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大眼黑白分明,无法无视的平静清澈里透着冰冷和杀气。
“大胆!谁准你如此看本王!”啪!又是一鞭,破衣渗肤。
墨北偏过头,虽是卑贱的姿势由她做来却是一股狂妄。
她不怒反笑,额头上溢出一层层薄汗。
汗珠落在耶律千枭的脖颈上,他抬起眸,深沉的桃花眼里映出一角芳容。
长袖下的梅花针,蠢蠢欲动,紧紧咬着牙,血腥味弥漫至整个口腔。
不行,不能出手!
如果现在反抗,十年的隐忍,必定毁于一旦。
但,这个太监为什么要护着他。
生平第一次,耶律千枭猜不透一个人。
他就这样呆呆的看着他,看着他的脸色逐渐变白,看着他的薄唇微微勾起,看着他温暖坚强的笑。
一时间,蓝眸里只剩下这么一个影子,清晰无比。
打着打着,少年似乎觉得没了兴致,狠狠的补上两脚,转身拂袖道:“小盘子,小棋子,我们走!这废物留着改日再教训!”猎物就要一点点的磨去野性才有乐趣,下次等拿到新东西,再用到这个傻子身上!
只不过,昨日可真真可惜了。
他让人强灌了些春药给这傻子,居然错过了欣赏的机会,都怪父皇非要夜审诗词。
唉!少年边走边叹气,突然脚下一个啷当,姣好的脸蛋直冲白墙。
诡异
砰!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少年吃疼得抱着膝盖,恶气冲冲的抬起头,左眼青一块,右眼肿一块,修长的鼻梁下是两道血痕,像极了国戏里的花旦小丑。
一旁伺候的小棋子赶紧上前想要将他搀扶起来,岂料却被一脚踹了三丈远。
“今日之事若是谁敢宣扬出去,本王定会要了他的命,哼!”华裔少年眼光带狠得扫过腿下,再看看屋内的人,可恶!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摔倒!
火大的一拳凿在木门上,心中既懊恼又羞愤,只有撒气的跺着脚离去。
“殿下,你没事吧?”见小霸王走了,莫北拉起耶律千枭的身子,替他将口里的馊饭全都拍出来,俏脸沉了几分:“刚刚那个人是谁?”
“不吃,臭,臭!”耶律千枭像个调皮的孩子,挺鼻微微皱起,身子紧紧贴着墨北,这太监身上为什么会这么香?
见他这样,墨北知道多问无益,便转过头去唤声:“容公公。”
岂料这一声轻唤竟惹来了一阵嚎啕大哭。
“容公公,敢问你这是怎么了吗?”墨北突然觉得头疼。
“呜呜呜,殿下!殿下的脸被毁了!”
一道血痕不至于被毁吧?嘴角抽一下,再抽一下,墨北深深吸口气:“方才来的人,你可认得?”
华容一听这话,刚刚抽泣的声音立马来了个八十度大转弯,笑的那叫一个春风百花开:“咱家的志向可是做煌朝第一宦官,自然是什么都晓得!”
“那刚刚那位是谁?”墨北挑眉,似是注意到了什么,缓步走到门边。
华容抚着下巴,很认真的说:“咱家第一次见,现在还不知道。”
“容公公。”墨北转过头,开始磨牙:“你不是说你什么都晓得吗!”
“喔~那个是等咱家成为第一宦官后的事!”华容冲着太阳昂头,满脸的珠光宝气。
墨北冷冷的扫了他一眼,捏起地上闪闪发亮的物什,薄唇玩味的扬起。
是银子?也就是说小霸王不是自个儿摔倒的,而是被人算计了!
可房间里只有三个人,会是谁出的手呢?
双瞳里布着疑惑,墨北越发觉的这皇宫处处都透着诡异。
一个花痴太监,居然万千富贵。
一个落魄皇子,却过的猪狗不如。
即便是个痴儿,也不该如此受人欺辱才是,再怎么说都是皇族血脉啊?
可为何太监能辱,他人能欺?
奇怪,奇怪!
就连知暖宫外多到数不清的锦衣卫也很让墨北咂舌。
一处荒废依旧的破院,一个不受恩宠的王爷,用的着这么多人来看守吗?
墨北摇摇头,心烦的整理不出思绪来。
“饿,包子,好大好大的包子!”耶律千枭凑过脸来,又开始讨吃食,长发下的蓝瞳溢出流光异彩,无人瞧得见。
越看越觉得他像南瓜,墨北亲昵的拍拍他的头:“殿下,今儿我们不吃包子,吃烧烤!”
“烧?烤?”耶律千枭无意识的皱眉,这是什么?是他装傻装时间太久了吗?怎么从来未曾听过这道吃食?
烧烤
傍晚,微风,碧空万里无云。
墨北手脚麻利的将耶律千枭的鞭伤处理好,便拉着华容一同去院里转悠。
“墨公公,咱家见你刚刚替殿下挡了那么多下鞭,不疼么?”华容拉拉弹弓,笨手笨脚的样子,让人很是无语。
墨北盯着树枝上的麻雀,神秘一笑:“我有神功护体。”所谓神功就是防弹衣,她从来不做乖乖挨打的蠢事。
啪!
石飞鸟落,招来华容各种羡慕嫉妒恨。
“墨公公,敢问师拜何处?”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当摆设似的在那讨教。
墨北翻翻白眼,将麻雀递给他:“好好看着。”
“墨公公吩咐的事,咱家定将舍命到底!”雄赳赳气昂昂的一挺身板,华容开始眉目不眨的盯着麻雀,大眼瞪小眼。
现在墨北已经懒得搭理他了,这人不是小时候被驴踢过脑子,就是发烧烧傻过。
她美目扫了一周,直立拉钩,每一个动作都做的赏心悦目,快狠准的手法让不远处的耶律千枭玩味十足。
这太监不简单。
会不会又是那人派来试探他的?
缓缓勾起冷笑,耶律千枭拂袖斜倚在门边,深蓝的子瞳里看不出喜怒。
麻雀打了不下二十只,墨北心情很爽,让华容去点柴堆,自己便又从院子里寻了些其他吃食。
譬如野生的仁杏菜和蚂蚱菜以及不起眼的小甜枣等,都被墨北摘了去,俏脸上不难看出喜色。
“殿下,都准备好了,快点过来!”她冲着耶律千枭挥挥手,用院子的井水将野菜野果洗净,哼着小曲,一派悠然自得。
耶律千枭非常乖非常乖的凑过来,身子自动粘上墨北,脸上傻乎乎的笑着:“火,火点着了!”这个小太监究竟在做什么?摘些草来喂他吃?
“乖乖等着流口水吧!”墨北捏捏他的脸,笑眼里酝着温柔。她对自己的厨艺很有信心,再怎么说之前也饲养过一头南瓜。想起爱吃鬼,俏脸黯了几分,她究竟去了哪里?
华容这人一向没眼力见,抱着麻雀走过来:“墨公公,话能乱说,饭不能乱吃的!这些草吃不好会中毒的!”
“你可以选择不吃。”冷冷的丢下几个字,墨北将小甜枣捏碎,把汁涂到麻雀肉上,对着华容一脸的鄙视。这些都是纯天然绿色蔬菜,在超市里卖二十块钱一斤,古代人就是不识货!
华容本来想很有志气的回一句不吃就不吃的,可是扑鼻而来的香气,让他很没志气的吞吞口水,觉得志气这件事等到填饱肚子后再来谈也不错。
“殿下,给!”墨北将一只烤的流油的麻雀递过去,笑嘻嘻的说:“等日后有了条件,我给你做你最喜欢的水煮鱼。”说着说着,浑然不知自己把耶律千枭当成南瓜来养了,只觉得那小狗般信任的眼神叫人看了就有成就感。
耶律千枭傻兮兮的瞧着掌心里的麻雀,吃还是不吃?
他不相信会有一个奴才平白无故对自己这般好。
迷茫
以往来的奴才,不是骂他就是打他,有时候甚至坐在身上,把他当马来骑。
十三岁那年,有个很漂亮的宫女,也曾对自己好过。
可当他决定真心相待时,便中了离殇,一辈子困住他剧毒!
蓝眸沉了下来,恨意让耶律千枭起了疑心,只是看着却不动声。
墨北以为他不晓得如何吃,便笑着做示范,皓齿咬了麻雀一口,满意的笑道:“外酥里嫩还不错,就是淡了些。”
“烫,烫!”耶律千枭两手忽闪着,嘟着嘴向后退,只不过心中的诧异只有自己知晓。
墨北看他孩子气的模样,噗哧一笑,细心如尘的拽过他的手臂,吹吹烤麻雀:“好了,殿下按照我方才的样子吃便是,现在应该不烫了。”
望着那清澈的瞳,耶律千枭整个人像是被盯住,鬼使神差的咬了一口递过来的烤麻雀——
瞬时,香甜的肉香充斥在口腔间,不腻不腥,嚼劲十足。大概是野果起了作用,让肉吃起来不觉乏味,反而勾起了人的食欲。
确定没有剧毒,又为了符合自己的呆样,他开始低头猛吃,却暗暗打量起声旁的小太监。
一个如此聪慧的人,居然委身来当一个宦官,其中定是猫腻!
难得又是另外一个为了困牢他,而设的死局?
想到这儿,耶律千枭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眸中慢慢聚起冷气。
“殿下,吃慢些。”墨北抬起左臂,刚想替耶律千枭抹去嘴角的油腻,忽的闷疼出声,冷汗布了一身。
耶律千枭不由的停了下来,碧蓝的瞳盯着眼前的小太监,杀意散了不少。
被鞭打的地方应该很疼吧?
他比谁都清楚那种皮开肉绽的痛楚。
若这个太监真是那个人派来的,至于如此护着自己吗?
不确定的思绪纠结在耶律千枭的眸低,慢慢将身子靠过去,故作天真的模样,对着墨北的手臂哈气:“不痛,不痛。”
“殿下放心,墨公公是铁打了,有神功护体,哪里晓得痛!”华容很不是滋味的抿起唇,拿着一根野菜乱啃,凭啥不让他吃肉!
墨北白了他一眼,冷笑道:“容公公吃饱了?”
“咱家才刚刚吃好不好!”连肉腥味都没尝着呢!
墨北喔了一声,挑挑柳眉:“我以为容公公连野菜都不想吃了。”
威胁,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华容死命的拽着手里的菜根,生怕会被人一把夺过去。
相处一天一夜下来,他总觉得墨公公这人真的厉害,三言两语就能杀人于无形。
唉!华容叹口气,认命的垂着头,不敢再说一句话,躲在角落里继续啃生菜。
墨北见他那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很满意的收回冷冽的目光,对着身侧耶律千枭温润一笑:“殿下放心,我不疼。”
这句话纯属善意的谎言,虽然已经尽量以背相抵,可是难免会有防弹衣护不住的地方。昨夜的梅花针加上今日的长藤鞭,这左臂不疼都难。可是面对这男人可怜兮兮的目光和绝色无比的俊颜,她无法说一个是字。生怕他会像南瓜一样,哭的惊天动地。
记得有一次执行任务,她左臂中枪伤,结果那只爱吃鬼哭的她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好像受伤这件事就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星眸闪过亮。
看来,她应该将皇宫彻底搜查一番,找找南瓜的踪迹。
而且,是到了收利息的时候了!
墨北按住左臂,薄唇微扬。
“咳咳,墨公公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笑。”华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总觉得那个笑,很有杀气!
慵懒的掀掀眼帘,墨北只是凉凉的扫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华容再一次被秒杀,将身子缩了又缩,直至缩到墙角处。
“容公公,我和殿下吃饱了,你慢慢吃。”墨北将耶律千枭的大掌拉过来,秀鼻皱了皱,嘀咕了一句臭死了,便不由分说的开始拿盆打水。
见人走了,华容心里那叫一个美,非常期待的凑到柴堆边,看着空无一物支架,脸色从晴转阴。
肉呢?
肉呢?
肉呢!!!
墨北回头看了看被整疯的某人,愉快的勾起嘴角,这便是说她矮的报应!
一旁的耶律千枭将这抹笑尽收眼底,蓝眸里布满了玩味。
“殿下,弯腰!”墨北卷起长袖,雪白的玉臂暴露在暮光下,带着狰狞的鞭痕。
他居然是扰的整个皇宫都不得安宁的黑衣人!
自己所用的暗器,怎会不识!那鞭痕周围小而深的血孔,分明是梅花针的印记。
耶律千枭后背一僵,脸上却不动声色,傻笑着弯下腰杆,长发下的俊颜阴沉的可怕。
墨北却浑然不知,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一手将温度恰好的井水浇在他头上,温柔的揉搓,哼着的小曲就这样飘飘荡荡进了耶律千枭的耳。
是从未听过的词,朦朦胧胧,沉沉浮浮,让人很舒服。他缓缓抬起眸,盯着眼前爱笑的人,心中越发的迷茫。
这个太监是杀还是留?
收利息
子夜,无月,狂风,鼾声四起。
咯吱.木门微开。
一道纤细的黑影轻轻迈出知暖宫,手拿长鞭,后背黑包,足下五音,动作优雅迅速,彷如夜间行走的波斯猫。
面纱外的一对墨眸更是精明的打量着四周,恐有一丝风吹草动。
从正门走出去是不行的,根据白天的观察,墨北选了个看守最薄弱的墙角。
将长鞭缠在腰间,从背包里掏出工具,戴在双手双脚上。
“这种天气不出去偷些东西,太对不起自己了。”墨北玩世不恭一笑,美目一眯,帅气的登上白墙,竖直的行走,如履平地。
嗖嗖嗖,两三下,便消失在了夜色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紧随的目光。
躲过护卫,绕过古廊,不出半刻钟,墨北便找到了第一个下手的地界——傲风宫!
这是她用华容的钱袋从邓公公那里买到的情报,并美曰其名是孝顺他老人家的,顺手就打下了一条人脉。
墨北第一次出手这么大方,因为不是自个儿的银子,能花则花!
抬头望了一眼木雕流金的宫殿,她柳眉紧皱,没想到小霸王的寝宫这般好。
与这厮比起来,自家的那个傻殿下简直住的就是狗窝啊!
叹口气,墨北感慨一声世态炎凉,素手一甩铁锁,那头便牢牢的挂在树干上,在一拉鞭,身体唰的一下固在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