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合推开扇离的房门时,她有些惊慌地把桌上的某件东西塞到袖子里。
虽然只是一瞬,也被苏合看了个大概。
扇离的脸上仍有未干的泪痕。苏合的心疼了疼。
“扇离,有什么事,不能跟师姐说?”
扇离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泪如泉涌。
她一边掉泪,一边把袖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竟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们要我杀了他。我-我——师姐,我宁愿死!”
她扑进苏合的怀里,眼泪沾湿了她的衣襟。
“我知道,我知道。”苏合抱着她的头,在她背上轻轻抚着,替她顺气。“扇离,只要没到最后的时候,我们就还有机会不是?
扇离就这么伏在苏合的怀里,从一开始的嚎啕大哭变成了啜泣,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她也不说话,只是抱紧了苏合的腰。
“师姐,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这样的。”
她毛茸茸的头发在苏合的脸上滑来滑去。“我以为自己讨厌他,谁知道看见他的时候却只是脸红心跳得厉害,总觉得自己哪儿都不对劲。害怕见他,又盼着见他。他在我身边,我便觉得心安。”
苏合的唇角勾了勾,把她拉离自己,拿出锦帕替她擦着泪痕。“傻孩子。”
她只说得出这三个字。别的,都放在了心里。
无论什么代价也好,只愿换你好好地活着,自由地爱下去。
青免一直守在门外。
苏合出来的时候,朝他点了点头。
“她——她怎么样了?”青免的神情有些焦灼。“为什么她不肯回去?”
苏合仔细地端详了他一会儿。“青免,你喜欢她么?”
青免愣了愣。“我不知道。”
苏合叹了一声。“希望你能尽快知道。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进去陪陪她罢。”
闹腾了许久,已过了晚膳的时间。
苏合让和罗把晚膳送到扇离的房间里,自己出门去了妖娆坊。
“娘子?”
白略正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听见她进门的声音,欢喜地放下了书。“怎么来得这么早?还没到吃夜宵的时辰。”
苏合有些乏了,倒在他的小榻上揉揉脑袋。“怎么,嫌我来早了?”
“哪里会嫌。”白略讨好地凑上前替她按肩。“是惊喜。”
“我还没有用饭。陪我一起吃点吧。”苏合懒得跟他贫,把脸伏在他的手上。“小白,我累了。”
“想吃什么?”白略绕到她身边坐下,让她懒散地靠在自己怀中。“我让他们送晚膳上来。”
“晚膳就不用了。来些点心就好。”
白略唤了人,送上几只精致小碟,两盏莲子羹。
苏合只喝了一口,便挑高了眉毛。“你家厨子的手艺,的确是不错。”
白略看她扫尽愁绪的样子,勾了勾唇,浅笑温存。
“这是我做的。”
苏合大愕,连勺子也掉进了羹里。“你-你-你做的?”
与他相识了这许多日子,还不知道这只狐狸除了会狡诈耍宝玩心机之外,居然还会做点心?!
白略撑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吃惊的样子。“怎么,娘子不信?”
“那这些——”她指着桌上的赤豆糯米糕,白糖山药条,脆炸春饼和虾仁水晶饺。“这些也是你做的?”
“除却这碟糯米糕和春饼是从聚贤楼买来的,其它都是。”
苏合对他上下审视了一番。“看样子我得重新评估你的价值了。”
难道自己无意中居然找了个宜室宜家的好男人?苏合想到这个可能,抖了抖。
这狐狸,无论如何也跟宜室宜家这几个字挂不上钩。祸国殃民还差不多。
“娘子之前说,买我是你做过最不划算的买卖。”白略把头枕在她肩上,颇有些委屈。“那我只好多学些技艺,免得哪一天被娘子嫌弃。”
他倒是记得清楚。苏合偷笑一声,拿银箸夹了一只水晶饺。饺皮洁白半透明,隐隐露出内里粉红色的虾仁。蘸些醋,一口咬下去鲜滑无比。
苏合吃了半只下去,意犹未尽。正要把另外半只也塞到嘴里,忽然看见白略充满期待的脸。
“好吃。”她笑着,把剩余的半只塞到了他的嘴里。
白略弯了一双狐眸。“我从前都不知道,原来情爱是这般美妙的事。”他的脸上满是快活的神情。“以前真是白白活了那么久。”
苏合掐了掐他的胳膊。“好了,少肉麻。”
白略凝视着苏合的脸,渐渐带了些忧虑。“娘子,你以后不会不要我了罢?”
苏合正嚼着山药条,猛一听这话,一口气上来,山药条卡在喉咙里,进退不得,只好拼命地咳嗽。
“咳,咳咳!”她捧着自己的喉咙,涨红了脸。
白略拍着她的背,递了一杯水给她:“慢点,慢点。”
果然是祸害啊…
苏合好容易将喉咙里的食物咽了下去,又喝了水清清嗓子。
“怎么好好地忽然说这个?”她想了想,又竖了眉毛。“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嗯?”
“哪儿敢啊。”白略蹙了长长的黛眉。“只是我担心——若娘子想起从前的事,那——”
“那又如何?”苏合不解。
白略长睫闪了闪。“我担心你想起从前心里装的那人,便不要我了。”
所以他才急着要“侍寝”,把生米煮成熟饭?
苏合心思一转便想了个通透,顿时又觉得好笑。“不是都说了?前世的那些事情,是属于辰星的。我是苏合,不是辰星。她心里头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又继续埋头苦吃,徒留白略像个小媳妇儿似的满心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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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动不动就杀啊杀的,还可以再狗血一点么?
(风点头,还可以的…)
白略箴言录:
娘子要我,娘子不要我,娘子…
(扯着小菊花瓣满心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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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章 所谓的单方面迷恋者
“照师父所说,难道就真没法子救扇离了么?”
两人仰躺在妖娆坊的屋顶上,看天空看星星看月亮。苏合看了半响,很是苦恼地说了这么一句。
白略气馁。他本想趁这个浪漫旖旎的气氛,做些一直想做就没做成功的事,却被苏合一句话给消了念头。
真是不解风情之极的女人。他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没有发现自己脸上的表情叫做宠溺。青丘仙狐白略,纵横三界的美人,终究还是成了不折不扣的妻奴。
“怎么办——”苏合推了推他,对他的沉默不语很有些不满。“说说。”
“有什么难办的?”他翘起唇,嘴里叼了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狗尾巴草。
“你有法子?”苏合抬起身子,清亮的眸闪闪发光,十分期待。
“让她把青免杀了,这不就行了?!”反正他早就对那只青狐看不顺眼了。
“小白!”苏合怒捶了他一记。“你就不能正经点儿?杀了青免?要是这么简单,我还烦恼干嘛?”
“其实还有个法子,或许可行。”白略敛去玩笑的神情。
“什么?”苏合精神一振。
“忘情水。”
苏合黑了脸。
“臭狐狸,你又来蒙我!”
他之前便已用忘情水这个说法耍了荧惑一通,现在又来耍她?
苏合一气,背过身去不理他。
白略连忙揽着她的肩膀,将头探了过去。“娘子,我没有蒙你。真有这样的东西。”
苏合半信半疑地转了头看他。“真的?”
“当然。”他将她的身子扳过来,耐心解释。“你还记得当时我提起帝休叶时说过的话么?关于它的副作用。”
“记得,你说它若大量使用时,容易让人沉溺不醒。”
“对。帝休会令人沉溺不醒,其实正是因为它有忘情之效。比翼鸟族之所以会死,正是因为她爱了外族人。若是她不爱了,这衰竭自然可以停止。”
“这么简单?”苏合狐疑。“如果是这样,干嘛还要这么麻烦杀掉心动的对象?干嘛还喝什么忘情水?只要不爱不就行了?”
“娘子。”白略有些无奈,定定地望住她。“情之所至,难以自拔。”
苏合自动消了音,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白略捞着她的腰,绯色的唇便压了下来,依依不舍地纠缠好一阵子,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
“那——这个忘情水要怎么做?”苏合终于有机会喘了口气,顺便问出这个从刚刚就一直积压在心口的问题。
白略胸闷。敢情刚刚他那么动情地吻着,她就只顾着思量这个了?
“我只是猜测这样可能会有用。”白略把头埋在她肩上。“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可管不了。”
“没法子。到了那个时候,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
苏合话一出口,又懊恼自己说的不合适。
“小白,来让咱咬一口。”
白略瘪瘪嘴,将手臂送到她口边。“娘子,你轻些。”
她白他一眼,啊呜一口便咬了上去。
“啊——嗯——”他叫得颇令人遐思。“轻些——”
苏合好笑地松了口,往他头上敲了敲。“瞎叫唤什么呢?要是让人听见,还以为有人虐狐狸。”
白略眨巴眨巴水光润泽的眼。“虐吧虐吧,我喜欢。”
因为扇离始终不肯跟随他们回到族里,也不肯用那个所谓的不外传的秘术为自己保命。扇越和扇依一怒之下回了山海界,并放言说再也不管她的死活。
苏合有些心寒。但扇离并没有表现得多在意,反而比平日里还要轻松了些。
关于白略说的那个法子,苏合跟天禄子商量下来,觉得到了最后的时刻,的确可试一试。青免似察觉到了什么,虽然还跟从前一般跟在扇离左右,却沉默了不少,以往那些毒舌的话,是再也听不到了。
而扇离也的确渐渐衰竭了下去。她神采奕奕的脸颊渐渐消瘦黯淡,双眸也失了神采。渐渐地,哪怕是她努力要像从前那样蹦蹦跳跳,也显得力不从心。
苏合的心也随着她的衰竭,一天一天地悬紧。
一边要担心扇离的身体,一边要兼顾美人香的生意。白略担心她的身体太过疲累,索性关了妖娆坊,又回到美人香帮忙,替苏合分担了不少店里的事务。
洛阳城的新一波八卦流言又开始渐渐兴起,说是苏老板跟白老板重归于好,看来苏老板跟杜少尹的婚事,是悬了。
苏合听到这个流言的时候,才蓦然想起,小杜他的确是许久未曾到来了。
那天晚上的事,她还欠他一个交待,一个真相。而他这样避而不见,是宁愿闭上眼蒙住耳朵也不想面对自己么?
想到这个,苏合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姐。”和罗拿了一瓶粉荷香露过来。“齐三小姐说这香露她用了脸上长痤痱,正在发脾气呢。”
“噢?”苏合拿过来闻了闻。“没有问题。大概是她这些天相火炽甚。白公子呢?”
“白公子已经去了。”和罗朝外看了看。“看样子已经没事了。”
“好。你去取一瓶茶花露来给她。就说让她这些日子饮食清淡些,别的香粉就别用了,早晚擦些茶花露就好。”
“好,知道了。”
“和罗,你把茶花露送过去之后,便跟我一起出一趟门吧。你大哥的那边,我们一道去看看。”
和罗愣了愣,立刻欢喜起来。“好。”
白略见她出来,唇边的一抹浅笑越发深了深,便迎了过来。
“娘子,要出门?”
“嗯。”苏合点了头,看他的眉尖染了些香粉,便拿了帕子替他擦了擦。“我得出去一趟。这儿的生意就交给你了。”
白略有些不满。“我也要去。生意可以让孙掌柜和红夭帮忙看着,我已经好久没有跟娘子一起逛街了。”
“谁说我是去逛街了?我是去——”苏合顿了顿,想到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去明月楼,怕是又要闹个不休,便改了口。“听说西市最近进了些新的香料,我去看看。”
“真的?”白略挑高了一边的眉毛,有些不信。“娘子你脸上写了两个字:‘心虚’。”
“你脸上也写了两个字:‘臭屁’。”苏合拿了桌子上的酥饼塞到他嘴里。“我走了。晚上你下厨,别忘了。”
白略一边苦着脸,一边鼓着腮帮子死命地嚼着酥饼。
“那你早些回来。”
出了门好久,苏合的唇边还漾着浅笑的弧度。
和罗瞥了瞥自家小姐的神情,也跟着笑了一声。“小姐,你跟白公子感情真好。”
“瞎说什么呢?没看见是他单方面迷恋我么?”苏合仰了头,把唇角的弧度望向压了压。
“好好好。”和罗无奈。“是咱家小姐的魅力大,让白公子他死皮赖脸眼巴巴地非要跟在小姐身后做个小杂役,连自家的店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