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启看够了炸毛的小狮子,轻笑着摇头坐直了身体,也不管到处都是的棋子,一抬手把棋盘上剩下的棋子都抹下了案几,任凭它们七零八落滚到车厢各处跟之前的兄弟姐妹们混在一起,又转身从壁橱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木桶放在案几上。

木桶里有半桶冰块,冰块中间埋着一只晶莹剔透的酒壶。

云启把两只高脚酒杯放好,拎出酒壶倒酒,然后把其中一杯酒递过去,笑道:“喏,这杯酒算是我给你赔罪。”

李钰转头一看,精致的雕花水晶杯里是殷红的液体,再轻轻地嗅了嗅,艾玛,极品红酒啊!

“啧,这酒难得。”李钰转怒为喜,接过了酒杯,轻轻地晃了晃,看着红酒在杯壁上的壁挂,真心赞叹。

云启看她这么容易就高兴了,又忍不住笑,这丫头不耍流氓的时候,还挺可爱的,跟三岁的小孩子一样,怪不得云越那小兔崽子那么喜欢她。物以类聚么。

上等的红酒,醒得恰到好处。入口冰凉甘醇,单宁在舌尖辗转的感觉,是极品的享受。

云启看她靠在车壁上,微微仰着脸,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樱唇因沾了酒,特别的红艳动人,尤其是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因为这个姿势而完全暴露出来,轻轻吞咽的动作更是撩人。

云启的心头便像是被丝绸拂过,凉凉的,痒痒的,很舒服又很难耐。需要强大的意志压制着自己才能安静的坐在这里。

李钰酒量不错,又遇到自己喜欢的酒,水晶杯里的三分之一杯没多会儿功夫就被她喝完了。然后素臂一伸眼睛都不争一下,毫不客气的吩咐云启:“倒酒。”

云启也不跟她计较,又给她了半杯。

李钰浅尝了一小口,满意的赞叹:“真是好酒,多少年没喝到这么正宗的酒了。”大云朝的酿酒师虽然也很厉害,但却不是全能,白酒黄酒果酒米酒都能酿,就是搞不出这么地道的红酒。

“多少年?”云启好笑的问,“难道你出娘胎就喝酒了?”

“…”李钰立刻闭嘴,心想里暗骂了一句脏话,差点说了不该说的。

云启看她不说话,极为难得的安静,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各自靠着一边车壁,中间隔着一张案几,默默无语的喝酒。

李钰因为终于喝到了对口味的酒,一时没注意,喝了一杯又一杯,等马车在东陵王府停下的时候,酒壶酒杯都已经空了。

一壶酒,云启只喝了两口,其他的都进了李钰的肚子。

因为从一开始喝酒她就闭着眼睛,云启也说不准她是不是喝多了。马车停下后,他低声唤了一句:“下车了。”

“唔…别吵。”李钰咕哝了一声,侧转了身子慢慢地从车壁上滑下去,抱着一个靠枕继续睡。

“…”云启无奈的蹙起了眉尖。

车夫已经掀开了车帘,恭敬地低着头,说道:“王爷,请下车。”

车帘掀开时,一阵清风吹进来,李钰在睡梦中还不忘赞了一句:“好凉快。”

这个季节,喝多了酒,闷在车里睡觉肯定热。

云启皱着眉头看着这个迷迷瞪瞪的家伙半天,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转过案几,上前去把她拉了起来,低声说道:“到了,该下车了。”

“别吵,困死了…”李钰哼哼唧唧的不配合,怀里的靠枕也不肯丢。

“听话,不然留你在车里闷死你。”云启没好气的扯过抱枕丢开,伸手探向她的后背。

这死丫头倒是乖巧,抱枕一被扯掉就自动自发的伸手搂住了自己的脖子。一阵温热馨香扑面而来,云启强忍着心头的一把邪火,目光暗了暗,扭头低声斥责车外的车夫:“让开点。”

车夫偷偷地瞄了一眼车里被弄得到处都是的黑白棋子,老腰弯的更低一些,手却吃力的往高了举——他得给他家王爷打着帘子。

云启把李钰从车里抱住来的时候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经过这么多日子的折腾,这死丫头怎么没瘦反而比之前还重了?真是属猪的!

王府的家丁看见他家的王爷居然抱了个人从马车里下来,一个个都瞪大了眼,长大了嘴巴——他们家王爷这身板儿居然也能抱得动姑娘?!

为首的关山最有眼色,立刻上前去想要从云启的手里把人接过来,云启却微微侧身躲开,不悦的皱眉道:“起开。别挡道。”

“…”关山默默地退到一旁,玻璃心碎了一地。

相对于那些糙汉子们的目瞪口呆,西月真的是淡定多了。

“王爷,公主这是喝醉了?要不要醒酒汤?”西月帮着把凉榻上的玉枕方正,低声问。

云启把李钰放好,长长的吁了口气,说道:“不用了,她这个样子,醒酒汤也喂不进去了。”

“那,奴婢要给您准备兰汤么?”西月瞧瞧看了一眼云启鼻尖上细小的汗珠,轻声问。

“去吧。”云启伸手拉过一条薄毯丢在李钰的身上。丢完后又觉得不够整齐,便弯腰去整理四角。

李钰也不知做了什么梦,翻身的时候抓住了云启的手。云启一怔,往回抽了抽,居然被她死死地攥住没抽出来。

低头看着那只紧紧攥着自己的素手,手指纤长如玉,指甲没有跟别的女子一样涂丹蔻,而是干净的原色,健康的粉色,且晶莹有光泽,亦没有留长,被修剪的整整齐齐。

都说细小之处见性格,有此可见这丫头喜欢自然却不矫揉,是个真性情的。

只是…

云启微微的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捏住了李钰的手腕,双手同时用力,把手指从她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因为她攥的紧,手抽出来的时候两人的肌肤用力的摩擦,云启感觉到有些微微的疼痛。竟有一种被撕开的错觉。

“王爷,兰汤已经备好。”西月悄然从后面进来,轻声催促。

“你守在这里。”云启说完,转身往后面去了。

西月含笑应着,等云启走了之后才上前去把李钰身上裹得严严密密的毯子揭开了些,只盖到胸口,又拿了帕子把她额头和鼻尖的汗珠轻轻地擦了去。

这大热的天儿又喝了酒,她家王爷竟然给捂得这么严实,公主殿下怕是要出一身痱子了!西月无奈的笑着拿过自己的纨扇来,轻轻地扇着。

韩岳听说李钰去了东陵王府是晚饭后的时候了。田棘原本不敢跟他说的,是李铎说漏了嘴。韩岳一听这话当时就拍了筷子起身往外走,把李铎给吓得一口饭没嚼就吞下去,差点噎着。

“介川哥!你干嘛去?”李铎还当自己说错了话,紧张的站了起来。

田棘无奈的叹了口气,元宝则夹了一片鸭肉给李铎,淡定的劝道:“没事儿,吃饭吧。”

韩岳牵了马纵身上去,照着马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往东陵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云少棠还没回来,李钰还在睡。东陵王府的晚饭很简单,云启也只是吃了半碗粥就叫人撤去了碗筷。

西月又奉上一只小巧的果盘,里面是切成丁的各色水果,西瓜,甜瓜,蜜桃等。

云启坐在凉榻对面的椅子上捧了一本书看,西月见他没什么吩咐刚要退出去,便见一个小丫鬟匆匆的跑了进来。

“没规矩!”西月低声斥责。

“是。”小丫鬟福了福身,又慌张的说道:“姐姐,一个黑脸的汉子在前面闹呢,说要见王爷,关山大哥不许他进来,带着侍卫们拦在门口,他们…他们眼看要打起来了。”

西月为难的回头看了一眼云启,云启眼皮儿都没抬,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他要见我,叫他进来就是。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人吗?”

小丫鬟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西月,西月点头道:“你去告诉他们,说王爷的话,请客人来墨逸轩。”

“是。”小丫鬟得了准信儿,转头匆匆跑了出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韩岳便气势汹汹的站在云启的面前,而且当他看见旁边榻上睡得沉沉的李钰时,肚子里的怒火一下子飙到了极点。他二话不说直接走到凉榻前,拿了毯子就要裹了李钰抱走。

“住手。”云启放下手里的书缓缓地站了起来,“不许动她。”

韩岳看见云启就来气,不仅仅是因为云启曾经骗过李钰,更多的是因为心底的那一缕隐隐的不安。李钰对云启是不一样的,他知道。

“可笑!我们之间,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韩岳冷笑道。

“这是她喜欢的事情,你有权力替她做主吗?”云启亦冷笑着看韩岳。

“你又使了什么卑劣手段?!云启,你也就这点蒙骗女人的本事了!”韩岳咬牙怒道。

咳咳…小剧场来一发:

云启:钰,这莽货没安好心,明明知道咱们情深意重,非要横插一脚。

韩岳:闭嘴,你个死骗子!

李钰:唔,好困,别吵…

第七十四章 退引敌进

面对韩岳的怒火,云启也只是淡然一笑,反问道:“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你!”云启这句话精准的戳到了韩岳的痛处,本来就怒火攻心的他再也遏制不住,伸手一把揪住了云启的衣领就要动粗。

西月慌忙上前抓住韩岳的手,怒道:“你做什么?!放手!”

屋外的护卫也呼啦啦涌进屋里。而云启却只是轻蔑的扫了云启一眼,便转头看向床榻上抱着薄毯沉睡的李钰。方朝着那些护卫低声喝道:“都出去!谁也不许惊扰公主休息。”

那凉薄的一撇,便足以让韩岳从怒火中获得一丝清醒,如果他真的伤了云启,李钰会不会这辈子都不理他了?想到这个,韩岳心中微微一痛,那种强烈的厌恶感迅速的蔓延开来。他可以接受任何事,就是不能让李钰对自己失望。

咬了咬牙,韩岳猛然一推放开了云启的衣领,忽然转身狠狠地拍在桌案上。

“砰”的一声,名贵的沉檀木雕花八仙桌便被拍烂了一角,桌子上的精美茶具哗啦啦掉在地上。

“唔…吵死了!”李钰皱着眉头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质问:“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没事,睡你的。”云启一闪身,把韩岳挡在李钰的视线之外。

“唔,不要再吵了!”李钰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又翻身去睡。

“…”看着李钰那一头乌黑的秀发散在翠色的玉枕上,韩岳恨不得杀人。

再看看云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韩岳压了压火气,伸手拽过一把椅子来放在凉榻旁边,一屁股坐了下去——爷不走了。

云启看他这般模样,微笑着吩咐西月:“给韩将军上茶。”

西月福身应一声,去门口吩咐值守在外边的小丫鬟去泡茶,又叫进两个人来收拾破碎的木屑碎瓷。

凉榻上面向里躺着的李钰气势早就醒了。而且一开始她也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装醉只不过是想沾美男的便宜,从美男那里骗个抱罢了。

后来有西月这么贴心的丫鬟在旁边打扇,她倒是真的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会儿,只是韩岳一进来她就醒了。做贼的,本就有异于常人的警醒,不然早就被抓去把牢底坐穿了。

韩岳和云启的争执她几乎都听进了耳朵里。之所以装醉装睡装傻,是想听听云启对韩岳是个什么态度,从而了解他的内心,为下一步做打算。

只是韩岳这家伙太率直,完全看云启不顺眼,装都懒得装一下,这让李钰有点恼火,所以干脆闭着眼睛装睡不搭理他,看他如何收场。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拉了个椅子防贼一样守在自己身边?

这是个什么情况啊喂!

李钰闭着眼睛胡思乱想,忽然被韩岳一句话给戳了起来:“醒了就起来,赖在别人家里是怎么回事儿?!”

“…”李钰这才想韩岳这家伙粗中有细,又习武多年,只凭着呼吸就能判断自己是睡是醒。难得他这种时候了还能静下心来听自己呼吸。

李钰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迷离的瞪着韩岳,小子,等我回去收拾你。

“醒了?晚饭已经好了,起来洗漱,吃点东西。”云启淡然一笑,完全无视人高马大的韩岳。

李钰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轻声叹道:“想不到我的酒量越来越大了。”

“不能喝就别逞强,喝多了难受的是自己。”韩岳蹙眉道,“你这么晚了不回去,皇后娘娘很是放心不下,这眼看着就三更天了,早些回去吧。”

李钰刚想说是很么,西月已经带着端着铜盆,香皂,巾帕的小丫鬟上前来,捧着铜盆的小丫鬟半跪在榻前,西月温声说道:“奴婢们服侍公主殿下洗脸。”

另一个小丫鬟朝着韩岳福了福身,韩岳自知碍事,便冷着脸起身离开。

西月拿了大毛巾围在李钰的胸前从后面系住,李钰虽然觉得麻烦,但也没说什么,毕竟是人家的丫鬟,这么尽心尽力的服侍自己,总不能再挑毛病。

李钰随便洗了两把脸,觉得精神了很多。

另外已经有丫鬟提着食盒进来,各色精致的汤点小菜满满的摆了一桌子,香气四溢,勾得李钰的肚子咕咕的叫。

韩岳恨其不争的等了她一眼,终究没再说立刻离去的话。

从东陵王府回来,李钰有两天没搭理韩岳。

韩岳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了些,但鉴于理由充分,再加上云启的那句‘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着实惹恼了他,所以这两天也没主动凑上去跟李钰说话。

第三日,实在是因为东陵城里忽然多了些大珠宝商,连一些南洋西洋的客商也逐渐多了起来,事情实在诡异,韩岳不得不来跟李钰商量。

因为天气渐渐地炎热,李钰这十几日也很消停,只推说天气闷热身上不舒服,便一直躲在屋里没出去。

暮色四合,李钰躺在院子里芭蕉树下的凉榻上听完韩岳的话,抬手把吃了一半的一穗葡萄丢回玻璃碗里,一边拿了帕子擦手一边笑道:“如此就对了,你用心盯紧了,可有姓姚的富商,如果出现,一定要把他的一切动向都给我弄清楚。”

“姓姚的?”韩岳有点迷茫,不知道李钰如此关心这些富商是为了什么。

李钰拿过旁边的折扇,轻轻地扇着,喃喃自语道:“嗯,对百草鼎感兴趣的,应该不只是富商,至少应该是药商,或者说是药王。”

“你是说,这些人是奔着掬宝轩里的百草鼎来的?”

李钰冷笑道:“不是冲着百草鼎,难道还是冲着我这个大周公主?人家是富商又不是政客,再说,江南几大家族对咱们的态度还没有明朗呢,他们怎么可能是冲着咱们?”

韩岳点点头,忽然又问:“那百草鼎是真品的吗?”

“这你得去问掬宝轩了。”李钰淡淡的说道。

韩岳笑了笑,又问:“你让仇老怪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就不怕招贼?”

李钰嗤笑道:“难道这天下还有比我更厉害的小偷儿?”

“你还真是不谦虚,你就不怕这事儿被皇后娘娘知道了?”韩岳压低了声音问。

“知道又怎么样?她比你们都聪明。”李钰轻笑。

韩岳摇摇头,对李钰竖了竖大拇指。

从小在李家,韩岳和上官默都不怕李闯,也不怕燕北邙,他们俩最怵的就是殷氏。

殷氏这个人对外灵活,对自己家人却很是死板较真,什么事儿都卡着规矩来,把家里的人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当然,李钰例外。

说起仇老怪,因为被李钰收拾了一通,这几日皮绷得挺紧的。

李钰让他办的事儿都没含糊,明的暗的都办起来了。

风声很快放出去,百草鼎在东陵古玩店现世的消息一下子传开,江南几个有名的古董商人以及对古董感兴趣的南洋商人还有西洋商人前前后后汇聚在东陵城,一时间东陵城里风云暗涌。

知府大人的压力倍增,不得已向东陵王开口借兵,说是怕维持不好东陵的秩序,到时候害得百姓遭殃。实际上是怕有图谋不轨的人混进东陵城,对殷皇后和大公主下手。

“公主和韩将军到了东陵也有些日子了,皇后娘娘启程的事情你安排的怎么样了?”云启漫不经心的问。

“銮驾的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公主殿下这几日过了暑气,一直病怏怏的。皇后娘娘怕上路后公主殿下的病更不好养,所以说再往后推些日子,等公主的身子大好了再动身。”

“公主病了?”云启很是意外,蹙眉问:“病了几日了?”

“有七八天了,是下官的贱内在料理。”

“公主千金之躯,万万大意不得。你可别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大夫给公主开药。”

“是,下官找的是咱们东陵国医馆的馆长赵太医。”

“找太医的脉息一般。”云启摇了摇头,沉思片刻又道:“我府里倒是有个懂药膳的女医,回头让她去给公主诊诊脉,从饮食上调理一下,说不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