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的大日子,他这个做皇上的都到了,他还不出现,历朝历代,几时有过这样不靠谱的将军,有过他这样送行的皇帝?
回头史书上记一笔,不明摆着说他这个皇帝镇不住臣子吗?
皇上一怒,就道,“点上一炷香,一炷香之内,煊亲王要是还不到,朕可不管什么出征的大日子,朕要当着全军将士们的面打他二十大板!”
一言出,那些将士们都面面相觑了。
李公公没敢劝皇上,赶紧让人点了香。
皇上在椅子上坐下,端茶轻啜。
那些将士们都起了身,目不斜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香缓缓燃烧,有一缕香味飘过来。
今儿的天气极好,阳光明媚,天蓝的找不到一丝的白云,像是一块晶莹的蓝玉倒扣天际,偶尔飞鸟掠过。
沈玥就盯着那柱香,快到底了。
嗯,几个呼吸的功夫,香就该灭了。
…
已经灭了。
风一吹,香上的灰被吹散,连点小火苗都看不见了。
李公公恨不得叫人再点一炷香,万一王爷回来了,难道真的要打二十大板吗?
可要是不打,皇上的话已经放出去了,金口玉言,不打皇上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正不知道怎么办好,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马蹄踏踏。
“王爷来了!”有人高呼道。
皇上瞥头望过去,就见王爷骑马过来,一身铠甲,在阳光下,褶褶生辉,举手投足间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该死的气势!
皇上心情很不爽,第一次看王爷不顺眼,他就是在骑马,打那天起,就没哪一天看王爷顺眼过。
“香灭了吗?”皇上冷不丁的问道。
李公公忙道,“皇上,今儿风有些大,香燃烧的快,刚听到王爷的马蹄声,香就熄了。”
李公公这话说的巧,要说香先灭吧也行,说王爷先到吧也没错。
全看皇上心情了。
“他倒是挺会掐时间的!”皇上咬牙道。
那边,王爷翻身下马,快步上前。
皇上见了,哼了一声,“走这么快做什么,你可以慢慢悠悠的走上来,朕和诸位将士们等了你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
王爷知道皇上没什么耐心,尤其还爱面子,让他等臣子,绝对会龙颜震怒的。
出征的日子,王爷不想和皇上斗嘴,更不能像往常一样,不想听了转身走,左右他心情好,便道,“臣来晚了,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面色闪过一抹古怪,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太阳。
没从西边出来啊,什么时候煊亲王也会认错了?
皇上多看了王爷两眼,问楚慕元道,“这真是你爹,不是别人假冒的?”
楚慕元听了,扫了王爷两眼,道,“我瞧着像是假的。”
王爷,“…。”
皇上,“…。”
儿子绝对是亲的,爹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李公公扶额,真心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上前一步道,“皇上,吉时到了,该犒赏三军,送王爷出征了。”
皇上瞥了王爷一眼,“先办正事,等你回京了,朕再跟你算账!”
皇上上前,亲自鼓舞士气。
另外就是饮出征酒了,李公公倒好酒,皇上端给王爷,然后敬王爷和那些将士们,感谢将士们浴血奋战,保家卫国。
喝了酒,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
“皇上万岁!”
“宁朝万岁!”
有人带头喊,然后三军将士高声齐呼,那呼声能把人耳膜都给震破。
王爷甩了酒碗,和皇上告辞,然后翻身上马,手一摆,喝道,“出发!”
浩浩汤汤的队伍,就出征了。
皇上亲上城楼,目送将士们离开。
楚慕元一脸的郁闷。
如皇上所言,王爷太会掐时间了。
楚慕元就算对他骗王妃出府一事再生气,也不可能在三军将士前,在出征的时候问王爷王妃去哪儿了。
与边关战事相比,王妃去哪儿了真的不足为道。
难道王爷还能把自己的王妃给卖了不成?
站在城门上,楚慕元注目良久。
秦风走过来,在楚慕元身侧道,“爷,王妃回府了。”
楚慕元并不诧异,王爷都出征了,他不可能把王妃带去边关的,没有什么地方比王府更安全了,还是有些担忧,便多了一句,“母妃没事吧?”
秦风摇头,“王妃没事。”
就是看上去有些累,几乎是冬雪扶着进府的。
这话,秦风没敢说。
等看不到最后一个将士了,皇上方才打道回宫。
楚慕元和沈玥自然是回王府了。
直奔蘅芜院。
然而,并没有见到王妃。
冬雪道,“王妃太累了,刚歇下。”
“累?”楚慕元眉头一皱,都快拧成麻花了,“这三天,父王带母妃去哪儿了?”
冬雪回道,“没去哪儿,就在城西的庄子里。”
“城西的庄子?”沈玥嘴角微抽,扶额道,“别告诉我,王爷和王妃在我的庄子里住了三天。”
冬雪点点头,“是啊。”
沈玥,“…。”
王爷,好手段!
楚慕元找遍了王府的大小庄院,十里外的别院都找了,谁能想到王爷会和王妃去住沈玥的陪嫁庄子,简直是出其不意啊。
不愧是带兵打仗,用惯了兵法的。
第五百零三章 偏院(一)
沈玥夸王爷,可楚慕元却觉得自家亲爹够不要脸,偌大个京都,能找到一个公公去住儿媳妇陪嫁庄子的吗?
找不到!
尤其还是个王爷!
还是一个即将带兵出征边关的大将军王!
他也不怕把脸丢到边关去。
楚慕元气的两眼喷火,沈玥见了直捂嘴笑,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啊,楚慕元对上王爷,到底还是太嫩了些儿。
沈玥拉过楚慕元的手,笑容明媚,道,“母妃既然歇下了,咱们就先回去吧,晚些再来看母妃。”
楚慕元站着纹丝未动,而是问冬雪道,“这三天,父王把母妃骗到庄子上去做什么了?”
可别告诉他是去挖了三天的地!
冬雪脸颊微红,摇头道,“奴婢不知道,王爷没许奴婢进院子。”
虽然不知道,但多少能猜的出来,王妃脖子上被啃出来的红印子,得多眼瞎才看不见啊。
还有她一直守在院外,院子里传来的争吵声她也听到一些。
王妃不愿意和王爷待在一起,王爷就跟…原谅她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只能用狗皮膏药来形容王爷,当然了,这也是王妃自己说的。
王爷几乎就是寸步不离的跟着王妃,走哪儿跟到哪儿。
别说王爷不许她进院子,就是她真在院子里,看到这情形也会找机会赶紧溜的,不然迟早眼珠子要惊掉下来,那可是王爷,说一不二,威名赫赫,连皇上都敢打的煊亲王!
可在偏院里,王爷几乎把泼皮无赖不要脸演绎到了极致,说出去,估计都没几个人会信。
王妃恼极了,以死相逼。
王爷居然说她要死,他给她陪葬,总之,这一辈子是别想逃脱了。
王妃当时气了,怒道,“你要去边关打仗!”
王爷看着她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连齐家都做不到,何谈治国平天下?况且我死了,还有慕儿和昂儿,不会让皇上的江山被人抢了去。”
王爷豁出去了,王妃真的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王妃也知道世子爷很厉害,至于十三少爷,肯定也不差,但两人到底没有怎么带兵打仗过,如何和王爷相提并论,这江山和她一个姓,她岂能真能因为一己之私就不管不顾了。
况且王妃只是被王爷惹恼了才说那话的,王妃哪里想过死呢,世子妃还怀着身孕呢,她这些天给小世子爷做了好几套小衣裳呢,兴致勃勃,就盼着小世子爷出生呢。
偏王爷说到做到,尤其固执起来,别说九头牛了,分明就是个疯子,他能说这话,就做的出来,当初那一刀,差一点点不就要了他的命了。
王妃真的是拿王爷一点办法都没有,偏又是在别庄上,世子爷不在,暗处都是王爷的人,她胆子又小,王妃孤立无援。
当然了,王爷也没有欺负王妃,哪里敢欺负啊,何况也舍不得欺负。
就是做法忒叫人恼了些,他居然叫人把偏院门给钉死了,他不跟着王妃的时候,王妃就看着那些高高的围墙,隔着一堵墙,她都能感觉到王妃的抓狂和怒火。
可是没有梯子,爬不上去。
王妃高声呼叫她,她都不敢答应,因为她刚要张口,王爷就笑道,“别叫了,我连院门都钉死了,哪个丫鬟不要命了敢帮你?”
听到这话,冬雪张开的嘴,就默默的合上了。
白天,王妃吵着要回王府,晚上,两人是睡一间屋子的。
屋子里的事,冬雪就不知道了,饭菜都是暗卫飞来飞去送的,都是福瑞楼最好的菜,至少有十几道,还都是王妃最爱吃的,别院的丫鬟婆子可是跟着饱了回口福。
这是第一天,王妃脸上的怒火就没消过。
王爷倒是心平气和,王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当然了,王妃也没有真打他,冬雪猜不是不想打,而是院子里没有棍子。
就王妃细皮嫩肉的,捶打王爷,王爷没伤着,自己反倒伤了。
王妃是聪明人,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第二天,和气多了。
大概是第一天该说的,该指责的都指责完了,没什么好说的。
王爷让暗卫送了棋盘进院子,要和王妃下棋。
听暗卫说,一百盘棋,但凡王妃赢王爷一盘,王爷就打开院门,送王妃回王府。
嗯,一整天都没听到院子里有吵闹声。
这一天,冬雪学会了爬树。
几经失败,最后暗卫不忍心那棵差点被趴掉皮的树,搬了梯子来,她爬上去,看到王妃和王爷在凉亭里下棋。
几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看见王妃恼火的把棋盘给糊了。
不用说,肯定是又输了。
王妃会下棋,但和作画写字来说,就逊色太多了,写字作画,无需人陪着,可下棋不同,难道王妃要自己和自己下棋吗?
一百盘棋,从日出下到日落,夜幕降临。
嗯,王爷把棋盘搬回屋,冬雪看不见了,也就下了树了。
想到这里,冬雪的脸不期然红了。
她一时不察,从梯子上下来的时候,脚下一滑。
要不是暗卫及时相救,她肯定要摔伤。
这一天,她就和暗卫说过话,暗卫给她搬梯子,中午给她送的馒头垫肚子。
对了,王妃中午没吃饭,王爷陪她下棋,也没有吃,她这个做丫鬟的倒还吃了两个馒头。
香香软软的馒头,味道真不错。
晚上,屋子里的灯亮到后半夜。
冬雪算时辰,熄灯的时候差不多刚好下完一百盘棋。
一百盘棋,王妃居然一盘都没有赢,也忒可怜了些,不是她小瞧王妃,要是赢了,哪怕是再晚,王妃也要离开的。
睡的太晚,第二天起的就晚。
王妃依然不放弃,继续为离开奋斗,只是之前的疏离淡漠保持不了,王爷说,“一百盘棋,你一盘都没有赢。”
王妃恼道,“我不擅长下棋!”
拿他的长处和她的短处比,欺人太甚。
王爷摸着鼻子笑道,“我最擅长的是带兵打仗,你要和我比这个?”
王妃气的跺脚,“你最擅长的分明是不要脸!”
王爷,“…。”
王爷悻悻然,道,“我看你最擅长的是扛饿,两顿没吃了,你不饿吗?”
第五百零四章 偏院(二)
两顿饭,王妃都以要下棋为由,不愿意离桌,王爷只好由着她了。
王妃不吃,他陪着。
昨天一百盘棋下到后半夜,王爷饿的饥肠轱辘,正要问王妃要不要吃点夜宵,结果王妃输了一百盘棋,一脸憋闷,往床上一趟,被子一蒙就睡下了。
一句话都不愿和王爷多说。
王爷就乖乖的打地铺。
当煊亲王这么多年,王爷还从未睡过地铺呢,好在没人知道,睡就睡吧。
现在,再不吃,真的要饿坏了。
王妃不愿意吃,王爷就暗卫把饭菜端到凉亭,就是昨天下棋的凉亭。
王爷吃着饭菜,道,“今天,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比你擅长的,如果赢不了,你就不要再闹着要回王府了。”
王妃看着他,道,“比什么?”
“吃完再说,免得我吃饱了,你没吃,我胜之不武。”
王妃压根就不乐意和王爷同桌共事。
王爷也不管她,只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明天我就会出征,这些暗卫都是我的心腹,我不发话,慕儿他找不到你。”
而且,楚慕元也很快就会去战场。
王妃斟酌再三,然后吃饭了。
如果不是知道王妃和王爷关系不睦,远远的看去,还真的是一对神仙眷侣呢。
偏院风景如画,奇花异草盛开,树木苍翠,那些花,显然是王爷派人送来的,不然一个偏院怎么可能有那么名贵的山茶花呢。
就这些摆设,说王爷打算把王妃安置在这里住一年半载的,冬雪也是相信的。
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
吃完了,王妃就道,“比什么?”
王爷笑道,“比你最擅长的作画。”
作画的确是王妃最擅长的。
与昨天下棋比,冬雪怀疑王爷是不是要放水了。
王妃就问道,“画什么?”
画技好,就是这么自负。
王爷笑了,“就画当年我们在东齐戚王府相遇的情形,谁画的好,画的全,算谁赢。”
王妃怔了下,烟眉微陇。
她没想到王爷要比试画的是当年的情形。
当年的事,是她这辈子记忆最美好,最深,也是最痛,最不愿意回想的往事。
王妃没有说话。
王爷就道,“不愿意画吗?”
王妃手攒紧了,道,“我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