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语,宛如一道道惊雷,炸响在文成殿中。

而众朝臣于惊心动魄之余,心中竟然有一种诡异的松了口气的感觉,毕竟,最近经历了这么多风波,几乎每一次众人集聚之时,都会有重大事端发生,这次他们本也是提心吊胆,时时刻刻警惕着的。

但随后而来的,便是深深的震撼和惊悚。

虽然最近他们的心脏久经考验,但眼下太后这番话,却依然令人心惊肉跳。这可是牵扯到了太子之位啊!

“母后…。”德明帝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后居然会提起这件事。

太后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道:“当年,先皇当着辅国公、哀家、皇上你和秦书敏的面承诺此事,并且发誓,如违此诺,人神共弃!皇上,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母后!”德明帝震怒地道,怔怔起身。

就连萧夜华的眼眸之中,也闪过了一道震惊之色。

秦墨渊援手赵氏,更退让称臣,但是他对大华的功劳和贡献,却是有目共睹的,绝非一个辅国公的爵位所能安抚。而秦书敏与赵长轩的婚事,更是带着鲜明的政治色彩。当时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有默契,只要秦书敏诞下子嗣,必然是未来的帝王。这点,萧夜华自然也能够看透。

但是,他没有想到,先帝竟然对辅国公有过正式的承诺,难怪太后会说,她会按照他说的去做,并且能够做到更好!原来是因为这个…。

“皇上,现在哀家问你,有这件事吗?”太后再次问道。

德明帝又惊又怒,看向太后的目光之中,不自觉地带了一丝哀求之色,见太后视若无睹后,便化为了焦虑和恐慌。

如果说这番话的人是被人,他还可以斥责那人胡说八道,但是,这个人是太后!

她是先帝的原配,生有四子二女,地位稳固异常,而且她的子女之中,长子敬王战死沙场,三子定王被北狄暗杀而死,长女隆平长公主以女子之身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后来更是嫁给了天下扬名的辅国公秦墨渊,却是初嫁而寡,守节至今,品行无可挑剔,在朝臣之中素来德高望重…

就连隆安长公主和幼子恭王,也是一个在禹王叛乱中被无辜牵连而死,另一个则是被诬陷谋逆,自裁明志,都是无愧于朝廷,反而是朝廷亏欠他们。

而且太后本人仁和慈爱,更是从不插手朝政,一向为世人所称颂,在朝野之中威望极高。

而且,她还是德明帝的亲生母亲!

这样的一个人,说先帝曾经当着她的面许下这样的承诺,只要话一出口,便有三分取信于众人,即便他反驳了,也会引起更大的疑虑。更何况,她所说的,是确有其事呢?

“皇上,这件事,有,还是没有?”太后没有丝毫地放松,步步紧逼。

德明帝脑海之中转过百千念头,最终狠狠心,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低声道:“有。”

文成殿中,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赵瑾熙猛地抬头,瞳孔紧缩。

“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曾立大殿下赵洛熙为太子?为何违背先帝的承诺?”太后闭上眼睛,随即又慢慢睁开,带着一股哀凉的声色看着他,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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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最近一定是被诅咒了,先是重感冒,然后是胃病,前前后后折腾了半个月,所以这半个月更新悲催,亲们多多包涵~(>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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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200章 赵洛熙上位,双雄对峙(中)

“母后,父皇的承诺,儿臣自然不敢违背,但洛熙不适合做太子,儿臣不敢拿大华的江山儿戏,这才立了瑾熙为太子。”德明帝忍气吞声地解释道。

他固然嫉恨秦墨渊,却也不能凭借一己好恶左右太子人选,毕竟秦墨渊和秦氏在大华还是有极大的影响力的。当时他能够撇开赵洛熙,立赵瑾熙为太子,也是耗费了极大的心血的。至少在明面上,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否则,那些老臣早就炸锅了。

太后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不适合?那皇上你告诉我哀家,什么是适合,什么是不合适?”

“洛熙自小孤僻,才智也平庸,御书房的几位太傅都认为他没有治国之才,后来更是迷上了佛法,一心研习佛理,不闻世事。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成为帝王呢?”这些都是事实,因此德明帝越说越觉得有底气,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

高台之下,群臣列宴之中,赵洛熙眼眸微微垂下,俊朗的脸上一派波澜不惊。

太后点点头:“孤僻,才智平庸,在皇上看来,这就不适合做太子了?”

她猛地扬高了声音,双眼湛然生辉:“那瑾熙从时岁到南州一事前,同样没有表现出任何治国的才能,后来更是跑到江南修书,三四年不问朝政,又有哪里像一个太子了?为何皇上没有觉得他不适合做太子,改立他人呢?为何皇上对瑾熙有如此的耐心,却不肯用同样的耐心来对待洛熙呢?”

“这…。”德明帝一时结舌,不知该如何接话。

底下的赵瑾熙双手紧握成拳,紧咬着牙。

幼时德明帝想要撇开赵洛熙,需要说服众臣,因此他表现得越聪慧越好,那段时间,他没有丝毫遮掩,事事全力以赴。但当他的太子之位稳固后,渐渐开始参与朝政时,便又被德明帝所忌惮,因此只能韬光隐晦,却没想到今日会被太后当做把柄。

但偏偏,如今处境最尴尬,最不能开口辩解的就是他,否则,别有用心四个字,就会从德明帝身上转泼到他的身上。

许久,德明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苦涩的道:“母后,并非朕不肯耐心对待洛熙,实在是他迷恋佛法,一心想要超脱红尘,对朝政国事没有丝毫兴趣,朕也无可奈何!”

“孩子怎样,全看大人怎么教导,皇上若真是在意洛熙,就该在他修佛的苗头一开始时就彻底扼杀,要怎么做,难道还要哀家教你吗?”太后没有丝毫退让,神情坚决。

德明帝再次结舌,他当然知道要如何遏制子孙不该有的念头,但当时他只会觉得庆幸,并不想遏制,因此假装没有看到,甚至暗中多加诱导。

“就算如此,但洛熙的生母毕竟做出那种事情…。”德明帝压低了声音,虽然竭力想要伪装出哀伤痛楚的神色,却因为心绪太过激动,终究带出了一丝疾言厉色。

太后却没有因为这句话有丝毫动摇,言辞铿锵:“你指的是秦书敏勾结北狄,叛国一事?那哀家问你,当初先皇承诺立秦书敏之子为太子,难道是因为她秦书敏贤良淑德,忠君爱国?”

德明帝一时哑然,那时的秦书敏在秦墨渊的光环下黯然无光,最可称道的就是辅国公之妹的身份。先皇许下承诺,自然不可能是因为秦书敏这个人,而是因为秦墨渊,因为她背后的秦氏。

“先皇看重的是辅国公的义薄云天,是秦氏于危难之际施加援手的深恩厚意,是辅国公和秦氏对大华,对百姓的无量功德!”太后一字一字清晰地道,“难道她秦书敏一人所为,便能够抹去辅国公对赵氏,对大华的恩情?便能够令得秦氏血脉成为罪恶,生生世世抬不起头来?”

当然不可能,秦书敏的所为,最多只是一人所为,人们提起,最多只会说她抹黑了秦氏的门楣,辜负了辅国公的血脉,但这丝毫无损辅国公秦墨渊的地位。

若非如此,之前元毅的辅国公封号怎么会引起那么大的风波,最后只能受封镇国侯。

德明帝终于彻底说不出话来。

“何况,”太后再度开口,眸眼之中带着一丝悲凉,“皇上,你还记得,当初秦书敏为何会勾结北狄,意图覆灭大华吗?”

“因为…。”德明帝只说了两个字,就没办法再说下去。

他说不下去,太后便替他回答道:“因为她不甘心辅国公将大华江山拱手相让,因为她担心你会宠妾灭妻!她为何会不甘?难道若是秦氏立国,她一介女子还能成为女帝不成?若是你对她情深意重,她又为何会担心你宠妾灭妻?”

被太后这么一说,众人也不由得深思起来,难道说,秦书敏这样做,是因为德明帝待她不公?

“当初秦书敏说出这些话时,你曾说这是她的妇人短见。但如今让哀家来说,她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至少,现在坐在她本该做的皇后之位的,就是当初你的宠妾,而如今占据太子之位的,也正是当初只比她的儿子小半个月的妾生庶子!”太后厉声道,猛地一拂袖,发出了清楚的响声,声势惊人。

此言一出,众人都心神巨震,太后这话,分明就是不承认皇后的地位,也不承认太子的名分,因为在她的话语之中,他们一个是妾,一个是庶子!

而且…。经历过秦书敏谋逆一事的老臣,也不由得目光微妙地看向皇后和太子,太后不说他们还没有注意到,如今被一提点,这两位可不是就是当初让秦书敏饱受威胁,以至于做出勾结北狄,覆灭大华的叛国行为吗?

这么一想,事情的确有点诡异。

皇后面色惨白地跪倒在地:“母后,臣妾惶恐!”

“皇祖母,孙儿…孙儿…。”接到母后使的眼色,赵瑾熙尽管心中不愿,却也同样跪倒请罪。

他们想要营造一种太后以势逼迫他们母子的形势,引起众人的同情心。对于这点,太后心知肚明,却并不加理会,既然决定要在德明帝的万寿节上发难,就是彻底地要撕破脸了。

“你们不必摆出这番姿态来,你们自然有错,但最错的,是做出这些决定的皇帝!”太后眼眸低垂,随即慢慢扬起,双眼之中射出她这个年岁的人罕有的精芒,“皇上,当初辅国公大可以袖手旁观,坐视我赵氏腹背受敌,但他不但伸出援手,更退居辅国公之位,这份恩义,我赵氏永生永世应当铭记。可是,皇帝你做了些什么?”

德明帝没想到她竟破釜沉舟到如此地步,不由得惊慌失措:“母后?”

太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抹去了内心深处最后一丝怜爱,冷声道:“秦书敏叛国,罪有应得,秦氏麾下第一大将段崖附从,理应受死。但是,其余没有参与谋逆一事的秦氏将领又有何罪?如今朝堂之上,不见一名秦氏派系官员,甚至,连个姓秦的官员都没有?皇上,你这样,对得起辅国公和秦氏的恩德吗?”

“母后!”德明帝哀声唤道,“这些事情很复杂,朕可以慢慢解释。”

太后摇摇头:“哀家不想去管你所谓的复杂,哀家只知道,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到这种地步!辅国公不计前嫌,救赵氏,救天下于危难之间,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皇上,你就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吗?”

她字字句句如雷震耳,使得在场诸人都不由得深思起来。

德明帝对辅国公秦墨渊有心病,朝中老臣并未全无所觉,否则众人也不会默契地不提他,以至于一些年轻官员甚至不知道此人。

但是,有心病是一回事,若是仅仅因为有心病,就提防打压曾经援手赵氏,对大华建国立下赫赫战功的恩人到如此地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时间,众人看向德明帝的目光充满了疑虑和猜忌。

德明帝自然也感觉到了,心中越发惶恐,却也更加愤怒起来。他没想到,作为他的亲生母亲,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些隐秘赤裸裸地撕开,不带一丝一毫的遮掩,就这样将他置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母后,朕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居然…。”德明帝神情悲凉。

太后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皇上,正因为是哀家的亲生儿子,所以,儿子做错了事,做娘的就该教导,就该让事情回到原本的正途!”

她伸手,拍着自己的心口,字字哀痛:“皇上,你想一想,这才几日,七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三皇子接连而亡,原本还算繁盛的皇室子嗣,便只剩下洛熙和瑾熙。子嗣凋零,这是上苍对我赵氏背信弃诺,忘恩负义的惩罚,这是对我们赵氏的警告!若是你仍旧执迷不悟,赵氏灭亡,近在眼前!”

德明帝一怔,他当然知道这些都是赵瑾熙所设计的,但是,换个角度来想想,是否真的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借了赵瑾熙来惩罚他?否则,就算历朝历代都少不了皇子争权夺势之举,但是又何曾有过如此惨烈的局面?

不!不是这样的!

很快,德明帝摇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到一边,他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否则,当初他就不会成功!

“母后,朕知道你因为恭王弟的事情,对朕有所不满,但是,不应该拿皇室子嗣来诅咒朕。再说,朕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洛熙好,可是,洛熙本人未必愿意如此?或许他更愿意做自己想做,喜欢做的事情也说不定呢?我们何不问问他的意见呢?”德明帝定了定神,故作沉稳地道。

这些年赵洛熙对佛法的沉迷,他是看在眼里的,只怕未必会愿意理会这些红尘俗世。

“洛熙,你说呢?”太后居高临下,看着台阶下那张年轻俊朗的脸,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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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201章 赵洛熙上位,双雄对峙(下)

一时间,大殿之中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赵洛熙身上,都在等待他的回答,因为他们都知道,他的回答,可能会影响大华整个朝堂的格局。

但因为赵洛熙常年太过隐形,以至于一些新进的官员甚至不认识这位大殿下,还是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才发现在了坐在角落处的那名青年。

他穿着一身玄色皇子正装,相比赵瑾熙那酷似德明帝的,充满锋锐意味的英俊,他的容貌更温和爽朗一些,只是双眸漆黑,脸上没有任何神情,显得有些沉默,阴郁,令人难以猜度。

第一次注意到这位大殿下的长相,一些老臣的眼神微微复杂起来,或许血缘的牵绊就是如此奇妙,这位大殿下的长相并不像德明帝,反而更像他的舅舅,那位天纵奇才的秦氏少主,辅国公秦墨渊!

万众瞩目之下,赵洛熙起身,走出宴席,朝着太后深深一揖。

“洛熙你要想好,皇位虽然尊贵,却更是责任,你需得肩负天下兴亡,半点不得儿戏!”德明帝意味深长地道,眼眸之中充满了沉沉的压力。

太后同样开口,冷静而激昂:“辅国公秦墨渊,那是一代天纵奇才,义薄云天,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秦氏诸将领,个个骁勇善战,就连你的母亲秦书敏,虽然最后做了糊涂事,但在此之前,她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赵洛熙,你的回答不只关系你自己,更关系他们的颜面!”

两人一个打压,一个激励,都定定地看着底下的青年。

“皇祖母,孙儿会尽力去做!”赵洛熙并未因为两人的话语有丝毫动容,依旧沉稳如山,清晰地回答道。

“赵洛熙你——”德明帝一惊,虽然说皇位权势诱人,但以赵洛熙这些年对佛法的沉迷,面对此情此景,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这样回答…。

太后点点头,看着低眉垂首的青年,招了招手:“洛熙,到哀家身边来。”

“是,皇祖母!”赵洛熙再度拱手,这才抬步上前,来到太后面前。

太后凝视着他,心中忽然一阵酸涩悔愧,身为皇室之中的皇子,本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尤其,是眼前这个人!可是…。

“洛熙,抬起头来!”太后命令道,一字一字铿锵有力,“你的血脉,一半来自赵氏,一半来自秦氏,皆是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血脉,论血脉,轮身份,天地无人能与你相比,这是你的骄傲,其他人都没有的骄傲!从前,是皇帝亏待了你,但日后,你永远不必低头,在你面前,只有别人低头的份儿!记住了吗?”

赵洛熙微微有些惊讶,他知道萧夜华与太后达成了协议,因此今日太后站在他这边不奇怪,但是,这番话却已经超出了合作的范畴。

抬头,触碰到太后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眸,赵洛熙又是一怔,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是,皇祖母!”他有力地回答道。

而伴随着这声回答,赵洛熙抬起头来,一时间,他整个人都像是换了个人,气势彻底改变。原本有些沉郁的漆黑眼眸,渐渐发出光来,变得自信而慑人,来自血脉之中的尊贵和气势,在他身上散发无疑。

如果说之前只是相貌相似,那么这一瞬间,连气势,都像极了秦墨渊。

一时间,许多老臣的神情,都有些恍惚。

真的,太像了…。

“臣,南陵王世子萧夜华,参见大殿下!”一道温润如琴弦般的声音响起,却是萧夜华看准了形势,洒然出列,白衣飘飘,对着高台之上的赵洛熙,毫不犹豫地跪拜下去。

“臣,忠勤侯燕南山,参见大殿下!”紧接着,忠勤侯出列,在萧夜华之后跪拜下去。

“臣,忠勤侯世子燕宇,参见大殿下!”再然后,是燕宇。

三人的行为,仿佛带着某种感染力,又或者,是高台上那位青年的目光气势太足,许多老臣都不由自主地随着三人逐渐出列,逐渐地跪拜下去,为这位被忽视了许多年的皇子,补上了迟到的礼仪。

大殿之中,一时间充满了参拜之声。

在这一刻,这场万寿节盛宴,似乎变成了赵洛熙的专场,他的光芒和气势,无人能及。

德明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下,一个一个朝臣地看过去,然后,看了眼太后,最后看向了赵洛熙。

而几乎是在察觉到他目光的瞬间,赵洛熙也微微转头,看向他。

那双乌黑的眼眸,沉着,冷静,坚毅,即便对上他充满怒气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波动,完全不像从前那个沉默孤僻、沉溺于佛法的大殿下,反而有着一种傲人的锋芒。

德明帝突然明白,他的这个儿子,这些年来也是在伪装!

他以为赵洛熙不知道那些旧事,而事实上,赵洛熙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从最开始就在做戏,假装孤僻、阴郁、聘用,让他认为这个逆子不必担忧,然后在他的疏忽下暗自蓄养力量,如今羽翼丰满,能够与他正面相抗,才在今日站了出来!

他又一次被骗了!

好!好!好!

他的两个儿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好!

想到赵瑾熙,德明帝忽然想起之前田应璋所说的话,一时间有些心灰意冷。

就算他当真能够把赵洛熙打压下去,又如何呢?

的确,赵洛熙有秦氏血脉,不可饶恕,但赵瑾熙又何尝不是逆子呢?谋算叔父,残害手足,更是敢往他这个父皇身上泼脏水,这样大逆不道的人,又有哪里值得他维护呢?倒不如让他们这两个逆子去互相争斗,或许他还能够…。

眼前这个局面,显然大大出乎燕宇的预料,内心深处,不由得蠢蠢欲动起来,下意识地看向萧夜华。

没有想到,大殿下这一露面,能收到这么好的效果,既然如此,又有先皇的承诺,或许可以一击而杀,将赵瑾熙彻底打压下去,将大殿下捧上太子的宝座。

萧夜华看出了他的心思,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先帝的承诺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但是,能够达到眼下这个效果,一是因为这段时日德明帝在群臣之中的威信减弱;二是因为开口的人是太后,身份尊贵,且从不参与政事,因此这次开口才更被群臣重视;最后则是辅国公秦墨渊的影响力。

但赵瑾熙和皇后经营多年,在文官之中尤其有着极好的声望,绝不会因为这点意外便被彻底击倒。

果然,很快就有一位朝臣出列道:“皇上,太后娘娘,这些年来二殿下从未有任何过错,如今更是在南州,在恭王一案上立下大功。难道就因为大殿下愿意,因为他身份合适,就要将褫夺二殿下的太子之位?这对二殿下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话一出,顿时也引起了一片附和声。

在众人的维护之中,赵瑾熙却出列,拂衣跪下,沉声道:“儿臣出生,令嫡母秦氏于父皇不睦,更导致秦氏勾结北狄,企图覆灭大华,生之即为罪孽,不孝于父皇,不忠于大华,愧为太子。还请父皇褫夺儿臣太子之位,交由大皇兄!”

他说的是请罪,但言语之中却充满了心如死灰之意,令人为之不平。

尤其那句“生之即为罪孽”,更是令人动容。

再怎么说,秦书敏叛国是她自己做下的,怎么能归罪到当时才刚出生的二殿下呢?再说,正如孙大人所言,二殿下多年来并无过错,之前虽然沉迷诗书,但往好里说,也算是尊文重道,如今更是在恭王案中立下功劳,且为人温和,礼贤下士,如今无缘无故被废,也的确太不公平了。

他这番话一出,朝臣之中,维护他的声浪,反而更高了。

就连那些因为辅国公对赵洛熙有好感的老臣,同样觉得有些心虚,保持了沉默。

“辅国公对赵氏,对大华有大恩,先帝曾经亲言,将来必以秦氏之子为帝,生生世世共享天下,此诺,哀家不敢违背;但众臣所言也有道理,太子在位多年,从无过错,如今更是,”说到这里,太后微微顿了顿,才能够继续说下去,“立下大功,若是无缘无故废黜,也的确不公。”

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解决之法,许久,才开口道:“既然如此,就由洛熙和瑾熙共同参与朝政,观你二人品行才智,以一年为期,以重朝臣之眼,看谁更适合,便立谁为太子。如何?”

这话一出,没有太多私念的朝臣,都觉得这个办法更为公平。

大殿下赵洛熙身负秦氏血脉,本就是先帝许诺的太子,多年来却被亏待,的确令人同情;而二殿下赵瑾熙多年为太子,为人谦逊温和,在文臣之中声望极好,若轻言废除,也不妥当。

如今让两人共同参与朝政,展示自身才智,德行,看谁更合适,公平竞争,倒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办法。

“太后娘娘圣明!”

群臣齐声道,都接纳了这个建议。

赵瑾熙没想到,才一转瞬,便是天翻地覆。他费尽心血,筹谋多年,才营造出来这样的大好局面,如今却要生生割让给赵洛熙一半,心中岂能不愤恨?一时间看向赵洛熙的目光,阴冷锋锐,如染毒液。

而赵洛熙,却只是沉稳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眸之中,未曾流露丝毫情绪。

※※※

万寿节的盛宴,毫无疑问,又是一场政治漩涡,不欢而散。

德明帝回到御书房,花费了许久,才慢慢平静下来,转身就命人去宣萧夜华。

他原本以为萧夜华会以痼疾发作为名,避而不见,却没有想到,很快的,萧夜华便来到了御书房:“臣南陵王世子萧夜华,叩见皇上!”

德明帝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终于还是没能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抓起手边的砚台,丢了过去:“你还有脸来见朕!”他千算万算,却怎么都没有算到,萧夜华竟然也会背叛他,之前寿宴上,他那领头一拜,对赵洛熙声势的帮助极大,立场不言自明。

萧夜华没有丝毫晃动,却见砚台擦着他的身体飞了出去,跌落在地上,碎成两半,墨汁飞溅。

“臣,别无选择!”萧夜华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德明帝怒声道:“什么叫做别无选择?”

“皇上可知道,春药一事中,二殿下本打算以身中春药为名,对陌颜行不轨之举?若非陌颜警惕,几乎被他得逞!”说到这里,萧夜华的神情却并非伪装,而是真真正正的愤怒,“二殿下对陌颜居心不良,对臣更是除之而后快。难道臣要束手待毙,坐等二殿下继位后,对臣进行清算吗?”

这事德明帝却不知道,闻言,他顿时沉默:“你为何不告诉朕?”

“说了又如何呢?难道皇上会因此废黜太子吗?皇上,如今您的子嗣,只剩大殿下和二殿下,臣别无选择,皇上您亦然。”萧夜华叹息道,“若皇上还有其他选择,哪怕只是刚出生的婴儿,臣都可以奋力一搏,但是…”

这话直中德明帝如今的情形,他顿时更为沉默了。

萧夜华的话虽然有些冷血,却是事实,如今的皇子,只剩下赵洛熙和赵瑾熙,的确别无选择,除非——

德明帝猛地睁开眼,眼眸之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若是…。除了赵瑾熙和赵洛熙,朕还有第三个选择呢?”

第三个选择?

萧夜华琉璃色的眼眸微微凝滞,抬头望去,迎上了德明帝灼灼的目光。

“阿夜,若是有第三个选择,你当如何?”德明帝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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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202章 第三个选择

“臣不懂皇上的意思。”萧夜华斟酌字句,慢慢地道,琉璃色的瞳眸中闪过了一丝意外。第三个选择?剩下的皇子只有赵洛熙和赵瑾熙,德明帝怎么会有第三个选择?

德明帝看着他,张口欲言,却又忽然顿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思索许久,眸光几度变化,最后德明帝却仍未解释,而是挥了挥手,有些疲惫地道:“你先回去吧,这件事,真要好好想一想。”

“是。”

萧夜华离开之后,德明帝原本愤怒的脊背便慢慢地瘫软下来,靠在圈椅上,双眼微闭,神情变得极为疲惫。

萧夜华的背叛,的确令他愤怒,但最愤怒的是,他竟然能够体会到萧夜华所为的没有选择,因为,他同样如此!的确,他痛恨身负秦氏血脉的赵洛熙,但赵瑾熙残害手足,却将污水泼到他这个父皇头上,令他被众臣猜疑,威信扫地,这般狠毒放肆,忤逆犯上,同样令他痛恨异常。

但偏偏,他如今的子嗣,只剩下这两个人。

虽然说后宫刚刚才进了一批美人,而他既然能够令张婕妤有孕,也未必不能再有子嗣。但他如今毕竟将近五十,年岁已高,子嗣之望,终究是渺茫。因此,终究还是要在这两人之间选择一个…。

除非——

德明帝神情几度变换,却久久拿不定主意。

如果是平常,萧夜华也好,林咏泉也好,都可以召来商议,但如今这两人,一个投靠了赵瑾熙,另一个则站在了赵洛熙那边,都已经不能够完全信任,更何况…。而除此之外,竟然再无人可以商议。

倒并非他手底下的人都完全叛变,不值得信任,而是,没有人的智谋能够观看全局,给他最恰当的结论。

等等,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