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一儆百。
这是她们在王府最后的一点用处。
十足奏效。
此后王府诸多秘闻,外人无处探询。
回到居室,吉祥如意正在里面为祸作乱。
两个小东西正在床榻板上打闹成一团。之所以留下,是因为这房间内留有萧珑气息。此时听闻萧珑脚步声,齐刷刷转头,欢悦的叫起来,翘着尾巴走到她脚下,蹲在那里仰着头,像是想得到她的奖赏一样。
龙九却是先一步发现了书案上被撕毁数页的卷宗,当即忍无可忍,抬手打向吉祥,“你这祸胚!”
吉祥已经学会不与他正面对峙,闪身跳到了萧珑怀里,有恃无恐地看着他。
龙九想掐死它。
“这个…”萧珑犯了难,不知道在这一人一猫之间该偏向哪一方,“卷宗很重要么?”
“总不能这样送到宫里去。”龙九剜了吉祥一眼,“早晚将你扒皮炖肉!”
吉祥眨了眨眼,甩着尾巴往萧珑怀里更深地依偎过去。
“我帮你修补吧,你再骂它,它也不能给你复原。”萧珑拍着吉祥,“你说说你…日后真要好好管教你了。”
“你能舍得?”龙九揶揄一笑,“算了,我命人再抄录一份。不碍事。”
小如意却在此时走到他脚下,细声细气叫了一声,直起身,小小的爪子勾住他衣摆。
龙九弯腰将它托在掌中,“吉祥有你一半也好。”不怕他,也不会以毁东西为乐。
吉祥对这情形很不满,把头一偏,目露不屑。之后一味对萧珑撒娇,似是在告诉如意:我有她就够了,不稀罕讨好那个人。
引得龙九清朗一笑。
那个顽劣的小家伙心里,的确是,只有她。
晚间用罢饭,两只猫跑出去了。如今是十足的家猫样,天亮之前才回来,白日里多半时间用来呼呼大睡。
萧珑觉得吉祥很了不起,也算是走南闯北的猫了,到了哪里都自在游走,且能安然回来。别人家的猫,不见得像它这么有出息。
洗漱后,萧珑去龙九书房拿了本书,闲闲翻阅。
龙九则在一旁伏案忙碌。政务加之风逸堂大事小情,都需要他做出准确裁夺。
这男人到哪里都是一样,书房里有床,寝室里有书案,公私不分,却不难想见伏案忙碌后随意倒在床上和衣歇下。
日后要将他这习惯改过来才是。
欲速则不达。谁都知道这句话,却总会在繁忙中忽略。
今日就算了,不想让他觉得自己还未嫁过来就对他指手画脚。是好心也要慢慢来。
在散漫的思绪中,萧珑沉沉睡去。
自鸣钟与更鼓声传来,萧珑醒来,意识到夜已过半,揉了揉眼,看到他这才宽衣,抱怨道:“这么晚。”
“不知不觉就晚了。”龙九歉意一笑。
萧珑侧转身形,枕到他腿上,“当你自己是铁打的不成?”手指带着忧心,滑过他腰腹处的伤口。不知是被哪路暗器亦或兵器袭击了,伤口不齐,缝合的痕迹便显得狰狞。
“看它做什么。”龙九挡住了她的眼,他从来不能像有些人那样,以自身携带的伤疤为傲,不论伤疤是在何等惊险的情境下所留,都不能引以为傲。他正相反,更希望每一次全身而退。
萧珑隔开他的手,下一刻,唇贴了上去。
龙九呼吸一滞。
唇舌滑过伤口疤痕,力道轻柔得如羽毛。这是他保护她的证明,她一辈子都不会忘。
龙九扣住了她颈子。
她顺势起身,吻一路向上蔓延。
羽毛变成了小猫的牙齿,啃噬,吮咬。
龙九咬牙,才不至于闷哼出声。
吻上他的唇,这女人又煞风景:“你一大早还要去上早朝…”
龙九反守为攻,进占她齿间。她把人弄疯了又倒一盆冷水下来,有意无意都让人愈发迫切。
她今日出奇地乖顺,躺在那儿,目光如水。
他揽起她,指下碾弄。
萧珑轻咬住他肩头,身形一僵。
“放松些,这是多好的事。”
一句话反倒让她脸色通红,“才怪。”
“那是你不知道你多美。”龙九啄了啄她的唇瓣。
指尖滑入肌理,往更深处向下轻刮。
萧珑屏住呼吸,看着他,慢慢低喘起来。涌出阵阵热流。
他眼含询问。
萧珑第一次主动堵住了这男人的嘴。与其说他询问,还不如说是蓄意折磨她。
龙九的笑在亲吻间隐于无形,缓缓抵入。
萧珑看着他,手抬起,落在他肩头,贴上他脸颊。
漆黑长睫低垂,眉宇间写满沉迷,愈发迷人心醉人眸。
能看到他这一面的,唯有她。
这番遐思,叫人甜蜜的心颤。
情潮倏然席卷而来,引得她扣紧他,无助地呢喃出声。
以吻封唇,抱紧她情颤的娇躯,手指没入她发间。越到这时候,反倒越不能听她的声音,那会让他彻底乱了方寸。
随着他轻轻一颤,尽数释放,她自喉间逸出一声低叹,又隐于无声。
他将脸埋在她颈间,克制着凝重的呼吸。
是本能吧。萧珑想,他是出于习惯,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心底情绪。
不悦时谁都能感觉的出,可他若是难过喜悦时,不了解的人,不能知晓。
总说她性子别扭,他还不是一样?
萧珑微笑着,环紧了他。
细细亲吻她许久,龙九起身,端来水帮她擦洗。
萧珑浑身不自在,“我没那么累。”便要伸手夺下手巾。
“安心躺着。”龙九按住她,帮她擦拭,手势轻柔。
烫热水汽吸走了旖旎,唯剩她一身清香。
萧珑打趣道:“以往我是想破头也想不到,你会这么体贴。”
龙九思索的结果是:“我也没想到。”之后很自然地将话题扯开去,“明日午间再走,我送你回去。”
萧珑目光微闪,“好啊。”
龙九刮了刮她鼻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太熟了就是不好,我脑筋一转你就晓得了。”萧珑故作颓然,之后便是明媚一笑,“我只是想下厨做一桌子菜,等着你回来一起吃。”
龙九眼中闪过浓浓的暖意,还有一丝——
萧珑反复回想,觉得那应该是感动和怅惘。
多少年没有人等着他共享一餐饭了?
“日后只要你在家,我就做饭等你回来吃,好不好?”她腻到他怀里。
“偶尔为之即可。”龙九是左看右看也不觉得她有个勤快的样子。
“你意思是偶尔才回家来陪我一起吃饭?”萧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打消他先前的一丝低落,“那可不行,我不答应。”
龙九笑了起来,“偷懒时可别怪我罚你。”
萧珑说到这里又怕他当真了——她实在是天生一副懒骨头,便又道:“你舍得我整日蓬头垢面的话,也行。”
“你这小东西,恁地难缠。”龙九抬手呵痒,引得她连连笑着告饶才肯罢手。
歇下时,两人皆是倦意深浓,很快相拥入梦。
却又很快醒来。
身在江湖的岁月,使得他们有了近乎兽类一般的警觉——极轻微的响动昭示着有人潜入院中,不知是何目的。
两人同时屏息凝神。
萧珑借着微弱光亮打量龙九,他神色竟有些微惊讶,难道外面人的脚步声是他熟悉的?
不管如何,她是不能动的,身上不着寸缕,只能就这样静静躺着。心里有点埋怨身边那厮的恶习。
龙九侧目看了看她,给她一个安抚的笑,随即竟揽紧了她,闭上眼睛。
萧珑不解,可又不能出声询问,便也闭了眼,听声音辨别来人的举动。
后窗被轻轻推开,人落入室内。
片刻静止,随即径自走向书案。
书案上散落着卷宗,还有龙九衣饰,包括九龙玉璧。
萧珑蓦然睁开眼睛,凝视着他。
难不成他要看着人拿走?
她就不允许。
她都一度不忍拿走的东西,怎能落入他人之手。
她要起身。
龙九却轻轻一拍她脊背,慵懒转身,呼吸如常。
这轻微响动使得来人探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龙九语调懒散,“需得你动手,他没人可用了?”
那人却深吸了一口气,手刻不容缓地去拿九龙玉璧。
萧珑随手放在枕畔的簪钗齐发,贴着那人身形飞过。
出手的当然不是萧珑。
“我看错了你。”龙九有些失望,“走。”
“我也看错了你。”那人转身。
语声让萧珑一惊。
是燕时。
燕时竟先发制人,“成婚在即,你却与女子纠缠,忘了你当初千里追踪的阿浔了么?”
萧珑很尴尬。
不出声,就要让龙九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可若出声,就会让燕时晓得他们两个未成婚便已越雷池。
“与你何干?”龙九岂是能被轻易转移思绪的人,“为何前来盗取我贴身佩饰?”
燕时语调有些干涩:“你这佩饰大有来头,多少人都想收入囊中,细细鉴赏。我也有此心。”
“你想看,与我说一声便可。是皇上还是苍云景让你来的?”
“那不重要。我只是要帮你谋得宏图霸业。”
龙九轻轻一笑,却透着漠然,“何为宏图霸业?我要它做什么?”
“…”
“回去。”龙九呼出一口气,“明日王府自会加强戒备,你也再无机会。”
燕时却站着不动,“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他们怀疑的是不是真的?”
龙九语声不耐,“真假又如何?与我无关,更与你无关。”
燕时似凭这句话得到了答案,让她失望的答案,缓慢转身,“九哥,我走了。”走出房门时又加了一句,“明日黄昏,养心殿,去给我收尸。”
萧珑腾一下坐起来,“她怎么了?”
“别管。”龙九拥倒她。
“该不是被皇上发现了她是女子,所以才让她来偷你的宝物…”
“先睡吧,明日我见机行事。”龙九堵住了她继续言语的嘴,半晌才松开,语带笑意,“你再不睡,我可就要欺负你了。”
萧珑无奈地把脸埋在他胸膛,才嘀咕一句:“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原来要你的九龙玉璧,也是有人花大价钱雇的我。”
这句话让龙九有了聆听的兴致,“说来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并不晓得那个人是谁。”涉及自己的营生,萧珑有点犹豫,“我对你说什么,你不许告诉别人。”
“我至多暗中调查,不会传扬出去。”
萧珑就细细说了关于神秘的雇主的一些细节。
龙九沉默。
“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还是你根本不相信?”萧珑翻个身,“我又没梦游,爱信不信!”
“我信。”龙九吻了吻她耳垂,板过她身形,“因为相信,才在想谁有这个势力——能做到这一点,极难。他需要太多不引人注意却遍布各地的杀手、探子。”
“是啊,我总想不通,除了你,还有谁办得到这一点。”
“是你太看得起我。”龙九宠溺地吻了吻她,“事情交给我,你不需挂虑。”
“你的九龙玉璧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怎么皇家的人还要拐弯抹角地来偷?”
“关乎一些不好的事,我不想让你知道,可以么?”
龙九敷衍孩子一般的语气让萧珑有点不满,又有点不安,“你这厮…随你吧。”不想他为难,先一步蒙住他眼睛,“睡吧睡吧。”
第二日,萧珑说到做到,亲自下厨,与龙九一起用过饭才回了相府。
到了门口,没让他下车,“我自己进去就好,你回去忙。”
龙九将两只猫递到她臂弯,吩咐人回府。
萧珑不顾路上下人殷勤询问随王爷去了何处,径自回到自己的小院儿。
苍云墨已经等在廊下。
倚红绿痕一脸无所适从,“小姐,奴婢人微言轻,实在拦不住王爷。呃…王爷是、是从后花园翻墙进来的。”
一句补充,让苍云墨与萧珑同时失笑。
“王爷有何贵干?”萧珑将两个小家伙放到地上。
吉祥如意直奔室内,去补觉了。
苍云墨很伤心的样子,“我是来看吉祥如意的,它们竟不理我。”
萧珑盈盈笑着,“来看猫是光明正大的事,王爷何必翻墙而入?”
“正门不让我走,说是要我先去问过江夏王。”苍云墨清亮的眸子闪着委屈,“你不是还没嫁过去么?他怎能如此独断专行,仿佛这相府成了他的属地。浔姐姐,我只是来看看你——和吉祥如意。”
不如此独断专行,龙九也就不是龙九了。萧珑同情一笑,却是话锋一转,“王爷可不要这般称呼,免得他人折寿。”
谎话被隐晦地拆穿,苍云墨一丝意外也无,轻轻一笑,现出隐藏在骨子里的一丝邪气,“你是不打算再见我了,无妨。只是要我不再潜入相府也容易,赴我一个赌约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