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韶见她如此,若有所思道:“你身边有这样的人?”
“我想问萧王爷,修习了此种秘术的人需要做些什么?付出什么代价?譬如鲜血之类?”蒋阮问。
“并不一定,南疆秘术分很多种,就是媚术,用的人不同,付出代价也不同。通常来说,秘术其实是一种药,药和人融合,融合的越深,效果就越出色,付出的代价也越大。修习了此种媚术的人,行为和常人有所不同,有些人需要补充一些鲜血,或者是其他东西。不过也并不能肯定。”萧韶耐心解答她的疑问。
蒋阮眉头渐渐蹙了起来。若说之前只有三分怀疑,如今这怀疑却是已经变成七分了。蒋素素举止异常,面上又如此光滑白皙,倒真是与萧韶嘴里的秘术有几分相像。可是她只是去家庙中休养性子,怎么又和苗疆扯上关系?越想越是糊涂。
蒋阮蹙眉的模样被萧韶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也起了几分思量。南疆人似乎在酝酿一个极大的阴谋,蒋阮从不问无谓之事。方才她那样问,必是身边出现了形似修行媚术的人。若是真的,可以从此处下手。
思及此,萧韶道:“你说的那个人,我想见上一面。”
蒋阮心中正盘算着怎么将萧韶弄进蒋府中与蒋素素见上一面,好亲自确认是否和那南疆秘术有关。冷不防听见萧韶的话倒是心中微微一惊,这人倒与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她自是不晓得萧韶还有南疆的事情要处理,只心想这人体贴的紧,心中微微浮起一丝情绪,倒也说不上感激,只是越发觉得萧韶并不似传言中的冷酷无情。
她微笑道:“自然好,只是那人不在别处,正是在蒋府之中。”
萧韶抬起眸看着她,一双漂亮的眼睛深邃若天河,道:“蒋素素?”
“你如何得知?”蒋阮诧异。
“蒋府中女子只听说蒋二小姐美若天仙,自是她了。”萧韶道。
蒋阮愣了愣,扬唇笑道:“萧王爷也认为二妹美若天仙?”
萧韶似是没料到蒋阮突然这么问,皱了皱眉,认真的看了一眼蒋阮,道:“不及你。”
萧韶这么回话确实是出乎人的意料,饶是蒋阮平日里再如何心如止水,听见一向清冷的人这般说还是有些发愣,一时之间竟不知回什么才好。待抬眼看去时,却见萧韶有趣的看着她,眸中有戏谑笑意一闪而过。
竟是还笑了,这是…玩笑?
蒋阮呆怔了片刻,才笑道:“原来萧王爷也是会笑的。”
萧韶挑了挑眉:“什么时候去你家?”
蒋阮觉得这对话似乎是有些古怪,沉吟了片刻,道:“不如就今晚?”
雅室外趴在门口偷听的夜枫差点腿一软跪了下去,旁边那个面容清秀的侍女也忍不住对他挤眉弄眼。看不出来主子平日里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上来就去人家姑娘家中,未来的少夫人也是巾帼英雄,竟也毫不忸怩,就定在今晚。今晚就做成夫妻?
萧韶道:“好,今夜子时,我来找你。”
蒋阮看着他道:“你如何进来?”
萧韶虽说武功高强,可蒋府也不是过家家一般,而且夜半三更与人在自家府里游荡,还是个年轻男子,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两人都非常人,虽说蒋阮心中有些异样,到底也不会如上一世般迂腐。况且蒋素素的事情她急于想要弄个明白。
“不必担心,到了时辰,我自然会来找你。”萧韶道。
蒋阮想了想,便也点头:“那就多谢萧王爷了。”
连翘和白芷立在一边,俱是不动声色,彼此却交换了一个眼神。自家姑娘对萧王爷倒是越来越信任了。蒋阮是什么性子,身为贴身丫鬟的她们最是清楚不过,自从在庄子上落水而醒后,就变得极为警惕,从来不肯轻易相信身边人。便是对亲外祖父赵光一家,也有所保留。这萧王爷虽说性子冷清了点,几次下来也帮了蒋阮不少的忙。若是能成一对姻缘,两个丫鬟心中思量,那倒是比嫁给其他人好多了。
蒋阮自是不知道两个贴身丫鬟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她卖了,低头兀自喝着茶,因是想到能弄清蒋素素的秘密,连日来的阴霾心情倒是愉悦了许多。
…
“这样不上台面的傅粉,竟也拿到我面前,当本小姐是好糊弄的不成?滚出去!”一个圆形小盒子“啪”的一下被摔了出来,里头研磨的细细的粉末撒了一地,在空气中蕴出细小的痕迹。蒋俪极其败坏的将桌上的东西往地上一拂:“一群废物!”
身边的丫鬟细柳安慰道:“姑娘莫要生气,过几日左郎中府上的人便到了,姑娘当时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去才是。”
不说还好,一说蒋俪便是一肚子气:“我就不明白了,我哪里不够好,左家人还这般不乐意。竟是认定了那个病歪歪的死秧子。”
细柳劝道:“左郎中是好人,自是信守承诺,想来只是看中对四姑娘的承诺才这般的,待姑娘嫁过去,自然会对姑娘好。”
“真是错把鱼目当珍珠!”蒋俪愤愤道。
三年前,左郎中在宫宴上救了蒋丹一命,回头就差了媒婆来向蒋丹提亲。二姨娘同蒋权说了许久的话,这嫁入左家的人选便从蒋丹变成了蒋俪。谁知那左郎中竟也是个实心眼儿的,知道了此事后竟是大怒,彼时庚帖已经交换了,生辰八字也合过了,倒也不好反悔。谁知左郎中又提了一个要求,每每想到此事蒋俪都恼怒不已,左郎中竟然向蒋权表明,愿意娶蒋丹为平妻。
姐妹共事一夫,传出去倒是一段佳话,只是蒋俪自来就是个度量狭小的,自然是不肯甘心接受这个结局。而蒋权也不愿意将两个女儿都放在左郎中府上。最令人吃惊的是蒋丹的,蒋权和蒋俪还未对她命令态度,蒋丹却主动拒绝了此种亲事。登时京中还传的沸沸扬扬了一阵,说是蒋府庶出的四小姐不识好歹,竟是连左郎中府上的平妻之位也看不上。事实上,以蒋丹的身份,能攀上左郎中府上已经是飞入枝头做凤凰,更何况是平妻。
蒋丹拒绝后,事情倒好办的多了。蒋素素在回府前一天已经过了及笄礼,紧接着只要等蒋俪及笄礼一过,就能开始操办与左郎中的亲事了。那一日左郎中也会亲自来观礼,本是一桩好事,可谁料到偏偏这个时候蒋俪这头起了折腾。
也不是为了其他,只是这几日往她院中送的胭脂水粉竟是无一不被蒋俪嫌弃的,二姨娘虽然只是一个姨娘,手上倒也有些闲钱,况且只有一个女儿,平日里自然是舍得。这些胭脂水粉无一不是京城中顶好铺子里出的好货,从前也用的好好地,蒋俪这时却不喜欢了。
其实也不是为了其他,这三年来蒋府只有蒋俪和蒋丹在,蒋丹自从换了亲事后变得更加自闭和拘谨,几乎从不出院子。蒋府里平日里与京中女儿家的应酬多是蒋俪在赴。这几年蒋俪俨然以蒋府嫡女自居。谁知蒋素素与蒋阮突然就回来了。蒋阮不必说了,摇身一变成了郡主,还有赵家护着。蒋素素本以为去了家庙中自然抬不起头来,谁知眼下却是一日出落的比一日更美。
有蒋阮和蒋素素珠玉在前,蒋俪引以为豪的容貌便成了一个笑话,自然是看什么都不对味。她攥紧了双拳:“及笄礼又何如?便是有了那两个在前头,众人都去看她们了,谁还看我?”
“姑娘切莫这么说。”细柳小声道:“大小姐如今是郡主,可伴君如伴虎,宫中多说多错,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二小姐更不必说了,便是过了三年,当初的事情大家还是有所耳闻,日后说亲还是很难。姑娘如今瞧着却是府里过的最自在的了,及笄礼一过,左郎中便要与您成亲。这婚事便是老爷也管不住的,您比大小姐和二小姐还要先出嫁呢,岂不是很好?”
蒋俪听了丫鬟这一番话,心中倒是慢慢平静下来:“你说得对,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至少,我嫁的夫君,比她们都要好!”
细柳又细细劝慰了一阵,蒋俪终于缓和了情绪,也不再乱发脾气摔胭脂了。
…
夜空如许,春日的深夜竟是黑沉的出奇,越发衬得漫天星子晶亮绚烂,几乎要从人的头顶上掉下来一般。
已是深夜时分,院中静谧一片,整个大锦朝的京城都陷入沉睡,蒋府里安静的出奇,地上落针可闻。
阮居里还静静点着一小盏灯,这灯火在夜色中如此微弱,几乎不能映得清楚书桌前的花窗。连翘有些心疼的递上一小杯蜜糖水:“姑娘要不歇会儿,奴婢替您守着,若是萧王爷到了,奴婢再将您叫醒。这都什么时辰了,姑娘仔细着身子。”
连翘心中暗骂,这萧王爷挑什么时辰不好,偏偏挑在夜里子时,蒋阮向来睡得早,这回早已昏昏欲睡,偏还守着这盏灯等着那人的到来。连翘瞧了瞧沙漏:“哎,已经快到子时了。”
蒋阮本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百无聊赖的看着面前的灯盏,听见连翘的话倒是有几分精神。萧韶堂堂一介王爷,倒不知眼下是何模样进了蒋府,难不成是翻墙?亦或是钻狗洞?一想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狗洞里灰头土脸,蒋阮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很高兴?”清冷微哑的嗓音自耳边响起,同时传来的还有男子身上淡淡的青竹香气。蒋阮微微一惊,连翘已经“哎呀”一声叫了起来。
蒋阮心中虽然也被惊了一惊,却向来能装,面上竟是一点惊慌的神情也看不出来,只是上上下下的将萧韶打量了一番,眨了眨眼,有些失望道:“竟不是。”
“不是什么?”萧韶看了一眼连翘,连翘忙低着头退了出去。
蒋阮瞧着对面人,一身漆黑天香绢劲装,腰间一根金色蛮师纹犀带,勾勒出利落的身形,倒是比平日里瞧着更像个少年了。灯火之下,越发衬得萧韶五官柔和妍丽,一双漆黑的眸子竟比天上的漫天星子还要璀璨耀眼,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薄唇紧抿,喉结微动。
自来灯下看美人,这青年灯下看,竟比百日里更加美貌。蒋阮心中道了一声妖孽便转开目光。还以为他会做什么采花贼打扮,至少夜探女子闺房,总会显得有些拘谨而畏缩。这萧韶却不似常人,大方坦荡的令人吃惊。况且自开头到现在,优雅不减一分,哪里像是来探秘的,分明就是来做客的。
萧韶看了看外面:“差不错了,走吧。”
蒋阮诧异的看着他:“就这么跟着你走过去?”
“不必。”萧韶说完便伸手拎起蒋阮的后衣领,不等蒋阮出声便跃出窗户。蒋阮惊了一惊,下意识的双手搂住萧韶的腰,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心中竟是十足紧张。这种紧张不同于平日里算计人,步步为营时的紧张。是一种单纯的,因为未知而感受到的紧张。仿佛赵眉还在时,蒋信之带她偷溜出府去看庙会,钻狗洞出去时怕被人发觉时而感到的紧张。
那紧张之中又带了一点兴奋,仿佛回到了那个什么都不用担忧的时候。那一种久违的刺激感,竟让她忘记了被“带”到空中的恐惧,而有些茫然起来。
萧韶见蒋阮安静的出奇,不由得低头看了她一眼,见那妩媚绝色的小脸上竟是一脸茫然无措,而又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渴望。同平日里的沉静安然大相径庭,仿佛这才是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模样,鲜少见到蒋阮这般,萧韶微微一愣。目光落在蒋阮紧紧搂着他的腰上,那细长柔软的手指紧紧揪着他漆黑的衣裳,更显得莹白如玉。不知为何,便只觉得被那双手搂着的腰有些不自觉的发起烫来。
一转眼的功夫,萧韶便带着蒋阮落在一处院落中,蒋阮方站定,便松开手,乍一看此地便愣住,正是素心苑。她有些怀疑的看了萧韶一眼:“你怎么知道这里,难不成来过?”萧韶出入蒋府如无人之境,又这样轻而易举的找到蒋素素的院子,教人不得不猜疑。
萧韶:“…”
虽然他的确不是第一次来素心苑,上一次到还是蒋阮阉了李杨的时候,他就在树上从头至尾观看了那一幕,最后还出手相助,帮了一把蒋阮。不过,眼下还是不说得好。
“锦一查过,画了地图给我。”他解释道。
蒋阮点头:“原来如此。”表情却是并不相信,萧韶便觉得更无奈了。
两人走到院落的角落,蒋素素房间的背面,此处有一处小空房。两人绕过空房背面,突然听到有一个奇异的声音。
那声音在夜空里有些突兀,但还是能听出有什么同,像是有东西奋力挣扎,还有什么在地上扑腾,扫出一大片响动。
萧韶皱了皱眉,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弹向窗户,窗户悄无声息的被弹出一个小洞,萧韶上前看了看,神情慢慢严肃起来。蒋阮见他如此,拍了拍他的手臂,萧韶退开,蒋阮将眼睛凑上小孔往里一瞧。便见到了令人呼吸都忍不住一滞的画面。
屋里点着微弱的灯光,便是那微弱的灯光也足以看清了,一个人手中抓着个什么东西埋头啃着。转过头来时,方看的一清二楚,那手上拿的正是一只毛发凌乱的母鸡,鸡脖子已经快被要掉了,血沾了一身羽毛,奄奄一息。那人肤色白皙的近乎妖异,眸光飘然,一身白衣,容貌清丽仿若仙子,然而嘴角血迹斑斑,又如坟头厉鬼。
正是蒋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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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是宅斗文不是玄幻文,大家不要脑补太多啦~
107章喜事
蒋阮目光一滞,却就在此时,外头似乎有人脚步传来的声音,萧韶神色一动,抓住蒋阮手臂往侧边的小屋门后一躲。
却是蝴蝶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又提着那只死鸡出来。在院子里的桃树下挖了个坑,将死鸡埋了进去。瞧那驾轻就熟的动作,分明不是第一次做了。
蒋阮方想动一动,一不留神头上的步摇便缠上了萧韶胸口的领子。这才发觉两人挨得极近,萧韶身上的青竹气息若有若无的传来,衣料冰冷却又异样的安心。
屋里的人在蝴蝶出去后,灯就灭了。似乎是做完这一切便可悍然入眠。待院中再无人的声音之时,萧韶如方才那般拎着蒋阮,回到了阮居。
屋中连翘和白芷正等着心中七上八下,见两人安然回来后才松了口气。连翘和白芷见萧韶两人有话要说,便退出去将门掩上,也算是把风。
萧韶在桌前坐下来,蒋阮伸手给他倒了杯冷茶,问:“方才你看的明白,她…。可是修习的秘术?”
“是。”萧韶接过茶未喝,目光落在茶杯中漂浮的茶叶沉浮,道:“修习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再过一段时间,鸡血也不必用上。”
蒋阮皱了皱眉,蒋素素三年前去的是家庙,怎么会和南疆秘术扯上关系。她道:“这南疆秘术,究竟是怎么传到中原?”
萧韶挑了挑眉,道:“有人在暗中帮助蒋素素。”
“是帮助还是利用?”蒋阮问。
萧韶摇头:“没找到人之前,一切都是变数。”
蒋阮低下头去。
萧韶认真的看了她一眼,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见蒋阮纤细的脖子,许是灯火将人映照的更柔和一些,亦或是今夜她从头至尾态度都十分温和,倒是没有平日里的疏离。此刻皱着眉头的模样,竟让人觉得那表情似乎不该出现在她脸上,让人想帮她做点什么。
于是萧韶还没弄清楚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已经听到自己冷清的声音响起:“蒋府已经不安全了,我找个人在身边保护你。”
蒋阮微微一愣:“不必了。”
“蒋素素受了南疆人的秘术,南疆人不可能就此了了,我猜他们在很近的地方,蒋素素终有一日会派上用场。蒋府如果有南疆人,你的处境会很危险。”萧韶想了想:“我会送女子过来。”
蒋阮抬头看着他,面前的青年冷清俊俏,却处处思虑周到。不可否认,有一个会武功的人在身边保护的确令人动心。若有一切能利用之物,当物尽其用才是,她想了一想:“多谢。”
萧韶点点头:“我先回去了,明日将人送过来。”
蒋阮颔首,萧韶看了她一眼,下一秒,便从窗户跃了出去,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将连翘和白芷唤进来,两个丫鬟俱是有些惊奇:“萧王爷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方才奴婢们将门看的紧紧地,可没有人进来。”
蒋阮摇头,萧韶倒是将这蒋府摸了个透了,做梁上君子还做得这般优雅的,全大锦恐怕也只有他一人了。想到明日萧韶要送来的人,心下倒是有几分好奇。连翘见时辰不早,忙道:“姑娘先歇息着吧,明日晚些起来。”说罢便将蒋阮扶到床上躺着,将灯吹灭退了出去。
…
因着头一日睡得太晚,第二日蒋阮足足睡到日山三竿才醒。连翘端水进来伺候她梳洗的时候,一边欲言又止。蒋阮瞧她模样,便道:“憋着作甚,有什么事,说吧。”
连翘眨了眨眼睛:“姑娘,五姨娘有喜了?”
“这么快?”蒋阮倒是不怎么惊讶,笑道:“她倒是想的明白。”
“姑娘早就知道五姨娘会这么快下手?”连翘惊奇道。
“她又不蠢,等的越久,她的风险就越大。”蒋阮淡淡道。
红缨那个人,最是聪明,将利弊冲突分析的也最是透彻。如今夏研有了身子,就是蒋府里最大的正主儿,就算蒋权再如何宠爱她,夏研要是拿府上未来嫡出的小少爷来做筏子,到时候红缨还不是死路一条。瞧上一世红缨的下场便知道。这一世蒋阮一提点她,红缨立刻就想通了。若是夏研真的出手,红缨若是肚里也有了孩子,便是看在孩子的份上,蒋权也不会轻举妄动。孩子是夏研的通行证,也是红缨的免死牌。
只是不知道夏研知道了红缨怀了身子的消息,又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妍华苑中
夏研忽的摔碎了面前的杯子:“你可看的清楚?她真是有了喜脉?”
站在夏研面前的中年男子一身褐色布衣,手里提着一个药箱,道:“在下已经替她把过脉,确实是喜脉无疑。”
“贱人!竟这都怀得上!”夏研勃然大怒。红缨是在她心腹李嬷嬷眼皮子底下喝过避子药的,却不想如今却突然传出了有喜的消息。这么说来,那避子药定是没有被红缨喝了下去。如今再想动手脚也来不及了。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大夫身上,忽然动了动:“大夫,你可知道有什么方法,能令人不知不觉的小产?”
那大夫常年给大宅院中的夫人小姐看病,自然深谙此道,便小声道:“有是有,不过…”
“那就劳烦大夫了。”夏研摸了摸头上的金钗:“事成之后,本夫人必然重金答谢。”
那大夫神色便亮了起来,夏研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不过刚怀上,有什么可乐的,便是宫里那些贵人,生下的孩子能否平安长大都是个变数,更何况一个还没落地的种。想要生孩子,一个青楼出身的妾,也要看有没有那个福气。
…
府中若说最高兴的,莫过于蒋权和蒋老夫人了。只是如今蒋老夫人日渐衰老,身子大不如从前,清醒的时候极少,说不了一会子话就乏了。蒋权倒是很高兴,他虽有四个女儿,儿子却只有蒋信之和蒋超。蒋信之他是自来便没有当做儿子看待的,无论蒋信之官当的多大,在朝中如何如日中天,都不能为他一手掌控。而蒋超虽说如今在宣离手下办事,但是当初落第又在百花楼捅下那么大的篓子,后来和宰相府那事让他沦为全京城的笑柄,潜意识里,蒋权已经对蒋超多有失望。
谁知年过不惑,偏生夏研还怀了身子,这已经让他十分喜悦,心心念念能给蒋府添个小儿子,谁知红缨也在这时候怀了身子,这让他好不惊喜。红缨虽然是青楼出身,可温柔懂事,又有夏研没有的风情和傲骨,若是能生出一个如红缨那般才华横溢的儿子,即便是一个庶子,他也会精心看待。夏研端庄,红缨孤傲。娇妻美妾在怀,儿女成群,仕途也算得意,人生岂不美哉。
蒋权兀自做着这样的美梦,殊不知自家美妾方在屋中吞了一副药剂,丫鬟萍儿问:“姨娘,还要水么?”
红缨摇了摇头。要知道她花了一大笔钱才弄到这副要,煎下去喝掉脉相便有走珠之势,大夫来了也看不出问题,只会当它是喜脉。如今已经骗过了府里的大夫,夏研请来的大夫也没有查出异样,想来应当可以安定一阵子。
她慢慢放松下来,目光滑过架子上蒋权令人送来的堆成小山一般高的补品,面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
蒋阮正想着要挑个什么时候去见一见红缨,便听到前门的小婢子匆匆跑来对露珠道:“露珠姐姐,外头来了个姑娘跪在府门前,定是要见大姑娘呢。”
蒋阮走出去问那婢子:“找我的?什么人?”
婢子摇头:“不知,瞧着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打扮,长得白白净净的。只说是要来找姑娘报恩,其他的怎么也不肯说。”
蒋阮想到昨夜萧韶的话,想了想,道:“好,我去看看。”
才一走到府门口,便看到蒋府门口直直跪着一个年轻姑娘,看打扮约摸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青色布衣,低着头。蒋府门外已经围了好大一群看热闹的百姓,都想看看这名年轻姑娘到底为什么而来。
蒋阮走过去,问:“你找我?”
那年轻姑娘正低头跪着,冷不防听见蒋阮的声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果真是瞧着白白净净。她道:“天竺来履行当日的誓言,从此伺候姑娘左右。”
蒋阮挑了挑眉,并不接茬,等她继续说下去。
果然,那年轻姑娘兀自道:“当初天竺父母接被流寇所害,无奈之下想要卖身葬亲,却被恶棍缠上,幸得姑娘出手相助,否则定是被那恶棍拆吃的骨头都不剩。姑娘当初给了天竺银子让天竺安葬父母,却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姑娘是天竺的恩人,如今总算找到恩人,天竺愿永远伺候姑娘左右。”
听到这里,人群中便很是了然了。想来是蒋家嫡出的这位大小姐菩萨心肠,当初救了人不留名便走了,好在受恩的人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这才巴巴的找上门来报恩。
蒋阮瞧着自称天竺的姑娘,她面上感激与沉痛交加,还真是一幅报恩的模样,倒是个绝好的戏子。只是,蒋阮心中有些无言,萧韶这是什么意思,为天竺编了这样一段身世,难不成是想要顺便称赞她的品格,让她在百姓中有个好名声。这倒是无所谓,她听惯了妖女的名头,菩萨心肠,如今却是真正的不适合她。
“你既然要一心一意报恩,想来真要令你回去,你也是不肯的。”蒋阮微微一笑:“那你就留在我身边好了。”
这般干脆利落,围观的人群倒是愣住了。那女子也有些不可置信,按照常理,一般的女子不该是说“我救你并非为了要你报恩,你还是回去吧”云云,蒋阮这样爽快的接受,方才那一番说辞不都白费了么?
然而这女子只惊愕了一瞬,随机便恭敬道:“请姑娘赐名。”
“不必,你原来的名字就挺好听的,就天竺吧。”
天竺颔首:“是,姑娘。”
蒋阮便让外头的人散了,带着这个新讨来的便宜婢女回了院子。
一回阮居,蒋阮就进了屋,露珠正在外头给花浇水,见了天竺便眨了眨眼,好奇的打量她。天竺随蒋阮回了屋,连翘和白芷便退了出去,将门掩上,只剩下蒋阮和天竺两人。
蒋阮认真的打量面前的女子,单独与她呆在屋里,天竺便不同之前蒋府门口那般温顺谦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冰冷的气质,倒有一两分萧韶的影子。
她挑了挑眉,道:“你跟他多久了?”
“十年。”天竺头也不抬,飞快的答道:“我的命是主子救下的,主子让我来保护姑娘。”
“你的主子既然把你送给了我,从现在起,你的主子再也不是萧韶,而是我。如果有一天我要你背叛萧韶,你也只能服从。”蒋阮淡淡道。
天竺愣了一下,猝然抬头。
原来她心里也很是疑惑的,能让主子罚了夜枫整整三年的女孩子究竟是谁,锦衣卫上上下下都很好奇。然而他们能听到的也只能是传言,除了专门打听蒋阮信息的人,可那些消息其他人没有资格知道。
她很小的时候就被萧韶带回了锦衣卫,算是锦衣卫中非常出色的一批,虽然生为女子,武功着实不弱。萧韶要把她送到一个官家小姐身边贴身保护,天竺其实最初是有些不服气的。方才蒋阮之前在蒋府门口爽快无比的收了她本来就令她有些吃惊,眼下这一番话更是令天竺难以置信。
她对上蒋阮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愣。
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绝对的冷而沉,仿佛带着刻入灵魂的审视。他们自小习得便是杀人,只有杀人者才会有这样冰冷的目光。但是蒋家大小姐不可能是一个杀手。
她在蒋阮冷漠的眼神注视下,心中竟然有了一丝不安,她抿着唇没有说话。
“旧主难弃,我明白。”蒋阮淡淡道:“但是天竺,你要记住,你如今无法视我作为主子,同样,我也无法视你作为心腹。我身边的丫鬟,你会武功,有些事情也许我只会交代你去做,但是,在你将我视作主子之前,我不会对你真心相待。”
这话坦荡的令人心中发寒,竟是连骗一骗别人也不肯了。天竺只觉得听得心中一颤,沉默半晌,道:“天竺明白了。”
蒋阮叩了叩面前的茶杯:“这几日,你好好注意我二妹那个院子,夫人的院子也不要放过。”
天竺低头:“是。”
…
日子平淡的流逝,仿佛一切都平静安详的很。蒋权每日忙于公务,蒋超也不怎么在府里。夏研和红缨整日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心养胎,倒是不曾有过什么冲突。蒋素素倒是又重新出来,只是比起从前的骄纵,似是更加温婉了许多,连蒋老夫人都夸她去庙里去的对了,如今越发的有了佛性,性子比以往磨得更加温软。这样一来,三年前的事情,就都被怪责到那“附身”的鬼怪身上去了。
若说有什么事情,便是蒋俪与蒋丹的及笄礼,蒋俪的及笄礼倒是办的极为热闹,二姨娘向来能闹腾。因着蒋阮和蒋素素的及笄礼都不是在京城办的,所以蒋俪的及笄礼倒是办的跟嫡女一般。
左郎中府上的人也来了,倒也没说什么,婚期就定在今年夏末。主要是左郎中年纪也不小了,府上一直催的紧。再说这桩亲事是三年前定下来的,两家都未说什么。
蒋丹那一日在蒋俪的及笄礼上也出现了,倒是未有一丝一毫的不甘,显得极为乖巧,诚心诚意的祝福蒋俪及笄成人。这样一来,原本有些鄙夷蒋丹的人便又觉得这个庶女其实性子十分温软,也是个大度量的,一时间倒是博得了许多好感。
不过蒋丹的及笄礼到底比不上蒋俪的及笄礼。因为夏研如今怀了身子,红缨也怀了身子,蒋老夫人身子又不好,大姨娘又成年累月的做隐形人,主持蒋丹的及笄礼便落在了二姨娘的头上。二姨娘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让蒋丹的及笄礼好过蒋俪的,那一日办的极为敷衍。不过蒋丹倒是一脸虔诚,面上丝毫不快也无。蒋阮微笑着看着,蒋丹的心思如今总是一日比一日深沉,蒋权当她是个乖巧的,蒋阮却知道自己的四妹并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抛开这些,日子过得极为自在。仿佛蒋府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和谐温暖的家族,而不是凶险的修罗场。
门前的桃花花期已过的时候,夏研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也有了妊娠期的反应,胃口变得十分好,身子都胖了一圈。这一次比怀蒋素素兄妹时更凶一些,许是上了年纪,也并不重视保养,同往日优雅清丽的模样判若两人。
同样是怀身子,红缨却是出落得越发娇艳,也不知是不是怀了身子的原因,整个人气色变得红润许多。同夏研不同,她虽然也已经开始逐渐显怀,却每日将自己收拾的十分爽利,比起从前孤傲的模样,怀了身子倒是有几分女人的妩媚,越发的光可鉴人。
一边是有些发福的妻子,一边是更加美艳的小妾,蒋权平日里并非贪图美色之人,然而男人到底喜欢新鲜美好的,况且夏研已经为他生了蒋素素和蒋超,红缨怀着他的孩子却是头一个。蒋权虽然也令人精心照顾夏研,却是往红缨的院子里跑的更勤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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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借刀杀人
春日的好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有了夏日的炎热。露珠在外头买了大块大块的冰放在屋里,太后赏赐了不少银钱,虽说冰是好东西,蒋阮却也不缺。
冰镇的荷叶莲子粥被连翘端上来,蒋阮尝了一口,做的清甜可口,冰爽怡人,的确是夏日佳味。院子里西边的角落里栽着的修竹虽然不多,那一抹苍翠的颜色确实足够美丽,是以虽然外头烈日炎炎,阮居里总是带着一份舒爽。
露珠贪凉,在屋里揽了全部刺绣的活儿,蒋阮也不说她。天竺好似个摆设一般,坐在一旁看露珠绣帕子。事实上,天竺并非不够出色,相反,她的绣工拿出去说是京城有名绣娘的手笔也没人怀疑,正是这样出挑,反而令人觉得疑惑。蒋阮平日虽然穿的衣裳颜色鲜亮,对这些东西到底却不怎么上心,干脆就让天竺别动手。只是注意打听消息便行。
屋中凉爽些,外头的日头却是眼瞧着越来越大,眼看了已是午后,吃过午饭又用了一碗冰凉的甜食,蒋阮也有些困意。正想着起身到榻上小憩一会儿,院子里便来了人。
来人是蒋老夫人身边的杜鹃,天竺问:“你怎么来了?”
杜鹃笑道:“老太爷原先同僚来看过老夫人,送了两匹绸鱼丝,让奴婢给姑娘送一匹来。”
蒋阮道:“三妹四妹也有么?”
杜鹃笑着看向蒋阮,如今蒋府里可没人敢小瞧这位大小姐,虽说当初先夫人在世的时候就备受老爷冷落,先夫人和大少爷大小姐在府里地位便是个奴婢都能随意糟蹋,原以为这辈子都是不可能再翻身的了。谁知道如今大少爷摇身一变成了锦朝将领,大小姐还成了当朝郡主。便是没有郡主这个名号,将军府摆明了就是为她撑腰的,又有谁敢小觑。所以说,人的际遇实在是很奇妙的。她开口道:“没有呢,统共只有两匹,老夫人本想给了夫人,夫人却说年纪大了,留给府里姑娘这样好的年纪穿才好看哪。若按地位,您与二小姐那是当之无愧的,况且三小姐和四小姐年纪也委实小了些。”
蒋阮几乎要在心中失笑起来,蒋俪和蒋丹如今可都是及笄的大姑娘,她们四姐妹年纪本就相仿,这是要分出嫡庶来。本来这也无可厚非,偏生是夏研提出来的。蒋阮令白芷将那匹绸鱼丝接了,对杜鹃道:“如此,那就劳烦杜鹃姐替我谢谢祖母了。”
杜鹃忙笑着推辞:“大姑娘这是要折煞奴婢了。”她瞧着蒋阮笑盈盈的模样,心中更是唏嘘。按说蒋阮平日里倒是不怎么端着架子,便是升了郡主后,也没有刻意要求下人以郡主之礼待她。然而她只要往那里一站,轻飘飘的一眼扫过来,便让人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仿佛是宫里贵人才有的风仪。
又与蒋阮说了一会子话,杜鹃才匆匆离开了。
待杜鹃离开后,蒋阮才令白芷和连翘将杜鹃带来的绸鱼丝打开。绸鱼丝出自波斯一带,大锦朝还是罕见的很,这样一匹,说是价值百金也不为过。其实是一种颜色鲜亮的丝线。果然,杜鹃和白芷一打开,露珠就惊叹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