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顺着蒋阮指着的方向一看,便见那翡翠屏风下处赫然正是一滩血迹,血迹许是喷溅出来的,溅了一些在翡翠屏风之上,映得分外清晰,直教人心中一跳。

红缨先是有些不解,正要说几句话的时候,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在脑中,登时惨白着脸后退了几步。她死死盯着那片血迹,再转头看向蒋阮,蒋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轻声道:“姨娘可看清楚了?”

正在此时,便听得外头有人大声呼道:“不好了,不好了,二小姐出事了!”

离蒋府门口不过几百米的地方,此时早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平头百姓,这些平头百姓中,又以男人的眼神尤为狂热。

“好一个美娇娘,那眼神简直勾的爷现在都忍不住了!”

“真是仙女的脸表子的身,这身段,绕梁九日也不绝!”

“这是谁家的姑娘,好端端的怎么躺在这里来了?”也有好心的人问道。

“你看这通身打扮哪里像是好人家的闺女,嗨,兄台大概平日里不曾见过这等事情,这样的情景咱们京城里见得多了。大多是跟着男人厮混的不正经女人被正房收拾了,这不,故意给她点颜色看呢。不过啊,这娘们真带劲儿,光是看着就让人受不了了,也不知是哪家公子爷有这等好福气,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我呸,你这什么眼神,什么不正经的女人,这不是尚书府的蒋家二小姐吗?那京城里出了名的才女,我瞧着怎么如此眼熟呢?我看的准没错儿,怎么回事这是?”

那人群中被人围在中央的人,一身素白衣裙,衣裳本就有些若隐若现,勾勒出让人遐想的线条,长长的黑发方是沐浴过后,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将那本就有些单薄的衣裳吸引的更加透明,几乎可见袍子下的美丽风光。那女子低垂着头,仍可见一张精致清丽的小脸,此刻却不知是怒的还是羞的,皎洁的小脸有些微微泛红,却更加显得让人心神荡漾。那身上带着的浅浅甜香氤氲在空气中犹如上好的催情药,让周围看她的目光都如狼似虎一般。有好几个男人都开始蠢蠢欲动,对她动手动脚。

蒋素素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那侍卫将她丢在此地之时也不知点了她哪一处穴道,此刻真是浑身软绵绵,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便如落水狗一般的让这些低贱的百姓看热闹,更要接受这些男人恶心的目光。蒋素素一想到这些,就恨不得将看她的人眼珠子全部剜出来,当然,最痛恨的还是这一切的制造者,蒋阮。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听见周围人不堪入耳的话语议论传到她的耳中。

“你别欺负我见识少,那尚书府好歹也是堂堂官家,冰清玉洁的小姐怎么会做出这等浪荡模样,再者你看此女,浑身都是风情,哪里是正经小姐能做出来的味道,怕是早已识了情事,是个尤物哪。”

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终于忍不住,摇着一把扇子走上前来在蒋素素面前蹲下,一把捏住蒋素素的下巴令她抬起头来。这么一抬头,周围看清蒋素素的容貌,登时又是吸了一口凉气,纷纷赞叹好容貌。那中年男子显然也十分满意,色眯眯的眼神在蒋素素全身上下游走一番后才道:“不错,是个妙人儿,这位姑娘不知是哪个楼里的?跟老爷回去做十七房小妾吧,老爷我会很疼爱你的。”

这男子一身穿金戴银,长得却是粗陋不堪,说话间言语也十分下流,一看便是哪家突然暴富的老爷。放在平常有人如此待蒋素素,早已被她呵斥,如今面对着这么一张恶心的脸,她却是连口都不能开。

那中年男子见蒋素素不做声,便只当她是答应了,又伸出肥厚的手拍了拍她的脸:“美人儿,这就跟爷回家去。”

然而这围观中起了色心的也不止这一人,登时便有人出声道:“这姑娘分明是我先看上的,你争什么?”正是一位看上去颇为富贵的官家公子哥儿。

“吵吵什么,老夫也看上了这女子,须得讲个凡是有先来后到。”

这美人总是引人注目的,何况是如此丽色天成的一个尤物,有想将美人接回家据为己有的,也有想要将这美人好好打扮一番,送给上司换一个官路亨通的——如此佳人,若是得了上头的眼作为一件礼物送出去,想必也是很有面子的。

同男人不同,女人们看向蒋素素的目光却满是鄙夷:“啧,如今这狐媚子可越发了不得了,竟是这样大街小巷上公然的不知廉耻。”

“的确如此,”妇人眼中最是容不下这等下作媚俗之人,纷纷议论:“实在伤风败俗,这青楼女子就是寡廉鲜耻,寻常家哪里做的出这等事情?”竟是将蒋素素当做了那烟花之地的风尘女子。

蒋素素只恨自己眼下口不能言浑身无力,否则定是要将这些长舌妇人的舌头拿剪子绞断。她一生自认是九天瑶池下凡的仙女,从来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模样,便是在京城中,各种各样的赞美也是为她的神秘添了一份光彩。何时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好像全身的伪装都被扒开,**裸的露在众人各种打量的眼光下,实在是,屈辱至极!

唯一能证明她魅力的,或许是那些为了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男人。即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这些男人依旧为她的美貌倾倒。只是…此刻为她大打出手的男人,全都是些凡夫俗子,要么是满身铜臭味的商人,要么是乍然暴富的乡绅,同从前那些翩翩公子哥儿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就是从前那些倾慕她的人中挑出最不起眼的一个,也是比这里的每一人好了不知多少倍。今夕往昔形成鲜明对比,蒋素素简直要被眼前的局面弄得崩溃。

这厢大打出手的事情引来驻足的人越来越多,正在这时,只听得一个声音道:“在那里!”

蒋素素抬眸一看,便见拥挤的人群被人分开成了两边,有几个人自外头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是几个家丁,跟在后面的妇人挺着个大肚子,正是红缨。

乍然见红缨,蒋素素心中又气又急,红缨匆匆上前,二话不说便命令家丁来扶蒋素素走。她们自知此事算是一桩丑事,也不敢做出其他表明身份的事情,只希望能息事宁人。

只是红缨这般想,周围的人却不干了。那些为了蒋素素正争得面红耳赤的男人见状不约而同的住手,一人挡在红缨面前,道:“干什么呢?我看上的人你也敢动?”

红缨忍住怒气,朝着那男子笑了笑:“这位官人,实不相瞒,这是妾身远房的一位侄女,因出了些事情,妾身此刻要带她回去,官人烦请避一避。”

若是别人便罢了,偏生对方是一个粗野无知的富商,登时便哈哈大笑道:“小娘子,你莫要欺负老爷没见识。这女子说什么远房侄女,分明一看就是哪家青楼楚馆的姑娘才是。老爷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之人,小娘子你且开个价,多少银子老爷都出,这小美人爷看着喜欢,这就要带她回去做我的十七姨娘。”

红缨闻言只气的脸颊有些涨红,这人如此不通情理,讲理是说不通的,然而她今日也必然不能让这人随随便便将蒋素素带走了去。若蒋素素被带走了去,有认识蒋素素的,传出去京城里怕是也没有蒋家的容身之所了。至于蒋权,知道他最疼爱的这个二女儿出了这等事情,势必会将所有的过错都算计在她的头上,到时候她又有什么好果子吃。

只是红缨却是忘记了,即便现在蒋素素还没有被带走,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永远不可能包住火,这事终究会被流传出去。眼下没有被戳破,是因为众人不能将这个浑身香艳风情的女子从尚书府的仙女二小姐联系起来。可京城就这么大,总有几个认识的人。而蒋素素今日在离尚书府门口出了这么一遭,名声也算是毁了,这辈子又有什么好下场去,对一个女人来说,今生还不如死了罢了,蒋权知道了此事,又如何善罢甘休?

红缨勉强笑了笑:“这位官人,她可不是什么青楼楚馆的女子,她是正正经经人家的姑娘,怕是不能如官人的愿了。”

“什么正经女子。”那富商也有些不悦:“当爷没长眼睛不成?你这样推辞到底想做什么,来人啊,把爷的十七姨娘带回去。”这人根本不讲道理,就打算这么直接抢人回去。罢了还看着红缨嘻嘻一笑:“小娘子,别不识抬举。”

“你——”红缨从没遇到过这种无赖,一时情急,道:“你敢!你可知她是谁?”

“是谁啊?”那男子皮笑肉不笑道:“莫非是什么金枝玉叶不成?”

红缨一噎,不敢说出蒋素素的名字。正在这时,却瞧见远远的跑来一名侍卫打扮的人,嘴里高声道:“姨娘,郡主让属下来帮忙一起找二小姐的下落,可有什么消息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算账

红缨脑子一炸,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就此晕了过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终了。

那侍卫一副焦急的模样冲进人前挤到红缨身边,看到蒋素素屋里瘫倒在地的模样大吃一惊道:“原来竟是在这里,是谁将二小姐弄成如此模样的?都活腻歪了不成?郡主知道了定不会放过罪魁祸首!”

周围的人本来本着看热闹的心思,不想却是突然被人打断。眼见这侍卫口口声声都是郡主,再看那侍卫瞧着也不似普通人,心里也跟着泛起了嘀咕。就连那富商也被侍卫的模样震住,迟疑了一下才问:“这位小哥,您说的郡主可是哪一位?这地上的小姐又是什么身份?”

红缨忙接口道:“这你就别管了,总之她是我们家的人,现在就得带她走。”

人群中却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句:“哎哟,方才这位大老爷不是还要将地上这位小姐抬回府做十七姨娘么?怎生现在又不干了?”

侍卫一听,不等红缨再次开口便大喝一声:“大胆!竟敢侮辱小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可是京城蒋家尚书府嫡出二小姐,当朝弘安郡主的嫡妹!”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蒋素素几乎要将自己的指甲嵌进掌心,嘴唇抖个不停,整个人都如堕冰窖。这人唱念俱佳,一看便知是蒋阮故意令人这般做的,为的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掀开她的身份,教她难堪。这比杀了她还要令她难受,只因为今日一出,她这名声连个遮掩的地方也没有了,这一生,也算是就此毁了!

红缨也脸色泛白,只恨不得将那侍卫揉吧揉吧扔到九霄云外去。看着众人打量的眼神,红缨自己都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更重要的是,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后怕,蒋素素在她的照顾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蒋府三个女儿中,唯有蒋素素得了蒋权的真心疼爱。如此宝贝的女儿出了这样大的笑话,就是迁怒,蒋权也会弄死她的!

究其根本,全在与蒋阮身上。红缨不禁怨恨起蒋阮的心狠手辣来,她不仅要羞辱蒋素素,还要将蒋素素的名声全部毁了去,甚至让蒋素素从此再也没法抬头做人。这于蒋府,蒋权都是一种巨大的打击,蒋阮竟然如此不念手足之情。然而红缨却忘了,当初她与蒋素素合谋一同算计蒋阮的时候,又何曾考虑过一丝一毫的手足之情?所谓害人终害己,不咎如是。

周围看戏的人群早已议论纷纷,连那本来叫嚷着要蒋素素回去做十七姨娘的富商也闭了嘴,上下打量起蒋素素来。众人目光中皆是不敢置信,人群中便有人出口道:“我方才就说了,这小姐看着跟蒋府二小姐生的有九成相像,偏生你们还不信。”

“谁能想到呢,”又有人回道:“不过传言中的蒋二小姐不是天仙一般的人么,怎地落到如此境地,是被人害了吧?”

“什么被人害了,你瞧她那副做派,身上的味儿闻了便令人血脉喷张,哪家正经姑娘会是这般风情,我看吧,这蒋二小姐怕是早已有了韵致。”

“说得对,哎,长得跟天仙一般,这行事么,确实不像是正经姑娘,难怪被人认为是楚馆青楼的红牌了。”

诸如此类的议论不绝,句句都敲打在蒋素素心上,几乎令她羞愤欲绝。然而人们说的也没错,市井百姓们的眼神最是毒到。蒋素素自练了媚术之后,举手投足便多了媚意,即便生的清丽也掩盖不住香艳之气,而这妩媚和蒋阮的容貌妩媚不同,更是多了一种任君采撷的诱惑。寻常男子见多识广,自然分辨的出其中意味。再者哪家少女会有如此风姿绰约的模样,更勿用提她今日穿的如此风光隐约了。

锦二冲混在人群中引导人们流言的锦三使了个眼色,几乎要得意起来。他方才那么高声因为情况紧急之下的一吼,这周围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眼下是全都听到了。锦三也提高嗓音,状若无意的道:“哎,既然是尚书府的二小姐,如今也被这些人看了身子去,各位兄弟是不是也该付个责任啊,人家可是清清白白的正经小姐,怎么能平白被人占了便宜去。”

话音刚落,登时又是一片议论,蒋素素和红缨已经呆若木鸡。而周围看热闹的人中也有人回过神来,大呼道:“说的极是,小姐被我看了身子,小生愿意负责,娶了小姐回家做正妻!”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再看那人,不过是一个街边小混混的模样。众人心中了然,蒋素素这般被人大庭广众看了身子去,还不是被一人,但凡有点名声的都不会娶她回去做正妻供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可那些市井之中的流氓混混可不一样,尚书府到底也是官家,蒋素素也生的不错,若是娶回家去还能赖上尚书府,倒也是美事一桩。这样想着,愿意“负责”的人越来越多,争执中竟是齐齐都要上蒋府提亲的架势。

红缨招架不住,人群却是围得越来越多,锦二高声道:“都胡说什么,”看着那些家丁道:“还愣着干嘛,赶紧扶二小姐回府。这些个琐事日后再说!”

他没有将话说死,这样说一半留一半反而更是令那些混混增添了信心。在他们看来,大户人家出了这等丑事,这小姐一般都是不能活了的,不是自尽就是寻个庙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只是蒋尚书疼爱次女之事全京城都知道,蒋权肯定不忍心一个好端端的女儿自尽或者过清修的苦日子。这大户人家不娶蒋素素,岂不是就只有轮到他们这些小虾米。思及此,那些混混更加兴奋起来,眼前甚至出现了自己一身红袍做了蒋府乘龙快婿的情景。

因为尚书府和蒋阮弘安郡主的身份,这些人倒是不敢永强,待锦二吩咐家丁将蒋素素扶上马车一路回府的时候,身后却是浩浩荡荡跟了一大群年轻人,都是愿意“负责”蒋素素清白的有志人士——虽然不能永强,可市井间混混最拿手的便是磨人缠闹,耍些下作手段搅得人不能安生。

而那些不打算负责却已经看了热闹的人,都远远的站在一边抱着手臂议论,想来蒋府势必又要在京城掀起一阵风浪了。

蒋权方下朝便得知了蒋素素出事的消息,一路上浑浑噩噩脑中一片空白,待回了府上,刚一进红缨院子,便瞧着蒋素素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啜泣,红缨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听见他的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一看。蒋素素看了一眼蒋权,失声叫了一句:“爹!”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

若是在往常,蒋素素这么一哭,蒋权必然是心疼的。可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前有夏研不知羞耻与人私通之事,如今蒋素素再出了这事,犹如在蒋权最忌讳的事情上撒了一把盐,立刻就让他回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登时蒋权心中的那点怜惜烟消云散,几步走到蒋素素面前,二话不说便恶狠狠地扬起手,“啪”的一声,给了蒋素素一巴掌。

蒋素素被蒋权这么一巴掌打的有点发蒙,长这么大,蒋权还从没对她动过手。今日就算出了此事,她虽意识到事关重大,却也以为只要哭上一哭,必然有蒋权为她解决干净。谁知蒋权二话不说便给了她一巴掌,饶是蒋素素平日里再怎么愚蠢,看见蒋权的态度不对,心中也发了慌,知道大事不妙,赶紧又哭了起来:“爹!”

蒋权一巴掌下去之后也有些后悔,蒋素素是他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女儿,别说是打她,从小连重话也不曾说过的。即便夏研做下了那等污秽之事,待蒋素素却和过去没什么两样。他看向蒋素素捂着脸只顾着哭泣的模样,心下一软,方才的怒气敛了些许,只冷冷道:“到底发生何事?蒋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这话可不假,话说尚书府由清流之家到现在名声乌烟瘴气,其中也不过短短几年时间。而种种行迹都发生在夏研母子三人身上,好容易自夏研出事后消停了一段日子,又被爆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今全京城都在拿这件事情做笑话,从开始到现在几个时辰间,全京城已经到处流传起了今日之事,一想到这件事,蒋权心中便是一肚子郁气。

蒋素素心中一跳,心道事情变成如此模样,唯有将所有事情都推在蒋阮身上方是出路。便垂下头,语气愤恨道:“爹,女儿是被人害成如此模样的!爹,您要为女儿报仇啊!”

红缨此刻也明白过来,跟着忙不迭道:“正是,二小姐是无辜的,今日落到如此境地,全是被人陷害导致。二小姐命可真苦,好端端的,平白遭了这么一场无妄之灾。”

蒋权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听蒋素素和红缨这么一唱一和,顿时大怒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尚书府撒野?还敢算计我蒋家女儿?”

那蒋素素是他如珠如宝的女儿,方才是恼怒至极,如今听见是被人陷害,仿佛心中所有的怒火突然都有了一个发泄口,蒋权现在一心只想将那个陷害蒋素素的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是…大姐姐…”蒋素素极为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似乎是无法忍受般的捂住脸啜泣起来:“是大姐姐让人将我打晕送到那里的,还有锦英王,他也在为大姐姐撑腰。”

蒋素素一把便将所有的责任推在蒋阮和萧韶身上,却不知红缨在一边变了脸色,暗骂了一声蠢货。说起来,蒋素素虽然有些小聪明,到底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比起夏研来,她还差得远了。也正因为是夏研将她保护的太好,从小到大无需她操心别的东西,蒋素素才是真的没有脑子,只会端着一副仙女的模样骗骗人罢了,就好比她现在的理由,漏洞百出,实在是不怎么高明。

蒋权本还是一心一意的听着蒋素素说话,待蒋素素说完这句话后,脸色却是沉了下来。他像是不认识一般的盯着这个女儿,蒋素素等着蒋权愤而去找蒋阮的麻烦,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蒋权的眼神看的她有些害怕,小声道:“爹,你怎么这样看我?”

“孽女,”蒋权声音有些发抖,看着蒋素素明显怔住的表情,才冷冷道:“你说锦英王和蒋阮联合害你,他二人一人是郡主,一人时亲王,何必来陷害你。倒是你,这身衣裳是怎么回事?”

蒋素素身子往后一缩,语气委屈至极:“爹,你竟然帮着外人,我可是您的女儿啊!”

“我没有你这样淫荡下贱的女儿!”蒋权许是急怒攻心,咆哮一声,这样不堪入耳的话语,连红缨在一边听着都露出了诧异之色。蒋权一心待这个女儿是最疼爱的,如今却是这样骂她,显然是对蒋素素打心底失望了。

“帮你,”蒋权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蒋府竟然出了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妄想爬上锦英王的床!你看清楚,锦英王是什么人,你想死,我蒋府可丢不起这个人,赔不起这个命!”

蒋权在官场浸淫多年,自然也不是蠢得,蒋素素那话里漏洞百出,萧韶此人虽然冷漠厉害,却也不是主动招事的人。这样的人骨子里带着骄傲,若非是惹恼了他,平时是不会轻易出手的。蒋素素必是什么地方惹恼了他,再看蒋素素身上的装束,再加上后来发生的事情,蒋权对自己这个女儿心中也是了解几分,也就猜到了到底是为何?

此时此刻,蒋权心中说不清是失望多些还是愤怒多些。他愤怒萧韶和蒋阮如此不留情面,也恨蒋素素做是鲁莽,不考虑后果便得罪了萧韶。锦英王是什么人,那是连皇帝也敢反驳的人,惹恼了他哪有好果子吃。

更令蒋权失望的是蒋素素的举动,蒋权这辈子若说有什么骄傲的事情,蒋素素应当算一件。他一直以自己的这个女儿自豪。蒋素素清丽脱俗,才名远播,若非因为夏研的事情,如今京城名门公子哥儿必是争相追逐。在蒋权心中,蒋素素足以配得上任何男子,唯有至高的地位才能衬托出他这个女儿的不凡。可如今这个女儿却如同别的青楼女子一般自甘下贱,甚至不惜用手段想要爬别人的床,蒋权心中便有了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感。原先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想着若是八皇子瞧上了蒋素素,日后为蒋素素博一个前程也是不错的。可如今此事一出,八皇子那边势必是没戏了。

蒋素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蒋权,心中也感到一丝后怕。她抱住蒋权的双腿,大哭道:“爹,素素知错了,素素也是一时冲昏了头脑,素素看着大姐姐嫁的这样好,自己却是这样的名声,日后也不知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想着锦英王看重姐姐,素素就是自甘为妾,得了大姐姐的庇护也应当是过的不差的。可是没料到会成了这副模样,爹,素素知错了,爹,您不要不管素素。”

蒋权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蒋素素这话倒是戳在了他的心口处。想到夏研自出事以来,这个女儿便整日将自己关在院子里不曾出来,想来她一个闺阁少女,要为自己母亲的失德付出代价。每日提心吊胆能不能嫁入一个好人家,甚至让一个嫡女起了自甘为妾的念头。蒋权心中又有些微微愧疚,说到底还是他这个父亲的不是。心中的天平一旦偏向蒋素素,看蒋阮的时候蒋权便分外不善,心道到底骨子里流的也是蒋府的血,蒋阮倒是一点都不念及手足之情。一点都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果真是以为有人撑腰么?

蒋权哼了一声:“罢了,此事我再想办法,这几日你便不要出门,蒋阮呢?把她给我叫来!”

这便是要兴师问罪了,红缨和蒋素素面上同时一松,祸水东引,蒋阮虽然算计的好,可架不住蒋权的心长得就是偏,只要蒋权没死,这蒋府里做主的都是蒋权,自然,蒋阮要称他一声爹,在府里自然讨不了好处去。

正在此时,却见一个陌生的侍卫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冲蒋权抱了抱拳:“回蒋老爷,我家主子说,少夫人身子不适,带少夫人回王府让夏小神医瞧病去了。”

蒋权一听,心中更是赌了一口气。蒋阮这分明就是釜底抽薪,他是不能向锦英王府要人,可蒋阮这一招也实在太阴损了些。若来的是蒋阮的丫鬟,蒋权还能迁怒,可这人是萧韶的属下,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蒋权只能难看着一张脸应了。

那侍卫挠了挠头,忽然看了红缨一眼,红缨被那一眼看的有些发麻,下一刻,便听得那侍卫包含着关切的声音响起:“对了,少夫人还说,府里姨娘怀着身子今日还奔波了一天,实在是很劳累了,特意让王爷拿了帖子去请了宫中的太医,想来过一会儿便到了,好好为姨娘看看身子,免得冲撞了肚里的小兄弟。”

红缨身子一僵,面色顿时显出几分苍白,下意识的就想要拒绝,可是话语到了嘴边却又堪堪止住,此刻若是拒绝,岂不是做贼心虚,有了夏研的前车之鉴,蒋权对这些事情势必更加警惕,一旦发现了什么端倪,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可若是乖乖的呆在原地,这之后…。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她身子开始止不住的发起抖来,在这个蒋权本就心情不佳的节骨眼儿上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她能有什么好下场?如今是骑虎难下,红缨肚里塞得两个枕头,忽然就变得重逾千斤了。

那侍卫回完话,便对着蒋权报了一拳退下。蒋权虽然对蒋阮十分不悦,但太医也不是人人都能请到的,今日红缨奔波一天,的确是怕伤着了肚里的孩子,若是有个太医来看一看,势必会稳妥许多。他倒是没有想过萧韶会在太医上做什么手脚,一来是以萧韶的为人犯不着,二来是,红缨也不过是怀个胎,真要有什么问题,大可再去请别的大夫来看,这种事要想作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蒋权心放的宽,却没有注意到红缨僵硬的脸色。正在这时,突然听得外头又匆匆忙忙跑来一小厮,道:“老爷,不好了!”

“什么事?”今日的种种事情已经让蒋权焦头烂额,有些不能应付之感,冷不防又听到这话,也不耐烦的吼道。

那小厮吓了一跳,有些胆怯的看了蒋权一眼,才小声道:“外头来了一大堆人,各个敲锣打鼓的,还抬了聘礼在门外发喜糖,说看了二小姐的身子,愿意为二小姐的夫婿…日后和蒋府,就是亲家了。”

“什么——”蒋权还未回话,蒋素素先尖叫起来。

而此刻正跟着萧韶回府的马车里,露珠问道:“姑娘,这么做会不会太便宜二小姐和五姨娘了?老爷肯定会想法子护着她们的。姑娘这么做岂不是白忙活一通?”

“不会。”蒋阮看着马车里小几上摆好的点心茶水,萧韶这马车里东西都是一应俱全,倒是十分体贴,让人做的舒心至极。便是点心,也都是按着她喜欢的口味来做的。

“二妹心心念念不过嫁入高门享受权力,可从此就失去了资格。甚至即将成为她最鄙夷的那一类人,世上没有永远的人上人,做不成人上人,比杀了她更让她痛苦。”蒋阮淡淡道:“至于红缨,你真的以为蒋权会放过她?”

蒋权此人表面清高,实则心胸并不宽容,红缨敢在子嗣上欺瞒蒋权,就是犯了蒋权的大忌。红缨的下场,实在是不会很好了,贪心不足蛇吞象,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贪心付出代价。只是红缨的代价大了一些罢了。

“都逃不过的。”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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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自作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看光了身子的大家小姐,流言蜚语当日便在京城大街小巷迅速游走起来。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有这么一遭消息还不够,上天似乎还嫌蒋府不够麻烦一般,另一处小道消息也同时放了出来。

锦英王府里,蒋阮正坐在桌前喝茶,上好的顾渚紫笋,配以精致的牡丹茶豆膏,恰好好处的甜,也不会腻的人心烦。锦英王府的厨子俱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做的简单又精致,便是宫里的御膳房也不见得能拿出这样的好东西。府里的下人告诉露珠,老锦英王是个讲究过日子的人,这些厨子都是从外头精心搜罗来的。只是自从老锦英王夫妇走了后,萧韶性子冷清,吃东西更是以简单为上,这些厨子一直以来英雄无用武之地,好容易来了个少夫人,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她欢心,只希望能投了蒋阮的缘,日后多些展示厨艺的机会。

虽说这理由听着有些惹人发笑,露珠心中却是渐渐宽慰下来,只因为这些人话里话外都是透出一个消息,那便是锦英王府的下人是真心拿蒋阮做少夫人的,否则何以花费这样的心思。如今几个丫鬟最担忧的便是蒋阮如锦英王府也算是高嫁,萧韶自是没的说,可架不住这府里奴大欺主。如今看府里下人待蒋阮俱是恭恭敬敬,再看锦英王府和萧韶,便从头到尾挑不出一丝不好来。

蒋阮正喝着茶,就瞧见连翘自外头走进来,笑嘻嘻道:“姑娘。”

蒋阮应了一声,连翘将刚采好的花放到描金凤彩大瓶子里插好,锦英王府虽然绣的气度斐然,可或许是萧韶自己性子太过冷清,总觉得没什么点缀,显得萧索了些。原是萧韶一个人也没什么,蒋阮日后也是要住进锦英王府的,连翘就寻思着怎么着也要添点色彩。毕竟男人和女人的心思时不同的,就算是摘几朵花放在花瓶里,瞧着不也是有几分人气不是?

“姑娘,”连翘一边插花一边道:“奴婢今日在外头可听说了一件大事,姑娘猜猜是什么?”她虽竭力保持着沉稳,面上到底是带了几分雀跃,眼里更是止不住的笑意。蒋阮瞥了她一眼,道:“红缨出事了?”

“姑娘真神了,”连翘呆了一呆,一溜烟儿跑到蒋阮面前,眨了眨眼,道:“可不是么?今儿个奴婢一出门便听到了,大街小巷到处都在谈论这事儿,说是老爷一脚踢得红姨娘小产了!”

“小产?”蒋阮神色闪了闪。

“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红缨在一边的小板凳坐下来,端的是极有兴趣说起此事,那架势赶上酒楼里的说书先生了。她道:“听说啊,昨儿个五姨娘奔波了一日,老爷请了宫里的御医来给五姨娘瞧身子。起初也是好好地,可待那御医快来的时候,五姨娘却突然说自己身子极为不适,只想要赶快睡一觉。这老爷呢,也是个精明的,登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就同五姨娘争执起来,谁知呀——”连翘卖了个关子,本想吊一吊蒋阮的好奇心,一抬头却瞧见蒋阮神情都不曾波动一分,像是早已料到了此事,便悻悻的摸了摸鼻子,继续道:“谁知却从五姨娘肚里掉出了两个棉花大枕头来!”

连翘说起此事,大有眉飞色舞之态,连比带划道:“当时是,老爷发现自己被骗,说时迟那时快,便重重一脚踢过去,然后——”连翘咳了两声:“最重要的地方来了,五姨娘惨叫一声,哀声道【你个没良心的,竟然如此待我?】老爷说【缨儿,我待你一片赤诚,你却期满与我!我——伤透了心!】”

“停停停——”蒋阮抚了抚额,连翘说的跟话本子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眼见到一番,再说下去等会锦英王府的下人们都能围过来听现成评书,还不用付银子。她道:“这些就不必说了。”

没能发挥自己说书先生的天赋,连翘还很是遗憾了一回,不过还是老老实实道:“然后老爷一脚踢过去,五姨娘见红了,恰好太医这时候到了,便瞧了一瞧,老爷这一脚踢得好哇,就把五姨娘肚里的孩子给踢没了。是真的孩子,不到三月呢。”

蒋阮沉吟半刻,才道:“原是如此。”

原来那一日眼见着太医要来,便是再如何镇定的红缨心中也有些着慌,人一着慌便容易犯傻,若是往常,红缨也算是个聪明人,断不会犯这样的错。昨日怕是紧张的慌了,才编出那般拙劣的借口。蒋权虽然宠爱红缨,却不代表他是个任人哄骗的傻蛋,再加上夏研之事后,蒋权对子嗣之事本就敏感。一怀疑起红缨便咄咄逼人,争执中红缨露了馅,蒋权如何不气。接二连三的被自己的女人耍弄,蒋权如何咽的下这口气,饶是平日里再如何宠爱红缨,眼下红缨在他眼里也是罪无可恕了。

谁知阴差阳错,红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真的怀了身子,想来是之前还抱着侥幸心理,假孕之时用了些虎狼之药,这虎狼之药偏偏又在这时候才有了效用,红缨真的怀了身子,却被蒋权一脚踢没了。

这为红缨诊治的太医嘴上也没个把门的,或许是觉得这蒋家的事情果真是值得拿出去说笑的谈资,转头回去便告诉了同僚。宫中太医如此多,有些与贵人有关系,有些出身贫寒,也因此,不过短短的时间,蒋权一脚踢得自己妾室流产的消息,上至勋贵之家,下至贫民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果真是声动京城。

蒋阮垂眸,上一世红缨在这个时候已经被夏研斗得毫无招架之力了,更勿用提什么子嗣,若是这一世她不动别的贪恋,或许还能过上一段好日子。如今她下半辈子的希望也毁了,蒋权对待一个让他变成笑话的女人绝对不会留情,红缨的下场可想而知。不过眼下最痛苦的应当是蒋权,蒋超与他已经于无形中有了一道轻微的隔阂,蒋家子嗣不旺,蒋权对红缨肚里的孩子如此看重,如今死于他自己之手,与蒋权这样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连翘又道:“姑娘且再听,五姨娘就是这般了,二小姐还有的忙。从昨儿个晌午起就有许多人围在府门口要求娶二小姐,称二小姐身子被他们看了要负责。这些人无论如何都赶不走,寻侍卫来救躺在门口哭天抹地,说蒋府草菅人命。老爷心中大怒,便当着众人的面赔礼了一回,说将二小姐送到庙里做姑子去。二小姐听说后晕了一回,与老爷争吵一番,老爷却是铁了心不管,今日老爷已经将二小姐强自送到百里外的家庙里,据说要真正的剪了发做姑子。”

“做姑子可真是便宜她了。”连翘愤愤道:“真应当让她嫁给那些人才是。不过老爷向来疼爱二小姐,此举无疑是毁了二小姐一生,令人吃惊啊。”

“怎么会?”蒋阮淡淡道。连翘听出她声音里有些异样,抬眸一看,却被蒋阮眸中的冷色惊了惊,只听蒋阮道:“他可是费尽心思在为二妹铺路啊。”

可不是么?若是蒋素素真的嫁给了这些街头混混中的一个,这辈子也便是毁了。可若是绞了头发到庙里做姑子去,到底是保全了蒋家的脸面,又给蒋素素寻了一个台阶,让她的脸面不至于一直被人践踏。远离京城世俗,渐渐地蒋素素就会淡出人们视野,直到出现能让蒋素素再次回京的机会为止。而蒋素素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回京,自然是夺嫡风云落幕,先皇驾崩,新帝即位,宣离大业已成的时候。

那时候,蒋权许会得封赏,有了名利和权势为保证,蒋素素的那些过往,又有谁在意?蒋权走的一步好棋,前世今生,他都为这个女儿一步步的铺好了路,保她一声平安顺遂。

蒋素素前生曾说,她这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殊不知今生蒋素素于她也是眼里的一粒沙,这一生她狠毒无情,最是看不得人家父慈子孝的画面,蒋权这一盘棋下的好,她却不想成全。

“连翘,你出去告诉锦二,”蒋阮垂眸:“我想请他帮忙做一件事情。”

府里的暗卫锦二锦三是离蒋阮不能太远的,连翘应声,问:“姑娘想要交代锦二什么事?”

连翘在外找了许久都未曾瞧见锦二,倒是远远的见了另一个一身侍卫打扮的人,这人生的有些熟悉,连翘却是有些记不住在什么地方见过,总归是萧韶的手下。便上前询问道:“这位,可知锦二在什么地方。”

那人转过来,剑眉朗目,生的也算是英俊,一动不动的盯着连翘看了半晌,连翘被他看的有些奇怪,泼辣性子一上来,柳眉一竖道:“看什么看!”

“刚才原是你在里头说书。”男子道,神色虽无不妥,话语里却带了三分揶揄。

连翘一怔,随即怒道:“关你什么事!你这人竟然偷听,回头我告诉姑娘,王爷知道了,看不修理你!”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夜枫。这几年他一直被萧韶冷落在易宝阁里搜集情报,日子可算是枯燥乏味,可主子没发话,也不能自个儿出来。这几日萧韶破天荒的将他召回来,似是即将出行,要吩咐他一些事情做。方才他在外头听到连翘对蒋阮说起蒋府里的事情,还十分诧异这是哪个丫鬟口齿如此伶俐,若是执行任务的时候有这么个活宝在身边,定是一点无聊也觉察不到的。

此刻听连翘说起蒋阮,却是眉头抽了抽,上次可不就是因为弄错了人,萧韶因为蒋阮将他一冷落就是好几年,如今蒋阮身份更高一截,即将成为锦英王府的少夫人,要是惹恼了她,不,就是惹恼了少夫人身边的丫鬟,以萧韶护妻的性子,也怕是不会轻饶他。登时便道:“是我的不是,你找锦二做什么?”

“少夫人有事要他做。”连翘性子率真,倒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夜枫既然已经道了歉,她也没必要一直揪着不放。

“他有任务在身,眼下是不在府里。”夜枫道。

连翘皱了皱眉:“那他什么时候能回府?”

“明日晚吧。”夜枫道:“怎么,有要紧事?”

“明日晚就有些迟了…”连翘咬了咬唇,神色有些焦急:“怎生偏在这个时候出去?”

夜枫好奇:“有什么事情我做也一样。”

“你?”连翘斜眼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实在是信不过。”

她这么一斜眼看,眸底便泻出几分不自觉的少女的妩媚来。蒋阮身边的几个丫鬟容色俱是比较出挑的,白芷端庄,连翘泼辣,露珠机灵,天竺冷清,各有各特别的味道。这几人中,连翘和露珠又最是得男子喜爱。来锦英王府不长,萧韶的下属却是多对连翘和露珠献殷勤。

夜枫平日里面对的女子要么是如锦衣卫中一般冷清冷面,要么如青楼里风情万种一般的胭脂俗粉,难得见到性子如此率真泼辣的女子,一举一动皆是真性情。眼下杏眼桃腮,因为微愠而嘴唇有些发红,越发衬得脸粉扑扑的,登时心中便一动,不等连翘说话,已然起了几分少年才有的好胜之心,一把攥住连翘的手腕:“信不过?我却偏偏要让你信一回!”说罢,便抓住连翘一同往院子外飞跃而去,罔顾连翘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屋顶上,锦三吐出嚼在嘴里的一根草,只道了一个字:“傻。”

锦四撇了撇嘴,拍了拍她的袖子:“走吧,干活去!”

却说自云顶山一带,荒草丛树生,一路都是泥泞小道,马车咕噜噜的行驶间不时溅起星点泥水。此刻天色渐渐开始发黑,离那目的地还有些远,四处竟连落脚的地方也不曾有,几里处也没见着能借宿的人家,今夜这马车注定要露宿荒郊野外了。

虽如此,这马车布置得也算富丽堂皇,至少外表瞧着还是十分舒适的,驾马的车夫也是经验老道,一路上坑坑洼洼的路颠簸也极力压到最小,也算是十分照顾了。

领头的护卫便道:“就在此处歇息吧。”

马车里,蒋素素苍白着一张脸,神情满是漠然,一边的蜻蜓见状,轻声细语安慰道:“姑娘,天色晚了,且用些羹歇息一下吧。”

自蝴蝶当初因为紫河车一事后被蒋素素发卖到窑子里去后,蒋素素一直没有将手底下的二等丫鬟再提上来,一等丫鬟始终还是缺了一个位置,一直以来都是蜻蜓随身伺候在身边。蜻蜓也算是蒋素素的心腹了,她待蒋素素倒也是十分忠心,平日里也帮着出些主意,只是未曾想到如今蒋素素会落到如此地步。她是丫鬟,自然要与小姐同甘共苦,便是去家庙里做姑子也是一样。

只是蜻蜓心里却也是明白的,蒋权对蒋素素这么多年的疼爱不是假的,如今去庙里做姑子也只是权宜之计。毕竟蒋素素毁了名声,再留在京城也是无益,待日后这些流言渐渐平息下来,再寻个机会将蒋素素接回府,一切也是可以重来的。这些话蜻蜓也曾劝过蒋素素,可蒋素素始终就是听不进去,昨个儿晚上蒋权在蒋素素吃的东西里下了药,今儿一大早蒋素素醒来便在马车里了,已经是回天乏力,打骂了她一通,先是濒临崩溃,后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渐渐平静下来,只是神色却是冷的出奇。

蜻蜓也没有多想,只是想着蒋素素大约是想明白了,明白了其中利害,总之她不再吵闹就好。

蒋素素看了一眼蜻蜓递上来的羹,道:“我知道了,让那些护卫离远一点,我不想跟这些下人呆在一处。”

蜻蜓想了想,便下马车吩咐那些护卫退远一些,总归这外头大抵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真有什么,这些护卫也能来得及。

待蜻蜓重新回到马车里,蒋素素已经喝完了碗里的羹,对她道:“粗陋了些,你也喝点。”

蜻蜓受宠若惊的看了蒋素素一眼,虽然她为蒋素素的心腹,蒋素素平日里待她出手也算大方,可蒋素素此人骨子里便是天生高人一等,连蒋阮都看不上,更勿用提一个下人了。这样平和的与蜻蜓说话,蜻蜓心里还是十分惊讶的。

“不必这样看我,”蒋素素低下头道:“如今我也不过是庙里的一个姑子罢了,再不是什么官家小姐,你与我在身份上无甚差别。”

蜻蜓听见蒋素素如此说,只道她还在气恨此事,便道:“姑娘切莫这样说,如今不过都是暂时的苦过,姑娘始终是尚书府嫡出的小姐,奴婢永远是姑娘的奴婢。”

蒋素素微微一笑:“你说的很好,喝点羹吧,今日你也陪我辛苦了。”

她几次这样说,蜻蜓也不好再推辞,便端起碗来喝羹,待她喝完后,才看见蒋素素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蜻蜓被蒋素素盯得有些脊背发凉,小声道:“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只听蒋素素叹息一声:“蜻蜓,你觉得我美吗?”

“姑娘自是美得,这全京城再也挑不出姑娘这样的美人来。”蜻蜓道。这话倒不是奉承,蒋素素本来就生的美,修习了媚术之后更加的艳绝。

“我这么美,怎么能去做姑子?”蒋素素突然反问道。

“姑娘…”蜻蜓一愣。

“我不会去做姑子,”蒋素素唇边泛起一个诡异的微笑:“我这样美,自然能找到一个容身之所,得到最高的位置,我的容貌,怎能白白的浪费了?”

蜻蜓被蒋素素诡异的神色弄得有些不安,想要说话,却突然觉得脑子一片昏沉,支持不住的栽倒在马车中的小几上:“姑娘…。你…。你下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