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提了,你便回心转意了么。”宁致顿了顿,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冷心冷情的模样:“这个暂且不说,眼下你自身难保,还是少招惹九凰中人为妙。”

话题绕了一圈儿又绕回来了。容家小焕默默扶额,她根本没有去招惹,从来都是麻烦主动找上她的好咩…

然不管怎样,大师兄这一关算是勉强糊弄了过去。既然他嘴上不答应,那么她日后偷看师父藏书的时候低调些,也就是了。

另一边,顾君乔与子桑也安全抵达了神农谷,路上遭遇了两批袭击,皆被血凰卫解决掉了。顾君璟这批人马大约是早就在此监视神农谷的,并不很多,看来是还未来得及部署。

方才顾长惜走了偏门,大约算不得数。而顾君乔则是坐了马车光明正大的到访,郡主娘娘驾临,场面上自然也要过得去。宁致携了宁氏姐妹在堂中相候,顾君乔去换了套简单的女装,便拉着容焕走了进去,子桑与高守紧随其后。

是以相隔数月,容家小焕又见到了宁氏姐妹。

两人仍然一如既往的美艳,只是穿戴更加奢华庄重了些。原来皇帝欣赏宁致爱屋及乌,又对当年宁氏一族存有歉疚之心,便将宁氏姐妹都封了五品宜人,破例给了俸禄,以彰显圣眷仁慈福泽深厚。

大约是宁致事先提点过,宁若玲见了容焕,一扫往前针锋相对的模样,率先走上前来,软了声音道:“阿焕,之前那件事,是师姐嫉妒之心作祟,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你千万不要记恨于我。”

她说的是诬陷她偷了气精丹一事。

容家小焕心中撇了撇嘴,都已经将她逐出谷去了,现在一句赔不是便想带过,哪有这样便宜的道理。然眼下大家都在瞧着,断断不是发作的好时机,容焕作出平日那副老实敦厚的模样,笑了笑道:“师姐言重了,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怎会记恨于你。”

哼,我只会报复于你。

便在容家小焕心中已经开始合计用哪种毒药的时候,宁若珑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道:“我早说了,阿焕最是宽和不过,总不会与你一般计较的。”

宁若玲点点头,极快的瞟了一眼宁致,似是松了一口气。容焕心中隐隐猜到了几分,大约是师兄惩罚了她,必须求得自己原谅,这才装出这副贤淑模样。她顿了顿,也未点破,反正狐狸尾巴早晚会露出来的。

果然,宁若玲这番姐妹情深的假象,只维持了不到半日。

彼时神农谷为接待昭满郡主大举设宴,下人们忙碌着药膳,容焕跑去见了容老爹,父女相言甚欢,待她从药田那边赶回,正巧遇了在回廊中闲晃的顾君乔,二人还没言语几句,便迎面撞上了宁氏姐妹。

有那么一瞬间,宁若玲面上又浮现出昔日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只是她瞧见了顾君乔,立时便换上了如宁若珑一般和顺的表情。容焕心头一阵难受,仿佛见到恶狼吃草一般,捋了捋胳臂上的鸡皮疙瘩,点头道:“二师姐,三师姐。”

宁若珑笑了笑,便算作应了。宁若玲款款上前,低声一笑:“阿焕只怕还不知,我和你三师姐已被封了宜人,是正统的宁家儿女,再不是流落江湖的野丫头了。”

这言语似是意有所指,顾君乔蹙了蹙眉,正欲开口,容焕不动声色的拦了她,微微笑了笑:“那就恭喜两位师姐了,我还要陪郡主参观,这便少陪。”

“且慢。”宁若玲忽然出声,神色中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快意:“阿焕…今时不同往日,你见到我们…须行礼了。”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也亏宁若玲顾及顾君乔在场,大约是想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千方百计也要给她来个下马威。容家小焕撇了撇嘴,反正行个礼也不会怎样,日后…哼。

她蹲下身来,标准的行了个礼,宁若玲满意的笑了笑。然容焕刚站起来,顾君乔便抓住了她的手臂,弯起嘴角道:“神农谷果真是个注重礼节的好地方,想来宁家两位姐姐也是极懂礼数的。”

她轻轻巧巧的往前面一站,那意味再明显不过。宁若珑十分乖觉,立时便上前来行了礼,宁若玲面色微变,虽极不情愿,却也知道容焕眼下有郡主撑腰,便也跟着照做了。

这样一来,容焕站在顾君乔旁边,自然也跟着受了这个礼。当下容家小焕便心神领会,忍住笑道:“师姐们免礼。”

宁若玲眼前一黑,险些气晕过去。

待得与宁氏姐妹分得远了,顾君乔忍不住道:“你这二师姐也忒欺负人。”

“没关系,反正我已习惯。”容焕耸耸肩:“自我来了之后,医术比她学得好,又得师父欢心,师父还想让大师兄娶我…她也只能在身份上找找平衡了。”

顾君乔忿忿道:“若有下次,你尽管找我——”

“多谢郡主好意,只是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容焕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我自有计较,你且瞧着,晚宴上还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容家小焕这番乌鸦嘴,不幸言中了。

神农谷许多年未摆过这样的宴席,然前些日子刚得了朝廷赏赐,婢仆多了数倍,匆忙之间倒也操持得有模有样。

堂中摆了一张豪华的长桌,众人已经入席,两旁的主位却空着,一个定然是宁致的,另一个顾君乔也未坐,却不知是给何人备下的。

彼时顾君乔已经入座,正与宁若珑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容焕下午补了个眠,来得晚了一些,正欲走过去坐在顾君乔身边,却见宁若玲站起身来,亲切的拉起容焕的手,柔声道:“阿焕,你不能坐在这里。”

容家小焕背后一毛,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师姐有何指教?”

宁若玲却不答,一直拉着她走到厅外的圆桌旁,按着她的肩膀坐在凳子上,笑了笑道:“你应该坐在这里才对。”

那是婢仆用膳的地方。

容焕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虽然能忍,却也不代表能让旁人蹬鼻子上脸的折辱。

宁若玲见她不言语,火上浇油道:“如今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了,阿焕,你一定能理解的吧?”

“我自然理解。”容焕弯起一个笑,宁若玲满意的正欲离去,便听她接着道:“只是无论你是何身份,大师兄怕是都不会娶你的。”

宁若玲刷地转过身来。

她终于露出了记忆中那副盛气凌人的容色。

“娶我也好,不娶我也罢,终究改变不了你的身份。”宁若玲昂起头,傲慢的道:“阿焕,从小我便瞧你不顺眼,医术好又怎样,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野丫头,姑母可怜你,你便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我已得了皇上的封赏,便算不是大师兄,也自会得个乘龙快婿!从此一生荣华享用不尽,而你…你除了那点可怜的医术,又拿什么来跟我比?”

容焕冷笑一声:“我从来没想过要与你比。”

“是了,因为你根本比不过。”她笑得十分得意:“我出身比你好,姿色更远胜于你,我能坐在厅中,而你只能坐在这里,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差距!”

容焕心中的小火苗蹭地烧了起来,正打算站起身去往厅中,却有四五个人凑过来将她死死的按在座位上,正是宁若玲身畔的婢仆。

本来不想明着动粗,但这些人实在欺人太甚。她面色一沉,便想将手伸进药袋子,只是还未动作,忽见几个鬼魅般的身影从屋檐上跃下,径自打开了厅中的大门,这些黑衣人衣衫上都带着凤凰图案,约有三十余人,从院中一直排进厅口,面色肃然,随后齐齐跪下身来,气势如虹道:“恭迎统领。”

这场面霎时把两旁的婢仆们震慑了。

有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婢哆嗦着手指,小声对宁若玲道:“血…血凰卫!咱们神农谷来了不得了的大人物!”

宁若玲抬眼望去,不由得怔住了。

不远处传来宁致淡淡的声音:“顾三公子请。”

彼时日光已弱,顾长惜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衣,外面却罩了一件黑色绣红纹的外衫,乌发只松松散散挽起半数,如锦缎般披在身后,黑与白的对比将他整个人的秀色衬托到了极致,清冷中透着妖冶,如仙如画,不似凡人。

他一踏入院中,登时满堂生辉,周遭都似亮了几分。

整个厅堂中静谧无声,所有人都呆呆瞧着他与宁致翩然而至,仿佛失了魂魄。

顾长惜向内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了身子,朝厅外的圆桌瞧去。宁若玲心头一跳,赶紧垂下头来,面上浮起淡淡红晕。

“二喜,你在那里做什么。”他微微蹙了蹙眉,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数个血凰卫齐齐转过身来,眼色似刀,一股冷意霎时弥漫四处。几个婢仆早就吓得松了手,容焕站起身,刚刚走到厅口,便见顾长惜已经入座。

原来另一个主位是为他准备的。

饶是顾君乔已经习惯了自家老三的美貌,此时仍然觉得被震慑了,更别提旁边魂都快飞了的宁若珑。她一反往日温文守礼的模样,直勾勾的盯着顾长惜,全然忘记了女子的矜持。

顾长惜不甚在意拉过旁边的椅子,瞧了一眼容焕,淡淡道:“过来。”

容家小焕忽然觉得腰板很硬,嘚瑟的晃了过去。宁若玲随后也跟了进来,面色微白,正欲张口说些什么,便见顾长惜又笑了笑。

“抱歉,宁兄。”他淡淡道:“我不喜与不相熟的人一起用膳。”

容家小焕登时心上中了一箭。

这神情!这言语!这气场!还能更英俊吗啊啊啊啊!!!

第34章

席间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宁若玲面色尴尬,她还未入座,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宁致淡淡道:“一回生两回熟,顾三公子何必拒人千里。”

“既是公子不喜,我与姐姐退下便是。”宁若珑忽然站起身来,对顾长惜福了福身:“百闻不如一见,得见血凰卫统领风采,小女不胜荣幸。”

她说罢,便拉着没回过神来的宁若玲款款离去了。一举一动十分大方坦然,又全了宁致的脸面,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容焕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三师姐极不简单,与那个什么都按捺不住的二师姐根本不是一个段位。

心中暗暗戒备下了,容家小焕便不再多想,眼下终于离了宁若玲那个事儿精,她与顾君乔介绍着药膳的功效,吃得不亦乐乎。反倒是席间两个主位的人十分安静,顾长惜怡然自得的品着药酒,而宁致神色冷淡,一副“吃完了便快滚”的模样。

可是顾长惜显然不打算滚。

他十分虚伪的赞了几句神农谷的风貌,话里话外便是要长期待在此处。宁致与他打了许久的太极,最后瞟了一眼容焕,忽然就没有再言语。

容家小焕正努力啃着黄豆猪蹄,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后来方知,宁致之所以愿意顾长惜待在神农谷,完全是为了容焕的安危。如果给这世上的保镖护卫排个名次,那么血凰卫无疑是第一名。

而后的数日里,一开始容家小焕被禁了足。

宁致虽让顾长惜待在了神农谷,却说甚不肯让容焕医治他,索性便断了两人的往来。容家小焕为了人身自由,在经过无数次的越狱,同时向宁致证明了“没有另一朵七焰陀罗,她便是想治都没有办法”之后,师兄大人终于网开一面,同意她在谷中自由活动,只是每三日只准见一次顾长惜。

至于监视她的人嘛…当然是二师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