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294)

然而事情并不像她像得那么美妙。颉利可汗并没有因为要打仗就忘了她。在临行的前一天夜晚到她的大帐里来了。

他脸上仍然带着温和的笑,眼底却隐隐有股野性在涌动,就像盛在深井里的,沸腾的岩浆。

萧皇后感到自己的肌肉在不自觉地扯动,皮肤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那恐怕是他鼓动起来准备用在战场上的杀意吧。按照常规,杀意强的人色欲也会强。今天晚上她要格外小心。

“我马上要去中原了。你有什么东西要我帮你带的么?虽然那还不是你的家乡,但也会有你喜欢的东西吧。”他说得很轻松,就好象他是去中原游玩一样。如此的狂妄。倒容易被人看轻。

萧皇后心里就有些不以为然,因此对他也更加担心——见他这副模样,就像完全不知道战场的残酷一样。怀着这样的心情上战场,就算他神勇无敌,也可能落不了好下场——更何况他还不一定是神勇无敌。

“可汗,也许您会觉得我们女人罗嗦,但是为了您着想,我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萧皇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她实在不想再成为再嫁之妇。

她乖滑地把自己伪装成全为他着想的样子,这样即使他不想采纳她的意见,也找不出由头发作。

萧皇后紧张地看了颉利可汗一眼,确认他的脸色平和之后才继续说:“您如此着急攻唐…是为了报先代可汗的仇么?”

颉利可汗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是如此的晦涩,因此看不出他的感情波动。

萧皇后以为他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稍稍放心了些:“恕我大胆…我认为家族之仇不可不报,但对于王者来说,战争还是要看准时机。现在我国(在称东突厥为“我国”的时候,萧皇后心里还是不免“咯噔”了一下)刚打过一场大战,也刚失去一个可汗。人民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上都没有缓过来,仓促开战…恐怕胜算不大…”

颉利可汗又微笑了一下,笑得更加晦涩:“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295)

萧皇后以为他准备采纳已经的意见了,心中微喜,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小心斟酌着措辞:“依我看…我见识粗浅,只是顺便说说…不如先休整一段时间,再派探子去唐打探,获得充分的情报后,再攻唐也不迟…”

虽然是另有目的,她倒是提出个不错的提议。

“哼哼哼…”颉利可汗冷笑起来,笑声中竟充满了莫测的寒意。笑过之后忽然拉下脸来:“你瞧不起我,是么?”

“啊?”萧皇后猝不及防地,正在疑惑他这话从何说起。

颉利可汗忽然站起来,一下把她扑倒在床上,双手像铁钳一样捏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腕狠狠地按进床上垫着的茸软的毛皮里:“你瞧不起我,是么?你一直因为我无法代替我哥哥是么?”

萧皇后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想法,顿时惊呆在那里。看着他的目光已经像刀子一样犀利,其中更包含着野兽般的杀意,心顿时像掉入了冷水里,又像打鼓一样地狂跳。

“可汗…你这是怎么说的…我真的是为你着想…”萧皇后的嗓子在不知不觉中沙哑了。她被颉利可汗凌厉的目光压得喘不过气来,甚至感到他目光中的那份锋利正在切割她的身体。

颉利可汗真的要比处罗可汗可怕得多。她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深深的后悔,可现在显然后悔已来不及了。

“就算你真的是为着想吧,那也是错…你为什么要这么为我着想,还不是瞧不起我?觉得我没有本事,去了战场就会死掉…你一直不肯从我,也是因为觉得我永远无法取代我哥哥吧?”颉利可汗声音很低,把声音含在口中咀嚼着,听起来竟有几分野兽磨牙般的恨意。

他看着萧皇后的脖颈白如凝脂,便无所顾忌地吻了下去,在唇舌轻触之后,忍不住用牙齿轻轻咬住。

萧皇后感到他的牙齿在自己的嫩肉上轻磨,似乎马上就要咬下一块肉来,顿时怕得身体都僵硬了。

她野生动物般敏锐的直觉在此时又发挥了作用。虽然不情愿,但她知道自己这次必须得从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萧皇后勉强挤出笑容:“您是我心中也一直很伟大。其实我已经想好了,正打算把我自己献给您…”这几句话很肉麻,她也知道颉利可汗一定也知道那是谎话。但是虽然是谎话,她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是服从。颉利可汗现在就是要她服从。

颉利可汗眼中的凶光果然稍敛,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往日温和的样子,但是眼中那灼热的欲望依旧烫人。他毫不客气地扯开萧皇后的衣服,比处罗可汗粗鲁。

虽然他不至于不理会萧皇后的感觉,但比她经历过的其他男人都要粗狂。他的热情一次次卷土重来,简直让萧皇后精疲力竭。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296)

她担心他今天夜里这样消耗,明天怎么上得了征途。不过也许他就是这种无穷精力的人。萧皇后感到自己难以应付他,甚至希望他以后一直都泡在战场上别回来了——如果他战死了,她恐怕会落在更禽兽的男人手里,所以暂时还不能希望他战死。

当然,她现在应有的感想不应该只有这些。她可是被强迫的。但是既然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很多事情就该想开些。

出乎萧皇后意料的是,颉利可汗在战场上并没有泡得太久,也没有败得灰头土脸——以前窦建德和处罗可汗对唐朝的用兵不利不知不觉在她心中构建起了一种唐朝很强大的映像,才会下意识地觉得颉利可汗跟唐朝打仗落不了什么好。而颉利可汗和唐朝是互有胜败,从他掠来大批物资和人口,还把唐朝的几座城池捣得稀烂来看,似乎更像胜者。

也许是突厥人对汉族的女人很有兴趣,他掠了大批女俘带回王庭。萧皇后以为自己可以清闲一阵,没想到他回来后的第一晚还是来找她,整整折腾了一整夜,几乎要把她榨干了。

黎明时他抚摸着她的身体满怀倾慕地说他看了所有汉族的女俘,竟没有一个有她美丽。萧皇后听了之后只有在心里苦笑。看来她只有认命了。趁早把自己心中的不满打扫干净吧,否则一定会神经错乱的——天天怀着不情愿和他亲热,不可能不憋出毛病来。

颉利可汗为了彰显自己的战功,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席上命那些被俘的女奴穿上从汉族富户那里抢来的绸缎衣裳,为突厥贵族们斟酒歌舞。女俘们一个个怕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她们知道如果自己侍侯的有一个不好,立即会被这些野兽般残忍的突厥人杀了,就像他们杀死自己的父兄一样。

萧皇后看着她们惊恐的样子,心里是盐滞般的疼痛。想到她们宴会结束后就会像猪狗一样被突厥贵族瓜分,心里更痛。

她小时生于民间,知道普通百姓们要把日子过得象样是多么的不容易,也知道他们对幸福生活的期盼是多么的强烈——正因为不容易,所以才对未来加倍期盼。因为战争,他们的生活和期盼全都化为一炬。被杀的人死得痛苦,之后冰冷地腐烂化为尘土。幸存下来的人带着无法愈合的心灵创伤,猪狗一般地在敌人的脚下苟延残喘。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297)

他们虽然是李唐治下的百姓,但也只是百姓而已。不管他们的统治者作了什么,他们都是无罪的。可是所有的战争都要拿他们这些无罪的小民出气,不管是以什么样的理由。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朝义成公主看去,愤怒在眼底像岩浆一般涌动:看到这些女人的惨状,你还觉得你应该报仇么?只是在伤害无辜的人啊!这些人还和你是一个民族的!就算你真成了突厥人一样,也该记得你曾经在汉人的供养下生活啊!

义成公主看到她的目光时身体一颤,但很快便坦然了。漠然地看着她,一副坦然面对她愤怒的样子。

看来她也知道自己有错,却还有继续错下去。可能她娘家的仇在她心里的烙印是如此之深,以至于不报仇就无法活下去。当然也可能因为她没有在民间生活过,无法把百姓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来看待,因此也无法切身体会人民的疾苦。

这倒也不能怪她。这是尊者的共性,无论是哪国都一样。不平等的生活条件和社会最容易产生非人性的优越感,如果再得不到正确的教育,就毕生记不起自己其实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很遗憾,不管是针对哪一国贵族的教育都是反其道而行之,让贵族以为自己和平民一样,反而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宴会总算结束了。突厥贵族们就像瓜分牲口一样把女奴们瓜分了。女奴们因为惊恐,呆傻傻地等着“主人们”把她们分开拉走,倒也和谙哑的牛样没什么两样。

萧皇后看到这副景象后只觉得格外的揪心,只有把头扭向别处。

也许是为了让她多些人说话,颉利可汗也分配给她大批汉族的女奴。萧皇后虽然不愿役使她们,但多了几个汉人在侧,总觉得可说话的人多了——即使她很努力地学习突厥的风俗,和突厥的女奴们仍有鸡同鸭讲的时候。

掠来的汉族女奴虽然都是北方人,也有几个是能说会道的。

其中有个赵果儿的女奴的,嘴皮子特别巧,长相也有几分南方人的娟秀。她也是个很善于在异邦生存的人,很快便和帐中的突厥女奴们搞好了关系,对自己的女奴身份似乎不大讨厌。

若按平常的说法,她这种作法是“媚颜从贼”,是大大值得鄙视和批判的,萧皇后却对她很是欣赏。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298)

她对那种自己坐在高堂软塌,看着别人深处水深火热,还叫他们自杀自残,“以名高洁之志”的道德家是很反感的。不管到了什么境域还是坚强地活下去为妙,如果会伤害别人的话那要另说。不过如果真是只想活下去的话,是不会伤害到别人的。

萧皇后在突厥女奴不在侧的时候把赵果儿唤到身边,给她喝了杯热腾腾的奶茶,细声细语问起她的遭遇。

一开始赵果儿什么都不敢说,后来听萧皇后说她也是汉人,又见她神情无比的慈爱,才犹豫着开了口,一开口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原来她今年只有十六岁,住在突厥和唐边境的村子里。今年突厥忽袭唐境,她的父母和兄弟被杀,她被掠来了这里。

突厥人袭掠汉人的时候几乎会把汉人杀尽,只把年轻女人掠了带走。萧皇后听赵果儿说起她父母和兄弟在她眼前被杀的样子,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地揪痛。便把赵果儿留在身边,好生爱护。

颉利可汗也许是为了充分品尝自己的胜利的果实,也许是为了再度确认掠来的汉族女人是否真的都不如萧皇后,归来后的几天都是在新掠来的女奴那里过夜。

不知是不是那些年轻女人真的没有萧皇后魅力大,还是因为他太喜欢萧皇后,没过几天又到萧皇后的帐中来找她。

见他对自己如此眷恋,萧皇后哭笑不得,只得曲身侍奉。唯一担心的是赵果儿见了这杀亲灭家的“总仇人”,心里会受不了——她知道赵果儿对突厥人的仇恨其实是很强烈的,便把她支得远远的。

突厥女奴们见颉利可汗几天没来找萧皇后,都担心她会就此失宠。听说颉利可汗又要来找她,一个一个高兴得不得了,在颉利可汗来之前,一齐动手,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萧皇后见她们如此,不知是该微笑还是叹气,就把自己交给她们,任她们打扮。

突厥女奴们仔细仔细地把她的黑发梳得顺如瀑布,取些细发结辫,再在末尾配上垂珠。

萧皇后虽然已人过中年,又在塞外生活了这么多年,头发还是如小姑娘般润泽,仍然漆黑透亮,光可鉴人。

女奴们为她梳好头后,又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珍珠玉石穿成的璎珞,还在她的额前挂上了一个祖母绿宝石作成的垂饰。萧皇后的头脸上一时宝光流动,再加上她黑发生光,雪皮润泽,简直明艳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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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奴们怕她的容色被这满头的宝气压下去了,又小心翼翼地给她涂上胭脂水粉——胭脂水粉在塞外是稀罕物,女奴们运用起来很不熟练,但也不至于把她画丑。

萧皇后见铜镜中的自己妆容妍丽,装饰华贵,虽然觉得今天没什么好庆贺的,但还是精神一振,心情也渐渐地好了起来。

颉利可汗见到她这副样子果然非常满意。今天的他回归了以往的温和,微微地笑着,配上他那双闪亮的、甚至还有些清澈的眼睛,也算得上赏心悦目。

萧皇后原以为听过突厥人对汉人边民的暴行,对他心里会有所抵触,没想到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她没有亲眼看到边民被杀吧。而且也不是他亲自去杀。女人,总是软弱的。

曾经粗暴的男人温和起来就格外有蛊惑的力量。

也许是见萧皇后今天很漂亮,颉利可汗心情大好,轻轻地坐到她身边,温柔地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微笑着说:“你今天很漂亮啊。”声音也很柔,就像用细羊毛搓成的捻儿。

也许是这句话听起来很顺耳,萧皇后忍不住微笑了一下,脸也不知不觉地红了。她惊讶地发现,见到颉利可汗之后,她还是有些高兴的。甚至还有种“久别重逢”的喜悦。

也许是因为这些天来她一直劝自己“认命”“认命”,结果就真的认命了。她对自己的变化很无奈。她知道自己不仅仅是被自己劝服这么简单。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也需要丈夫。

她为如此的自己感到羞耻,但没有办法。她早已不再徒劳地像要拔高自己了。那样实在太辛苦,最后也会一无所获。

第二天早晨,颉利可汗离去之后,萧皇后第一次心中安定地走出大帐,看着熙熙攘攘的王庭,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帐外的新鲜口气。

虽然觉得有些无耻,但就这样吧。她第一次发现,不管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心安,心安的感觉总是很好的。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300)

然而让她有些诧异和不快的是,赵果儿忽然对她疏远和冷淡了。

虽然仍然装作对她很亲热,眼底和眉稍却依稀带着冰冷的感觉。萧皇后很惊讶,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便在帐中无人的时候,把赵果儿招来询问。

“说吧,你对我有什么不满。”萧皇后让她坐在对面,微笑着问她,神态中有种盛气凌人的谦和和坦然。

“您多心了,您对我这么好,怎会有所不满呢?”赵果儿还在强装。

“你不必掩饰了。”萧皇后笑意更浓,直盯着她的眼睛,用目光告诉她自己已经把她看穿了:“我活了这么大年纪,别人是真情还是假意,我还是知道的。”

赵果儿的脸一下青了,用力地抿了抿嘴。接着不可思议地露出了厌恶和受伤的神色,轻轻地说:“和突厥男人在一起,您很快乐吗?”

“什么?”萧皇后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来,猝不及防地失声惊叫,脸也不知不觉地红了,难堪地嗔怪道:“你这是什么话?”

赵果儿定定地盯着她,也露出了难堪的神情,眼中却闪着寒光:“我听到了,您很快乐的样子。”

萧皇后立即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难堪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感觉自己像忽然被人剥光了衣衫,恼怒地说道:“你在帐边窥视了吗?你这小孩子,怎么这样…”

赵果儿没有理会她,继续直直地盯着她,眼中的羞耻和愤怒都要沸腾了:“我是担心您…才走到帐边听听里面的动静…没有想到…也许您会说您是不得已,但是即使是被逼无奈,心里也应该…可是我觉得您不仅是从心底愿意了,甚至还很享受…您难道有没有觉得不合适么?”

萧皇后无言以对。难堪和恼怒一起在她的心上践踏。赵果儿说完这些话之后转身就跑。萧皇后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像窒息一样用力地抽着气。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重新翻涌起来,一股血腥味浓浓地往喉头窜。

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认命,今天却有人告诉她认命多么耻辱。赵果儿是因为父母家人都被杀了,视突厥人为禽兽很正常。

虽然她没有赵果儿这样的境遇,但也有被逼再嫁、如牲口般转来转去的境遇,如果就此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地跟着颉利可汗的话,实在太过可耻。但是,如果她心里抱着不情愿的话,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301)

萧皇后忽然觉得在帐中不能呆了,再呆就要被憋死。可是走出大帐后看着王庭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又觉得头晕。

忽然看到义成公主戴着背面都镶满珠玉的帽子,带着一群衣饰华贵的使女,趾高气扬地走过去,顿时瞪圆了眼睛。要说谁在突厥快得最快乐,恐怕就是她了吧!不仅得意洋洋地续任了可敦,还在为了自己家的仇怨,教唆突厥杀害其他家的人!

萧皇后黑着脸朝她走了过去。义成公主见她呼吸已乱,眼现异光,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您还打算‘劝’可汗攻打中原吗?”萧皇后冷笑着,气息更乱。

“这是当然的事情。”义成公主眼角微微地颤动起来,却仍旧冷酷地倨傲地答道。

“那你就继续这样作吧!”萧皇后眼中喷出了怒火,声音也有些变调:“让所有在突厥生活的中原人都为你承担罪孽!”

义成公主浑身都颤动了一下,正要答话。冷不防她身侧一个衣饰华贵的女人恶狠狠地插口:“要劝可汗的话,恐怕你最有机会吧!你不是天天都躺在他的身下么?怎么去让别人去劝!?”

萧皇后像被炮烙了一般身体一颤,鼻端似乎闻到了自己心被烧焦的味道。

她冷眼朝那个女人看去,发现说了如此恶毒的话的人竟是木多泰。此时正像个恶兽一样看着她,鼻翼还在微微抽动着。

萧皇后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义成公主那边,今天也是亲亲热热地跟着她。

大概木多泰是因为恨萧皇后才站到义成公主那边的吧。也难怪,她在突厥女人当中也算是风华绝代,却在两代可汗这里都失了宠。而且她的宠还是被一个可以作她妈妈的异乡人夺了去的。

因此她对萧皇后切齿痛恨,也不是没有理由。

萧皇后冷眼看着义成公主和她身边的这些女人——她们对她全都是一脸的敌意和硬作出来的鄙夷,感到的是种出离愤怒的心痛。那感觉就像一块钉满锋利尖刺的钉板,压在她的心上磨着,狠狠地撕拽。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302)

心头的疼痛并没有让萧皇后大声呼号,反而让她冷静下来了。气息不再散乱,目光也趋于沉郁。她脸色苍白着,冷眼看着她们,倨傲地转身就走。

她回到帐中的时候,女奴们都已经回来了。赵果儿也夹在其中。

见到她萧皇后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因为除了萧皇后这里,草原上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见她回来赵果儿赶紧跪下,痛哭流涕地请她原谅自己的“忤逆之罪”。无庸置疑,赵果儿还是很想在草原上存活下来的。

其他女奴都是惊疑不定,萧皇后却什么都没有伸张。单独把赵果儿叫到身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收起你那一套吧。你心里是怎样想的,我全都知道!”

赵果儿像被烧红的钢针刺了一下,瞳孔迅速地收缩了,像被煮在沸水里一样,蒙着泪光,剧烈地颤动。

萧皇后知道这样说一定会让赵果儿非常不安,即使她对赵果儿什么都不作。她也许不该对这亡亲灭家的小女孩一般见识,但是她此时就是不想担待她。

颉利可汗还是天天来找她。每天和他过夜的时候萧皇后总觉得赵果儿在一旁窥视,未免有些束手束脚。但是时间长了不见有什么动静,就不再那样悬着心了。

没有办法。要活下来,她就得这么作。赵果儿要是鄙视她,她也没有办法。

赵果儿之后并没有再对萧皇后出言无状,讨起萧皇后的欢心里反而更加殷勤了。但萧皇后还是能感觉到她心中的痛苦、羞耻和对她的鄙夷,因此不管她为自己作什么,都不怎么领情。

她知道自己这样作会让赵果儿越发不安,甚至绝望,但就是无法再作出一番伪菩萨的面容来。她已经不想再说谎了。

一个阴郁的下午,雨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一样扬扬洒洒地往草原飘落。天气如此糟糕,萧皇后却想出去走走。她打了一顶突厥人从汉民那里掠来的油布伞,信步地走到了草原上面,只许赵果儿一个人跟随。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303)

天像浸满了雨水的棉被,沉重而阴沉。雨滴一点点地砸在草叶上,溃散成一片薄烟。萧皇后一声不响地看着这清薄的水烟,感觉它直飘到了自己心里,无声地洗刷着一切。

也许是心中的淤积都被洗干净了,萧皇后又想对赵果儿说说自己的心里话,虽然知道她可能听不懂。也不愿听:“也许你觉得无法理解,但是我还要跟你说。也许你觉得可以把仇恨埋在心里和微笑着面对敌人并不矛盾。但我会告诉你如果无法报仇,有无法从敌人手里逃出去的话,这样几乎是作不到的。你可以伪装一天,却无法伪装十年。所以我还是劝你也像我一样认命、‘心甘情愿’起来吧。即使被迫嫁给突厥男人也要心甘情愿起来。否则活着会很痛苦。”

萧皇后说出这句话之后,觉得心头敞亮了很多。许多天来都不见顺畅的呼吸也顺畅了。

她这样说,代表她打算原谅赵果儿,不管赵果儿能不能理解她。

然而,她没有发现身后的赵果儿露出了被逼到绝路的神情,露出了要尖声大叫的神情,却只在心底无声地尖啸。

她不知道,一个突厥贵族在路过自己的大帐的时候,看到了从帐中出来的赵果儿,对她很是喜欢,还嘻嘻哈哈地调戏了她几句。

突厥女奴跟她开玩笑,说要帮她跟萧皇后说说,把她配给这个贵族当小妾。赵果儿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恨不地一刀把如此说的突厥女奴刺死。现在听到萧皇后那其实无根据的假设,误以为萧皇后要把她配给那个突厥贵族,不由得绝望到了极点。

也许是雨天的风湿寒内敛,萧皇后不知不觉便着了凉。她生病了,颉利可汗当然得暂时放过她。

她软软地躺在温软的羊皮垫子上,烧得晕乎乎地,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倒也平安喜乐。

人在发烧的时候有种奇妙的感觉,那就是似乎已经烧得迷糊了,意识却又像是清醒的,对周围的感触,反而比健康时还要清晰。

因为对周围的感触格外清晰,萧皇后依稀看到赵果儿蹑手蹑脚地朝她走过来,脸上带着恐怖的神情,手里捧着的,赫然是一条皮绳。

萧皇后钝钝地感到了一丝惊恐,身体却沉沉地挪不动。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304)

其他的女奴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帐中空空的没有其他人。

赵果儿走到她的身边,定定地注视着她,眼中带着无限的凄楚和伤感,还有被背叛后的愤怒;“我是不会‘心甘情愿’地嫁给突厥男人的,”说到这里两滴清泪流下,眼中接着却露出了杀意:“原以为您是好人…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赵果儿猛然把皮绳套到了她的脖子上,用力地拉扯。

萧皇后的身体本能地绷直了,还往上抬了一下。她感到身体里所有的气和血都憋到了喉咙口,喉咙里“咯咯”地响着,无助地看着她,脑子里也开始糊涂起来。

赵果儿的手一挣一挣地,想要用力扯紧皮绳,手腕却软软地使不上力气。她定定地看着萧皇后,眼睛一眨都不眨,眼里有股情绪在翻涌,说不清是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是好人…我一直以为你是好人…”赵果儿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萧皇后的脸上,神经致地重复着这句话。她的手肘忽然用力地摆动,像要把全身的力气都使上一般用力地一扯,萧皇后却没有感到脖子上有什么太大的压迫。

赵果儿深深地低下头来,手腕不停地颤抖,身体也瘫软下去,抓住皮绳的手也松了,就像刚才不小心挣断了筋骨。

她恨恨地把皮绳扔到了一边,丢下萧皇后跑了。她用力地掀开帘子,露出一片撕裂的黑夜,就像空间的裂口。她投身于这片裂口里,转眼就不见了。

萧皇后的脑子里虽然还是一片空白,但心里已经渐渐地明白了。

虽然她还不知道最刺激赵果儿的那件事情,但已经没什么不同了。她太低估了在敌人前强颜欢笑的人心中的仇恨和血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