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胄再次瞪大了眼睛看着李钰。
花满楼在另一边叹了口气,提醒道:“公主,这事儿不跟皇上说您就擅自做主,恐怕真的不好。”
李钰笑了笑,问道:“你们知道,要想一事无成的话,应该怎么做吗?”
“啊?”韩胄对这个问题相当的茫然。
“多请示。”李钰嘲讽的看了一眼韩胄,“一件事情你若想做不成,就要多请示,请示的次数多了,事情一准就黄了。”
“那,您也不能独断专行啊!皇上想弄个什么事儿还得在朝堂上说一句呢。”韩胄低声嘟囔着。
“通州码头是肯定要修的!只是怎么修,什么时候修,都需要再议。而我,也不过是把这件事情当做诱饵抛出去。接下来我想樱井会对这件事情非常的感兴趣,用不了几天他就会上门找你。而你,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跟他谈谈他那四十五万石粮食的事情了!蠢材!”
李钰此番终于理解上官默的心情了,这若是黑狗在自己身边,只怕早就想好了怎么去坑那个樱井了!而韩胄这家伙,还需要自己如此这般的去点拨。
“公主是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压价吗?”韩胄立刻长出了一口气,又叹道:“公主这是抛砖引玉啊!不过这砖也忒大了点儿。”
“狗屁!”李钰气的又骂脏话:“压价,压什么价?让他白给!还抛砖引玉呢,通州码头十年的停靠费跟那点粮食相比,哪个是砖哪个是玉?你连这笔账都算不清楚,不如回家抱孩子去算了!”
“白,白,白白给?”韩胄完全没听见后面的话,只被‘白给’两个字给激怒了,“这不成了受贿了吗!”
李钰长大了嘴巴的看着韩胄,老半天才笑出来:“你是有多傻啊!这叫受贿?这他妈的是我收小鬼子的一点保证金好吧?!蠢材!”
“保证金?”韩胄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实在不够使了,挠头想了半天,终于震惊的抬头:“公主你连保证金都收了,难道真的要把通州码头交给那些外商去修建?!”
“不行吗?”李钰反问道。
“这…这,这不应该是咱们工部应该干的事情吗?”韩胄叹道。工部的活都让外商给干了,那工部的官员不是都得回家抱孩子去了?
“那要问你这个户部的主官能不能拿出这笔银子来了?”李钰好笑的问。
“…”韩胄这下哑火了。扩建通州码头可不是笔小的开销,户部目前这揭不开锅的状况,把他砸碎了卖骨头也弄不出银子来。
“所以了,我提前预支通州码头未来十年的停靠费来修码头,这件事情很离谱吗?”
“可是以东陵码头现如今的状况看,十年的停靠费应该是扩修通州码头费用的两倍。”韩胄闷声说道。
“好,我再说两点,第一,通州码头开通的前十年绝对不能跟东陵码头比。东陵码头开通了多少年了?上百年了好吧?!”李钰说完这话恨不得一巴掌呼在韩胄的脑门上去。
“还有,修建通州码头的时候,不管是哪个外商拿银子办事儿,都必须要用我们的工匠百姓。这样,江北那些吃不上饭的人以及农闲之时都可以去那里做工,不但有饭吃,还有工钱。这算是给那些百姓们一条活路,你他妈的想过没有?!”
“公主高见!”花满楼立刻点头,扩修通州码头,往快了说也得一年两年,这样大的工程需要大量的人力。而外商不是官府,老百姓去做工是一定能拿到工钱的。拿不到工钱的话官府还可以出面。这对百姓来说的确是件好事儿。
李钰看着韩胄也恍然大悟的样子,又叹道:“再说了,你若是不让人家赚点好处,人家又凭什么花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去做这件事?就算是借鸡下蛋,你也得喂鸡吃点米吧?”
“公主说的是。”韩胄低头应道,“是下官愚钝,没想这么多。”
李钰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安慰他:“这也不怪你,你读的是圣贤书,讲的是磊落光明。然而,只讲磊落光明有的时候也是行不通的。所谓‘兵者诡道’。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去想一些别人想不到的办法来解决眼前的困难。”
韩胄此时已经无话可说,只得躬身道:“微臣谨记公主教诲。”
李钰摆摆手示意韩胄起身,又笑道:“我的想法就是这样,晚上跟那个姓梁的南洋商人也是这个意思,你们两个心里有数,到时候替我说两句话,也让我多吃两口东西。”
“公主放心。”花满楼笑道:“这事儿公主若是早交代我们,今儿您就不用跟那个樱井说那么多了,您就只管吃螃蟹喝酒就好了。”
“早交代?我哪有那么早想好啊?”
韩胄和花满楼对视一眼,各自都是一脸的惊讶:难道这主意是饭桌上现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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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祝寿,遭暗算
晚上在西洋菜馆见南洋商人梁建朝,李钰就真的只是缇点了几句,剩下的由韩胄和花满楼一唱一和,再加上仇老怪在一旁插诨打科的,梁建朝纵然比樱井还精于盘算,也深深地动心了。
从西洋菜馆回来的路上,韩胄尤其兴奋,拉着花满楼不停地说话,有用的没用的,简直废话连篇。
李钰抬手揉了揉眉心,一脚踹过去:“你们俩出去说话,我头疼死了。”
“呃?”韩胄赶紧的回头,关切的问:“公主你不舒服?”
李钰说着,伸手拉过一旁的毯子往身上一裹,哼道:“我困了,要睡觉,你们俩下去骑马。”
“是。”韩胄赶紧的答应着。
公主要睡觉了,两个大老爷们儿自然不敢再窝在马车里,于是先后下车,一个靠在车辕上,另一个下去骑马了。
其实李钰哪里睡得着,她知道通州码头的事情一旦传开,必将在江南掀起一阵大风浪,江南几大商家听说这张大馅饼要砸在外商的头上,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呢。想到这个,李钰就忍不住笑。
还有云启——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想起云启,李钰脸上的笑容又渐渐地隐了去。
这个人真是沉得住气啊!
搬出东陵王府,又夜探烟火弄,甚至让花满楼去东陵王府把盛兴然给弄回来,他都无动于衷。
若不是那次他去江州舍生忘死去救自己,李钰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不过即便是喜欢,也没有喜欢到为了自己放弃理想放弃未来的程度吧?
江山美人,男人一般都是先江山而后美人。
更何况自己还算不上什么美人,顶多也就是一朵奇葩而已。又怎么可能指望他为了自己而放弃十多年的苦心经营?
人不能自作多情,尤其不能自以为是啊!啊啊啊!!李钰躺在马车里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车顶的繁丽花纹,深深长叹。
对于通州码头扩修的事情而引发的后续之事,李钰给韩胄下的命令是半个月之内必须解决。因为她亲爱的父皇陛下已经发了诏书,十月初十,要给她举行及笄大礼。这也意味着在那一天,她必须回到大周帝都去。
所以韩胄拉上仇老怪和杨时昀以及花满楼几个人连夜商议谋划,然后哥儿几个一起上,尤其是利用仇老怪在码头的势力,把这件事情悄悄地散播出去,又引来五六家有实力的外商上赶着打听。
把樱井给折腾的抓耳挠腮。
最后经过几番谈判,最终樱井下了狠心,转身去找梁建朝商议,两个人联手,以八十六万石上等米做保证金,联合拿下了通州码头这笔大买卖。
签署协议这日,樱井和梁建朝两个人终于又见到了大周公主殿下。
这日李钰穿了一身正红云锦绣七彩凤纹朝服,肩披金丝撒花锦缎帛,头戴九凤衔珠钗,在东陵府衙的正堂上,居高临下看着脚下跪拜的众人,傲然而立,风姿天仪,高贵华丽的让人不敢直视。说来也真是凑巧,她离家出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这套崭新的公主朝服,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
协议上签署的是李钰的名讳,钤印用的也是大周宝华公主的印外加工部侍郎杨时昀的钤印。
梁建朝当时心里还有点打鼓,想问问为何不用大周天子的钤印?只是一来惧于大周公主的威仪,而来又觉得还有工部主官的钤印,另外还有东陵知府在旁,这事儿绝对错不了,堂堂大周不可能因为这点粮食就丧失了国体,就算要坑,也不能就坑这么点粮食拉到,于是他又把心里的这点怀疑给压下去了。
协议签署完毕之后,李钰又在东陵府衙摆宴,宴请樱井一郎和梁建朝二人,并邀请东陵知府和东陵王两个东陵地面上最有权势地位的两个人相陪。
半月多不见云启,他依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依然是素白锦衣一尘不染,依然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恭喜公主办成一件大事。”云启举杯,向李钰敬酒。
李钰一身盛装坐在主位上,自然一举一动都要端着公主的架子。
云启半月不回应她,她也冷静了许多,爱情诚然可贵,她也希望有一份浪漫而完美的爱,被自己喜爱的人宠着疼着,纵容着。可那毕竟只是童话,不现实。
她不是那种爱做梦的小姑娘,所以很轻松就从那道迷离的情网之中挣脱开来,此时心上人礼貌疏离的笑着,她也能大方得体的向他举杯,并嫣然笑道:“还要多谢王爷对本宫的多番拂照。”
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饮下杯中酒。
李钰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云启身旁执着酒壶的丫鬟,淡淡的笑了笑,转身低低的吩咐自己身后的丫鬟两句。
樱井一郎上前来敬酒,李钰忙回头举杯跟他客气了几句,然后干杯。
东陵知府也上前来敬酒,李钰自然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李钰的酒量还算可以,不是太好也不是太差,这让她勉强撑到了宴会的后半场,觉得头有点晕的时候,便适时地拉过韩胄和杨时昀来顶着,自己找了个借口溜了。
从宴会的正厅后门出去,拐过一道游廊至后面的一所小偏院里,知府夫人安氏早就带着一种丫鬟们在那里等候。见公主殿下一进来,安夫人立刻吩咐丫鬟们行动起来。
有人率先温热的洗脸水端上来,李钰洗了把脸,又有人递上一碗醒酒汤,之后又是醒酒的药丸。
醒酒的药丸酸酸的带着一点薄荷的清香,李钰含了一会儿方觉得头晕缓解了一些。
“公主殿下觉得怎样?”安夫人上前来赔着笑脸殷勤的问。
“没事了,有劳你费心了。”李钰微笑道。
安夫人忙笑道:“公主跟臣妾还这么客气。”
“你叫人去取燕服来,这身衣裳穿着太累了。”李钰又吩咐道。
安夫人忙答应着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去旁边取了一套紫色袄裙来,这身衣服也是簇新的,虽然不如朝服气派,但却华丽不减。
李钰也懒得计较了,起身张开双臂让几个丫鬟服侍这把朝服脱了下来,换上这身华丽的紫裳。
“前面也差不多了,你去跟刘大人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府中已经给公主收拾好了下榻的屋子…”安夫人忙回道。
“不必了,我换地方睡不踏实。”李钰笑了笑,拿了自己的手帕转身往外走。
出了知府后衙的门,抬头便见东陵王府的大马车停在门口,马车上的老管家看见李钰,忙跳下来上前磕头请安。
“在这儿等东陵王?”李钰对着老车夫的印象还算不错。
老管家忙道:“回公主殿下,我家王爷在此等公主,请公主上车一叙。”
“哦?”李钰又抬头看了一眼那辆双驷大马车。
“天色已晚,公主也累了一天了,有什么事不如等明天。”身后的龙辰低声说道。
老管家还想在说什么,马车的车窗帘子一掀,云启从里面探出半边脸来:“公主,你我同路,不如一起吧。”
李钰想着那天自己离开东陵王府的时候也说过,等着云启自己做出选择,或许经过这些天的思考,他终于有了答案?于是转身对龙辰说道:“东陵王相邀,我不好拒绝。你们跟着马车就行了。”说完,她便缓步行至那辆马车跟前,抬脚登上车辕钻进了车里。
“是。”龙辰朝着身后打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人跟上。
安夫人和一众婆子丫鬟们不敢多说一句,只一起行礼,齐声恭送公主。
因为天气转凉,马车的车窗帘子由之前的烟色轻纱换成了荷青色锦缎,上等素面锦缎上绣着精致的梅花竹叶,挡住了车外灯火阑珊以及众人的视线。
车内的案几上放着一盏琉璃灯,以及两样鲜果,两样点心,还有一壶香茶。
云启也换下了那套绣着金线芝兰纹的华丽锦袍,只穿了一套素面月白棉绫长衫。慵懒闲适的靠在深碧色的锦垫上,手中端着一盏香茶,仿佛一只纯白的贵族猫。
“王爷好自在。”李钰在云启的旁边坐下来,伸手拿了紫砂壶给自己倒茶。
云启伸手拿过茶壶给她倒茶,轻声问:“今晚看你喝了不少酒,没事吧?”
“还好,幸好还有点酒量,不用拿白开水代替。”李钰侧着脸微笑着看他。很奇怪,这张面孔她闭上眼睛就能描摹出来,却每次看见他都跟记忆里的样子不一样,宛如初见,有惊鸿之感。
马车起步,车子稍微晃了一下,云启轻笑着把茶盏递到李钰面前,淡淡的说道:“和那些人喝酒,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至于杯中是水是酒,又有什么重要的?”
“这话说的不错。”李钰接过茶盏来端在手里,却也不喝。
云启又靠回去,转手在壁橱里取出一架四弦琴来放在膝头,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琴声便如泉水一样叮咚而出,清心悦耳。
李钰微微笑了笑,侧了侧身靠在他对面的车壁上,安心的听琴。
云启弹得曲子是李钰唱过的那首白月光,李钰听出这首曲子的时候微微一怔,再看着他的手指在琴弦上随意挑拨捻抚和他低首垂眸认真的神色不由得呆住。
到最后李钰反而不怎么关心琴曲了,单单只是看着他的样子,也足以让她怦然心动。
多美好的夜晚啊!繁华夜宴之后,月色如水溶溶,马蹄清脆,心上人就这样安静的坐在眼前认真的为你弹奏一曲,琴声叮咚婉转正是你最熟悉的挂在嘴边的歌…
真的不想就这么放弃了。李钰想。
琴声渐渐地止住,云启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看向李钰,轻声问:“没有错吧?”
“没错。”李钰回身,借着琉璃盏昏暗的灯光看着他。
“那就好。”云启轻声笑了笑,抬手把四弦琴放回身后的壁橱里。
“你音律很好啊,这歌听了一遍就能弹这么好。”李钰由衷的赞道。
“也没什么,不过是喜欢。喜欢就每天都会想着,也每天都会练练,练得多了,弹得就熟了。”云启淡笑着拿起茶盏把里面的冷茶倒掉又添了新茶,抬头看向李钰,又温和的笑了,“我其实也有几个地方记不清,所以就根据自己的感觉弹了。不过既然你没听出来,那说明我改的也不大——至少曲意没变。”
不过是喜欢。李钰从心里轻轻地重复了这几个字,莞尔一笑:“嗯,说的不错。”
只是喜欢又怎样?你不为两个人的将来打算,那就不是爱。
不是爱的喜欢太浅薄,宛如天上的风筝,那根线一断,就缥缈随东风,再也找不到了。
云启也没再接话,只是轻轻地吹着茶的热气。
李钰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自己坦白了,对方却一直这么抻着,想要再跟之前那样随随便便开个玩笑,似乎也不怎么可能了。
幸好这种沉默没保持多久马车就缓缓地停住,车夫在外边提醒:“王爷,掬宝轩到了。”
“多谢一路相送,告辞。”李钰说着,缓缓地站起身来。
云启起身相送,下了马车后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请柬,微笑道:“后日是我的生辰,也不想庆祝,只叫西月在家里安排了一桌酒宴,希望你能来。”
李钰看着那张松绿色描金的帖子,微笑道:“好,后日我一定来给你道贺。”
云启微笑拱手:“那我就扫榻烹茗以待。”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李钰抬手把那份帖子摔在小炕桌上,气呼呼的坐下,拍着桌子骂道:“刚要放下!这混蛋又来撩拨人!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吗?一个男人家,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婆婆妈妈的是要闹哪样?”
“公主?”仇老怪疑惑的推门进来,“谁惹您生气了?”
“没有谁。”李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手拿过那张请帖递过去,“东陵王寿辰,你看该送什么礼?”
“哟,东陵王寿辰?这可是头一遭呢?东陵王府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过什么热闹事儿。”仇老怪笑呵呵的说道,“这寿礼咱们得好好地琢磨琢磨,总不能叫别人给比下去了。”
“我现在穷的叮当响,哪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啊?”
“那属下去准备?”仇老怪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自己收藏的那些东西哪一件能入得了东陵王的眼。他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公主跟王爷,十有*是分不开了,以后东陵王就是他的半个主子,必须得小心巴结着。
李钰想了想,又把那张请帖抽了回来,叹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准备吧。”
“呃…也是,王爷的寿礼,自然得公主亲自去挑选,才见诚意么。”仇老怪笑道。
李钰冷声骂道:“放屁,我是怕你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去打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