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慧咬牙切齿:“哼。你自己知道就好!时间紧迫,所有人都在忙着找他,你在这里躲什么清闲,发什么感慨?走!快跟我一起出去找人!”
星慧拽住远安,要拉着她走,远安忽然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挣扎着就往草垛子里面躺:“别烦我,别烦我,我好困,我想睡觉,睡一会儿!你们谁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烦我!
星慧着急万分,哪里肯放过她:“起来,你给我起来!”
远安耍赖,屁股使劲儿往下坐:“就不!就不!”
“一天过去了,我们就剩下两天了,你不怕死?!”
远安赖吧唧唧:“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我现在就想睡觉,就想睡觉!你滚开,不要烦我!”
星慧气极,一记耳光打在远安脸上,远安愣住,捂着脸要哭:“你……你敢打我
嘴巴……?”星慧抓住远安的领子,拎到自己跟前:“打了你又怎样?!叶远安,知道我为什么总是瞧不起你吗?不仅仅是因为你蠢,还因为你总是把自己当小孩儿!你现在想睡觉?你家我家慈恩寺多少人的命都快丢了,你现在想睡觉?我看你是讨打!你讨打!”
星慧疯了一样使劲儿摇动远安,要把她脑袋给摇散黄了的架势,远安捂着脸,死死看着星慧,任她折腾,不还手也不躲藏——完全丧失斗志的德性……
把个星慧急得血压急升:“怎么着,你心想自己被那男孩骗了,心里不爽是吧?浑身没劲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吧?我告诉你,既然如此,那更要逮着他,问明白,然后弄死他!要他死得要多惨有多惨!这才解恨!叶远安,叶远安,你醒醒!赵澜之为了捉住穆乐,现在满城抓人,却毫无头绪,你是穆乐的主子,你们那么亲密那么好,只有你才有找到他的线索!你现在不许睡觉不许睡觉!”
远安捂着脸被暴怒的星慧惊呆,两人对视良久,星慧忽然哽咽,松开了远安,捂住了自己脸,不让这个宿敌看见她也哭了:“我才刚刚成亲,我还要跟赵澜之过日子,我还想自己的好日子长着呢,我可不想被天后杀了……我不许你这个时候睡觉!”
一提起这个茬,远安好像忽然醒了,腾身而起,把星慧压在了下面,扬起手来就
要打她,忽然停住了,远安喃喃:“……火乐的托托……”
星慧怔住了:“你在说什么?”
远安道:“我想起他从前常说的一个词儿,什么,火乐的托托……那,那可能是他从前的名字。”
星慧思考着:“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十一(1)阿婴皇子
远安终于提供了重要的线索,星慧道:“穆乐天赋异禀,我生平就没见过这样的人,他可能就不是大唐的人物!看他那相貌长相,似乎是来自南国,异国来洛阳的商旅移民大部分聚居在西市,我们可以去那里寻找。那里人员混杂,奸细无数,也许就能找到最有用的人。千万小心谨慎,不要打草惊蛇……”
事不宜迟,两人乔装打扮,骑马去了洛阳城的西市,那里是外国人聚居的地方,街上熙熙攘攘,行人形态打扮各异,不时说着外国话,或进行着暗中的交易,星慧与远安四处刺探着,打量寻找。
也不知道哪句话问对了,要不就是因为她俩长得好看,有热心肠的指了一间客栈:“想找人,去那间客栈看看,他们有好酒,西市的外国人无人不去呢……”
星慧与远安掀帘而入……
热热闹闹的大堂里,一人手里擎着一只蒙着黑布的鸟笼从外面回了客栈,堂倌拿着热水正跟他打招呼:“灵溪大爷,您回来了?!遛鸟遛得开心?今儿怎么听不着它唱歌儿啊?”
这灵溪是个十七八年纪的男孩儿,面容俊美,身条孱弱,裙袍华丽,跟人说话总带着三分笑容,指着笼子里面的玩意跟那堂倌说话,言语里面都是宠爱:“跟我闹脾气呢。一天没唱了。”
堂倌道:“那可得好好哄着点。”
灵溪要上楼却看见餐厅里面热闹的,因问道:“那几位是在
干什么呀?”
堂倌回道:“哦,几个客人喝酒,在那里猜字谜呢。”
灵溪道:“你给我打二两酒,拿两碟小菜,我也去凑凑热闹。”
“好嘞!”
灵溪穿过厅堂进了餐厅,凑到桌子边,却是两个女孩儿正召集了好几个人在那里喝酒玩笑,桌子上放着些银两,纸上写着几个字“火乐的托托”。
灵溪一看,暗笑,插言道:“几位朋友这是做什么?”
那主持游戏的正是远安与星慧两个,远安道:“猜字谜,谁能把这个字谜猜出来,桌上的这些银两就拿走。”
灵溪问道:“有人猜到吗?”
星慧没好气:“有人猜到,银子还能留在这里吗?”
灵溪手里指着:“你这题出的有毛病,这根本不是什么字谜!”
远安与星慧互相看了一眼,紧张地,按捺着,头都不敢抬,只怕自己眼神太饥渴,把他给吓跑了:“哦对,这好像是个人名。有人认识这个人吗?”
那美貌少年灵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呀,自己出题都不知道谜底。
这哪里是什么人名?
这是南方昆仑国的话!”
越说越对劲儿了,远安轻轻挪过来,把他控制在自己一刀杀的范围之内,小心翼翼地问:“这位朋友你怎么知道?”
灵溪道:“我就是昆仑国来的人呀!”
星慧道:“那您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灵溪道:“这是一个词,词语的意思是,九星佛珠!哎,你把那银子给我
吧!”
远安与星慧对视一眼,两人兴奋无比。
灵溪话音没落,已被远安擒住肩膀:“这是怎么话说?为何动手?哎哎哎,抓我干什么?不高兴的话,我不要你银子就是了……”
远安瞪着眼睛,嘴角全是笑:“跟我们走一趟吧!”
灵溪挣扎着:“我的,我的东西……”
远安对星慧一抬下巴:“把他那鸟笼子带上!”
星慧好奇,一把揭开了鸟笼上的黑套子,只见一只蓝色的蝙蝠,被自己的翅膀卷着。
忽然见了光,呲牙嘶叫,冲着星慧恶狠狠地一声小叫。蓝色的蝙蝠?
星慧纳罕:“哟呵?稀罕玩意。”
远安与星慧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灵溪带回了大理寺刑房,赵澜之正是跟人用刑红了眼睛,见来了新货,也是颇为兴奋,可怜那少年灵溪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大人,小人名唤灵溪,是昆仑国人没错,来洛阳多年,老老实实地作自己家的小生意,从来没有作奸犯科。无非就是认识您写的那几个字,怎么就成了案犯了?大人明鉴,小的真的是老实巴交,什么犯王法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呀!”
赵澜之套路熟练:“没人说你犯了什么官非,就是这里昆仑国的人稀少。找到你不容易,请你来帮忙认个人。”
赵澜之示意,衙役们把穆乐的画像展开在灵溪面前。
灵溪仔细辨认,忽然惊讶,转眼睛,笼着手摇头摇得像风车:“不,不认识。这人谁呀?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
远安道:“这人跟你一样,也是昆仑国的人。”
灵溪扭头,不去看她:“从没见过,不知道不知道……”
远安冷冷一笑:“我怎么觉得你说的不是实话呀?”
灵溪闭着眼睛,撇着嘴:“您信不信都好,这人我是没有见过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不给你些厉害,你是不会卑服,不会说实话的了……”
灵溪歪着头就是不说话。
远安断喝:“来人啊,给我把滚烫的热水拿上来!”
衙役端来开水。
灵溪抬头一看,远安手里紧紧捏着他的蓝蝙蝠,他当即大惊失色:“啊?!你,你拿我蝙蝠干什么?那,那可是我的宝贝儿,我的命根子呀!”
远安狞笑:“怎么样?画像上那人你究竟人不认识?你是要我烫死你的命根子?”
灵溪急得大哭:“你这人好残忍,好没有爱心啊,人跟人之间的事儿,你为什么往漂亮可爱的小动物的身上扯?它又惹了你们什么呀?!”
远安哈哈两声着就要把蓝蝙蝠浸在开水里:“少跟我废话!”
灵溪摆手大叫:“别!别……我,我似乎知道他是谁了!我全说!求你们放过我的宝贝儿!”
“还不快说!”
灵溪喘了一口长气:“……我们昆仑国皇帝陛下与皇后共育有两个皇子。太子阿衡,与二皇子阿婴。画像上那人怎么看,眉目鼻子都像是阿婴皇子呀!可是都传说他已经死了,你们拿他的画像问我,究竟是做什么?”
在场众人无不大骇,相视看看。
远安道:“你,你不是胡说八道?”
灵溪看上去是筋疲力尽的:“你杀我和我的蝙蝠,我也只是知道这些了……”
远安难以置信:“穆乐,穆乐竟是昆仑国的皇子……”
赵澜之道:“……为了得到三藏佛珠,潜伏来到大唐……”
星慧道:“如今诡计得逞,逃之夭夭……哼,一切都明白了!叶远安,你那小童,那忠心耿耿的奴隶,原来是个外国来的细作!”
远安转转眼睛,骤然拔下软剑,快走几步压在灵溪脖子上:“寻常老百姓又怎么会见过皇子?清楚他的长相?快说!你又是谁?!”
灵溪被她吓得都快尿了:“我不是说我是做小生意的了吗?跟大唐一样,昆仑国的达官贵人以雇佣异国的奴隶仆人为荣。大唐来的尤其被看重。你们人长得白白胖胖的,跟我们不一样。我就是做这个倒卖奴隶生意的呀……”
远安继续逼问:“敢打马虎眼?你信不信我捅死你?”
弱弱的灵溪无奈擦泪,脸儿是白了又红,红了又白:“……饶命饶命,实不相瞒,我的主顾都是些官宦大户,因此结交了皇室中人,主顾有时候带我去应酬,与那阿婴王子见过几面,因此才会认得他的脸……敢问几位大人找他究竟是为什么呀?”
远安冷笑:“他是你们昆仑国的阿婴王子,可在我大唐却是个骗子小偷!”
远安垂眼看看那灵溪,“你说你结交皇室?看来你还有几分用处。为此我们留你一条性命!来人啊,把这人带下去,好生看管!放走了他,我要你们脑袋!”
远安,赵澜之星慧三人互相看看。
赵澜之拿了主意:“立即去禀告天后!”
皇宫之中,众人跪在下面向武后汇报。
赵澜之道:“事情前后就是这样。想那昆仑国皇子化作小奴潜藏在远安身边,抓住时机得到佛珠,如今已经逃走。”
武后沉吟片刻,冷笑道:“哼,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好不容易从天桥手中夺到了三藏佛珠,如今竟被他夺走!既然三藏佛珠去向已知,你们倒给本宫说说,往下要怎么办?我该不该兴兵讨伐那昆仑国?”
赵澜之道:“天后,两国动兵必为大事,那昆仑国虽为南方小国,但是民风强悍,崇尚武力,并不容易制服,况且我等确定三藏佛珠为昆仑国皇子所盗走,但是却没有切实的证据,不可动兵啊!”
武后怒道:“难道你要我吃哑巴亏?难道你要三藏佛珠上的秘密落入别国之手?”
赵澜之道:“佛珠是为国宝,如今被贼子所盗,绝不可不讨还回我大唐,澜之愿向天后请命前往昆仑国,如法炮制,暗中将佛珠追回!”
星慧闻言大骇,义无反顾:“天后,臣愿与赵澜之一同前往!”
赵澜之低着头,可这话却入了耳。
武后冷笑:“果然伉俪情深,小两口刚刚成亲就要一起去昆仑国?”
远安磕头:“天后容秉!”
“远安,你又有什么话说?”
远安看似早已拿定了主意:“这件事情因小人而起,与旁人无关!昆仑国皇子一直利用我潜伏在大唐,伺机盗走佛珠。他骗了所有人,特别是骗了我,如今就请让小人去昆仑国找到那厮,为天后讨还佛珠!”
武后看看她:“你?远安,你做得到吗?”
远安咬牙:“天后,仇恨是最大的动力,对那贼子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这个差事绝对没有人比小人更合适!请天后下旨,派远安前去!”
武后思考片刻:“……说的也有些道理。那好,尔等三人听好,你们都是办事的能手行家,同去昆仑国,定要将佛珠夺回!”
远安又磕头,咚的一声:“天后!这事情与别人无关,请让远安一人承担!除非我大事不成,小命交待在昆仑国,到时候,您,您再派别人前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澜之暗暗摇头,心里道:“她真是胆大包天,竟要独自一人远赴昆仑国?!”
远安抬头,泪盈于睫:“只是,臣临行之前,想要先去见一见我爹爹……”
武后略略沉吟:“准。”
十一(2)我不记得了
牢房里,叶大人隔着栏杆抓着远安的手,也不知道是饿得还是吓得,半天竟没说出来一句话。
远安哭的稀里哗啦:“爹爹呀,我要出趟远门。你跟母亲和弟弟现在这里呆着,放心,天后不会太为难于你们。等我办完了她交代的差事儿,咱们一起回家。”
叶大人哽咽半天,终于老泪纵横:“远安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要去哪里?去多久?你自己可要小心了!”
远安抹了一把眼泪:“爹爹你放心,我,我会把自己照顾好的!”
“哎……爹爹无能,保护不了你呀!”
远安摇头:“我自己能行!你们,你们可要多保重!”
远安擦了眼泪,出了牢房,迎面却遇上赵澜之,正要张嘴说话,被赵澜之一把拽到僻静处。
远安抬头看看:“你要作甚?我可是时间不多了,还要随那昆仑国的人贩子上路,你有话快说。”
赵澜之压低声音:“远安,你给我听好:先按照原来计划随那人上路,离开洛阳城,西南方向一百里,有座驿站,在那里等我一天,晚些时候,我自当带着叶大人夫人还有你弟弟赶到。放你们走!”
远安震惊地,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
赵澜之急切地:“我什么意思你不懂?此去昆仑国,路途遥远,那里妖孽横生,就算你三头六臂,孤身一人,真要去了,回不回来都未可知,何谈把差事儿办好,把佛珠寻
回?天后扣押着你的家人,这不要紧,我会把他们救出,让你们一同逃走!”
远安皱着眉头:“赵澜之……那时你被关在牢里,我要救你出去,你都不肯。如今你是大理寺少卿,怎么可以做这种劫狱的勾当?”
赵澜之咬牙:“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远安道:“可你放走了我和家人,你自己怎么办?你全家九族又怎么办?”
赵澜之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的事情之后再说。”
远安认真地看着他:“不。赵澜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一趟昆仑国,我非去不可!不仅仅是为了替天后夺回佛珠,救我家人出来,也是要跟穆乐把话说个明白!我要听一听这个骗子他,他怎么圆谎!”
赵澜之恨不得把心给掏出来:“你!远安,你怎么又上来犟劲儿了?你怎么不能听听别人劝?!”
远安咬牙:“我意已决!赵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真有心的话,明日临别时请送我一杯好酒吧!”
另一边,已经恢复了心智,得到了佛珠的阿婴皇子与贞贞骑着快马赶路。
昼夜更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