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颜并不在意:“没什么,毕竟事关重大,不能疏忽了任何细节,董大人这样做是对的。”如果换了她,也不可能贸贸然地相信这样重大的消息,也会多加验证。
“赵神医能够体谅就好。”董临塘叹息道。
“太子殿下和郑将军找我,就是希望我能够居中传递消息,告知南州驻防情况,好方便控制南州情形。如果董刺史方便的话,还请告知。”苏陌颜并未说出与赵瑾熙联系的方式,虽然她觉得董临塘不会与恭王勾结,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董临塘并未在意这个细节,闻言神色唏嘘,面露苦涩。
“这件事说起来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董临塘摇摇头,“我在南州做刺史已经近十年,恭王一向本分安静,与朝廷相安无事,对我也十分敬重,甚至之前隆兴长公主谋逆一事传来,恭王还连连叹息这个姐姐糊涂,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没想到他竟
道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
说着,连连叹息,显然万万没想到,恭王会参与谋逆。
苏陌颜问道:“那董刺史是如何察觉到恭王的异常的?”
按照赵瑾熙的消息,恭王前脚派人控制了刺史府,后脚便有人在外张贴出了董刺史病重的公文,加盖刺史大印。这张公文绝不可能是恭王张贴,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董刺史早有防备,才能够赢得这种僵持的局面。
董临塘又叹了口气,将事情从头说起。
事情的开端,是一个月前。
那天是南州习俗中的奉神节日,在南州已经流传了了数百年,一向是南州城的盛事。这种场合下,恭王和董临塘,以及南州的大小官员惯例是要一起出面,祭神设宴,观赏歌舞,与民共乐的。
然而,宴会才到一般,忽然有个恭王府的护卫急匆匆地前来,对恭王耳语数句之后,恭王便面色剧变,连跟在场官员寒暄几句都没顾上,急匆匆地随着护卫离开。这一突变,令在场的南州官员都十分不解,心中暗自猜测。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恭王府总管满头大汗地赶来,解释说恭王府失窃,恭王一样心爱的玉摆件也在其中,如今恭王府正忙于追查盗贼,无法赴宴,还请诸位大人见谅云云。
当时在场官员虽然心中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往别处想。
唯独董临塘身为南州刺史,负有监察藩王动向的重责,想着即便真有什么玉饰失踪,恭王也不应该丢在在场这数十名官员而去,还一去不回,便令人严加监察恭王府的动向。
当晚,恭王府便以失窃为名,加强了了警戒和护卫。
事情到了这时,董临塘也不过是心有疑虑,然而,三天后,恭王以王府失窃,担忧自身安危为名,向南州驻军统领要求派遣三千精兵,护卫恭王府,而且指明要副驻军统领韩嘉麾下的人。
韩嘉的妻子是恭王妃的堂妹,韩嘉是恭王的人,如果将这三千精兵调到恭王府,等于是给了恭王拥兵自重的机会。按理说,作为朝廷心腹的驻军统领丘邵安是绝不可能答应这种要求的,但奇怪的是,丘邵安居然答应了,然后又从自己麾下调了三千士兵给韩嘉。
这件事实在太过奇怪,董临塘心中起疑,便上门求见丘邵安。
当时董临塘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做了最坏的准备,便写了一张告示交给一名心腹家人,命他躲藏在城外,以七日为限,一旦他或者刺史府有异常,便将这张告示张贴出去。
然而,董临塘却顺利的见到了丘邵安。
在营帐中见面时,丘邵安笑容满面,举止自然,并无异常。因此,即便当时有韩嘉以及几名面生的偏将随同,董临塘也没有在意,直接问起了增兵恭王府一事。
丘邵安异常耐心地解释说,恭王毕竟是皇室血脉,天潢贵胄,如果真出了意外,他们这些地方官员都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宁可信其有。至于派遣韩嘉的兵,也是因为韩嘉与恭王府亲近,他麾下的士兵保护恭王会更加尽心尽力,避免意外的发生。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董临塘虽然还觉得有些蹊跷,却也说不出什么,只好起身告辞。
刚出了营帐门口没多远,董临塘忽然膝盖一麻,险些摔跤,幸好旁边一名士兵及时扶住他。然而,就在这个瞬间,那个士兵迅速异常地将一样东西塞到了董临塘的袖子中,并且紧紧地握了握他手,眼眸焦虑,神情却是谦卑异常,言语谄媚。
董临塘心知不好,回到府邸一看,发现里面有一封信,是丘邵安亲手所写,大意是恭王意图谋逆,协同韩嘉胁迫架空了他,以他的名义控制了南州的驻军,事态紧急,要他即刻禀报朝廷。
看完书信,董临塘知道事态严重,立刻开始部署。
然而,还没等他有所行动,恭王府的护卫便冲进了刺史府,将董临塘连同整个府邸都控制了起来。
正好在这时递了拜帖求见,在大厅等候的韩舒玄便遭了池鱼之灾,被牵连进来。如果不是董临塘出言力保,只怕目睹了整个经过的韩舒玄已经被杀人灭口。
董临塘安排在城外的心腹看到一队盔甲森严的护卫冲进刺史府,便察觉到情形不妙,立刻将之前董临塘给他的告示张贴出来。虽然很快就被恭王府的人抓住,但已经有许多人看到了告示,将董临塘重病的消息传开。
而董临塘早在察觉到不妙的第一时间便咬牙用冷水浇身,当即便发起高烧,重病不起。
事态就此陷入了僵持之中,直到苏陌颜到来。
“这段时间多亏了茹儿,如果不是她不畏为难,站出来与恭王的人对抗,只怕如今刺史府的情形会更加糟糕!”董临塘费力地抬手,摸了摸董元茹的头发,又是慈爱又是骄傲地道。
董元茹眼睛微红,哽咽了几声,没有说话。
苏陌颜想了想道,问道:“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联系上这位邱将军?”
按照董刺史所说,丘邵安显然并非恭王一脉的人,只是虚与委蛇。他是南州的驻军统领,对南州的布防应该最为映出,若是能够联系上他,南州城的情形会更加明了,赵瑾熙也好,朝廷的人也好,能更加快速平安地攻下南州城,控制情形。
董刺史红了眼睛,神情黯然:“在刺史府被围的第二天,邱将军就已经自杀身亡了。”
“怎么会这样?”苏陌颜一怔。
董刺史叹道:“他是南州的驻军统领,恭王想要得到南州的兵权,就必须要控制住邱将军。为此,恭王简直是丧心病狂,竟然迷昏了邱将军,让自己的女儿与邱将军有了夫妻之事,等到邱将军醒来,木已成舟,而且还有恭王、韩嘉以及几名属将在场为证。”
苏陌颜默然,恭王这一招的确狠毒。
有恭王、韩嘉和几名属将为证,丘邵安与恭王之女有了夫妻之实,也就与恭王有了沾染。就算他当时一死,也无法洗脱这个嫌疑,还会罪及远在京城的家人。
“恭王以此胁迫,让邱将军加入他的阵营。邱将军假意答应,暗中却传递消息给我,阐明真相。有了我给他作证,加上他的手书,足矣证明他的清白,至少不会牵连家人。”董刺史感叹道,“所以,赵神医你不但是我董府的救命恩人,也是邱将军一家的救命恩人!”
这也是这些天来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大石头。
丘邵安此举,等于将全家人的性命交到了董临塘手上,若是他当真病重而亡,丘邵安只怕就要沉冤莫白,还会连累族人。
苏陌颜摇摇头:“董大人言重了。”
“至于南州的布防情况,赵神医你也不必担心,当时那名士兵交给我的,除了邱将军的手术之外,还有南州城的布防图,上面清楚地标注了南州城的兵力分布。韩嘉接受兵权后,肯定会加以改变,但原本的兵防就是最佳布置,韩嘉再变,也改变不了多少。”
说着,董临塘艰难地翻身,摸到了床头一处雕琢图案,微微用力,一处暗格悄无声息地弹出。
他从中取出一本小册子,交给苏陌颜:“除此之外,还有邱将军的评注,写明他对南州城各个将领的评价,那些人绝对效忠朝廷,那些人能够联络,那些人是恭王的羽翼…。都写得清清楚楚。”
苏陌颜大略翻了翻内容,一时无语。
正如董临塘所言,这本小册子汇集了丘邵安的心血,可以说,了解了这些,攻打南州城会事半功倍。能够有这么准确清楚的情报是很好,但问题是——
她是用药材名字跟赵瑾熙联络的,但看这本小册子上少说也有上万字,她要写多少药材才能够将消息传递完毕?就算金先生再蠢也会生疑的吧?而且里面还有兵防图,图案这种东西,她要怎么用药材名字传递?赵瑾熙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大概也没想到这种情形吧?
还好,她还有其他途径。
回到暂居的小院,以思索接下来的诊疗方式为由,苏陌颜将自己关进了小院,将屋内的一盆曲梅搬了出来,放在了窗户下面。
这是她和冥焰约定的暗号,一旦这样做,就表明她有事情要见冥焰。
还不到半个时辰,一袭红衣便悄然出现在了小院之中。
苏陌颜将董临塘的话转述了一遍,又将小册子交给冥焰,问道:“你说,我要不要将这本册子交给赵瑾熙?”自然察觉到大皇子赵洛熙与冥焰相识,她便隐隐察觉到,对于朝廷之事,冥焰显然有自己的打算,因此先问冥焰如何处置小册子。
明白了她的用意,冥焰摇摇头,语调温和:“无妨。”
“那就劳烦你,帮我送一下这本小册子了。”苏陌颜到,幸好如今有冥焰,否则这消息她还真的很难传递出去。
冥焰点头:“放心。”
随后,苏陌颜照常出门,再次将各大药材店逛了个遍,又在杏林坊开了张药方。
等到她离开后,一个灰衣伙计便悄悄从后门出去,怀中揣着一张字迹娟秀的药方,装作安然无事地朝着城门口走去。
出了南州城,见四下无人注意,灰衣伙计脚步一转,窜进了密林之中。密林里四下无人,灰衣伙计放松了许多,加快脚步,朝着临州驻军的营地走去。
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脑后一阵微风响起,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半刻钟后,灰衣伙计悠悠醒来,先是面色一变,急忙去看怀中的药方,发现药方字迹变了,先吓了一跳,随即又察觉,药材和剂量并未改变,似乎只是被人誊写了一遍,紧接着,他又怀中多了一样东西,取出来一看,发现是一本小册子,上面还有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交给郑必凯”。
灰衣伙计稍稍翻看,面色顿时变了,加快脚步来到营地,将药方和小册子一起交给了郑必凯。
听灰衣人说了路上的经过,郑必凯满腹疑惑地挥挥手,命灰衣人下去。
“太子殿下,我们的人在路上昏迷,药方被调换,还多了这本小册子。”只是随意翻了翻,郑必凯就知道小册子的重要性,只是心存疑惑,“您说,这本小册子上的情报,能够相信吗?”
赵瑾熙并未答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那张被调换的药方,许久不语。
“太子殿下?”郑必凯提高了声音。
赵瑾熙终于回过神来,淡淡道:“苏三小姐的药方上已经说明了,这本小册子是南州驻军统领丘邵安悄悄交给董临塘的,因此字数太多,还牵扯到布防图的绘画,一时难以传递。而她在杏林坊的行踪又被人盯着,所以只能托人转交。”
以陌颜的谨慎,绝对不会将传递消息的方法告诉别人,而用药材传递消息的方法,他们也只有在昨天用过一次而
用过一次而已,即便被人发现,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皮杰。
既然这张药方能够组成如此完整的话语,显然并非虚假,的确是陌颜所写。
那么,这本小册子的真实性就毋庸置疑了。
郑必凯松了口气:“那就好。只要这本小册子上的内容是真的,南州城可以说手到擒来。太子殿下,我们是否要立即行动?”
“不用急,我那位五弟应该也快到南州了,等他来了,一起行动也不迟。”赵瑾熙随口道。
郑必凯不解,平定恭王之乱是大功一件,能够独吞自然是最好,为什么还要等五殿下前来?五殿下可是奉有皇上的旨意,如果等他来了,必然是剿灭的主力,太子殿下和临州驻军最多只能算辅助,首功只怕会全部落到五殿下的头上,太子殿下那般睿智,应该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到吧?
还是说,太子殿下另有谋算?
想了几次都想不出其中的蹊跷,郑必凯索性不再去想,见赵瑾熙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药方,不由得笑道:“说起来也奇怪,既然这张药方是真的,为什么送册子的人还要在誊写一遍,换一张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赵瑾熙没有说话,依旧盯着那张药方,目光越来越冷,越来越阴沉。
这张药方誊写的自己,跟小册子上“交给郑必凯”这五个字是同一笔迹,显然是同一人所写,就是陌颜托付的那个人,从字迹看,是男子。
药方并未有一字改变,却重新誊写一遍调换,然后将陌颜所写的药方拿走——
赵瑾熙双手紧握成拳,眼眸微眯,精光一闪而过,冷若利刃。
这是挑衅!
V158章 谋逆真假
在朝堂之中经过一番激烈的角逐,赵廷熙终于力挫群臣,赢得了南下平定恭王之乱的圣旨。一路率大军南下,骏马之上,他一身戎装,玄黑大氅,顾盼雄姿,气势非凡。尤其,当他想到离京时,三皇子赵铭熙那一系人的表情,嘴角的笑意更深,可谓志得意满。
他和赵铭熙明争暗斗了这些年,局面一直僵持不下,这次平定恭王叛乱是个绝好的机会,如果能够立下滔天功劳,还能够趁机光明正大地与地方驻军联系,拉拢那些实力武将,增加竞争皇位的筹码。
应该说赵铭熙气运不好,竟然在此之前被派去甘州赈灾,首脑不在京城,那些从众羽翼又怎么能够争得过他?终于还是被他抢到了这个机会!
或许这就是天命,天意归他。
所以,这次平定恭王叛乱,不但要稳妥,还要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彰显朝廷气势,以及他赵廷熙的才干,让德明帝和满朝文武看清楚,究竟谁才是未来大华帝王的最佳人选,让赵铭熙再也无法与他相抗衡。
为此,赵廷熙并未急于奔赴南州,而是先到附近州府,以手中圣旨和虎符,调动地方驻军,集合大军后,再浩浩荡荡地前往南州。
只是,当他来到临州调遣驻军时,却被告知临州驻军统领郑必凯已经在之前察觉到南州的异动,抢先一步前往南州,以防突变。
闻言,赵廷熙的神色立刻就冷了下来,虽然说临州有监察恭王封地动向的职责,但遇事不先向朝廷禀告,反而私自行动,显然是想要抢功劳!这等急功近利,不知好歹之辈,必须要严惩,让他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然而就在赵廷熙抱着给郑必凯下马威的心情,气势汹汹地闯入南州城外的山林,却在帅帐之中发现了一个更加出乎意料的人。
“太…太子殿下?!”赵廷熙怔楞了一会儿,才从脑海中找出隐约的影像,辨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不能怪他,实在是这位太子殿下太安静太默默无闻了,以前在京城时就醉心文史,没有德明帝的诏令,绝不插手朝政,后来干脆请旨跑到江南修书,连着几年连京城都没回,只有逢年过节按时上折子送礼,却又都没什么出奇的,很容易就湮灭在一堆奇珍异宝之中,丝毫也引不起德明帝的关注。
因此,即便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也早就被人遗忘,就连朝堂众臣之中,也只知道三殿下和五殿下,都忘记远在江南的太子殿下。
赵瑾熙与德明帝容貌相似,却温和无害得多,拱手温然一笑:“许久不见,五皇弟风姿越发出众了。”
“太子殿下谬赞了。”这位二皇兄突然出现在南州,还在临州驻军的帅帐之中,赵廷熙警惕之心大起,也不多加寒暄,皮笑肉不笑地道,“皇兄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找孤本找才子修书,修到了临州驻军的帅帐中来了吗?”
显而易见的嘲讽,赵瑾熙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出其中的意味,笑得谦和:“五皇弟这次可猜错了。”
“哦?那太子殿下所为何来?”赵廷熙声音变冷。
赵瑾熙笑得有些腼腆:“我原本倒是在临州找一本孤本的,谁知道临州的驻军统领说是南州的兵将调动有些异常,他身负监督之职,不敢怠慢,但这种大事,又不敢擅专,就想找我当个见证。我原本不想掺和这事,但他说要是我来,就送我一幅前朝云大师的书法真迹,我就来了。”
果然是为了南州之事前来的!
“皇兄你也太糊涂了,怎么能够为了一幅真迹就将自己置身于如此危险的境地?”赵廷熙看似痛心疾首实则冷冽地道,“这种情况下,你应该要先给父皇请折子,等候父皇诏令,怎么能够私自调动地方驻军呢?”
想要跟他抢功劳?先把私调地方驻军这个大罪给洗清了再说吧!
为了一幅书法真迹而来?这种荒谬的借口,他怎么可能相信?
赵瑾熙急忙解释:“五皇弟误会了,我早在二十天前就写了折子,派人加急送往京城,现在应该到了京城。或许是因为五皇弟已经离开京城,所以不知道。我自幼熟读文史,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违逆君父之事呢?”
真是舌灿莲花,竟然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看来这位太子殿下可不像他原本想象的那般无能呢!
赵廷熙假意释然:“原来如此!不过如今恭王谋逆一事已经罪证确凿,父皇授旨命我平叛。既然现在我来到了南州,就不劳皇兄费心了,此处一切由我接管便是!”
他奉皇命平叛,准许调动地方驻军,不管赵瑾熙打的什么主意,都别想得逞。
赵瑾熙倒丝毫也没有着恼,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这样就太好了,我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本来还担心会出差错,既然五皇弟是奉圣旨而来,那我就放心了。”
“哦?是吗?”赵廷熙似笑非笑地道,“皇兄既然已经在此地驻扎许久,想必已经得到了许多消息,正好告诉我,等到我平定恭王叛乱,必定会在父皇面前为皇兄请功。”这就是明目张胆地要接收赵瑾熙和郑必凯之前的成果来了。
营帐之中,除了郑必凯外,其余临州偏将都露出了不忿的神色。
赵瑾熙却是浑不在意:“那是自然。正好,之前我们想办法,派人潜入南州城,接触到了董刺史,从他手中拿到了南州的布防图,以及
了南州的布防图,以及原南州驻军统领对南州城防守的分析。有了这些消息,想要攻下南州城并不难,更不要说五皇弟还率了大军前来。”
说着,将苏陌颜送出来的布防图,以及丘邵安的书信全部都取了出来。
这些年来,赵廷熙着意结交武将,对于布防图之类的东西自然不陌生,只大略翻看了一下,便知道这些情报的重要性,心中不由得有些狐疑:“皇兄拿到这些情报有多久了?”
“大约有五六天。而且这些天我们在南州城的眼线也传递了不少消息出来,很清楚地能够知道究竟有谁投靠了恭王,有谁是忠心朝廷,却被恭王迫害,或者监禁起来的。”赵瑾熙好不介意地将所得情报全部拿了出来。
赵廷熙心中越发捉摸不透这位皇兄的想法,疑惑不定。
按理说,有了这些情报,即便只有临州驻军,想要攻下南州城也不是不可能。若是这位皇兄和临州驻军统领想要抢功,大可以在他来到南州之前动手,这样一来,平定恭王叛乱的功劳大部分都会落在他们身上。为什么赵瑾熙和郑必凯却没有动手?
“既然有这么详尽的情报,皇兄和郑将军为何不动手?”赵廷熙左思右想,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赵瑾熙失笑:“刚才五皇弟还提醒我呢,怎么这会儿自己倒忘了?没有父皇的诏令,怎么敢擅起兵祸?”
正常情况下自然是不能,但是,眼下却不是正常情况!谋逆,这是父皇最为忌惮,最痛恨的行为,就算赵瑾熙和郑必凯真的擅自调动驻军,但只要能够顺利平定恭王叛乱,父皇绝对不会计较,反而会大加赞赏的。
赵廷熙摇摇头,看来他之前高估这位皇兄了,这显然是读书多了读傻了,以至于整个人都变成了迂腐古板的书呆子,一点都不知道变通。这样的人,就算有太子之名,也不足为惧。
“皇兄说得是,难怪父皇一直赞赏皇兄,说你忠孝明义!”虽然心中不屑,赵廷熙嘴上却是不吝赞赏。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过来,禀告道:“太子殿下,五殿下,各位将军,不好了,南州城突然关闭了城门,城墙上的驻军也突然增加!”
“怎么会这样?”赵瑾熙有些急躁地问道。
郑必凯看了眼赵廷熙,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屑:“五殿下率大军前来,声势浩大,想必是恭王的人察觉到了什么,有了防备,所以才会封锁城门,准备迎战吧!”
“原本我还想着,有详尽的情报,有五皇弟带来的大军,只要出其不意,必然能够迅速攻克南州城。但如今恭王有了防备,封锁城门,增加城墙驻军,就只能硬碰硬了,这样一来就麻烦了。”赵瑾熙忍不住埋怨道,“五皇弟你怎么不收敛点行迹呢?”
赵廷熙傲然道:“就算恭王有了防备又如何?就算南州城驻军尽数落于恭王之手,也不到我所率领的大军十分之一,根本不可能与我为敌!”
眼下的情形更好,他能够打一场漂漂亮亮的硬仗,充分彰显自己的军事才华。
“话虽如此,但这样一来,我方将士的伤亡势必会增加许多,更加会祸延南州城的百姓!”赵瑾熙叹息道。
赵廷熙冷哼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皇兄也太妇人之仁!”
他只顾着鄙视赵瑾熙,却没有发现,这句话出口后,营帐内的十数位将领,有大半的神色都悄悄地变了。
打仗会有伤亡,这是不可避免的,甚至,连这些将领自身都做好了随时可能会牺牲在战场上的准备。但是,无可奈何的伤亡,跟原本可以避免,却因为某个皇子想要彰显威风,声势浩大惊动敌人而增加的伤亡,却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毕竟,他们手底下的兵将都是千辛万苦带出来的,能够少死一些,谁愿意多死些不成?
唯独几个想要攀附赵廷熙的将领闻言连声称赞:“五殿下果然气势非凡!”
赵廷熙笑得礼贤下士,神态之中的倨傲却表露无疑:“既然皇兄害怕会有伤亡,就留在营帐之中吧?等到我率军攻破南州城,再来请皇兄一道入城。”说着,一挥手,带着之前宣召到自己身边的将领,气势如虹地朝着南州城而去。
营帐中,郑必凯和手下的几名偏将脸色都十分难看,赵廷熙这样将他们排斥在外,分明是公报私仇,害怕给他们立功的机会。
“太子殿下…”郑必凯忍不住开口问道。
赵瑾熙挥挥手,微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明明早就得到了南州城的情报,却迟迟不动手,以至于如今赵廷熙赶来抢功劳?”
“卑职不敢。”郑必凯话语说得有些勉强,原本十拿九稳的大功,如今却被别人抢走,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赵瑾熙摇摇头,轻声道:“郑将军,还有其余几位将军,你们未免把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依我看,南州城之事,绝对没有这么轻易就能够了解,五皇弟这次就算攻下南州城,平定了恭王之乱,也很难说究竟是滔天功劳,还是飞来的横祸?”
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神色十分忧虑。
“太子殿下这话怎么说?”郑必凯知道太子绝对妄言之人,既然这样说,必然有所根据。
赵瑾熙轻声道:“这几天南州城的情报陆陆续续传来,你看着,难道就没有察觉到什么蹊跷吗?”
吗?”
“南州城的情报…”郑必凯有些不解地想着,这段时间,太子殿下一直在搜集南州城的情报,不止这一个月的,连之前的也想要查看。好在有董临塘这个刺史在,许多事情都要经他的手,想要得到消息并不难。但是,那些户籍赋税商户的情报十分平常,能够有什么蹊跷?
忽然间,郑必凯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大变:“太子殿下,难道说——”
“慎言!”赵瑾熙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语,郑重地道,“所以,这个功劳,我不打算跟五皇弟抢,你们也不要犯糊涂!”
“是,太子殿下!”郑必凯被自己的猜想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真是这样,那南州城的事情的确远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根本就是一潭浑水,深浅莫测!一时之间,他决定要彻底将太子殿下的命令贯彻下去,绝对不能够有丝毫懈怠。
立功的机会将来还有的是,但若是卷入了不该卷入的漩涡,却是会粉身碎骨,甚至连累家人的!
※※※
“恭王赵长寿听诏:汝乃朕亲弟,朕视为手足,汝却辜负圣恩,勾结隆兴长公主赵秀华,意图谋逆,证据确凿,罪在不赦,故褫夺恭王废号,贬为庶人,听宣之日,当束手就缚,随五皇子赵廷熙回京请罪,朕念在同胞之情,可酌情从轻处置,钦此!”
清朗响亮的宣诏声遥遥传来,南州城内一片混乱。
五皇子赵廷熙率大军前来,一路张扬,自然有消息灵通的商旅得知,但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是冲南州而来。早在大军临城之事,南州城就有些混乱,议论纷纷,等到南州城门关闭,不许任何人进出时,任是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危机。
恐惧,不安,在赵廷熙郎朗的宣召声中达到了顶峰。
谋逆!居然是谋逆!
无论年纪大小,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谋逆是何等大罪,更有些上了年纪有见识的人,想到十五年前禹王叛乱时封地的血流成河,更是不寒而栗。
一时间,南州城内人心惶惶。
就在刺史府中的苏陌颜等人也没有想到,得到了详尽情报的赵瑾熙竟然并没有立刻动手,最先围攻南州城的竟然会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五殿下赵廷熙。
但无论如何,如今恭王和朝廷已经彻底撕破了脸,那么董临塘这些不肯投向恭王的朝廷官员已经完全失去了利用价值,反而是用来祭旗举事的最佳人选。从这一刻起,刺史府中可谓危机四伏,随时都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好在南州城这一乱,恭王的全部心神都在赵廷熙身上,一时半会儿应该还顾不到这边。
这几天苏陌颜早就做好了准备,迅速用之前就准备好的各种药物,配合地形,或迷昏,或毒倒刺史府中的恭王护卫,然后,趁着谋逆消息传来,城内动荡的时机,和韩舒玄以及董府的人分批混入了街上混乱的人群之中,避往外城偏僻之处。
约莫半个时辰后,苏陌颜、韩舒玄、董元茹和董临塘四人在外城一处无人居住的空房之中,眼神交汇,都微微地松了口气。
这栋空房应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别院,平时都没有人居住,是苏陌颜这几天在城中乱转事勘察好的藏身之地。
“终于逃出来了!”董元茹娇喘吁吁,她虽然不是被娇惯得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但这段时间的经历对她而来,还是太过惊心动魄,如今终于逃出了一条生路,难免有些感慨。
苏陌颜安慰她道:“别担心,我们离开刺史府,就暂时安全了,接下来只要等朝廷的人攻破南州城,事情就彻底结束了。”
“还好有赵神医你在,不然凭我们这些病弱妇孺,想要逃出来真是难上加难!”董元茹感激地道。
苏陌颜笑笑,却并没有说话。
这次出逃能够如此顺利,却并非全然是她的功劳,而是有冥焰的暗中帮助,否则即便她毒术和针术再高明,也不可能在丝毫也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顺利从刺史府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