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钰笑眯眯的前倾了身子,说道:“我赢了,你把马车让给我。”

云少棠立刻大声嚷回去:“你倒是会算!马车本来是我的。你输了,一切照旧,我输了,马车给你?你想得美!”

“反正我若是赢了,就想在这马车里睡一觉,你倒是说说你若是赢了,想怎样。”

云少棠邪气一笑,眉眼弯弯的看着李钰,说道:“我赢了,你做我的女人。如何?”

“七哥。”云启皱着眉头低低的叫了一声,不满的看着他。

云少棠朝着云启摆了摆手,说道:“放心,我知道这丫头是你看上的人。我若是赢了她,她就是我的人了,我会把她转送给你做小妾的。”

李钰对别的事情还好,唯独对‘小妾’这两个字十分反感,于是敛了笑容,目光锐利的盯着云少棠,应道:“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云少棠毫不示弱。

“怎么赌?”李钰冷声问。

“就来最简单的——摇骰子,赌大小!”

“就玩这个!”

云启轻叹一声,侧身从旁边的壁橱里拿出一副骰子和一只漆雕描金竹筒来放到案几上。

李钰捏起骰子检查了一下放回去,问:“谁先来?”

“你是女人,爷让着你。你先。”

“好。”李钰也无心跟云少棠计较男女,只一心想把他从车上赶下去。于是一把抓住竹筒,三颗骰子丢进去,先轻轻地晃了一圈,之后便缓缓地晃起来,且越晃越快,那哗啦啦的声响宛如急雨一样闹得人心烦意乱时,她忽然停手,‘啪’的一声把竹筒扣在了案几上。

云少棠看到李钰摇竹筒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轻敌了,这疯丫头一看就是熟手啊。

不过他也没太往心里去,再熟手又怎样?自己玩这个可有十几年的经验了。她一个臭丫头能怎么样?

于是,在李钰缓缓地掀开竹筒,案几上见鬼一样排着三个六点的骰子时,云少棠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三个都是六点?!

这死丫头怎么做到的?以肃王爷吃喝嫖赌十几年的经验来看,这其中必有玄机!

说白了,这死丫头在出老千!

肃王忽然抬头,阴测测的盯着李钰不说话。

“怎么,怕了?”李钰轻松一笑,抬手把云越从自己旁边拎回腿上。

肃王冷哼一声,咬牙道:“你出老千!”

李钰不以为然的笑问:“请问你这话可有证据?”

“…”云少棠没有证据,这种事儿要怎么抓证据?能抓住她的话当时就抓了,岂不胜过事后质问百倍千倍?

“没有证据就是诬陷。”李钰鄙夷的瞥了肃王一眼,哼道:“堂堂皇室贵族出身的王爷,就这么玩儿不起?”

“谁说本王玩儿不起?!”云少棠怒声吼回去,红着眼抓起竹筒,把骰子丢进去也用力的摇。只是他心中怒火熊熊早就失了该有的冷静。

“啪”的一声,云少棠终于把竹筒扣下去,却迟迟不肯掀开。

他知道,这一局是必输无疑。

他完全没有把握能摇出三个六来。

更何况,就算是三个六也只是平局。

李钰也不着急,她觉得这种时候越是安静的等待越能更大程度的羞辱云少棠。

谁让这该死的家伙刚才胡说八道,按照李钰的脾性,只是这样羞辱一下还算是便宜了他,若不是看云启的面子,真该把他脱光了丢出去,让他在数千兵将家丁面前裸奔。

“七哥,在车上窝了这半日,身上酸痛的很,我们去骑马吧。”云启说着,已经站起身来往外走。

云少棠还想说什么,却被云启拉了一把,只得恨恨的瞪了李钰一眼,跟云启一道下了车。

马车两侧的纱帘敞开着,外边的护卫早就把车内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见两位王爷下车,慌忙牵过二人的坐骑上前来并搀扶着王爷上马。

李钰则惬意的靠在榻上,拍拍身边的位置对云越说道:“小越,你不是困了吗?来这里睡。”

云越喜滋滋的爬上榻,还自行拉过云启的斗篷盖在身上,舒服的叹了口气:“姐姐,你真厉害!”

“嗯,睡你的吧。”李钰说着,又朝外边的韩岳喊道:“介川,换个车夫,咱们快点走。”

“好嘞!”韩岳得意一笑,侧身跳下马,把车夫赶下去,亲自跳上车辕为公主驾车。

云启和云少棠看着韩岳扬手甩了一个鞭花并吆喝了一声,那辆四驷大马车便咕噜噜加快了速度,不禁转头对望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

“要不,那马车咱不要了?”云启缓缓地问。

“凭什么?!那是我父王曾经用过的马车!那辆车价值两万两银子,是请了西洋工匠专门打造的!就算有银子没处买去!还有那四匹好马也是百里挑一的!”云少棠怒侯着。

云启轻轻地叹了口气,点头道:“那,就赶紧的追上去吧,凭那疯丫头的脾性,恐怕会把你这价值两万两银子的车当成一般拉柴禾的板车使。”

“…”云少棠一阵阵的肉疼,挥手照着胯下之马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催马追了上去。

云启看着他急火火的身影,忽而笑了。

“爷,您好像一点也不生气?”旁边的关山看着韩岳手下的羽林军神气的从自己身边策马疾行,抬手拉起斗篷为云启挡灰尘。

云启抬手拿着帕子捂住嘴巴轻声咳嗽了两下,低声叹道:“有什么可生气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羽林军之前被堵在后面,完全是因为这辆大马车太宽以至于沾满了官道,官道两侧是庄稼幼苗,大队人马不能践踏庄稼,更不能撞翻马车往前冲,所以跟在这百十两车队之后吃黄尘干着急没办法。

这会儿韩岳赶车则不同了,他熟练的控着马缰绳,策马疾驰。马车的车轱辘缠着厚厚的橡胶,车轴跟车身的连接处还请西洋工匠给安装了弹簧减震,所以就算四匹马撒开蹄子跑起来,车也不是太颠簸。

于是韩岳更不担心,接二连三的挥起鞭子高声吆喝,催马疾行。

羽林军们见状也松开马缰,一个个策马掠过肃王府的车队追了上去。

几千羽林军呼啦啦如强盗过境,肃王府的车队除了坐女眷的篷车便是装贵重物品的箱车,那一辆车子出问题车夫也担待不起,于是众人纷纷下车拉住自己的马止足不前,等这几千号人过去之后再作打算。

而云少棠却因为心疼他的座驾,带着护卫急匆匆的追了上去,把自己的车队丢在了脑后。

云启身体虚弱,又有心纵容李钰不愿意跟韩岳等人起争端,便干脆停下来等这些人过去再走。

原本跟在李钰身边的花满楼看见云启停在路边不走,也勒住马缰绳停了下来,等大队人马过去之后,方朝着云启一拱手:“王爷,你还好吧?”

云启又咳嗽了几声,抬手弹了弹衣袍上的灰尘,淡然笑道:“原来是满楼,你这是被编入韩将军的羽林军了?”

花满楼笑了笑,上前去扶着云启上马,并解释道:“不,我是奉命保护公主安全的。”

云启又笑了,他回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花满楼,点头道:“不错,这么快就获得了皇上的信任?那位公主可是大周皇帝的心头宝。”

“王爷说的是。”花满楼也失笑,“说起来也算是机缘巧合。”

云启听花满楼把李钰去素心宫闹鬼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忍不住笑着摇头,看着前方的滚滚烟尘,叹道:“这个疯疯丫头真是得罪不得。她是一点亏都不吃啊!”

“在下倒是觉得,她率真坦诚,不屑勾心斗角,敢想敢做,是个难得的好姑娘。”花满楼笑意满满的说道。

“哈哈!”云启仰头笑了两声,又忽然转身看着花满楼,眯了眯狭长的丹凤眼,“花爷居然觉得那疯丫头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王爷,看人要透过表象看本心。王爷只看宫主对靖安王以及元宝是什么样子,就该明白她是什么样的人。”

云越?元宝?

云启听了这话抬头看向前方,细想想那疯丫头对云越那小崽子的确温柔的紧,像个护崽的母鸡一样护着他,唯恐他受半点委屈似的。

凭什么?想到这个云启又恨恨的咬牙,都是云家人,云越那臭小子凭什么得天独厚!

花满楼看云启沉思不语,也不再多说,而是放开马缰随意的跟在他身旁不紧不慢的走。

前面韩岳赶着马车穿过这十几里的庄稼地之后便缓缓收住了速度。马车再好也会颠簸,他听见车里安静的很,想着李钰估计是睡着了。

马车在一片水塘旁边停下来,眼见着日上中天,韩岳挥手吩咐羽林军原地休息,吃点干粮喝点水,半个时辰之后再上路。

马车停下没多久,云少棠带着他的护卫追了上来,看了一眼他心爱的马车,见车还好,并没有给跑散了架,便侧身从马上跳下来冲着韩岳一马鞭抽了过去:“你个混蛋!”

韩岳早就感觉到云少棠的那股杀气,在他挥马鞭之前就知道他想干嘛,只是他依然一动不动的靠在马车上喝水。对云少棠这样的纨绔王爷,韩岳动一动手指头就能制住。

于是马鞭抽过来的时候韩岳也真的是动了动手指头,一把抓住了鞭梢儿,手腕稍微一用力便把马鞭从云少棠的手里夺了过来。

看着鞭子把上缠着的细细密密的牛皮以及尾端镶嵌的宝石还有流苏,韩岳厌恶的甩手把马鞭丢了回去:“这般花里胡哨的东西,姑娘家都不喜欢用,别给爷们儿丢人了。”

云少棠这辈子都没被人这样羞辱过,于是转身抽了一个护卫的剑便刺过来。

韩岳抬手用中指和食指夹住他的剑尖儿,淡然笑道:“王爷若想杀我,再去练十年剑法吧。”

“…”云少棠这会儿真的很想挥剑自刎,但是又怕疼,而且也不想就这么死了,还有就是剑尖还被人家捏着,他根本抽不出来。

韩岳则满不在乎的放手,一指头把那柄佩剑弹回去,转身坐在了车辕上指了指车内,说道:“公主殿下在休息,王爷好歹也算个爷们儿,要输得起放得下,别叫人看了笑话。”

“哼!”云少棠挥手把手中剑丢掉,转身大踏步的走了,走出去十几步之后,他又忽然抬手往后指着韩岳,颇有气势的喊道:“早晚有一天,本王要杀了你!”

韩岳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解下腰间的水囊丢给一个亲兵,吩咐道:“去灌满水。”

亲兵接了水囊跑去水塘边灌水,韩岳侧靠在车辕上闭目养神。

马车里面,李钰和云越以及后来钻进马车的元宝三个人,两个躺在榻上,一个躺在下面的长绒毯上,裹着披风枕着靠枕各自睡着。许是这一路颠簸让他们适应了噪音,也许是颠簸的太狠终于等世界平衡了可以睡个安稳觉,总之三人呼呼大睡对马车外韩岳和云少棠的争吵竟然一点都没听见。

半个时辰后,韩岳命令羽林军继续前进,自己依然赶着马车,但却不再跟之前那样疾奔。

饶是这样,后面肃王府的车队和云启依然追赶不上,因为拉行李和女眷的马车实在快不起来。这事儿着急也没用。

又赶了一个下午的路,羽林军终于敢在太阳落山之前进了一处小镇。

韩岳派人先去探查情况,知道小镇上都是平民百姓并没有什么义军驻扎后,便把羽林军分成两队,大部分人马交给田棘带领驻扎在镇子外边,另外挑了二百人组成的小队随着马车一起进了镇子。

李钰和云越元宝三人已经醒了,正在马车里玩骰子。

云越对李钰摇骰子的手艺十分艳羡,说什么也要学。

李钰也不藏私,一遍一遍认真的教他。教了半天,云越依然没领会到其中的奥妙,元宝倒像是悟了,有一次居然摇出了四五六。

这让李钰很是惊讶,暗叹这小子怎么看都是一副憨实像,难道也是块神偷的料儿?

韩岳掀开车帘子,一张四方黑脸钻进来:“这儿有个像样点的菜馆,下来吃点东西。”

“好!”李钰立刻答应,她本来因为贪睡错过了午饭,这会儿肚子早就饿了。

云越听说有吃的,立刻迈开小短腿儿往外钻,站在车辕上不敢下去就长着小胳膊让韩岳抱。

韩岳黑着脸伸手抓着他的衣领把人拎下来放到地上,元宝也跟着跳了下去。

“嘿,你可真没用,就这点高也不敢跳?”元宝一点也不放过嘲讽云越的机会,谁让这小屁孩喜欢撒娇掉眼泪,还往公主姐姐的怀里钻了。

“姐姐…”云越扁了扁嘴巴转头看李钰,小眼神委屈的不行。

“没关系,下次小越自己跳下去。”李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安慰道。

“我不敢。”云越适时地抓住李钰的衣袖,“会磕到脑袋的。”

“胆小鬼!”元宝回头朝着云越做了个鬼脸。

“行了你们!还吃不吃饭?”韩岳忽然吼了一嗓子,他现在是看见这俩熊孩子就烦。

于是两个小崽子都闭上了嘴,乖乖的跟在李钰屁股后面进了小菜馆。

小镇上的饭馆也没什么名贵的菜色,一个槐花煎蛋饼,一个凉拌荠菜,一个比元宝脑袋大一倍的瓦盆里是炖得稀烂的野山鸡,外加一碗黄酱,一把春葱,还有几张油饼。

赶了一天的路都已经是饥肠辘辘,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边下手开吃。

云越从小受的是皇室贵族的教导,吃饭那是极其讲究的事情,何时见过直接下手抓的主儿?一时间不知所措的坐在那里咬着手指头不敢下手。

“吃啊。你还等我喂你啊?”李钰笑着撕了一块油饼给他,“沾着那个鸡汤吃。可香了,快点,不然都被元宝抢完了。”

云越接过油饼来嫌弃的看了一眼,最终抵不住肚子里的空城计,于是张嘴咬了一口,觉得滋味还可以,便伸手去沾了一点鸡汤再咬一口——嗯,好香好美味!

于是小家伙再也不矜持了,吃完这块,又去狠狠地撕了块大的,沾鸡汤吃还不过瘾,直接下手捞了一直鸡腿儿抱着啃。弄得满手满脸都是油汤。

云启和云少棠两个人进菜馆的时候就看见昏黄的油灯下,围坐在木桌旁边的四个人,两个大的正悠闲地喝茶,两个小的却在挣瓦盆里最后一块鸡肉。两个人你来我往不相上下,最后却是李钰忽然出手,用筷子夹了那块鸡肉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云越:“…”

元宝:“…”

云启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去旁边的桌子跟前落座

云少棠则嗤笑一声,叹道“世风日下啊!挺大个人了,跟小孩子抢吃的…”

李钰挑眉一笑,说道:“王爷这话先放在这里,等会儿可不许跟小孩子抢东西。”

云少棠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这个无耻的疯丫头以及那个变态的混小子了。他觉得自己对上这两个人分明就是自寻不自在。

他想着反正一天已经过去,赌约已经结束,待会儿把马车要回来,以后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自己过自己的独木桥,双方再也不要扯上任何干系!

只是吃过饭之后云少棠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幼稚了!怎么能妄想跟个无赖疯子讲什么道理呢?

李钰和韩岳先吃完,吃完后两个人便带着俩熊孩子走了。

云少棠倒是不着急,他骑马骑了一天,又累又饿,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像样点的菜馆,一定要好好地吃喝一顿。

等他吃饱喝足迈着四方步从菜馆里出来时,看见自家的奢华大马车还停在那里,于是上前去准备进车里休息——他的马车可比那些小客栈的客房舒服多了。而且他贴身的衣物什么的都在马车的壁橱里,出门在外这马车就是他的卧房。

可他的手还没触及车帘,韩岳手里的弯月刀便挡了过来,冷声喝道:“再动一下,你的手就别要了。”

“你这什么意思?这是我的马车!”云少棠怒视着韩岳。

“你不是输给公主殿下了么?”韩岳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云少棠。

“不是已经给她用了一天了吗?!”

“公主殿下说只用一天了吗?”

“…”云少棠觉得自己被耍了,一时气的要死,却又没办法发作,因为当时立赌约的时候的确没说是一天还是几天,但这也不能说自己心爱的座驾就是别人的了吧?!

“马车可以给李钰用。”云启伸手拉了一把云少棠,上前两步,平静的看着韩岳:“只是我跟七哥两个人的贴身衣物都在里面的壁橱里。”

韩岳是个正经人,听见‘贴身衣物’几个字已经觉得是极限,便不好再说什么。

李钰却掀起车窗帘子露出脑袋看着云启一笑,说道:“贴身衣物?我刚找吃的在这橱柜里翻了一遍,你看看可是这个包袱。”说着,她倏地一下丢出一个月白锦缎的包袱出来。

云启见状急忙抬手接住,但见包袱的已经不是自己寻常打得结,可见这疯丫头早就打开看过。再想想这包袱里放的衣物,云启的脸上一阵阵的发烫。幸好天色已晚,月光昏黄,他的脸都红透了也不怎么明显。

有悲哀调戏了…

内衣什么的都被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