瑾元大吼一声:“每天都在想!”然后一把抓过那何忠,吼道:“去把凤羽珩那个小贱人给我过来,让她给她大姐姐磕头送行!”
程氏姐妹站得虽远些,可还是把他的话都听到耳朵里,两姐妹对视一眼,就听程君曼道:“老爷,县主是您的女儿,更是九皇子未来的正妃,您这一口一个小贱人的,是叫谁呢?”她话语冰冷,伴了外头打来的一道惊雷,直把个凤瑾元给打得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敢骂想容,敢骂安氏,甚至从前也敢给康颐脸色看。但对程氏姐妹,却是不敢有半点怠慢和不敬。老太太也是一样,此时一听程君曼说话了,赶紧帮着凤瑾元打圆场:“他也是一时气急,被气糊涂了。”
程君美也开了口,她性子从来都比姐姐直一些,说出来的话就没有那么客气:“来凤府之前姑母就说了,我们姐妹这一生的依靠不会是老爷,而是县主,所以,请老爷即便对县主有些什么想法,最好也闷在心里,说出来被我们听到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说走了句,传到宫里去。”
程君曼拉了她一把,道:“快别这么说,咱们现在寄人篱下,保命才是要紧。”这话说得更狠,意思就说万一什么时候凤瑾元也对她们下杀手怎么办?
老太太一听,赶紧摇手:“不会不会,你们是瑾元的正妻和平妻,凤家今后的安危和荣辱,还要指望着你们呢。”一边说一边给凤瑾元使眼色,可惜,凤瑾元实在是没有应对的心情。
何忠这时冲算从凤瑾元的手里逃离开,咳了两声,才道:“奴才就是去请也根本就请不来,听说二小姐一早就离府了,说是到法场去观刑。”
“什么?”凤瑾元差点儿没把一口牙都给咬碎了,“那小贱…那丫头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她大姐姐被腰斩,她居然能去观刑?”
“为什么不能?”想容幽幽地说:“当初大姐姐一次又一次想要杀人时,父亲怎么不问问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还有,父亲,您的心又是什么做的呢?”这丫头打从许了步聪那门婚事之后,也不怎么的,竟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再也不怕凤家的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被打被罚都毫不在意。就像此刻,一番话扔下,竟是甩开安氏,大步往外走了去,就听到已经走进雨里的人说了声:“我也要去看看!”然后脚步加快,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安氏吓坏了,就准备也冲出去找,却被凤瑾元一把就给抓了住。凤羽珩他不敢再骂再说,可想容却是没有什么后台背景的,一时间,这个当父亲的把对二女儿的恨全部都转嫁到三女儿身上,恶狠狠地跟安氏说:“不许去追!她最好死在外头!”然后一回身对着下人道:“把她给我捆起来!哪也不准去!”
任何安氏如何挣扎哭喊,都抵不过四个大力婆子的捆绑,甚至嘴里都被塞了抹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太太心里也烦躁,问何忠:“时辰是不是差不多了?”
何忠说:“还有半个时辰。”
老太太不愿再等,催着那几个法师说:“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法师们就是拿钱办事,东家说什么时候开始那就是什么时候开始。于是,无数只蜡烛点燃,灵幡挑起,手里摇铃大响,念经声齐出,四人围着堂厅就转悠起来。
凤家其它人也不再说话,于一旁静静站立,人人都在心里念叨着,希望凤沉鱼的死是凤家劫难的终结,再也不要继续下去了。
想容出府时,也不知道是谁递了一把伞给她,她就撑着伞一路往法场的方向狂奔,还没等跑出巷子伞就已经被风刮得散了骨架。想容干脆把伞一丢,脚步又加快了些。
要不怎么说人总得是在某些特殊的环境下才能激发出潜能呢,想容这个柔弱胆小的性子,要是没有后来凤羽珩一点点教着,没有凤家一次次相逼,没有步家婚约的刺激,没有这场大雨,只怕她一辈子也干不出这种在暴雨里狂奔的事来,更何况还是跟凤瑾元吵了一架之后的离家出走。
想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摔了一次又一次,摔倒就再爬起来,拼命的往前跑。跑着跑着,身边忽然有辆马车经过,她躲闪不及,被马车带得一个咧斜,眼瞅着人就往车轮子底下倒了去。
她吓坏了,努力地平衡身体,却终究是徒劳。散乱开的头发搅到了轮子里,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人趴到地上,脖子前伸,想容闭上眼,几乎都能感觉得到那车轮子贴上自己的脖颈。
却在这时,那马车突然间就停了下来,马儿的嘶鸣声在雨中响起,马车却像是被定了身一样,一动不动。紧接着,好像有个人蹲到了她身旁,伸出手把她的头发从车轮里解下来,再去托她的肩和脸颊。
想容松了口气,得救了。
她想睁开眼去看看是谁救了自己,可她此时是仰着面的,雨太大,眼睛根本就没办法睁开。但手却因恐惧而下意识地胡乱动着,动了几下便被那人抓住,然后整个人竟被人抱了起来。
这时,有个女子的声音传了来——“快点,时辰就要到了!”
救她的人抱着她上了马车,大雨终于被车厢隔住,想容听到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一个男声道:“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跑?”
她眼睛还未及睁开,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开来——
第432章 沉鱼之死
外面雨水大,车厢虽然被实木隔开,却还是泛着潮气。
想容全身都是湿的,被放在铺着虎皮毯子的座位上,原本毛绒厚实的毯子一下就被浸湿了。她下意识地就站起来,不想坏了人家的东西,可有只手却轻压在她的肩头,将起身的人又给按了回去。
“你就坐着,没事。”还是那淡淡的声音,却听着让人心暖。
想容抬头去看那人,原本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衫却因下去救她而淋了一身的水,发上也全湿,却仍然不失若仙姿容。她眼里控制不住的涌了泪,怯生生地开口,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叫了声“七殿下。”
这人正是玄天华,他将想容扶着坐好,这才把手从她肩上移开,然后坐到她对面,无视一身湿漉,微皱着眉问她:“你要去哪?”
还不等想容答话,边上坐着的俞千音突然惊道:“是你?凤家的三小姐?”然后作势又往窗外看,同时问道:“那位步家的将军呢?没跟你在一起吗?”
想容一愣,不知道这话该怎么答,只是一直看着玄天华,目光中带着一丝抗拒。
“回答我的问题。”玄天华盯着她说:“你要去哪?”
“你怎么哭了?”俞千音的声音又扬了起来,歪着头不解地问想容:“是不是刚才摔疼了?”一边说一边将一条布巾递过去。
想容心中有些烦躁,将那布巾接过来,回了她一句:“我没有哭,是头发上沾到的雨水。”然后不等俞千音再说话,直接就回了玄天华:“我要去法场。今天大姐姐问斩,听说二姐姐已经去了,我也想去看看。”
玄天华皱眉问她:“杀人有什么可看的?”
想容放下布巾,冷静地答:“也没什么不可看的。七殿下这是要去哪?如果同路,就送我一程吧。不同路的话就把我放下,我可以自己去。”
玄天华摇头轻叹,这个孩子跟从前不一样了,他记不得第一次见到想容是什么时候,但印象中,她总是跟有凤羽珩身后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见了他就只顾着脸红,不敢说话。后来他与她到也算是相熟,多半也是拜凤羽珩所赐,他对这丫头也出手相助过几次,但再多的交集也真是没有。所以,他不知道这孩子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个模样的,少了从前的单纯胆怯,多了现在的执拗大胆,目光里也现了几分坚定,他与凤羽珩本就生得有些相像,如今这样子,到是有些凤羽珩的模样。
玄天华看了她一会儿,没再多说,只道:“我们正是要去法场,带你过去吧。”
想容轻答:“谢谢。”然后靠在车厢后头,微闭了眼,不再言语。
俞千音坐到玄天华身边,给他讲起上次想容落桥,被步家的将军救了之事,说着说着,竟又跟想容想:“听说你与那位步家的将军订了婚约?恭喜恭喜呀!你看你救桥,那么巧他就来救,这真是缘份呢,七哥,你说是不是?”
玄天华没什么反应,情绪未见任何变化,想容也是一样,还是靠在那里微闭着眼假寐,俞千音的话就像扔进了棉花里,没有回音,也弹不起风浪。
马车快速前行着,很快便到了法场所在的地方。外头赶车的人将车帘子掀了个小缝,对玄天华道:“殿下,外头雨太大,已经没法观刑,法场对面有家酒楼,咱们不如到酒楼二层去挑个靠窗的位置,也是能看到的。”
玄天华点点头,“好。”
马车再往前走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外头的人撑了大伞等着他们出来。玄天华先一步出了车厢,俞千音跟在他身后,就等着他伸手来扶,可玄天华手到是伸了,却是伸向想容——“把手给我。”
想容愣了下,没有犹豫,直接就把手递了过去。玄天华小心地扶着她下了马车,这才吩咐下人:“把俞姑娘也扶下来。”说着话,人拉着想容已经走进酒楼里头。
这酒楼就开在法场对面,许是开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准备要赚观刑人的酒钱,所以每当这里有大刑时,掌柜的都异常兴奋。本以为今日暴雨,就算有刑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看的,却没想到,居然迎来了贵客。
七皇子玄天华的外貌辨识度很高,这京城里但凡上点儿心的人,几乎没有人会不认识他。只是看着七皇子牵了个女子下车到是有些意外,一时间,这掌柜竟还真的没敢认人。
想容似乎觉出不妥,胳膊一动,将手从他从中抽离。玄天华也没多说什么,犹自抬步往楼上走去。俞千音看了想容一眼,随即快步跟了上去。想容问那掌柜:“我要二层靠窗的位置,能看到行刑的。”
掌柜一愣,“你们不是一起的?”
想容摇头,“不是。”
掌柜就有些为难:“靠窗能看到行刑的最佳包间就两个,另中一个之前已经有人占了,剩下的那个…”他指了指刚上楼的那伙人,“其余的就是外头的散座,您看…”
“那就散座吧。”想容没再说什么,转身就上了楼。这一身湿的遇了冷风就打哆嗦,她催着掌柜:“先给我上一壶热茶。”
话音刚落,就听到楼上有个人喊了一声:“三小姐快上来,热茶咱们这儿有。”
她听着声音十分耳熟,一抬头,就见忘川正冲着她招手。想容一喜,赶紧加快了脚步奔到忘川面前,急问了声:“是不是二姐姐也在这?”
忘川点点头,拉着她进了其中一个雅间儿,果然看到凤羽珩正坐在里面喝茶磕瓜子。见她傻愣在那,凤羽珩无奈地冲其招手:“过来。”
想容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走进去,直接就扑向茶碗自己给自己倒了茶,一口就喝了下去。
凤羽珩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吩咐黄泉:“到边上那家成衣铺子去给三小姐买件衣裳。”然后再指指窗外,跟想容说:“你看,凤沉鱼已经到了。”
果然,就在她手指的方向,正有辆囚车缓缓而来,车里的枷锁上套着一个人,披头散发的,一身囚服也被大雨冲得紧紧箍在身上,远远看去到是能看出几分婀娜身姿。
“凤瑾元是不是都快急哭了?”凤羽珩笑嘻嘻地在桌上的盘子里拿了块猪蹄放到嘴里啃,“他最心爱的女儿就要被处死,还是腰斩这样的极刑,只怕这会儿正在府里头急得跳脚呢吧?”
想容点点头,“何止跳脚,我就不明白,在他心里,是不是只有大姐姐一人才是他的女儿,咱们都是捡来的?”
凤羽珩失笑,“我到真希望自己是捡来的。”她摆摆手,无意多说,此时,黄泉也回来了。
“成衣铺子买不到什么好衣裳,三小姐先凑合着换下,总比穿着湿的强。”黄泉很细心,连里头的小衣裳都一并买了回来。
想容却问了凤羽珩一句:“还有多久行刑?”
凤羽珩说:“快了。”
“那我看完再换。”她目光坚定,死盯着法场,一下都不肯移开。
凤羽珩点头,让黄泉把衣裳先放着,几人也凑到窗前一齐往外看。
说是快了,但其实还是有些程序要走。犯人押入法场要先报号,然后验身,再将刻有生辰八字的小牌子往刑台上插好,这才将囚犯押到高台上。
腰斩需要一种很大的器械,看起来就像是个门框,木质的,立在高台之上。粱上悬着一把大砍刀,拱背朝下,刃开得极其锋利。刀的两端用麻绳子捆着,一边坠了一块大石头,可见那刀身极重,不用两块大石头压着,根本就悬不起来。待行刑时,要把囚犯押到门框下面的案板上趴着,腰身处对准上头的刀锋,待监斩官一声令下,两边的石头一松,大刀直接下来,像剁饺子馅似的就把下头的人拦腰砍成两截。刚砍完的人是没死透的,还有些意识,刽子手会把砍下来的下半身拿到前头去给犯人看,这么一刺激,最后一口气紧跟着就泄了去,这才算彻底死去。
凤羽珩头一次看这种刑罚,她到没什么可害怕的,只觉得新鲜。想容却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但目光一直也不肯移走。
凤羽珩双手托着下巴往下看,玄天冥这时刚好也抬起头来看向她这边,两人目光一对,她笑嘻嘻地冲下面挥手,用口型说了句:“嗨!”
玄天冥没明白“嗨”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应该是打招呼,于是扭过头跟身后站着的白泽吩咐了几句,然后就见白泽披了蓑衣往酒楼这边来了。
不多时,人已上了二楼,就在这雅间儿门前跟凤羽珩说:“王妃,殿下说了,他一大早到现在都没吃饭呢,让王妃一会儿晚些走,就在这边一起吃点儿。”一边说一边盯着凤羽珩手里的猪蹄,再道:“王爷还说,看王妃猪蹄啃得香,让属下给他也带几块儿去。”
凤羽珩翻白眼,原来是要分她的好吃的。极不情愿地把剩下的猪蹄连着盘子让白泽端走,再回过头来冲玄天冥皱皱鼻子表示不满,这时,就听忘川说了句:“好像是快开始了。”
人们的注意力立即又往法场上集中了去,就见凤沉鱼已经被按住扒在案板上,人在不停地挣扎,有人上前用长绳子把她整个儿人都绑在了案板上,让她动也动不了。
紧接着,就见玄天冥在面前的令牌中挑了一阵子,终于拿到那枚斩杀令时,突然冲着凤羽珩这边勾起了一个阴森的笑,然后猛地将那斩杀令往前一扔,运足了内力大喝一声——“斩!”
这一声“斩”,穿透暴雨幕墙,散开四面八方,就连坐在酒楼二层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随着他这斩令一下,那悬着的大刀终于被放了下来,以极快的速度下落,“砰”地一声,将下面的女子拦腰断成两截!
第433章 逃难
凤家长女凤沉鱼,终于在她自己的无限连环作死活动中,成功地死去。
眼瞅着她被腰斩,凤羽珩也不见多少喜悦,只是啃完手里最后一块儿猪蹄后,用温布巾擦了擦手,然后自顾地开口道:“凤沉鱼的时代,终结了。”
想容还站在窗前,还是死死地盯着那具被斩成两半尸体,看着人们把尸身抬走,大雨瞬间就洗净了那一大片血迹。“二姐姐。”小丫头呢喃开口,“我终于明白你以前说的话了,人活着必须得靠自己,存着什么心,就会收获什么样的命。二姐姐,我要退婚,父亲已经不是丞相了,步将军正妻的位置我坐不起,与其让人家退,不如我自己先去退。”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凤羽珩,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凤羽珩到是没有什么意见,只告诉她:“你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凤瑾元现在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官,就算是他想攀步家,步家也不会乐意给他攀。”
想容又道:“二姐姐,我还想搬出来住,你说,父亲能同意吗?”
凤羽珩失笑,“你管他同不同意,除非他叫人来把你绑回去,就算是绑回去,你也可以反抗不是吗?”
想容点点头,“我自己存了些银子,二姐姐能不能帮我找找住处?”
凤羽珩伸手拍拍这丫头的小脑袋:“找什么住处,搬到县主府就是了,我到要看看凤瑾元有多大的本事,敢上我那县主府去要人。”
想容马上表态:“那我得给钱。”
姐妹俩说得正高兴,这时,就听隔壁忽然传来一个语带讽刺的女声:“自家姐姐被处极刑,怎的还看得这么开心?七哥,你说她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是俞千音。
玄天华没说话。
黄泉有些气不过,往边上走了两步,冲着两个雅间儿中间的隔断就喊了声:“有本事当面来说,背后讲究人算是什么东西?”
隔壁静了一会儿,不多时,就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的门口走来,门一开,是玄天冥。
凤羽珩指了指隔壁,同他说:“看没看见七哥?”
玄天冥点头,却道:“他已经带着那女人走了。”
黄泉拧着眉不解地问:“那女的到底是干什么的?”
玄天冥很干脆地说了句:“不知道。”然后一屁股坐到他媳妇儿身边,也不理想容冲他俯了俯身问安,开口就对凤羽珩道:“昨晚钦天监连夜奏报,这场雨最少要下十日。”他说话时,面上已经没了适才派人来跟她要猪蹄时的悠然,甚至提都没提凤沉鱼的事,两道眉紧拧着,着实是为这场雨担心。
这雨下成这样,凤羽珩也一直都存着担忧,一听说最少还要再下十日,面上的忧色便也泛了起来。冬日时那场大雪给京城及周边带来的灾害她还没忘,那些被冻死的人她也没忘,当时虽然已经尽可能的去救灾,可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一场雪灾都成那样,更何况是洪灾。
她也皱着眉,开口道:“暴雨会引发山洪,山洪多数伴着泥石流。这还不算,最可怕的是灾后,由于天热,尸身处理不当就会腐烂生瘟,届时疫情蔓延,才是最要命的。”
玄天冥点头,“我也正是担心这个。”
凤羽珩突然想起大营那边,紧着问道:“营里怎么办?”
他拍拍她的肩,安慰道:“营里没事,那头早就修好了排水沟,就是为了防止山洪。”放在她肩上的手微收紧了些,玄天冥站起身,告诉凤羽珩:“你们快回家去,我进宫一趟。”
凤羽珩也站起身,急问了句:“不是说还没吃饭吗?”
他摆手:“到宫里再吃吧。”
她知他为灾情心急,便也没有多留,带着人一路跟着一起出了酒楼,众人分坐两辆宫车,分别往皇宫和县主府而去。
此时,凤府的法事还在继续,几个法师个个口中念叨着听不懂的经文,屋子里燃满了蜡烛。何忠再次跑进堂厅,苦着脸跟凤瑾元道:“老爷,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大小姐已经…受斩。”
凤瑾元身子一晃,一屁股坐到地上。与此同时,几个法师齐齐将手里灵幡挑起,念经的声音更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