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白略抬起眼,冷冷地。“我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辰儿。”
苏合抱住双臂,贴紧了墙壁。
她忽然觉得很冷。这个房间很冷,那三个人脸上的神情很冷,连空气也冷得让人发疯。
我要离开这儿。她对自己说。我要离开这儿。
她出了房门,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子,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儿。
她恍惚还记得,自己身在山海界。
缓缓地蹲下身,闭上眼,重新又睁开来。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回到人界。
苏合身上的荷包忽然发出柔和的橘黄色光线,一只青绿色的蝴蝶从里面飞了出来。
苏合下意识地翻了翻荷包,却见那只绿毛虫已消失不见。
蝴蝶飞舞蹁跹,蝶翼上闪闪发光,似在呼唤苏合跟着它。
苏合愣愣地,跟在蝴蝶的身后,一步一步,走进一片灰暗的虚无空间中。
不一会儿,眼前大亮。
原来它真的是引路灯。
原来妖道并没有骗她。
苏合的唇角勾了勾,看着眼前白雪皑皑的青要山。
我回来了。
然而我却不知道,回来的,究竟还是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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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箴言录:
骗财骗色骗感情什么的,最讨厌了!
白略箴言录:
看到这里,也许很多人会把我当做一个大骗子。
(无数番茄白菜鸡蛋往小白的头上招呼了过去)
当然,我的确是骗了。
(按住群扁)
但是,不到最后,谁知道啥是真相?
君无惑箴言录:
那只狐狸被观众唾弃,再次印证了那一句话。
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
世界真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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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章 谁才是苏合的那杯茶
青女峰顶上。
灰衣道人负手而立,灰白色的头发和胡须迎风飞舞。
“师父。”
苏合低低地唤了一声。
天禄子回过头来,圆滚滚的大眼猛睁,嘴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
“徒儿你回来啦啦啦——”
他依然张开双臂,蹦跳着狂奔过来。
临到苏合还有一公分的时候,他停了动作,疑惑着看着眼前一动不动的苏合。
“徒儿,你怎么不躲了?”
“师父。”苏合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雪地里,厚厚的白雪被砸出两个小小的圆坑。“师父,我辜负了您的教导。”
“呃——”天禄子扭着手,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徒儿啊,你先起来再说。”
他伸手去扶她,她却兀自跪着不动。
“你说世界上最实在的就是金银珠宝,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苏合犹在喃喃。“可惜我没听进去。”
“徒儿啊,其实——”其实这只是他一时兴起抄袭了山脚下卖豆腐的王二嫂子的名言。这孩子怎么还记得哪?
“你说丢什么都好,不能丢宝贝,不能丢人,不能丢了心。”
他有说过这种话么?天禄子转着眼珠子回忆。
“可惜我不仅丢了人,还丢了心。”苏合眼神迷蒙,不知道是在跟天禄子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还好没丢宝贝。”
“宝贝?”这两个字听得天禄子耳朵一支楞。“徒儿,你从山海界带了什么宝贝回来?”
苏合愣愣地指了指自己。
“就在我身体里面。师父,你要么?”
天禄子咳了咳,再去拉她。
这一次她倒是顺从地站了起来。
“徒儿啊,你跟着为师这么久,怎么还不明白兵不厌诈的道理?”他拉了拉胡须,皱了眉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身上的宝物,必然引来各路妖魔的觊觎。这一次吃了亏,也算得了个教训,以后多警醒点便是。所谓情这东西,玩玩就好,别认真。”
“这么说,师父你早就知道?”苏合眨了眨眼,恢复了一派清明。“我体内真的有七曜玄光?”
“不错。”天禄子点点头,神情凝重。
苏合盯着天禄子圆滚滚的眼,良久。天禄子眨了眨眼,尴尬地移开眼。
“那个-徒儿啊,不是为师不告诉你,实在是——”
“我表哥他,也不是凡人对不对?他是荧惑星君,根本不是我的表哥。”
天禄子越发紧张。徒儿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徒儿啊,这个-只是个善意的谎言。”
“谎言就是谎言,还分为善意和恶意么?”苏合自嘲地笑了一声。“我一直以为自己对周围的一切看得很清楚。谁知道,我身边的人,全都有秘密。也包括师父你,对不对?”
天禄子呆愣,开始结巴。
“徒徒徒儿,为师可没骗过你——”
“算了。”苏合勾了勾唇,显得很疲惫。“白略说我是什么天姬的托世。这才是师父你和荧惑星君关怀照顾我的原因?”
“徒儿。”天禄子犹豫半响。“其实你——”
“不管我曾经是谁。现在,我只是苏合。”她深呼吸,对天禄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师父,谢谢你的引路灯。扇离的羽毛我已经托了凰后娘娘带给她的族人。我走了。”
“徒儿——”天禄子轻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合转过了身,一步步地走下青女峰。她的背影看上去很单薄,却走得很稳。
回到美人香,恍如隔世。
新年伊始,街上挂了大红的灯笼,时不时可闻得爆竹声声。街上的人们穿了新衣,言笑晏晏。三两总角小儿,拿着冰糖葫芦吃得很欢快。
苏合舒了一口气。
“大小姐?”孙管事迎上前来,喜气洋洋。“你总算是回来了。”
“小姐?”和罗欢喜地接过降真的缰绳。“还好,虽然错过了年夜饭,好歹赶上了正月。”
“孙叔。辛苦你了。”苏合对孙管事笑了笑。“长安分店那边还顺利么?”
“顺利的很。我带去的那些货已经卖了大半,正张罗着让人再押第二批过去。”孙管事往她身后看了看,有些疑惑。“白公子呢?和罗不是说你和白公子一起回他家乡了么?”
“对啊!白公子去哪儿了?”和罗也凑了过来。
苏合笑笑。“他死了。”
“什么?!”孙管事和和罗大惊失色。“小姐,你在说笑吧?”
“以后别再提起这个人。就当他死了。”苏合振作精神。“和罗,孙叔,今儿晚上张罗大家吃顿好的吧。”
说罢,她便提了荷包,回到了自己的配香室。
和罗和孙管事两人面面相觑。
苏合从荷包里掏出帝休叶,放在配香室的一方清水中。
帝休叶接触了水之后,竟然开始渐渐舒展生长,在叶梗处发出了新芽,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帝休叶已经布满了整池清水,这才停止了生长。
苏合摘下一片绿叶,放在手心看着。
帝休之叶,能让人忘忧。
真的可以么?
娘子。娘子。
白略那一声声轻唤犹在耳边。
“如今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娘子,别怕。有我在。”
“我要苏合,做我白略的妻子。”
碧绿的帝休叶上,滚落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每一颗水珠,都倒映着苏合模糊的脸。
“我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辰儿。”
帝休叶颤抖着,终于还是垂下。那一颗颗的水珠沿着叶片的边缘滴落在地。
两个时辰之后。
“孙叔,要不——你进去看看?”和罗一脸焦急,看着配香室关得紧紧的窗。“小姐这是怎么了?”
“就是说啊。难道是和白公子闹矛盾了?”孙管事焦虑地踱着步子。
“不行,还是得进去看看。”和罗咬牙,决定冲进去。
守在门口的摩耶抱了双臂挡在她面前。
“小姐说了,谁都不让进。”
和罗叉着腰,仰头朝摩耶嚷嚷。
“要是小姐出了什么事,那怎么办?”
摩耶摸了摸头,很是为难的样子。“可是小姐说了——”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脑筋?”
“是啊,摩耶,小姐她情绪有些不对,还是让我们进去看看罢?”孙管事也开了口,
摩耶犹豫片刻,壮硕的身体终于让了开来。“好吧。”
和罗正要冲进去,苏合却一下子打开了门。
“咦?”苏合看着眼前的三人。“你们都杵在我门口干嘛?”
和罗和孙管事看了看神采奕奕的苏合,傻了眼去。
“对了。和罗,孙叔,这是我调出来的新香。”苏合把手里的小瓷瓶在他们面前晃了晃。“今晚你们俩滴在香炉里试试吧。”
“这是什么?”和罗接过来闻了闻。“好好闻——”
苏合笑了笑。“这香不仅好闻,而且有种特效,能让人忘却忧伤,精神振作。”
“真的?”孙管事欣喜地拿了过来。“若真有这样的效果,那也足以跟妖娆坊里的君心荡漾媲美了。”
“小姐,我待会儿就去加在香炉里。”
“对了和罗,我就不用了。你自己试试就好。”
“为什么?”和罗心里纳罕。小姐明明看上去心情不好的样子,不正需要这个?
苏合淡淡地勾了唇。
“有的东西,还是要清醒些,才能记得比较牢。”
“小姐,白公子他——”和罗试探性地问。
苏合神色一冷。“我再说一遍。这个人,已经死了。若你们还把我当成你们的小姐,就别再提他。”
孙管事和和罗一缩。摩耶抓了抓脸,搞不清状况。
“该用晚膳了吧?”
“已经准备好了。大伙儿都在等着呢。”
“好。”苏合掏出一包碎银子。“和罗,你把这些装进红包里放给大家吧。明儿个美人香关门停业一天,就说准备推出新品。”
“知道了。”和罗接了银子。
苏老板难得的慷慨,让美人香的伙计们过了个欢快无比的新年。
屋外爆竹声声,苏合立在院落里,看着忽明忽暗的天空上那一轮清月。
“小姐…”
和罗端着暖身茶,送到苏合面前。“喝些茶罢,外面冷。”
苏合接了过来,双手捧着,放在唇边吹了吹。
“红枣桂圆。真好,是甜的。”
和罗拿了披肩,披在她的肩上。“小姐,要是难过的话,就别再撑了。”
苏合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向天空。
“有的人就像是茶。闻起来很香,看上去很美,没有喝到嘴里的时候,总不知道他是什么滋味。”她叹了一声。
“现在我知道了。白略这一杯茶,对我而言,是最难入喉的苦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