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婠说道:“看来裴渊选择了站在大皇子那边,裴渊也是重生之人,他也知道大局的走向。上一世他也曾与六皇子密切往来,估摸着这一世他知道不少的事情。”
裴明泽道:“不容小觑呀。”
沈婠说:“他既然清楚大局如何,定然想做出改变。恒之,你们小心为上。”
裴明泽沉吟了会,说:“如今时间紧迫,而他手上又握有骑兵营的五千兵权。若是想要直接扭转如今的局势…”
裴明泽与沈婠互望一眼,裴明泽抿唇道:“方法只有一个。”
沈婠问:“什么?”
裴明泽轻声说道:“如今裴渊若想扭转局势,只能撺掇大皇子谋反了。”沈婠倒吸一口冷气,“谋反?”
裴明泽拍拍沈婠的手,只道:“你无需担心,他若是当真谋反,我们也有方法对付他。本是有生路可走的,可他偏偏却选择了一条死路。”
裴明泽又说:“我出去一趟,今夜估摸不回来了。婠婠,你先歇着。”
沈婠点点头,“我会万事小心,恒之,你也是。”
“嗯。”他又吩咐道:“玉禾,好生护着王妃,不得有失。”
果不其然,半月后,大皇子当真如裴明泽所料那般起兵谋反,他顺利地一路杀进皇帝的寝宫,逼迫皇帝重立太子。病重中的皇帝大怒,气得一口血吐了出来。
而就在此时,六皇子带兵包围了大皇子的人马,揪出了一同谋反的元筹。
这场谋反就像是一场闹剧一样,来得快走得也快。
皇帝怒极,直接命人打杀了大皇子,其余一同谋反之人皆是暂时收押天牢。因大皇子谋反一事,皇帝气急攻心,本是病重的身子如今是只能躺在龙榻之上,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不到半月便驾崩了。
在一片缟素之中,也迎来了新帝登基。如同沈婠上一世一样,先帝临终前立了六皇子为太子。
昏暗潮湿的地牢里,一道鹅黄的俏丽身影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带路的狱卒在前边点头哈腰的,嘴里只道:“王妃,前面的牢房就是。”
沈婠微微颔首。
她说:“你不必跟着了,我片刻后便出来。”
狱卒应声道:“是的,若是王妃有事便唤小人一声,小人速速即来。”说罢,狱卒无声地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小小的牢房里只剩下沈婠与裴渊两人。
裴渊被锁链捆绑在墙上,本是无力地垂着头,听到沈婠的声音时,他倏然从眼里迸发出狠戾的神色来。他缓缓地抬起头,声音喑哑。
“这一世是你得逞了。”
沈婠神色平静,她说:“可上一世你也得逞了,不是么?”
裴渊嗤笑一声,眼里有嘲讽之色,他动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未出口就已是被沈婠打断。她淡淡地说道:“你是想说上上一世我得逞了么?所以你上一世那么残忍地待我是因为我罪有应得么?”
裴渊先是一惊,而后方反应过来,“你也重生了两回,”他冷笑一声,“贱人!”上一世沈婠死后,他心里仍然有不甘,之后再漫长的后半辈子一想,那一世的沈婠也非上一世的沈婠,报起仇来始终有几分遗憾。现在自己的眼前站着的沈婠方为自己真真正正的仇人!
裴渊躁动起来,锁链嘎嘣嘎嘣地乱响。
有狱卒听到声音连忙进来,沈婠摆摆手,“我没事,都退下。”
“是,王妃。”
沈婠重新看向裴渊,目光里不起一丝波澜,她说道:“裴渊,你就不觉得奇怪么?若我与你一样重生了两次,上一世的我还会任由你这么对待吗?我还会这么傻兮兮地看不透你虚伪的面孔么?”
不可否认的是,沈婠这番话有理。
裴渊无法反驳。
沈婠又道:“你这一世家破人亡,最大的原因在于你自己。你下毒害死了你们一家,然后又去与长公主同归于尽,先帝知道后,对你恨之入骨,命人对你鞭尸,随后抛尸荒野。”
“不可能,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会赌毒杀我一家,又怎么会无端端去跟皇姑同归于尽?”
沈婠道:“怎么没可能?你上上一世的时候就不曾想过新婚几日的妻子为何会性子大变吗?口中偶尔吐露一些你也听不明白的话语时,你也没有往深一步想吗?你就没有想过上上一世的沈婠不是我?”
裴渊面色一变。
“什么意思?”
沈婠说道:“这一世我重生后,是八岁,我刚重生时恨极了上一世的你,起初几个月恨不得将挫骨扬灰,让你生不如死。后来,我遇到了这一世的你,我欺骗你说我是沈妙,你知道真相后在兰华寺外的悬崖与我理论,之后不小心坠崖而死,那一年你十七岁。”
裴渊说:“我重生过来后是在荒野里,并非是你说的什么悬崖,你又想…”似是想起什么,裴渊一惊,“不对,你方才明明说我是被皇上抛尸荒野的。”
沈婠平静地都道:“这事很离奇,你坠崖后又重生了,是另外一个你,是上上一世没有经历过上一世的你。你满腹仇恨欲要向我复仇,我也满心怨恨欲要向你复仇。你为的是上上一世的家破人亡之仇,我为的是上一世的惨死之仇。”
裴渊逐渐冷静下来,“你想说什么?”
沈婠说道:“这一世我被册封为初云郡主,并非是先帝怜爱我,而是长公主有愧于我。算起来,你也重生了数年,想必你也有听说过有关长公主的传言,与你我上一世的长公主大不一样,就连性子也不相同。不过却如同上上一世占了我的身子一般,这一世她占了长公主的身子。”
顿了下,沈婠又说道:“她也是重生之人,所以在上上一世顶替了我的身份活下去后,这一世她有愧于我。接下来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无需我多说,毕竟是你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而我也只是听上上一世直接重生过来的你说的。后来我和上上一世的你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渐渐的,真相浮于水面,你开始与长公主相斗,毒害了谢三郎,又与长公主同归于尽,之后便是我之前与你所说的那样。”
裴渊听得好生震惊,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沈婠看着他,“不管你是信还是不信,我也言尽于此。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就这样罢。”说罢,沈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
冤冤相报何时了,珍惜眼前的才是最重要。况且她的仇在三世的牵扯中,也算是报了。裴渊得知自己复仇错了,想必心里也会难受。带着不甘与难受离开这个人世,便是她对裴渊的惩罚。
出了地牢后,裴明泽迎了上来。
他神色温润,问道:“都说完了?心结也解开了?”
沈婠含笑道:“嗯,有恒之在,早就解开了。”
裴明泽道:“皇上赐裴渊毒酒,待他死绝,我会悄悄让人烧了他的尸身。没有了身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沈婠道:“我也是这么想。”
裴明泽又说:“皇上已是应允了我,我今早让人把谢三郎的骨灰送进了长公主的陵墓里。这下,你心里也不会惦记着了吧。”
沈婠一听,喜色飞上眉梢。
她笑眯眯地道:“嗯,不惦记了。”长公主死后,皇帝让人将谢三郎挫骨扬灰,她费了好大劲才悄悄取回了谢三郎的骨灰,当时便想着待新帝登基后再将谢三郎的骨灰与长公主埋在一处。如今完成了,她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这一世长公主待她极好,虽说她是曾经有愧于自己,但是这份心意她一直都惦记着。先帝在时她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如今先帝驾崩她总算能替她做点事情。
但愿下一世她能与谢三郎再续前缘。
沈婠落得一身轻松,她笑吟吟地道:“恒之,我们回府吧,也差不多该收拾东西前往江北了。听闻江北有一处十里荷塘,一到春夏景色就格外怡人。”
“嗯。”
裴明泽牵起沈婠的手,宽大的袍袖垂下,遮住了两人十指相交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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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算起来,沈婠与裴明泽已是成亲了好些时日,但沈婠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沈婠不禁有些担忧,明明到江北之后的这大半年以来,她与恒之几乎是夜夜春宵。
昨天夜里恒之甚至还与她来了好几回,回回都是入骨的销魂。
她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的身子能扭成那样的姿势。
想起昨夜的缠绵,沈婠的脑子里不由得浮起那一幅幅活色生香的场面。她的脸微微发热,睁开眼看了看即便是在睡梦中也要揽住她腰肢的恒之,沈婠无声地笑了笑,恒之成亲后,是愈发霸道了。
幸亏她不怕热,而恒之的身子抱起来也舒服,不然两人夜里肯定会有不少争执。
沈婠打了哈欠,见外面天色尚早,便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她蹭了蹭恒之,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后便要合眼。就在此时,两腿间有温热涌出。
沈婠猛地打了个激灵。
葵水来了。
她有些失望,前几日她总爱吃些酸的,本想着过几日便去找个大夫来瞧瞧的。可如今葵水一来,哪里还用得着大夫?
沈婠现在也没有了睡意。
她轻轻地叹了声。
裴明泽睁开眼来,睡眼惺忪的,他揽紧了沈婠的腰肢,问道:“怎么了?”顿了下,他又说:“可是昨夜累着了?”
沈婠不欲让裴明泽察觉到自己心里的黯然,她敛去面上的神色,用手轻锤裴明泽的胸膛,娇嗔地说:“都是恒之不好!松开手啦,我去趟茅厕。”
裴明泽打了个哈欠,凑前去亲了沈婠一口方松开她。
“回来后再陪我睡一会。”
沈婠从茅厕里出来后,沉吟了片刻,她把玉禾了叫了过来,“玉禾,等会我写一封信,你替我将信送给容先生。另外,此事不许任何人提起,王爷也不行。”
看着沈婠严肃的脸,玉禾连忙点头。
近来,裴明泽察觉到自己的妻子不太对劲,时常心不在焉的,与他说话时偶尔眼神会有些闪躲,就连夜里的欢爱她也会走神,虽说身子仍是像以前那般迎合着自己,但是裴明泽感觉得出来,她心里有事,而且是大事!
裴明泽叫来了玉禾。
裴明泽与沈婠来了江北后,也并非日日黏在一块。两人感情虽好,但各自爱好也不完全相同。比如沈婠喜欢去茶肆里听说书,而裴明泽更喜欢去郊外寻山登高。
沈婠不喜登高,但也偶尔会陪着裴明泽去登上一两回,裴明泽则是觉说书先生夸夸其谈,好生无趣,但也会偶尔陪沈婠听上一两回。
是以常常沈婠外出时,都是玉禾陪着。
霜雪与轻羽两丫环,在小半年前就被沈婠许了人家。如今霜雪嫁给了江北城里的一处殷实人家为妻,而轻羽也是苦尽甘来,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王言,小两口子如今在京城里。
沈婠本是想给玉禾寻一门好婚事的,不过玉禾倒是想在府邸里当差多几年,沈婠见状便也依了她。
裴明泽眯眼问道:“王妃最近可有遇到了什么人?”
玉禾天生就不是说谎的料子,尤其是裴明泽这么气势逼人一问,玉禾就的眼睛就开始四处躲闪,嘴里也是支支吾吾的。
“没…没有。”
裴明泽一看就知道婠婠定是遇上什么人了,不然玉禾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裴明泽睨了她一眼。
玉禾的身子颤了颤。
裴明泽说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今日我找你问话之事,不许与任何提起,王妃也不行。”
玉禾应了声,退出去后,她重重地叹了声,只觉得自己为难得很。王爷与王妃也不知到底出什么事了,王妃不许她告诉王爷,王爷也不许她告诉王妃,她现在是进退两难。
裴明泽开始细心留意起来,并且天天跟着沈婠去茶肆里听书,夜里待沈婠也愈发温柔。就这么过了数日,沈婠用过午饭,让人备车去茶肆时,裴明泽又笑吟吟地跟上了。
沈婠一怔,问:“恒之不是不喜欢听书么?”
裴明泽道:“有你在身侧,即便是再不喜欢我也乐意。”他牵上沈婠的手,“走吧,我们去茶肆,听听今天会说什么。”
沈婠的手微微一僵,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道:“恒之,我想了想,其实听人说书也挺无趣的。”
裴明泽说:“是么?那婠婠想去哪里?”
沈婠看了裴明泽一眼,问:“恒之前几日不是说了今日要去登高么?”
裴明泽眼神微深,“现在不想去了,陪娘子要紧。还是说婠婠想去登高?”
沈婠咬咬唇,道:“还是去茶肆吧。”
裴明泽不动声色一笑,“好。”
到了茶肆后,裴明泽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沈婠的神色。如他所料一般,婠婠打从进了茶肆后神色愈发不自然,且目光总是四处打量着。
小二此时前来,问:“王爷王妃,还是平日里的雅座?”
裴明泽刚要说“是”,沈婠却道:“不了,平日里都是坐雅座,今日便坐外间吧。恒之,你觉得如何?”
裴明泽看了沈婠一眼。
“…都好。”
沈婠与裴明泽坐下后,裴明泽也四处打量着。前几日他已是来侦察过了,茶肆里并没有任何可疑之人,说书先生也是老头子,不构成威胁。
蓦地,裴明泽注意到一男子。
那人一身象牙白锦袍,两道长眉入鬓,生得姿仪秀美,说是芝兰玉树也不为过,且还颇有仙风道骨之态。饶是裴明泽,也不曾见过风采如此出众的男子。
那男子的视线不停地落在茶肆里的每一个人身上,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裴明泽忽感不安。
他看了看沈婠,发现沈婠的目光也落在了那男子身上,随后又心虚地急急收回目光,悄悄地一抬眼,撞入了自己的眼底。
沈婠一慌,险些打翻了茶杯。
裴明泽蹙眉。
沈婠说:“恒之,我们回去吧。今天的说书我前几日听过了。”
沈婠刚要站起,裴明泽已是按住她的手背,五指一握,他拉起了沈婠。他沉声道:“不急,先和我去见一个人。”
裴明泽拉着沈婠走到那锦袍男子的身前。
裴明泽开口道:“阁下可是在寻人?本王是江北城的城主,阁下若想寻人,本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那男子一听,缓缓地打量了下裴明泽,不卑不亢地道:“王爷好意,我心领了。”
裴明泽又道:“阁下并不像是中原人士,不知阁下大名?”
男子说:“我姓卫,单名一个瑾字,的确不是中原人士。”
“阁下是在寻人?”
卫瑾似是想到什么,神色微微黯然,但随即又淡淡地道:“我徒儿恼了我,如今离家已有一年。她平日里别无所好,唯独对美食情有独钟。这几年我走遍天下,只要有美食之处便会停留数日,盼着哪一天能遇到她。”
沈婠一听,心中有几分可惜,便问:“你徒儿唤作什么名字?年纪多大了?若是哪天我们碰着了,便告诉她,有人在寻她。”
卫瑾道:“她唤作阿昭,刚过二八。”
待卫瑾离开后,沈婠与裴明泽说:“虽说是师徒,但方才那男子看起来用情颇深呀,也不知那名唤作阿昭的女子长得如何,竟…”
话还未说完,忽有一道声音响起。
“婠婠。”
沈婠浑身一僵。
裴明泽眯眼望去,他不由一怔,是好久未见的容铭。
容铭走下楼梯,说道:“我在雅间等了你好长时间,还以为你路途中发生什么事了。不过说起来,你这么急着见我又所为何事?诶,王爷,许久未见了呀。”
裴明泽看向沈婠。
“你要见的人是容铭?”
沈婠顿时有些慌张,又有些窘迫,她点了下头,“我们上去雅间再说。”
待裴明泽知道了沈婠心不在焉的原因后,哭笑不得地揽她入怀,说道:“傻丫头,这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
沈婠小声地道:“要是…要是…我生不出孩子来…”
裴明泽松开沈婠,认真地凝视她的双眼。
“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即便是当真生不出孩子来,我也不会怪你。我还嫌孩子吵闹呢,现在你我二人不也挺好的么?安安静静的,晚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况且,我们也不急着要孩子,慢慢来,别急。真是傻丫头,担心这样的事情,还不如跟我好好地说一说。”
裴明泽揉揉她的脑袋,“方才容铭不是说了么?你的身子没有问题,我的身子也没有问题,孩子是迟早都会有的。即便没有,也无妨,你莫要太过担心。”
沈婠点点头。
裴明泽凑前来,压低声音道:“今晚为夫再努力努力。”
沈婠脸微红。
“…好。”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番外来啦~~~
让新坑的师父君来打个小酱油~~~咩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