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云启一撩袍角跪了下去,平静的说道:“元敬幼年失怙,是外祖父看着长大,外祖父对我疼爱有加,恩重如山,元敬也希望能够在外祖父身边承欢膝下,孝敬您老安享晚年。但是我一心喜欢李钰,心里只有她一个人。不管外祖父同意与否,元敬此生只想娶她为妻,不管前路荆棘坎坷,不管将来结果如何,元敬都甘之如饴,绝不言悔。元敬不孝,让外祖父失望了。”说完,云启徐徐叩首,额头触地。
“表哥!”周玥晗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哄得一干二净,顿时泪如雨下。
李钰见云启跪在地上不起来,而周德镜却是一脸的冷漠,她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跪地求人不是她的作风,可是若是朝着这老头儿发脾气显然也不是上策。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外边忽然有人闯进来喊道:“不好了!大周派了几千兵马杀过来了!”
“什么?!”周德镜立刻蹦了起来,“好么!来的好!给我那兵器!点齐了人马,杀他娘的!”
“不要!”李钰忙上前阻止道:“不要打!他们是来找我的,不是来打仗的!我出去跟他们说!”
周德镜冷笑着看了李钰一眼,忽然吩咐身后的许华舟:“把她给我绑了!”
这一声令下,四周许多人都为之一惊。
花满楼龙辰迅速拔剑,李钰的银凤卫队二十个姑娘则齐刷刷的拔出了枪。而许华舟手中长剑一挥还没行动,李钰手里的枪已经顶住了周德镜的脑门:“都别动!”
“钰!”云启吓了一跳,匆忙起身,并连声说道:“你不要胡闹!”
“我没胡闹。”李钰冷笑道:“他是你的外祖父,我本来不想为难。今日我只想和你离开这里。”
云启点头道:“我跟你离开这里,你把枪收起来。”
“我们离开这里之后,我自然会放了他。”李钰说着,转向周德镜,歉然一笑:“对不住了,老侯爷。麻烦你亲自送我们出去。”说完,李钰把周德镜推到龙辰跟前,冷声道:“看好他。”
龙辰应了一声,手中长剑横在周德镜的脖子上,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手臂。
“李钰!我跟你拼了!”周玥晗转身夺过一个家仆的佩剑朝李钰刺过来。
李钰抬手一枪打在她的剑上,剧烈的震荡让周玥晗一个握不稳,长剑掉在了地上。
“看在你表哥的份上我饶你一次,我下一次打的就不是剑了!”李钰冷冷的看了周玥晗一眼,转头朝着花满楼和龙辰喝道:“走!”
花满楼趁着云启震惊之际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低声道:“王爷,我们走。”
云启皱眉看了李钰一眼,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了,只得跟花满楼一起往外走。
有周老侯爷这个挡箭牌,安逸州内所有的护卫都不敢乱动。李钰等人顺利的出了庄园各自上马,踏上官道一路往北。
从帝都城通安逸州,这是一条唯一的大路,李钰来的时候抄的山路所以绕开了驻守的兵马,今日一路冲出去才真正见识到了安逸州的强大。
只因为韩岳带了几千人来,他们足足出动了两三万兵马。黑压压的列成方队挡在官道上,大有一副若想过去必须踩着爷的尸体的气势。
这些人看着她们的老侯爷被人用剑指着,一个个气得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但就算是把后槽牙咬烂了,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眼看着那些可恶的人从自己面前走过去。
如果给这些人一个机会,他们肯定会把自己碎尸万段。李钰默默地想,幸亏劫持了周老头儿,否则就凭今天这架势想要安全离开这里还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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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西边来人
李钰原本想着拉着周德镜这老头儿当挡箭牌,顺利的离开安逸州算完。
熟料这周老头儿是个火爆脾气,而且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在自己的地盘上吃这样的亏他也实在受不了,于是在等人走到安逸州界碑跟韩岳等人汇合之际,忽然伸手去躲龙辰手里的剑。
龙辰身手非凡,周德镜自然不可能从他的手里夺过剑去。
可是他也完全猜不透这老头子的心思,他动手的时候,龙辰是下意识的把剑往前送,以要挟他的性命,熟料这老头不退反进,脖子主动地送到了剑刃上。龙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血珠顺着剑刃迸射,伴着周老头的一声嘶吼,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爷爷!”周玥晗哭着扑上去。
“外祖父!”云启也立刻转身冲了回去。
幸好龙辰反应惊人,在剑刃割到周德镜的脖子时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寸。
周德镜的脖子上伤口不算浅,但所幸没割到喉管不至于丧命。不过片刻的功夫,他的衣襟上已经沾满了血迹。周玥晗撕了衣襟去缠他的脖子,云启则胡乱从身上翻出止血的伤药来往他的伤口上撒。
安逸州的护卫一个个剑拔弩张,横眉怒目对着李钰和韩岳等人。李钰和云越都傻了眼,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元敬…”周老头儿冷冷的看着云启,恨恨的说道:“我一直骂你白眼狼,也不过是玩笑话,如今看来你果然是一只白眼狼。你这样对我,可还有脸见你亡母的在天之灵!”
云启一怔,原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没了血色,他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时间变得呆傻痴然,半晌后,才缓缓地跪在地上,哑声说道:“元敬不孝。”
“你走吧!不要跪我!我不敢受你西南王的跪。”周德镜抬手朝着旁边的护卫一挥,示意众人后撤。
四周的护卫哗啦啦撤退,许华舟要上前背周德镜却被老头子一把推开:“老子就是死也是站着死,决不会让尔等鼠辈羞辱作践!”
李钰已经拨开众人冲了过来,想要说什么却被云启阻止:“钰,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走吧。”
“我…”李钰想说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还想说此事因我而起我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钰。”云启已经站起身来,她一把拉住李钰的手把她送到韩岳的身边,低声说道:“你先回去,我等外祖父的伤好了再来帝都城找你。”
“不,这事儿也有我的责任。我…”
“听话!”云启再次打断了她,“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对了——”云启说着,伸手去拨李钰胸前的衣襟,李钰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手,蹙眉看着她。
云启却固执的从李钰的衣襟里撤出了那个被拴在金链子上的白玉扳指,手指抚摸着扳指口上的龙纹雕花,轻声说道:“你需要银子,就拿着这个去金汇钱庄取。”
“拿着这个去取?”李钰恍然大悟,这个小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用处?
“是的,取多少都可以,只要他们有,他们没有的话也会在三日内想办法从周围的钱庄调集过去。”云启抬手抚摸着李钰的脸颊,低声叹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找你,但你必须保证要好好地。”
“谢谢!”李钰由衷的道谢,在这种时候云启还记着她要做的事情,她很感激。
“傻瓜,跟我说这种话?”云启淡笑着点了点头,又侧脸看了一眼韩岳,然后放开手,缓缓地后退了两步,说道:“你们走吧。”
韩岳上前拉过李钰,朝着云启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钰,走了。”
李钰被韩岳拉着走了几步之后,方忽然挣脱了他的手转身跑了回来。
云启已经转身往回走,听见身后有人惊呼了一声:“公主!”陡然吃惊,忙回转了身。李钰张开双臂扑进他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他。他轻叹一声无奈的拍拍她的后背,低声说道:“乖,你先回去吧。”
“我不知道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想,这世界上任何父母都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烦忧苦恼。不管她在哪里,是天上还是地下,她都会希望她的孩子开心快乐。”
云启微笑着点头:“我知道了。”
“我在帝都等你。”
“你一定要来。”
你一定要来。这一次,我安静的等你来。
李钰被韩岳再次拉走,她骑上马还不忘回头看。云启一袭白衫已经隐没在安逸州的大队人马之中,随着飞扬的尘土不见了踪影。
回到京城之后,李钰皇宫都没去,直接奔向金汇钱庄。
金汇钱庄的掌柜的一看到这枚扳指立刻直了眼,转身进里面去把大掌柜的请了出来,然后李钰又被这位姓金的大掌柜给请进了后面。
“公主想要多少银子?”
“三百万两。”李钰看着这位金大掌柜的眼睛,平静的说道。
“好。公主请稍等。”金掌柜的转身去出轨里取出一本账册来,翻开,然后拿了笔在上面唰唰记了几笔,之后把笔递给李钰,说道:“公主,请在这里签上您的名讳,还有,这个扳指要摘下来一用。”
李钰抬手把链子解开,将扳指摘了下来递给了金大掌柜,然后看了一眼账册上记录的天承二年六月十三日,宝华公主执玉扳指取现银三百万两的字样,挥手签上了自己的名讳。
金达掌柜虔诚恭敬的拿着扳指在旁边朱砂印泥上按了一下,转手在李钰的名讳旁边缓缓地印上印记。
“这就成了?”李钰看着他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仔细的擦拭着白玉扳指上的印泥,迟疑的问。
“公主不放心可在此等候,天亮之前,三百万两现银肯定送到公主的指定地点。”
“不用了。”李钰轻笑着接过扳指站起身来,“我信不过你,可信得过你们家王爷。”
“那小的就不留公主喝茶了,小的这就去给公主办银子的事儿。”
“行,辛苦你了。告辞。”李钰笑了笑,转身往外走。
“恭送公主。”
这位金掌柜的说话果然算话,三百万两银子装了几十车,在天亮之前全部送到了皇家银行的银库里。
李钰坐在银库装银子的箱子上,幽幽的叹息:“终于可以按时开业了。”
上官默也看着这架子上一排排整齐的银锭子以及旁边一溜溜的大箱子,轻声叹道:“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开张是很费精神的事情。”
开张的确是很费精神的事情。
六月十六日,大周皇家银行开业。
户部左侍郎韩胄韩大人主持开幕礼,六部主官全部到场,围观的百姓把皇家银行前面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伴随着爆竹声声,公主殿下和太傅一起把陛下御笔亲书的‘大周皇家银行’的鎏金匾额升上门楣。
皇家银行的开张典礼并不繁琐,挂牌,剪彩,放个鞭炮,然后由户部韩大人向天下人宣读皇家银行的属性,营业范围,功能等。
对于到场的官员和百姓们最关心的几条莫过于以下几条:
即日起,朝廷各级官员的官奉全部折合成大周宝钞在皇家银行支取,户部已经给每个人都在皇家银行开了户头,回头存折会送到大家的手中,上面已经存好了天承二年上半年的年奉。
即日起,工部所有过往账目均通过皇家银行交易,举例说明,比如通州码头扩修工程的所有采买以及工匠的工钱将全部由皇家银行往外支付。
即日起,大周宝钞将逐步替代大运通宝铜钱流通于市。
主席台上,韩大人朗声宣读,台下的官员以及围观的百姓们却早已经听呆了——怎么个意思?以后就没有铜钱了?全部用纸币了?那纸币能顶什么用啊?是不是跟几十年前满天飞,乞丐都不要的大云宝钞一个样儿啊?大周皇帝为什么要这样?这样会灭国的好吧?!
皇家银行守则读完之后,韩胄抬手啪啪拍了两声压下众人的议论,高声道:“现在,由我们大周大皇子殿下为大周皇家银行开彩!”
众人顿时愣住,怎么个意思?开彩是要做什么?
疑惑间,大皇子李铎穿一身皇子朝服走上台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太监,每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摞摞的红包。
“庆祝大周皇家银行开业!祝我大周国运昌隆!”李铎枕臂高呼。
下面早就安排好的护卫们立刻跟着振臂高呼:“祝我大周国运昌隆!”
“皇家银行广纳天下财富!兴我华夏万年基业!”李铎再次高呼。
“兴我华夏万年基业!”百姓们跟着护卫一起高呼起来。
“今日万民同庆,惟愿天下百姓永享太平,和乐安宁!”李铎高寒。
“天下百姓永享太平,和乐安宁!”所有的人都被这气氛感染,一起跟着高呼。
李铎在气氛最高涨的时候,转身抓起托盘里的红包扬手朝着百姓们洒了出去:“天下财源归天下!这是皇家银行给诸位的见面礼!”
红包纷纷而落,砸在一些人的头上。有人开始懵了,有人慌忙捡起来拆开看。
“宝钞!”
“是宝钞!”
“哎呀,我有一百文!”
“我这个是五十文!”
“真的是宝钞!好精致的啊!”
“这是谁?是工匠祖师爷鲁班吗?”
“是啊,这个一百文的是炎黄二帝!皇帝的始祖啊!”
“这个是财神爷!”
“居然还有孔圣!”
“哪儿啊哪儿啊快给我看看!”
“给我看看!”
“给我看!”
下面百姓们纷纷乱起来,台上李铎却继续抓了红包往人群里撒。
百姓们这才完全反应过来,大家开始哄抢。抢到红包的人兴高采烈,抢不到的却急得直跺脚,只恨大皇子年纪小手劲儿不足,红包撒不到自己这边来。
正在众人都往主席台上挤的时候,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清喝:“诸位不要着急,彩头来也!”
百姓们纷纷抬头,但见十几名身穿大红锦服的锦林卫交错着从头顶上飞过,所过处,红包如雨。
“啊啊啊——”
“红包啊——”
百姓们积极发扬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强大精神,热情的投入抢红包的大潮中去。
这一片混乱持续了一个时辰,站在主席台后面喝茶的李钰心里疼的打哆嗦,这一个时辰丢出去的可都是钱啊啊啊!
虽然红包不过是为了讨个彩头,里面包的大多是一文,伍文,十文的纸币,但架不住多啊!这一把把的撒出去…哎!真是败家!
李钰无奈的笑。
一个时辰之后,彩头开足了,红包雨也停了下来。
然而百姓们的兴奋劲儿却依然十足,刚刚抢红包抢的一个个的满脸红光一身臭汗。还有品行不好的跟人打起来的,不过因为有朝廷的人混在人群里,这边刚打起来,人就被揪到一旁去挨教训去了。
主席台上,韩大人在宣布开业礼成感谢大家捧场之前,还放出了一个劲爆的消息:今天散出去的红包一共是两千份儿,不是咱们皇家银行小气,实在是要照顾到今天没能赶来的百姓们。明天辰时开始,银行开始逐个儿派放红包,每份红包里面的宝钞数额不等,但绝对不放空。大家回去帮忙给自己的街坊邻居亲戚朋友们带个信儿,明天的红包是一千份儿,先到先得。然后,后天是八百份儿,大后天是六百份儿。连续三天,请大伙儿帮忙宣扬则个!
现场的气氛再次涌向*。百姓之中有早早安插在里面的人带头跪拜下去朝着主席台连连叩首,高呼大周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随后有百姓跟随跪拜。
当所有的百姓都跪下去高呼万岁的时候,李钰从众人之后缓缓地站起身来,看着眼前一片黑压压的人群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自己这么多天的辛苦算是值得了!
累了一天,晚上还要进宫去跟皇上汇报。
李钰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旁边的李铎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姐姐,我们为什么要撒钱啊?朝廷要统一货币,只需颁布律令就可以了。今天撒出去那么多钱,明天后天大后天还要继续…我们本来就没多少钱,经得住这般折腾吗?”
“颁布律令?”李钰疲惫的笑了笑,叹道:“你当我不想啊?可事情有那么简单吗?大云朝把百姓们都愚弄怕了!别说其他州府天高皇帝远的,只说京城内外以及直隶省,你换了平民的衣裳悄悄地去打听,有多少百姓肯把‘朝廷’二字放在眼里?”
“那不都是乱民吗?”李铎生气的说道,“那就该让锦鳞卫,羽林郎去剿了他们!”
李钰冷笑道:“天下百姓…你剿的过来吗?别说剿他们,若朝廷不能给他们安居乐业的生活,他们还不是照样造反?父皇登基还不到一年呢,你就忘了?”
李铎顿时无话可说。
李钰又问:“你刚才这些话是哪位师傅教的?”
“没谁教,是我自己想的。”
李钰知道李铎有这种想法也算正常,毕竟大家对皇权的理解一向都是强势强势镇压镇压,这种思想要扭转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于是想了想,叹道:“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师傅们没教你吗?一味用强,结果只能适得其反。有些事情用一点小策略,散一些小财,却能达到血腥镇压所达不到的效果,不是很好嘛?再说,镇压,剿叛就不需要银子了吗?你当那些锦鳞卫,烈鹰卫,羽林郎都是喝西北风长大的?他们是用来杀敌人的,不是杀百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