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说的不错。”花满楼也收起玩笑之色,沉声说道:“东陵王府有多大的能量,属下也不敢妄自揣测。属下当初奉命进入王府之中查探王府的根基,至今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这下李钰是彻底的震惊了。

她刚刚对花满楼的那番话听上去是抱怨,实际上是一种探测,她知道花满楼曾经在云启身边多年,既是朋友又是幕僚,所以她一直以为身为烈鹰卫暗桩的花满楼是知道东陵王府的底细的。

他一直隐瞒不说,只是时机未到或者说自己还没有获取他的完全信任。却想不到是这样!

“公主也许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以烈鹰卫的实力,我在王爷身边四五年的时间竟也查不出他到底有多少家底。”花满楼苦笑道,“实际上就是这样。王爷十分谨慎,对我也不是完全信任,再者,东陵王府往上数三代王爷苦心经营,算起来他们盘踞在江南已经有百年的时间。又岂能让人随随便便查清楚?”

“是啊!”李钰点头,想起云启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轻笑道:“他本来就没怎么信任你。”他根本就从没相信过谁。

可笑的是自己还自以为是的把所谓的雄韬伟略嘚瑟给人家听。如今想来,自己说的那些所谓的‘家国天下’的大理想,不过是博人一笑罢了!

“公主,花爷。”窗外传来马午的声音。

“嗯?”李钰转身推开窗户,欠身问:“怎么了?”

马午上前来,低声说道:“刚接到西南边传来的消息,江南水师十万兵马进驻江州湖州,直逼大齐国都渝阳。”

“什么?!”李钰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十万水师直逼渝阳?!”

“本来十万水师对上齐皇帝并没有十成的胜算,但是现在西南缺粮,而齐有一半的兵马正在黄河北回鹘交兵,所以,这次吴襄面临的是灭顶之祸。”

花满楼喃喃的说道:“先是宁侯卫长卿撤出河套死守嘉兴,逼得吴襄不得不直接面对想要越河南下的回鹘人。然后又哄抬粮价,抢购储粮,逼得民心惶惶,然后再以大兵压境。三管齐下,吴襄怕是要完蛋了。”

“好精妙的计策。”李钰微微一笑,嘴角泛苦,“我们还有多久到通州?”

马午拱手回道:“回公主,最多还有两天的路程。”

“能不能再快点?我想尽快上岸。”李钰皱眉道。

“是,属下去吩咐他们。”马午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李钰站在榻上沉默了许久,忽然回头对花满楼说道:“花爷,东陵王现在在哪里?”

“在他自己的舱室吧?这几天公主不理他,他也极少出来走动。一直躲在舱室里看书。”花满楼说完,愣了一下,又道:“公主,是想要见王爷?”

“事情到了这一步,躲避是没用的了。”李钰缓缓地坐下来,一脸的肃然。

花满楼点了点头,又犹豫着笑道:“其实抛开这些家国政事,公主真的应该跟东陵王好好地相处。东陵王对公主…算是一片痴心。”

李钰忽然笑了,她盯着花满楼看了一会儿,才叹道:“花爷,你真的很适合做特工。只是我搞不懂你为什么一直不是个优秀的特工。”

“什么…特工?”花满楼不解的看着李钰。

“哈哈…”李钰终于开心的笑了,“好啦,替我去请东陵王过来…算了,还是我换身衣裳过去吧。”

“那属下先退了。”花满楼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李钰敲开云启的舱室门时,西月刚好端了两样点心过来,看见门口的李钰,西月笑道:“公主过来了?王爷在里面看书呢,请进呀。”说着,她上前去替李钰推开了舱门。

云启靠在窗前的榻上看书,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原本冷清的目光渐渐地暖了。细细长长的凤眼,眼瞳犹如一潭潋滟的湖水,温润清澈又深不见底。

“王爷,公主来了。”西月高兴地把点心放在矮桌上,又转身对李钰说道:“公主快请坐,奴婢去给你沏茶来。”

“好。”李钰站在矮榻跟前,微笑着点了点头。

西月福身退了下去,李钰转头看向云启。云启轻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李钰转身过去在云启身边坐下来,侧脸看着他的眼睛,平静的说道:“王爷,我们谈谈。”

云启平静的看了她一会儿,方侧了侧身,和李钰对面而坐,轻笑道:“好。”

“王爷,你会在江南称帝吗?”李钰沉思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云启显然对她的直接没什么准备,先是愣了一会儿,方轻笑道:“坦白的说,我不知道。”

“十万雄兵压在西南大齐的边境上,难道王爷不是要雄霸清江以南的大好河山?如果甩开江北这个烂包袱,江南可是一片锦绣山河。”李钰看着云启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说不定我刚把西南打下来,你父亲就派人占了江南六省。到那时,恐怕我也只能蜗居在西南那片山林里了。”云启淡淡的笑道。

“你以为我父亲会与你为敌?”李钰蹙眉问。

“你父亲为什么不会以我为敌?我不是云越,他怎么可能不防着我。”云启轻笑着,直视着李钰。

李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是三岁的小孩,自然知道云启这话的意思,也知道她爹对云启绝对称不上信任。不过她一直以为,只要她喜欢云启云启也喜欢她,他们两个坚持在一起的话,她爹就会成全他们。

可此时,被云启一问,李钰一下子迷茫了。

最深不可测的,是帝王心啊!

虽然老爹登基为帝之后对自己依然宠爱,但对别人,或者说别人对他,可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别人不说,单说师傅,现在见了他也是一副恭敬的样子,张口‘陛下’闭口‘万岁’的,在不像之前那样可以随便拌嘴吵架,两个人两个人更不会互相指着鼻子骂来骂去的了。

一直以来,自己都太想当然了,太自以为是了!李钰默默地骂自己愚蠢,真该好好地反省一下了!

“你知道,越儿在靖安王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云启轻声问。

“他…过的应该还可以吧?有元宝陪着他,而且,皇后娘娘也答应我好好地照顾他了。”李钰纳闷的看着云启。

云启嘲讽的笑了笑,没再多说。

“怎么了?”李钰急了,“你有话不能直说吗?”

“我不好说,过两天回了帝都,你自己去看。”云启说着,轻声的叹了口气,“悄悄地去看,看云越每天都在做什么。”

李钰看着他认真而嘲讽的表情,忍不住心里窝火,皱眉道:“我一直敞开心扉对你,换来的却只是你的含糊其辞。好吧,是我自作多情了。”说完,她冷着脸起身要走。

“钰!”云启抬手抓住了李钰的手腕,低低的叹了口气,“有些事情我不说,不是我不想,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说。”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李钰好笑的看着他,“哦,你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因为你不知道如何取舍,对吧?”

云启沉默不语,却攥着李钰的手不放开。

李钰也不再挣脱,只顺着他的力道往云启的面前靠了靠,微笑着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问:“舍不得江山,也舍不得美人,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云启被她问的不知该怎么说,又觉得她近在咫尺,连吐出的气息都带着自己配置的丸药的味道,淡淡的,带着一点微苦,却是那样的熟悉。

他的手不自觉得放开她的手腕,轻轻地落在她的耳侧,低低的叹了口气,温润的眸子手腕忽然用力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李钰想挣扎,无奈她中毒这些日子以来先是三日昏迷,之后也只吃点汤汤水水的,身体虚弱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又被他吻得五迷六道的不知道今夕何夕,等他放开了,她也只有靠在他怀里喘气的份儿了。

云启低头看着怀中的姑娘,绯红的颊,勾魂的眼,樱红的唇,白玉似的肌肤细嫩红润,柔软的娇躯,纤细的柳腰,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衬着温柔美丽的眼睛,竟是无比诱人。

江山和美人,我都要。他微笑着看着她,目光潋滟如九天云霞下的波涛,表面平静温和,实则暗涛汹涌。

这平和而又危险的目光也正深深地吸引着李钰。

她其实是个天生的冒险家。喜欢绝处逢生的喜悦,喜欢钢丝上舞蹈的刺激。

于是她缓缓地伸出手臂攀上他的脖颈,仰起头狠狠地吻了回去。

云启先是一怔,然也只是短暂的片刻,随后便热切的回应着她,逐渐占据主动。李钰不满的推开他,皱眉撅嘴,老大不乐意。

“怎么了?”他的声音晦涩黯哑,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唇上轻轻地揉过。

“你欺负人啊。”李钰撇开脸,躲开云启的手指。

“我也只能趁这个时候欺负欺负你。”云启笑了。

李钰也笑,坦坦然然的靠在他的怀里,笑够了又长叹一声,问道:“你说你不知道该如何说,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江山和美人之间难做抉择?”

云启对她在这个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而愕然。

“我是不是该高兴呢?你居然把我和你的宏图大志放在一起,左右摇摆不知如何选择?”李钰坐直了身子,看着云启的眼睛,反问。

“我不想做什么选择。”云启伸手把李钰搂进怀里,轻轻地拢着她耳边的碎发,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要把我想要的都握在手里。

连个人莫名其妙的和好,让船上紧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

两日后船队驶入通州码头,皇上早就接到消息,派了官员,车队,和羽林郎前来迎接。

通州码头上旌旗招展,护卫林立,被皇上派来迎接的何玉简和胡宗瑞以及十几名属官早在的恭候在码头等着公主殿下。李钰和云启肩并肩从船上走下来,何玉简和胡宗瑞等一起躬身参拜:“下官恭迎公主殿下回京!”

李钰微笑着朝着众人抬了抬手:“诸位请起。”

“谢公主殿下!”众人齐刷刷的站起来。

何玉简上前两步,拱手笑道:“陛下知道公主回来,高兴地一晚上都合不上嘴,一连吩咐臣等连夜赶往码头,恭迎公主。”

李钰微笑道:“父皇厚爱,诸位大人也辛苦了。”

“公主殿下为了我们这些人远走东陵,与人周旋,才是辛苦了!公主殿下,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事情有下官等料理,公主赶紧的回宫去见陛下吧,陛下想公主想的都吃不下饭去了。”何玉简笑眯眯的说道。

“好啊,这里就有劳你们了。”李钰笑着往身后看了看,又朝着樱井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像何玉简介绍到:“这位是樱井先生,是我们大周的客人。你们要好好招待,回头陪着他在码头各处转转,等回了京都,我再请父皇设宴招待樱井先生。”

“是。”何玉简拱手应道。

李钰又看了一眼花满楼,吩咐道:“把盛兴然和许华舟带上,先关到镇抚司的牢狱里去,等我缓过这把劲儿来再去招呼二位贵客。”

“是。”花满楼拱手应了一声,回头跟龙辰和马午使了个眼色。

“好啦,王爷,走吧。”李钰朝着云启摆了摆头。

“哦,王爷,请。”何玉简赶紧的朝着东陵王笑着拱手。

云启笑着点了点头,随着李钰,跟她上了一辆马车,留下身后何玉简等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何玉简一把拉住韩胄,低声问,“公主怎么跟他那么好了?!”

韩胄臭着一张脸,甩手道:“你自己没长眼啊?就你看见的那么回事。”

“你们…你们跟着是干嘛的!”何玉简怒道,“你不知道陛下的意思啊?!”

“知道,知道又能怎么样?她是公主,我们敢管吗?”

“你们…”何玉简愤愤的指着韩胄,又转头瞪杨时昀。

杨时昀耸了耸肩膀,无奈的摇了摇头。

“唉!你们等着被陛下骂吧!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唉!”何玉简摆摆手,招呼属他带来的官们往船上查看粮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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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回宫,训孩子

李钰乘坐的马车一直到太极门外才停住,马车一停便有人拉开了车前的木格子门,上官默冷冷的看过来,目光落在李钰的脸上。

“怎么弄成了这副鬼样子?你是去了难民区吗?”上官默皱眉。

“哎呀,上官大人怎么亲自在这里迎接啊!”李钰笑嘻嘻的起身从车里出来,推了上官默一把跳下马车,又被上官默一把扶住。

上官默不理会李钰的嬉笑,转头看着随后从车里出来的云启,冷声道:“戒备森严的东陵王府也会有人下毒,这事儿说起来可真是蹊跷的很。”

“是的,所以我特地随公主来帝都向皇上请罪。”云启平静的说道。

上官默冷冷的看着云启,朗声道:“皇上有旨:东陵王先去靖安王府稍后,等朕忙完了这两天再与王爷细谈。”

“好,那我就先去靖安王府等皇上召见。”云启也不生气,依然淡若清风。

李钰却皱眉看了上官默一眼,又对云启说道:“既然这样,你先去看云越。我会跟父皇说明事情的原委的。”

“嗯。”云启轻轻点头,又轻笑道:“快去吧,别让你父皇担心。”

李钰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上官默拉着手臂拽走了。

紫宸殿里,李闯拉着女儿的手左看右看,心疼的不得了。

“听说那个杀千刀的许什么的,是安逸侯的副将?安逸侯——敢朝朕的女儿下黑手,这笔账朕得好好地跟他算算!”

“父皇别生气了,反正人已经关进诏狱了,回头慢慢收拾他。”李钰挽着李闯的胳膊,劝道。

“收拾他一个小虾米算什么?朕要灭了安逸州!”李闯怒火冲天的喊。

“灭了安逸州?”李钰故意挂夸张的看着李闯,叹道:“爹啊爹!你知道安逸州有多少百姓吗?冤有头债有主啊!干嘛牵扯无辜。”

“至少要把安逸侯这个老东西捉来京都,关到诏狱里去。”李闯哼道。

“哎呀!其实那个许华舟给我下毒也不一定就是安逸侯那老东西指使的,这事儿先这样啊,您先别插手。”李钰拉着李闯去龙榻上坐下,自己则伸手往果盘里摘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道,“这个仇我自己慢慢报。”

“你自己报?你自己能怎么报?你无非是看上了云启,想着安逸侯那老东西是云启的外祖父,所以才想把这事儿不声不响的抹过去,是吧?我告诉你,没门!”

“那皇帝陛下想怎么样吗?要去灭安逸州,好啊,请问皇帝陛下您现在手里有多少兵马?又有那个大将军领兵?粮草何在?兵器可都齐备?”

“你…你就是跟你爹我对着干,是吧?!”李闯生气的瞪着李钰。

李钰见状,忙凑上去挽着李闯的胳膊摇着:“爹啊!你是我爹!我跟你对着干?”

“你就是专门来气我的!”李闯的手指头使劲戳了一下李钰的额头,“我越不叫你做什么,你偏生去做!从没听话的时候。”

李钰靠在李闯身上耍赖:“那怎么办?你就算是想把我赛回娘肚子里去回炉重造,也来不及了啊。”

“你啊!”李闯无奈的叹了口气,终于不再提讨伐安逸侯的事情了。

“父皇,如果我这次真的去找我娘了,你会不会伤心啊?”

李闯气哼哼的说道:“闭嘴啊!别招惹朕!惹急了朕,朕就带着五千羽林郎杀去安逸州,把周德镜那老东西砍死算数。”

“您真是我亲爹。”李钰笑呵呵的说道。

“你这不废话吗?”李闯抬手捏了捏女儿消瘦的脸颊,又叹道:“瘦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尚宫局里预备的礼服还穿不穿的起来,从今儿起叫御膳房每天都做好吃的,好好地把身子补回来。”

李钰点了点头,靠在李闯的肩上,问:“也不知道师傅他们在彭城怎么样了。”

“唉!慘胜。死了快三万人了,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我就愁得慌。”李闯叹道。

“西南那边的事儿爹知道了吧?”李钰低声问。

“今天刚收到消息,说江南十万水师围住了渝阳,要活捉吴襄,替禄王报仇。”说到这个,李闯倒是没什么感觉,江南和西南打起来,他乐得坐收渔翁之利。

“他们打得是给禄王报仇的旗号?”李钰惊讶的问。

“是啊。”李闯点头,“你是不是觉得他们还会打着恢复大云王朝的旗号北上,攻打帝都城?”

“难道父皇你不担心吗?”李钰反问。

“担心有什么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如果真的打过来,我就把龙椅给他们坐,然后咱们一家人坐船去海外逍遥去!”李闯哼道。

“…”李钰顿时无言,心想爹你可真有理想。

李钰在紫宸殿里又跟李闯说了些有关通州码头的事情,陪着他用了午膳,便借口累了想要睡觉,回菁华馆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