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姥姥那副虔诚到狂热的模样,令林陌颜皱了皱眉,她忍不住反驳道:“既然你认为那是荣幸,为什么不干脆自己服下蛊虫,被人炼制成侍神者呢?”
用别人的性命,来堆砌自己所谓的希望,真是自私又自傲,可笑又可恨!
孟姥姥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起来,狠狠地盯着林陌颜,却没有说话。
这副表情显然有些不太对…林陌颜玩味着,忽然心念一动,笑道:“我明白了,因为你不够资格!”
想想也是,既然侍神者这么厉害,需要的蛊虫炼制也并不容易,自然不可能随便拉个人过来就让他服下。老弱病残根本就没有可能,只会浪费蛊虫,而资质越好的人,成功的机会越大,所以,夜巫族挑选炼制侍神者的蛊人,应该也要经过严格筛选的。
而这位孟姥姥,多半是没有这个资格。
被刺到痛处,孟姥姥变得比刚才更加激动,连原本趴在地上的身体也猛地扬起了半边,激动地反驳道:“才不是!我和孟蝶衣是亲姐妹,都是孟氏的嫡支血脉,我怎么可能没有资格?我拥有最高贵的孟氏血脉,才不是废物!”
为了反驳林陌颜的话,她竭尽全力,找出一切能够证明她高贵血脉的证据,嘶哑着声音,快速地道:“我怎么可能是废品血脉?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她就成为了侍神者,而且是我炼制的!族里那么久都没有成功,可是我,凭着残缺的蛊术配方,就成功地将我的女儿炼制成了侍神者,我才是族里最优秀的人才!”
孟姥姥激动地说着,像是反驳别人,又像是在催眠自己:“没错,我不是废物,我不是…”
这下林陌颜不由得怔住了,她没有见过灰衣人的真面目,自然也无从察觉她和孟姥姥的相似之处,怎么也没想到她们会是母女!
“没错,我的女儿成了侍神者,她体内有我的血脉,说明我的血脉是高贵的孟氏血脉!”孟姥姥依然在激动地喃喃不休。
林陌颜双眼紧盯着她,一字一字地道:“就为了证明你的血脉,为了证明你不是废物,所以,你把自己的女儿炼制成了侍神者?你才是真正的怪物!”
即便处在激动的情绪之中,对于任何贬低她的话语,孟姥姥依然最快地做出了反击:“那又怎样?她能够成为侍神者,是她的荣幸!如果不是夜巫族灭族了,孟氏血脉凋零,她怎么可能有资格服下神蛊?”
林陌颜摇摇头,看向孟姥姥的目光充满了厌恶:“荣幸?你真的把侍神者当做蛊神的赐予吗?还是,只是你享受荣华富贵的工具?否则,你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炼制成被蛊虫控制,像是傀儡一样,没有任何思想,没有任何感情的侍神者?”
曾经有过训练营的经历,她比谁都清楚,那种没有感情的人生,是一种怎样的空白。或许当事人并不觉得,但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可悲!
孟姥姥终于住口,有些慌乱地避开了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
但很快,她就觉得,这样像是一种认输。
对着孟蝶衣的儿媳认输,就好像对着孟蝶衣认输一样,这让她完全无法接受!孟姥姥又扬起头,盯着林陌颜:“那你以为孟蝶衣有什么什么好人?她还不是把自己的亲生儿子炼制成了侍神者?”
冥焰会成为侍神者,是因为一系列阴差阳错,孟蝶衣有着几千几万的不得已。
这点,林陌颜比谁都明白。
但她也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来试探孟姥姥,得到关于孟蝶衣的线索。于是,林陌颜神色中露出了一丝慌乱:“你…你怎么知道?”
“冥域少主,就是孟蝶衣的儿子萧夜华,对不对?别人或许不懂,但是我可是孟氏血脉,只要看一眼,我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孟姥姥果然觉得自己好像扳回了一城,得意地道,“何况,能够跟侍神者势均力敌,除了另外一个侍神者,还有什么?”
林陌颜声音里透漏出一丝软弱:“南陵王妃她…她跟你不一样…她有她的苦衷…”
但任谁看到她的神色,听着她的声音,都会觉得,那只是最无力的辩解。
孟姥姥嘴角露出了一丝胜利的笑意,一时间连反噬的痛苦都察觉不到了,快意地道:“苦衷?从前在夜巫族,她可是口口声声说蛊人残忍,说炼制侍神者实在屠杀自己的族人,说侍神者是夜巫族的灾难!她还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炼制蛊人,尤其是侍神者!所以,什么样的苦衷,能够令她破誓,将自己的亲生儿子炼制成了侍神者?”
南陵王妃反对蛊人?尤其厌恶侍神者?
林陌颜脑子飞速地转动着。
这样一来,几乎可以确定,孟蝶衣绝对不是有意要让冥焰变成侍神者!那么,她为什么不告诉冥焰他的真正身世呢?聪明如她,不可能不知道这对冥焰的重要性。
亲眼看到赵长轩将自己的亲人残忍杀死,却一直以为自己是赵长轩的亲生骨肉,这也就罢了,还告诉冥焰不能杀赵长轩,因为那是他的亲生父亲?这种错误的讯息,会给冥焰带来多大的痛苦,难道孟蝶衣不知道吗?
还是说,这中间有什么差错?
她这边思考着,那边孟姥姥依旧在喋喋不休。
“说什么侍神者是在屠杀自己的族人,说到底,还是不是胆小怕死,害怕失败?结果一转头,却又将自己的儿子炼制成为侍神者,还不是迷恋侍神者的力量?这样的虚伪,懦弱,自私,狠毒,她有什么好?为什么师兄偏偏赞同她…”
说到最后,孟姥姥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凄然。
师兄?
穆清远?!
宛如一道闪电划过脑海,突然之间,林陌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没错,穆清远!她竟然一直将重点集中在孟蝶衣身上,竟然完全忽略了这个人!
V247章 夜巫族,当年真相(3)
穆清远…
认真说起来,这个人陪伴冥焰的时间比孟蝶衣更久,但是,听过冥焰的遭遇,林陌颜对于他的印象,却远不如孟蝶衣来的清晰深刻,只知道他是孟蝶衣的师兄,受孟蝶衣所托照看冥焰,沉默寡言…他就像一个模糊的影子,隐隐约约地站在孟蝶衣的后面。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和孟蝶衣之间除了师兄妹是否还有别的瓜葛?对于一手养大、教导的冥焰,又怀抱着怎样的感情?
一切的一切,都隐藏在他的沉默之中,难以窥探。
如果孟蝶衣不是那个让冥焰记忆混乱、痛苦不堪的人,那么,最有嫌疑的,大概就是这个穆清远了。
孟姥姥也称他为师兄,就说明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而孟姥姥又对他如此在意,或许,她对孟蝶衣的嫉恨之中,还掺杂这对穆清远的爱慕?那就意味着,穆清远是爱慕孟蝶衣的?
林陌颜思索着,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冷笑道:“穆清远会赞同孟蝶衣,自然是因为她是对的,你是错的!”
“不是!不是!”孟姥姥被刺激到了,疯狂地否定道,一滴眼泪隐隐出现在她的眼角,“师兄…只是被她骗了,被她迷惑了。”
“被骗?被迷惑?”林陌颜轻笑,秀眉一扬,反问道,“人或许会被迷惑一时,难道还能被迷惑一世?穆清远可是全心全意守护了孟蝶衣一辈子,直到死都在念着孟蝶衣的名字。”
孟姥姥压根不知道林陌颜是在胡诌,以为她是从冥焰那里知道的,顿时觉得心中痛如刀绞,喃喃地道:“孟蝶衣有什么好?师兄,她自私、虚伪、软弱…她有什么好?”
林陌颜迅速地接话道:“她当然什么都好,不然穆清远怎么会念了她一辈子?甚至在孟蝶衣死后,他还全心全意地守护在孟蝶衣的儿子身边,耗尽心血养育他,教导他,让他成为无敌的侍神者!你的种种诋毁,不过是嫉妒罢了,穆清远岂会被你所蒙蔽?”
诋毁?嫉妒1
孟姥姥的心一下子被刺痛了,但同时,她也抓住了林陌颜话语中的漏洞,猛地扬起头,冷笑道:“守护孟蝶衣?或许吧!但是孟蝶衣和萧奕的儿子?”
沾满血污的眉猛地一扬,弯出了一个嘲弄的弧度,苍老而狼狈的脸,顿时也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就好像一个一直被步步击退的人,终于抓到了反击的机会,整个人都变得锋芒毕露起来。
看到那个笑容,林陌颜似乎被激怒了,冷笑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你当然说错了!”不知不觉,眼前这个女子的身影已经模糊起来,呈现在眼前,在心中的,是那个她一直嫉恨,却无法打击的女人,只要能够让她有一丝的痛苦,孟姥姥都觉得快意无比,“于公,萧南陵是夜巫族的灭族仇人;于私,萧奕是师兄的夺爱情敌,作为萧南陵的孙子,萧奕的儿子,你以为师兄真会全心全意地守护他?”
事实上,这也是林陌颜的疑惑,也是穆清远值得怀疑的地方,也是她要试探的事情。
于是,林陌颜定定地看着她,口气坚决地道:“当然了,因为那是孟蝶衣的儿子,是他最爱的人的血脉!”
为了刺激孟姥姥,她甚至没有说出冥焰的名字,而是用“孟蝶衣的儿子”这个称呼。
“你把我的师兄看得太宽容了!”孟姥姥感觉自己终于占了上风,心中的快意不断增加,尖锐地道,“他是夜巫族大长老的儿子,在族中位高权重,对于夜巫族,他可不像孟蝶衣那么痛恨。孟蝶衣更是他此生挚爱,却被萧奕横刀夺爱,以我对师兄的了解,孟蝶衣活着,他或许不会怎样,但孟蝶衣死了,他肯定会报复!只不过萧奕也已经死了,所以只好父债子偿!”
林陌颜似乎松了口气,不屑地道:“你这不过是猜测罢了,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证据我当然有,那位活着的冥域少主,不就是活生生的证据吗?”孟姥姥嘎嘎怪笑起来,沙哑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着,宛如怪唳的夜枭,“我可是听说了,满身杀戮、难以自控,会不自觉地失控…。还有那把赤血剑…这一切,就是最好的证据。”
林陌颜微微皱眉,不服气地反驳道:“那又怎样?那些不过是侍神者的后遗症罢了!”
“你以为我族最为神圣的侍神者,就是一个没有理智,只知道杀戮,难以自控的怪物吗?”孟姥姥嗤笑道,“或许被控制的侍神者有这种情形,但是,正常的侍神者是完美的!所谓完美,不只是完美的体魄、修习武功的绝佳资质,还有完美的理智和冷静,否则,又怎么配侍奉伟大的蛊神?”
林陌颜心中一顿,陷入了沉思,脸上露出了些许迷惑。
见她这般模样,孟姥姥嘴角含笑,心中快意无比。
然而就在这时,林陌颜忽然抬起眼眸,失笑道:“险些就被你骗了!”
“我可没有骗你!”孟姥姥皱眉道,看到那女子嘴角含笑,浑不在意的模样,心中越发厌恶、不快。
林陌颜哼了一声,踱了几步,在她面前弯下腰来,眉眼灵动:“我虽然对南疆和侍神者知之不祥,但至少我还知道,侍神者对所有的蛊虫和毒术都免疫。那么,就算穆清远有心报复,他又能够做什么?没有蛊术,没有毒,他凭什么让冥焰变成这样?”
“你以为蛊和毒才能让人痛苦吗?你错了,真正让人痛苦的,不是肉体,而是灵魂!”孟姥姥横眉道,“我族有一种摄魂术,可以控制人的灵魂,让人按照自己设想的方向成长!这种纯灵魂控制的法术,侍神者根本不能免疫。”
林陌颜摇摇头:“我还是不相信!如果真有这么厉害的法术,那你为什么不用摄魂术控制你的女儿呢?以至于你要用那么惨痛的代价去控制她,进而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敏锐,竟然一下子就察觉到了她话语中的漏洞。
但是孟姥姥绝对不想再度看到她得意洋洋的模样,因此,她只好说出真话:“那是因为,摄魂术并非全能,有一定的限制,就是被施术的人灵魂十分脆弱才行。我的女儿…”
她闭了闭眼睛:“她虽然年幼,但精神十分坚定,我无法赢她,只好用蛊虫。但是孟蝶衣的儿子不同!我听二殿下说过,当年发生了一场惨剧,虽然不知具体情形如何,但是冥焰的父母弟妹全部惨死,而他小小年纪却目睹了一切,以至于高烧昏迷。没有人能经得起这样的打击,在昏迷、混乱、脆弱之时,师兄要施术,有八成的可能性成功。”
听起来,似乎有点像现代的催眠术?
林陌颜思索着,看着孟姥姥有些奇怪地问道:“对于孟蝶衣的离经叛道,为何你只提你的师兄,却不提你的父母?他们又是怎么看待孟蝶衣的?”
孟姥姥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起来,却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懂了。”林陌颜淡淡地道,在脑海之中快速地整理着思路,没有继续刺激孟姥姥。
密室之中,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没有了孟蝶衣的刺激,原本已经被忽略的反噬顿时再度清晰地浮现出来,孟姥姥原本发热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惊,愤怒地道:“你一直在套我的话?”
“终于反应过来了!”林陌颜被她的话语惊醒,却只是微微一笑,“不过没有关系,我想要的,都已经知道了。”
说罢,便转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在她身后,孟姥姥张张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干裂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顿住。
她知道这个女人很厉害,之前她浑身失血地被冥焰拎回来,是这个女人用银针在她身上刺了几下,又给她的浑身敷了一种薄薄的药膏,便将她出血的状况大大地缓解,甚至,那些裂开的小伤口都在一瞬间愈合,虽然很快又裂开,但却让她坚持了更久的时间,能够安然到达这件密室,能够在里面呆了这许久。
若非如此,她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虽然说蛊虫的反噬无药可解,但如果是这个女人的话,或许能够帮她度过这次反噬,甚至有机会恢复。
她可以提供她所知道的所有蛊术,可以告诉她关于孟蝶衣和穆清远所有的事情,甚至可以继续为她炼制蛊人…。就像以前逃命时一样,为了活下去,她可以向任何权贵她的一切。
但是,这个女人,是孟蝶衣的儿媳!
孟姥姥慢慢地闭上眼睛,对孟蝶衣的恨,终于让她拾起了最后一丝骄傲,直到林陌颜离开,她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任由自己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门外,冥焰站在一个小小的气孔附近。
以他的耳力,自然早就将密室之中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所以,此刻的冥焰,神色怔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他才看向林陌颜,低声问道:“陌颜,你怎么看?”
V248章 夜巫族,当年真相(4)
林陌颜轻叹一口气,孟蝶衣也好,穆清远也好,都已经去世很久了,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够知道确凿的事实,她所能做的,也就是从孟姥姥的言辞之中,拼合出两人的过往和性格,然后再去推测最有可能的真相。
“应该不是孟蝶衣。”
虽然用的是猜测的语气,但是,林陌颜却有七八分的把握。
冥焰很想去思考,但是,事关他最在意的过往真相,无论怎么努力,脑海之中都是一片混乱。他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办法冷静下来去想,陌颜,你说给我听。”
“好。”林陌颜柔声道,整理了下思绪,开口道,“根据你的记忆,孟蝶衣很爱你的父亲萧奕,也很爱你,她没理由这么做。除非,她记着老南陵王剿灭夜巫族的大仇,想要报复,才会刻意将你炼制成侍神者,又刻意模糊你的身份,既令你更痛恨赵长轩,又让你痛苦。”
毕竟,说到底,当年老南陵王率军剿灭夜巫族,奉的也是大华皇室的命令,何况,赵长轩还欺辱了她。
这样一来,她可以同时报复南陵王府和大华皇室。
冥焰点点头,轻声道:“嗯。”
“但是,从我知道的线索,以及孟姥姥的话来看,孟蝶衣不会这做。甚至,我觉得,她非但不会为夜巫族灭族一事报复,说不定会为此拍手称快!”林陌颜沉吟着道,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之中盘旋再三,虽然惊人,却又似乎极有可能。
冥焰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她,追问道:“为什么?”
林陌颜犹豫着道:“只是我的猜测。”
“但我知道,陌颜你不会无缘无故地胡猜,你会这样想,一定有原因的,对不对?”冥焰凝视着她,问道。
林陌颜点头:“孟蝶衣既然能够有炼制侍神者的蛊虫,就说明,她在夜巫族的地位不低,孟姥姥更曾经说过,孟氏是夜巫族的圣女一脉。按理说,这样的身份应该是很高贵的,可是,我之前查找夜巫族资料时,却没有丝毫关于孟氏一族的记载。”
“那又怎样?也许是因为孟氏一族身份高贵,所以他们的存在是秘密,不是外人能够了解的。”冥焰依然有些疑惑。
毕竟,大华王朝所能搜罗到的关于夜巫族的消息,都是周边国家对于他们的记载,而非从夜巫族内部得到的资料,无法探查到机密,是很正常的。
林陌颜点点头:“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直到刚才,孟姥姥说了一句话。她说,除了第一个异族人之外,其余所有的侍神者,都出自他们孟氏一脉,所以,他们是被选定的神之血脉!”
“所以呢?”冥焰眉头微蹙,询问道。
林陌颜点点下巴,沉吟着道:“既然孟姥姥知道这件事,那么,夜巫族肯定也注意到了这件事。冥焰,你觉得,以夜巫族对侍神者的狂热,会做出什么事来?”
冥焰凝神去想,忽然心头一惊:“你是说——”
“他们肯定会把孟氏一族当成炼制侍神者最好的蛊人,然后不断地拿孟氏一族的人去炼制侍神者!我想,孟姥姥对于侍神者的执念,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被灌输。或许孟氏一组有很多人像她一样被洗脑了,认为这是一种荣耀,争先恐后地为此去送死!但如果有人清醒着,看着这一切,又会是怎样的感受?”林陌颜抬眼看着他。
而那个清醒的人,无疑就是孟蝶衣。
她的亲人,她的族人不断地被拿去炼制侍神者,死了一个又一个,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但是侍神者却始终遥遥无期。如果她没有被洗脑,那么,看着这一切,她应该会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其中的残酷、血腥和疯狂。
顺着陌颜的思路去想,冥焰喃喃地道:“没错,以夜巫族对侍神者的狂热,他们很有可能会这样做。”
之前赵洛熙不是都说了吗?为了能够得到忠于夜巫族的侍神者,他们不断地用族人去炼制侍神者,死了无数的人,终于引起了夜巫族的内讧,然后被大华联合周边国家,趁机将夜巫族剿灭。
“我刚才问孟姥姥,她和孟蝶衣的父母呢?她没有回答我,只是露出了一个很复杂的神情,像是嫉妒,又像是难过,所以我猜,或许,他们的父母也被拿去炼制侍神者了。父母、族人…。都因为荒诞而飘渺的可能,被夜巫族所杀,所以,孟姥姥才会说,孟蝶衣和穆清远不同,她是痛恨夜巫族的。”
这一切都只是猜测,但是当时孟姥姥的神情,从某种程度上,验证了林陌颜的猜测。
冥焰闭上眼睛,轻轻摇摇头:“恐怕还不止如此。夜巫族对侍神者的狂热,恐怕会让他们做出更疯狂的事情。要知道,孟氏一族的族,是以血脉来划分的,如果一下子都被拿去炼制侍神者,孟氏血脉就此断绝,那岂不是竭泽而渔吗?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了让孟氏血脉继续繁衍下去,他们肯定会——”
将资质好的拿去炼制侍神者,而资质不好的则留下来,像是养殖家禽畜生一样,让他们不断地繁衍,生出带有孟氏一族血脉的后代,然后继续从中挑选资质好的人去炼制侍神者…。
这种联想虽然恐怖而荒诞,能够将族人用来炼制侍神者的夜巫族头领,做出这样的事情绝不稀奇。
林陌颜一怔,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冥焰所说的事情,却极有可能发生。
可笑,可有可恨可怖!
“我原本就有些奇怪,身为夜巫族圣女一脉的孟蝶衣,当初为什么会应隆安公主的邀请,离开南疆来到大华,为当时的灭族仇人——大华皇帝治病?要知道,当时大华皇帝已经药石罔效,若非孟蝶衣,恐怕早就死了。”林陌颜叹了口气,“现在,或许我知道原因了。”
因为她根本不痛恨大华,甚至,她感激大华剿灭了那个疯狂血腥,已经快要失去人性的夜巫族!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所以,不会是孟蝶衣,她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林陌颜肯定地道,“那么,就只有可能是穆清远了!相比较而言,他也比孟蝶衣更有嫌疑。”
孟姥姥说了,和孟蝶衣痛恨夜巫族不同,穆清远是夜巫族大长老之子,在族中位高权重,所以,他对于夜巫族的感情比孟蝶衣要深厚得多,那么,对于剿灭夜巫族的大华的恨意,也深厚得多。
何况,孟蝶衣是他所爱慕的女子,却被赵长轩欺辱,然后嫁给了萧奕,那么,对于皇室,对于南陵王府,穆清远都不会有太多好感,尤其,是在孟蝶衣死后。
冥焰又是一怔,低声道:“师父吗…。”
“按照孟姥姥说得,穆清远爱慕孟蝶衣,那么,他为什么不为孟蝶衣报仇?当年是他讲高烧的你从密室之中带走,那么,他就亲眼看到了孟蝶衣的死状,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仇人是谁,他会蛊术,会医术,会毒术,还会武功,那么他为什么不找赵长轩报仇?”林陌颜继续问道。
冥焰还有亡母的临终遗言,还有自认为的和赵长轩之间的血缘关系,所以,他不能直接找赵长轩报仇。
可是穆清远并没有这些束缚,他为何不去报仇?
赵长轩是他的灭族仇人,又欺辱了他爱慕的女子,还逼死了她,无论哪一点,都足以让穆清远找他拼命,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甚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养大了冥焰。
为什么?
只有一个可能——他已经有了更好的,更周全的复仇计划!
就是冥焰!
“如果他想要利用我来报复,为何不让我去报仇?甚至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冥焰有些混乱地道,神情迷茫却又带着丝丝痛苦。
虽然说穆清远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如孟蝶衣,却也是养育他,带着他走遍天涯海角寻找药材治疗他,还教他武功的师父。**年的朝夕相处,不可能没有一点感情,尤其,冥焰还是一个那般渴望感情的人。这种猜测,对他来说,也是一种痛苦。
林陌颜美眸之中冷芒闪烁:“因为他不需要说,因为他知道你肯定会这样做,因为他早已经做了手脚,埋下了种子,只要等着开花结果就好!”
“你是说,孟姥姥所说的摄魂术?”冥焰眉头紧蹙,“真的会有这样的法术吗?”
林陌颜点头:“还记得你告诉过我的话吗?你说,你在见到穆清远第一面之前,脑海之中就浮现出了关于冥焰蝶的记载,那是你娘告诉你的。但是,你知道冥焰蝶,却不知道侍神者,甚至,连夜巫族都不知道?!”
“是,那又怎样?”冥焰点头。
林陌颜继续问道:“还有,你说你亲眼看到赵长轩用极端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你的亲人,但是,你却不能找他报仇,因为你的母亲,也就是孟蝶衣不让你报仇,她说,你不能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冥焰,赵长轩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孟蝶衣一定清楚,她怎么会这么说?”
如果之前他们还因此怀疑孟蝶衣别有用心,那么现在,他们已经可以确定,孟蝶衣不会这样做。
那为什么孟蝶衣会这么说?
“…”冥焰一怔,心中莫名的混乱起来,脑海之中一片混沌。
林陌颜紧盯着他:“冥焰,你记得那一晚发生的事情,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楚,对吗?”
“嗯。”冥焰看着她澄透的眼眸,下意识地点点头。他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将自己困在那一夜之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的确,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楚。
林陌颜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么你告诉我,你娘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跟你说这句话的?说这句话之前,她说了什么?之后她又说了什么?说这句话时,她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她有什么样的动作?”
“她…。她抱着我,一直掉眼泪,然后她说我不能报仇…”冥焰思索着,只觉得脑海头疼欲裂,忽然猛地摇头,“不,不对,不是这次,我娘没有说不能,她只说,不要我去报仇,不要我活在仇恨值中,她要我好好地活下去…。那么,是在什么时候?”
然而,无论他多么努力地去想,却都想不起来孟蝶衣究竟在何时说过这样的话,遑论当时的神情、动作,以及之前之后的话语。
不,这不对!
明明这句话他记得很清楚,所以一直没有去找赵长轩,而只在暗地里动作,他不能杀赵长轩,却可以夺走他最重视的,最想要的,让他妻离子散,众叛亲离!或许不能亲手杀他,但是却能令他更痛苦!
但是,这么重要的话,为什么他就是想不起来孟蝶衣是什么时候跟他说的呢?
“想不起来对不对?”林陌颜柔声问道,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脑海之中没有任何孟蝶衣说这句话的记忆,也没有任何与此相关的印象,有的,只是深深印刻在脑海之中的金规铁律,仿佛这是必须执行的命令,是雷池,不允许逾越一步,对吗?”
冥焰只觉得心脏猛地揪起,脑海像是被什么打破一样,头疼欲裂。
“陌颜,难道说——”
林陌颜一手握着他,一手伸到他的后背轻轻抚慰着:“我不知道夜巫族的摄魂术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大概能够猜到。有人趁着你服下蛊虫,高烧昏迷的时候,抹去了你关于夜巫族的记忆,却又给你输入了错误的记忆,所以,你才把自己困在了最痛苦的记忆之中,走不出来。”
她不敢确定孟姥姥关于侍神者的完美论,毕竟冥焰本身的经历就足够悲惨。
但是,林陌颜反复思索,终于确定冥焰的记忆有缺失,而且还被人为地扭曲了。当时,他身边只有张祁和穆清远,张祁什么都不知道,没有理由这么做,那么,只能是穆清远!
在她的安抚下,冥焰情绪稍稍平静,呼吸却依然急促:“陌颜,如果他想要报复赵长轩,那他应该让我去杀赵长轩,为什么反而不让我去报复?”
“因为你的痛苦来自于赵长轩,如果你杀了他,便能够终结你的噩梦,这样,他就无法报复你,无法借助你报复南陵王府和萧奕!”林陌颜反复抚摸着他的脸,痛惜地道,“但是,冥焰,没有人能够经得起这样的痛苦,日复一日地反复在痛苦之中折磨自己,总有一天,你会发疯的!到时候,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赵长轩!”
所谓禁忌,就是不能去做的事情,但是,越是禁忌,人就越想去做。
何况,赵长轩与冥焰还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当冥焰清醒的时候,他还能够控制自己不去做,但是一旦他彻底失控,那么,脑海之中唯一的念头或许就是报复赵长轩,杀了赵长轩!
届时,以他的武功,十有八九能够做到。
但之后冥焰也就完了,他会现在无穷尽的疯狂之中,直至死亡!
这些林陌颜没有说出来,但是,冥焰又怎么会不知道?尤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遇到陌颜之前,他已经游走在疯狂、崩溃的边缘,连他自己都很清楚,总有一天他会疯掉的。而到时候他会做的第一件事,也正如陌颜所说,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杀了赵长轩。
然后,他大概就成了一具疯狂杀戮的行尸走肉,知道被人彻底杀死为止。
大华、皇室、南陵王府,一个都没有逃掉,非常完美的报复计划。
但是也非常的残酷!
犹豫,对于被当做棋子的冥焰来说。
他在痛苦的记忆之中折磨了自己十六年,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没有一丝空隙能够喘息,却完全不知道那些记忆是错的,是假的!若非遇到了陌颜,他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把自己彻底逼疯,然后如穆清远所愿,做尽一切他希望他去做的事情。
而穆清远,他什么都不用做,是要在最开始给给他输入一段扭曲的记忆,然后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疯狂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