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其他人,当中的八仙桌上,果然已备好了热茶。段可柔殷勤地亲自给文怡倒茶,文怡忙拦下道:“先不忙这个,妹妹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段可柔慢慢地放下茶壶,手里拽着帕子揉了又揉,低声道:“上一回…”姐姐大喜,妹妹本来也要去道贺的,不曾想妹妹才到京中,有些水土不服,只好卧床休养,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还望姐姐莫怪。”

文怡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有什么?妹妹身子要紧。我从来就没怪过你。”

段可柔欢喜地笑了笑:“听说姐姐大喜之日,前来喝喜酒的有许多大人物呢,不知都是什么来头?姐姐说与妹妹知道,叫妹妹也开开眼吧?”

文怡笑了笑:“这倒不敢当,都是我家相公在军中的上司与同僚,也有几位是从前的同窗好去。能把他们请来,我们夫妻也觉得十分惊喜呢。”她打量了段可柔几眼,猜测着对方把自己请来的用意,忽然想起,当初柳东行初到顾庄时,二伯母段氏似乎就有意把侄女儿许配给他,只是段可柔自只不乐意,一心恋慕柳东宁。不知今时今日,段可柔又是什么想法?

段可柔暗暗咬了咬唇,柔声道:“说起来,妹妹从前年纪小,不懂事,犯过许多错,姐妹们里头,就只有九姐姐愿意教导妹妹,叫妹妹知道为人处事的道理。妹妹心里实在感激,常对人说,若是九姐姐是我亲姐姐就好了,我有手足可依,也不至于举目无接 …”

文怡皱开皱眉,心想段可柔这样说,二伯母段氏与五堂姐文娴知道了,说不定要生气的,便没开口。

段可柔悄悄看了她几眼,见状有些发愁,索性心一横,扑通一声跪下:“好姐姐,请你救救我吧!”

文怡顾时被她吓了一大跳。

第二百六十八章 打错主意

段可柔紧紧抓住文怡的裙摆,眼睛一眨,泪珠儿就不停地往下掉:“九姐姐,你方才也在那屋里,想必都听说了…求你救一救妹妹,别叫妹妹落入火坑去”

文怡好容易挣开了她的手,急喘几下,方道:“这话我听不明白,段妹妹指的是哪件事?怎么就要落入火坑了?”

段可柔抽抽答答地哭得好不可怜:“姐姐何必装糊涂?这里又没有外人,妹妹原是真心敬慕姐姐,方才厚着脸皮向姐姐求救的。如今姑姑姑父一意孤行,姐妹们又都袖手旁观,若连姐姐都不愿伸出援手,妹妹就真的要被迫嫁给那瘸子了…妹妹不求日后能大富大贵,好歹…也盼望未来夫君是个健全之人呀”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几乎要撑不住,便索性坐倒在地上抽泣。

文怡心中略有些不忍,那苏秀才别的都好,就是脚有残疾这一点,实在叫人可惜。只是这件婚事原是段氏做主,段可柔又是她亲侄女,自己一个隔房的侄女,又是已经出嫁了的,实在没有立场去插手。于是她只好柔声安慰段可柔:“二伯母素来是个讲理的,便是有些个私心,也不会存心害你,你既心里不愿意,为何不跟二伯母直说?想来她是你亲姑妈,总不会硬逼着你去嫁人吧?”二伯母段氏连继女庶女都不曾亏待过,虽说派丫环之事带了几分猫腻,但谁家女儿出嫁时,娘家父母不给她预备陪嫁丫头呢?既是顾家家生子,自然是忠心可靠的,即便偏着二伯母些,也不会不顾五姐姐文娴的体面。相比之下,段氏对娘家亲侄女,断不可能逼迫太过。

段可柔却仍在那里哭诉:“妹妹如何敢开这个口?姑姑也是铁了心了,只叫妹妹去奉承万太太,压根儿就没问过妹妹的意思。那位万太太一心要结成这门亲,姑父的官职如今都拽在万大人手里呢,听说万大人最怕老婆,姑姑怎敢得罪她?姑父就更不用说了,这些天来,他没少巴结那万大人,若不是妹妹跟着上京来了,只怕这会子…被推进火坑的就是十妹妹了”继续大哭。

文怡皱了皱眉,倒不大相信她的话。文娟与段可柔不同,乃是正经的进士千金、侍郎侄女,若父亲得了官,身份自然就更高了,即便是庶出,也不会随意许人,更何况她如今深得大伯祖母于老夫人与二伯母段氏的疼爱,等五姐姐文娴嫁了人,就轮到她开始议婚了。万家门第不错,但那苏秀才却只是万家姻亲,家底薄,功名低,看二伯父夫妻素日行事,是绝不会把文娟嫁过去的。

只是这话却不好对段可柔明说,文怡只能劝她:“好歹要让二伯母知道你的想法。若你自己都不说,二伯母怎知你不愿?你又不是嫌弃别的,只是不喜苏秀才身有残疾罢了,要不…你可以寻个借口推掉这门亲事,就说你的婚事要问过族里的意思好了。”前世,段氏族人给可柔安排的婚事,就是中年富商的填房,当时段氏就没阻拦,毕竟,她只是姑姑,比起族人又远了一层。

段可柔愣了愣,咬了咬唇,便低下头去,再也不说话,一个劲儿地哭。

文怡见状,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不成她已经跟段氏提过了,段氏却不同意?瞧段氏平日为人,不象会这么做呀?即便要讨好万家,也不是非要嫁个人过去的。更何况,段可柔把段家抬了出来,段氏又怎会还坚持己见?

文怡见段可柔不开口,自己也没办法了,只得往外头看了一眼,荷香探头进来瞧了一瞧,已是明白了,悄悄儿屈膝一礼,便无声无息地走了。文怡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暗暗松了口气,看向段可柔,便放柔了神色:“段妹妹,快起来吧,地上凉,你身子弱,仔细又病了。”

段可柔没有起身,反而含泪怯怯地抬头望她,可怜兮兮地问:“九姐姐,你就当可怜妹妹吧,帮妹妹向姑姑提一提,请姑姑收回成命…你如今是顾家最体面的一位姑奶奶了,姑姑一定会听你的…”

文怡怔住了,忙道:“这如何使得?我既不姓段,又嫁了人,此事既是二伯母做主,我实在不好开口的。段妹妹只管跟二伯母说,我相信二伯母是不会强迫你的。”

段可柔眼圈儿又是一红:“九姐姐,我知道你不愿意管这些事,可是…若我真的嫁给了那种人,外头一定会笑话姑姑为了姑父的前程,卖了亲侄女的,那样顾家的名声就要坏了,姐姐既是顾家女儿,即便出了嫁,也要被人说闲话。姐姐若不愿帮妹妹,就当是为了自己,好歹替妹妹说句话吧…”

文怡听得眉头直皱,这件事确实也是她所担心的,但她倒不认为自己的名声会受到影响。婚事是长房的媳妇议定的,长房的人都不曾说什么,她身为六房的人,还能怎么做呢?况且,若长房的人当真在乎这些名声,又怎会纵容三姑母柳顾氏耍性子?那样的事都纵容了,这段氏嫁侄女,也就不算什么了。

她只能老话重提:“妹妹还是好好跟二伯母商议商议吧,事情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的。”顿了顿,“听说万太太的眼光十分挑剔,若是妹妹实在不愿,稍稍**儿意思也就是了。”万太太要选的,是家世人品性情容貌都上佳的闺秀,不然也不会挑了这么久也没挑定人。文怡觉得,段可柔若真的想要摆脱这门婚事,其实再简单不过了,不是么?甚至于…若她不是在万太太面前表现得那么好,人家也未必会挑中她。

这句提点已经是文怡的极限了,她不可能说得太多,但段可柔却仿佛没听明白似的,仍旧哭着求她开口助言,闹得文怡十分头痛,心里也忍不住奇怪,段可柔明明不是那么愚钝的人,为何今日却听不明白她的暗示呢?

文怡心中疑惑,却不知道段可柔也在暗暗叫苦。这顾家九小姐素来是个容易心软的,怎的大半年不见,心肠就忽然变得硬起来?她这门婚事如此糟糕,对方不但家世平平,还是个瘸子,唯一可称道的,就是有个好姐姐,可他一旦回了老家,这个姐姐再好,也派不上用场了。以顾文怡的性子,自己都求到这份上了,她总不该无动于衷才是,怎的只会一味叫自己去与姑姑商议?这种事怎能跟姑姑明说?自己上京来,就是为了求门好婚事的,若是头一遭便得罪了姑姑,今后便是有再好的婚事,姑姑都不会想到她了,要知道,这侍郎府里可还住着三位顾小姐呢更别说还有一位同样是官家千金的蒋小姐。

段可柔在那里一边哭,一边暗暗着急,文怡也越来越心烦了,简直怀疑段可柔是不是病了一场,就不复从前的伶俐,连如此简单明白的暗示都没听出来。

两人正僵持着,门外人影一闪,段氏黑着脸进来了,荷香在她身后晃了一晃,便站回了原位。文怡见状,总算松了口气,忙向段氏行了一礼:“二伯母。”

段氏点点头:“可柔给你添麻烦了吧?九姑奶奶别恼,这丫头是猪油蒙了心了”她转向段可柔,冷笑斥道:“你想要攀高枝儿,也瞧瞧自己配不配那万家大少爷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想也知道万太太不可能看中你的,你怎敢妄想人家的嫡长子?便是我们家十丫头,也不敢高攀那样的官家嫡少爷,连十一丫头,堂堂侍郎府的小姐,因为是庶出的,恐怕人家还要仔细掂量过呢若是姑姑真的提出来了,哪怕人家不生气,传出去也要叫人笑话死你今后还想在京里说亲,就是做梦了你是我亲侄女儿,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那苏家少爷品性端正,还是个秀才,又有些家底,配你绰绰有余他虽摔坏了腿,但只要休养上半年,仍旧能走能跑。也就是这会子人家急着找媳妇,才会看中你,若不然,万家那样的人家要结亲,怎会不细细打听过?到时候你连苏家都攀不上了我一心为你着想,你却只当我不怀好意,我怎的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来?”

文怡还在场,段氏就这样数落侄女,段可柔当下又羞又气,索性放声大哭:“姑姑说得好听,难不成就真的没有一点私心?我都知道了,你想要把十妹妹说给万家少爷呢”

段氏只觉得好笑:“胡说你们是表姐妹,我再糊涂,还能让你们嫁两甥舅不成?”

段可柔只是哭。段氏也没耐心理她了,转过脸,有些讪讪地对文怡道:“叫九姑奶奶笑话了,这丫头实在是…”

文怡干笑两声,见段可柔仍旧在那里哭,心下感叹,便对段氏道:“强扭的瓜不甜,既是她自个儿的婚事,若她实在不愿,二伯母您…”

段氏苦笑:“若她早些跟我说,倒也罢了。我原也不是非要她嫁过去不可。可她几次见万太太,都是万般乖巧柔顺,说话又讨喜,万太太原本还有些嫌弃段家门第不高,因为喜欢她才松了口。如今眼看人家就要定下来了,她却忽然变卦,你叫我如何跟万太太交待?”

文怡哑然。如果事情是这样,倒还真是段可柔自己拿错了主意了。也许她开始时误会了,以为万太太是在相儿媳妇?

事情到了这一步,文怡知道自己已经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便向段氏告别:“我去瞧瞧祖母醒了没有,二伯母今日劳累,且歇一歇吧。”

段氏笑道:“好,难为你有心了。你五姐姐就要出阁了,你若得闲,多回来看她吧。”顿了顿,又有些好笑,“差点儿忘了,等你五姐姐过了门,你们就是妯娌了,想要见面也是极容易的。”

文怡却心知肚明,到时候只怕见面的机会比现在还要少,但面上却不露异色,屈膝一礼便退出屋去,走到半途,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到段氏走到段可柔身边,又急又怒地数落着什么。

到了卢老夫人那里,她还在歇午觉,石楠坐在床边轻轻地打着扇子,水荭则倚在香炉边闭眼养神。见文怡进去,两人都站起身来,文怡忙做了个手势,暗示她们继续,小心地看了卢老夫人几眼,见她睡得极熟,心中欣喜,便蹑手蹑脚地退了出来。

外间没有人,对面西次间里头倒是有说话声,文怡侧耳一听,似乎是于老夫人的声音,偶尔有柳顾氏的声音夹杂其中。文怡知道必是她们母女在说私房话,也不多听,走到外间,寻了张圈椅坐下,轻轻捶着双腿。秋果看了看旁边小几上的茶,便提了壶去添热水。荷香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折扇,轻轻扇起风来。

不一会儿,柳顾氏从里间出来了,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一脸的不甘心,嘴抿得紧紧的,见了文怡在场,脸色先是一沉,转身就要走,才转一半,却又顿住了,咬着牙在那里犹豫半晌,文怡已听见了动静,起身走过来行礼:“二婶娘。”打定主意只要对方甩袖子走人,她也不会多事。

柳顾氏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干笑问:“在这里歇息呀?”

文怡心下诧异,只得笑着应了是。

柳顾氏清了清嗓子,慢慢儿走过来,在她对面的圈椅上坐下了:“说起来…咱们娘儿俩也有许久不曾说话了,快坐吧,咱们且说说家常。”

文怡心下更加惊诧,不明白她有何用意,立时便提起了警惕心,慢慢走回原位坐下:“不知二婶娘有何训导?”

柳顾氏干笑两声,暗暗气恼,她哪里有什么训导?若不是母亲劝她,在丈夫明显有意交好柳东行的时候,不要一意孤行与文怡呕气,她犯得着这么憋屈么?

她真不明白,柳东行便是得了五品官,也没什么好怕的,至于六房,更是算不上什么,六房的诰命再加上一个顾文良,也比不上她一根指头,柳复为何如此忌惮?

就在她还在烦恼,该如何既不失自己脸面,也能拉拢文怡的时候,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丫头,欢天喜地地嚷道:“二少爷大喜了授了苏东县令呢大老爷已经吩咐要大办宴席庆贺了”

苏东县令?

文怡心中又吃了一惊。这可是离康城最近的一个县了,不但离平阳老家近,地方也富庶,没想到二堂哥文良只是三甲同进士的身份,居然能得到这样一个好缺。

“哐当”,柳顾氏惊得摔了杯子,猛地站起身来,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第二百六十九章 文良得官

文良得官的喜讯立时便传遍了整个侍郎府。于老夫人与卢老久人都被惊动了,齐齐扶着丫头出了正屋,问那丫头:”仔细说!二少爷得的是什么官?!”

那丫头见了这个阵仗,心里也有些打鼓,怯怯地颤声禀道:“是苏东县令,正七品,吏部已经下了文书,叫二少爷两个月内上任呢。大老爷与二少爷都在前头,方才二少爷的小厮从家里赶过来报信儿,大老爷立时便叫人往内院传信了…”

卢老夫人面上止不住喜意,连连点头:”好,好!”文怡扶着她,高兴地道:”祖母,咱们可得给二哥好好庆贺一番!”卢老夫人忙道:”正是!丫头,我要回去帮着料理,你横竖无事,每天也过来帮着打点吧。接下来怕是要忙好几天呢。”文怡先前在柳东行的事上就经历过一回的,早已有了经验,忙爽快应了。

蒋氏与段氏赶到时,已是慢了一步,不过都得了消息,齐声向于老夫人贺喜,蒋氏还立时表示要亲自帮文良操持人情往来事宜,得知文怡已领了去,心中觉得十分惋惜,但也没气馁,仍旧表示愿意过去帮忙。

她年纪大,经的事多,在待人接物上比文怡这样的年轻媳如老练多了,而且她心里清楚,顾氏一族至今只有顾大老爷与文贤父子俩身上有正经官职,其他人顶多是个进士或举人头衔,无一人是实缺,眼看着顾二老爷就要得官了,这时候再招拢一位前程看好的年青后辈,对他们大房利大于弊。

段氏却是另一个想法。如今眼看着顾二老爷就要得官 长房有三个官,又与当朝大学士是两代姻亲,势头大涨,随着民乱带来的坏影响惭渐消去,时间一长,那一族之长的位置就极有可能再夺回来。长房如今最大的劣势,就是没有成年男丁可以留在老家主持族务,但只要有了三个官,这个劣势就不算什么了,她自己就能出面。然而 如今二房的嫡子也成了官身,顾四老爷又能专心打理族中事务,这事儿就难说

眉头一皱,段氏已经下了决定。既然二房的文良已经成了官身,还是实缺,那族长之位就暂且放下,专心给丈夫也谋一个实缺来,至少要等到三年任满,再谋后事。这么一来万太太那边的关系就至关重大了,想到眼下仍旧妄想攀高极的外侄女儿,段氏便沉下了脸。万太太这边万不可得罪了若是那死丫头真个不愿,那就想个借口推了这门亲,省得结亲转出个仇人来!只是这推托的惜口还真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且不说两位太太各有心思,在场的人中地位最高的于老夫人,想法就更复杂了。于公,她是顾氏一族的老祖宗,顾氏再出一个实缺官,自然是好事,但于私,这就意味着族中不再是长房独大,这对长房来说可不是好消息。如今长房三人出仕女儿嫁的也是高官名门,但二房有族长之位,又有实缺官,在族中的地位只会越发水涨船高。长子年纪不小了在侍郎位上坐了这么多年,也没立下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大功,日后想要再进一步,只怕不易,等他退下来,次子与嫡长子又仍旧在低品阶上排徊,长房的超然地位恐怕会一去一复返啊!

柳顾氏跟在母亲身边,心中也产生了类似的想法,不过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刚刚才觉得六房与文良都没什么了不起的,转眼文良就得了实官,简直就象是老天爷在打她的嘴。她毕竟在京城住得久了,对吏部那地方的人,也有些了解,知道以文良这样地方上来的,还是个三甲的同进士出身,若没有依仗,断不可能谋到这么好的实缺,可她心中却清楚,自家丈夫绝不可能为文良费这个心思的,而兄长顾大老爷恐怕更关心自家儿子的前程,那文良又是走谁的门路呢?莫非他真的走了狗屎运,攀上了大山?而文夫此前交待她莫要得罪了妹家族人,难道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这么一想,柳顾氏也不得不认真起来了,眼睛往文怡那边看子好几回,但最侍还是将视线停留在卢老夫人身上。

没过多久,顾大老爷带着文贤、文良来到了后院。

他脸上带着笑客,浑身散发着欣喜,有些激动地向于老夫人行轧道:”儿子见过母亲。托母亲的洪福,良哥儿今日收到吏部文书,已被接为苏东知县。儿子特来向母亲报喜。”

“同喜,同喜。”于老夫人见儿子如此高兴,也露出了笑客,看向文良的目光中已带上了惹爱“(良哥儿有这样的福气,可要记得好好办事,报效朝廷。”

文良脸上也满是笑客,只是尽力掩饰几分,却又实在掩不住,听到于老夫人的话,他忙忙上前磕头应是,磕完了于老夫人,不等她开口,便又再次跪下,也给卢老夫人硅了头。

卢老夫人忙上前将他扶起,露出欣慰的神色:”这是你自己挣来的前程,一定要好好珍惜,到了任务,万不可轻率行事,更不可贪赃枉法!若是你辜负了朝廷的期许,做出欺压百姓之事,玷污了平阳顾氏的名声,我老婆子第一个不饶你!”

文良忙道:”六叔祖母放心,侄孙儿自幼读圣贤书,父母师长也一直教导侄孙儿为人处事的道理,侄孙儿不敢说到了任上后,必会有大作为,但绝不会做出有损祖上名声的恶行。”

卢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且看着吧,只要你时时纪得自己今日说过的话,叔祖母就放心了。”

文良咧嘴笑了,看向文怡:”九妹妹,哥哥如今一个人住着,家里也没有长辈帮忙打点人情往来,妹妹看在哥哥今日得了官的份上,把叔祖母她老人家借哥哥几日吧?”

文怡抿嘴笑道:”二哥哥放心,不但祖母说要搬回去帮你我也会每日过去搭把手的。”又看了蒋氏一眼,“大伯母也说要来帮忙呢。”

文良大喜,忙对蒋氏与文怡都行了个大礼:”多谢大伯母,多谢九妹妹。”

蒋氏微笑着摆摆手:”说什么客气话?都是一家人。”文怡也点头赞同。

顾大老爷一直微笑着站在边上,见到这个情景,心中不由得一动,认真地看了妻子几眼,见她不象是装出来的,倒有些真心为文良高兴的意思,心””由得感叹:蒋氏虽说性子软了些,又太过溺爱子女,但在大局上还是分得清轻重的,也不枉她在宗妇的位置上坐了许多年。相比之下,弟媳妇段氏脸上的笑客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这个念头才在他肚中转了一转,他便看到了自己母亲脸上的表情,顿时呆了一呆,神色一变,飞快地转开了头,认为自己方才不过是眼花罢了。

出了这么一件大喜事,又正值顾家长房五小姐文娴的文定之喜,侍郎府当晚又开了一次宴席,好好庆祝了一番。只是文良心急,想早些赶回顾家小院,好好看看吏部发下来的文书,又要忙着打点行装、拜别友人,便不肯在侍郎府留宿、连夜奉卢老夫人回去了。文怡自行带着从人回家,又立即命人收拾了祖母的部分行李,第二天一早,便亲自带着送回了娘家。不过赵嬷嬷年纪大了,文怡请她暂且留下来,帮着坐镇家中。

连着四五日,文良脸上的笑客都没消失过。无论是同年还是同窗,都十分羡慕他的好运气,要知道,三甲的同进士,能得接如此肥缺,实在是少见。他们都以为是身居侍郎高位的顾大老爷或是当朝大学士柳大人帮侄儿打点过,但文良却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他自打殿试结果出来后,便一直有些灰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弄个官职,实缺还是虚衔不论,总要有个名头,才好回去见爹妹。在了这个心思,他就没把目标放在那些好缺上,大伯父与柳姑父两处,他更是想都没想过要去求助,都里想到会有这么大块的馅饼掉在自己头上?他曾向吏部的官员旁敲侧击过,都不得要领,最后只有一个年纪老大的主事劝他不要再白费功夫了,说这顶任命“原是上头的意思“。

这句话叫文良摸不着头脑,但也知道,自己不好再打听下去。得了这么好的官职,他也心满意足了,决定尽快动身,先回老家祭祖,向父母禀报这几个月的经历,然后再带些人手上任。若是合适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在上任前,娶回一房妻室。

拿定主意后,他便来见卢老夫人:”侄孙儿要回平阳去了,六叔祖母是什么打算?若继续留京,倒不如把此处房会退了,搬到九妹妹那里住着,若是要回平阳,六叔祖母与侄孙儿一道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卢老夫人扰豫了。她离家已有放月,如今孙女儿已经顺利嫁出去了,长房也改变了态度,连学士府那头,也都消了气焰,她也该回家去了,再怎么说,家里还有个年幼的嗣孙,还有家中的产业,也不能长期丢下不管的。

只是,要她这么快就离了孙女,要再相见,也不知道是几时了,她都里舍得?

文怡象平日那样,在家吃过早饭,料理了一些家务,便带着丫头坐车往顾家小院来,才进内院,便遇上了冬葵。冬葵将她请到角落里,稍悄将文良跟卢老夫人说的话告诉了她。

文怡顿时愣住了。若问她自己的意思,自然更希塑祖母在京里多留些日子,但她也知道,老家那里的小弟不可能长期与祖母分离。她当初赞成祖母过继十七弟,就是为了让老人家日后有人照顾,若是因为祖孙俩长期分居两地,情份簿弱,十七弟对祖母无法尽心的话,就是她的罪过了。

文怡皱起了眉头,f葵小声劝道:”小姐,老夫人还没拿定主意。但若她老人家真的要走,您就要独自一个人留在京城了。”她眉间隐隐带着几分担忧,文怡见了,心下有几分感动,微笑道:”不妨事的,你且下去吧,跟秋果她们说说话。”

冬蔡点点头,招着秋果往耳房那边走,却一路走,一路回了三四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