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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京城流言四起,说我放荡淫一乱,引诱得北狄王父子失和,甚至更污秽的传言都有,以至于每个跟我说过话的男子都会变成新的流言对象,于是人人自危,没有男子再敢与我说话,甚至看见我都会躲得远远的,以免被我连累…渐渐的,男子变成了女子…最后,所有人都对我退避三舍!”岚湫公主苦笑道,“我以为这是莫云楼或者岚茗公主的把戏,想要借此洗刷他们的名声。”

“难道不是吗?”苏陌颜追问道。

“他们两个在我心中,就像丑角一样,哪里值得我在意?真正能够伤害人的,是心底最在意的人!”岚湫公主露出了一个像是哭一样的微笑,“你知道是谁吗?是曾经疼爱我如珍宝的父皇,德明帝!”

“为什么?”苏陌颜完全没有想到,也完全不能够理解德明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岚湫公主冷笑道:“当然是因为我的名声。”

“可你什么都没有做,你是的清白的呀!”苏陌颜喊道。

岚湫公主苦笑:“谁相信呢?那时候,北狄和大华都传遍了北狄王父子失和的事情,难道我能够见人就撩起袖子,让他们看我手臂上的守宫砂?难道我能够满世界嚷嚷说,我和北狄王根本没有圆房,我还是清白之身吗?如果真这样,就算没有北狄王父子失和的谣言平息,我也算是毁了。”

大华虽然风气比较开放,对女子的束缚比前朝要少一些,但是,却也没有到这个地步。

“可是,你可以告诉皇上,他是你的父亲,而且,他那么疼爱你,不是吗?”苏陌颜想不通,如果德明帝知道这件事,应该会为岚湫公主洗脱冤屈才对。

岚湫公主低低地笑了起来:“疼爱?哈哈哈哈哈哈…冰清玉洁的岚湫公主当然值得疼爱,但是,声名狼藉的岚湫公主却是皇室的耻辱,哪怕我什么都没做!就像那些被人欺辱的女子,她们做错了什么?难道她们想要被人欺辱?明明她们是受了委屈的人,可是对于家族的人来说,她们活着,就是耻辱!”

“所以,皇上故意放出那样的流言,就是想要逼你死?”苏陌颜低声问道。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那次抓到采花贼后,陆箴所说的话——

“女子被采花贼所辱,她们本是受害者,但是,天底下能有几个人真的将她们当做了受害者呢?就算是那些女子的亲人家属,也只会在她们死后痛哭流涕,若是活着,便是家族耻辱,有辱门风,会觉得被她带累得抬不起头来。”

岚湫公主的遭遇虽然不是遇到了采花贼,却比那更加糟糕,所以,德明帝想要她死。

就像她如果在北狄城破时以身殉国,就会变成传奇佳话一样,只要她死了,再让人放出守宫砂的风声,所有人都会幡然悔悟,相信她的清白,歌颂她的牺牲和委屈…因为鲜血和死亡,能够洗清一切的纠结和复杂,让她变成最单纯的受害者,甚至会为她赢得节烈的美名。

就像那些被采花贼伤害过的女子一样,只要死了,别人就不会再非议。

为什么只有当人死了,人们才会变得宽容?为什么要对活着的人那么苛刻呢?

“我知道,德明帝的手里握着一些证据,只要我死了,他就会狠狠地处置那些散布流言的人,然后给出证据,会追封我,会让我美名流传后世…可是,凭什么?当初北狄王求娶的时候,我曾经寻死,他拦住了我;可当我安然无恙地从北狄归来时,他却要我去死!为什么?”

岚湫公主终于忍不住,再也无法淡然自处,而是近乎崩溃地喊了起来。

“陌颜,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了皇室的所谓美名?为了所谓的皇室尊严?为了他的英明和威严?”岚湫公主哭着,问着,眼眸中全是充满恨意的光芒,“他不敢怕人诟病,只能用这种龌龊手段。但见我并没有屈服,他就把主意打到了母妃的身上,他对母妃施压,要母妃劝诫我听从他的安排,母妃不愿意,也不想成为我的软肋,让我被他威胁逼迫,于是她自杀了…”

在那一刻,她真的恨毒了德明帝。

这个人,怎么能够如此薄凉?怎么能够如此的卑鄙?怎么能够如此的狠毒?

“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想让他如愿。他想我死,我就偏要活着;他认为我应该自惭形秽,躲起来永远不见人,我就偏偏要昂起头,活得比任何人都要好,都要骄傲…”岚湫公主眼眸含泪,贝齿却紧紧地咬着嘴唇,“可是,不管我在人前表现得有多骄傲,多不屑于那些流言,但在心里面,其实他赢了,我彷徨,我怨怼,我绝望,我的整个天地都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丝的光亮。如果不是为了跟他赌气,不是为了不让他如愿,我大概早就撑不住,早就死了…”

被恋人背叛,被亲人舍弃算计,失去了至亲的母妃,周围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她的痛苦,她的哀伤,她的悲愤,她的绝望。

那是她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光,比在北狄皇宫还要难以忍受。

那时候她充满了戾气和怨怼,她恨这世间所有的人,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人,那些幸福无忧的人,她喜欢摧毁他们的幸福,撕裂他们的光鲜,让他们沦落到和她一样的境地,跟她一样感受人心的丑恶和冷漠,因为那样会让她觉得,有人和她一样,会让她觉得安慰。

可是,这样如同鬼火般的安慰,根本无法温暖她冰冷破碎的心。

这样一直面对人性的丑恶和自私,只会让她对这个世界越来越绝望,越来越没有求生的欲望…

“就在我最绝望,最黑暗的时候,我遇到了陆箴。他是新科状元,锦绣文章,人人都说他是未来的清流砥柱,是大华难以一见的人才。我原本以为他跟那些人一样,表面道德文章,私底下满肚子的男盗女娼,我想要撕烂他的伪装,让他的真面目曝光在众人之下,让他从天堂掉入地狱…”

岚湫公主说着,对着苏陌颜颇有些悔愧地道,“那时候的我,挺偏激的,做了很多错事。”

“我明白。”苏陌颜轻声道。

提到陆箴,岚湫公主的声音渐渐平和起来,没有了方才的凄厉和尖锐:“我做了很多事情,耍了很多手段,美色、金钱、权势…我用这世间男子所渴望的一切去诱惑他,打击他。然而,我却发现,他跟我从前设计的那些人不同,他是那种表里如一的人,公正,平和,温暖,善良,坚韧…我以为全天下都是那种虚伪自私、薄凉狠毒的人,遇到他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天底下还有像陆箴这样的人!”

而他真正触动她,就是在提到岚湫公主的事情。

那时候,他不知道她是谁,她却是故意提到了岚湫公主,用比任何人都要刻薄,都要尖锐的语气、词句诋毁、污蔑她自己。

那是一种奇怪的心理,就好像你知道一样非常珍贵的玉器你已经保不住的,却宁可你自己摔碎,也不愿意交给别人去摔。似乎这样有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意。

然而,陆箴却拦住了她。

“不要这么说,那不是岚湫公主的错,是我们的错。”

“岚湫公主会和亲,是因为大华不堪北狄王的逼迫。保家卫国,是我们男子的责任,我们没有做好,大华不够强盛,才会让她一个弱女子承担这样的后果。再说,那些名声不过是谣传,并没有真凭实据,所以,别再这样说岚湫公主了,好吗?”

那是第一次,有人说,那不是她的错,也是第一次,有人说,那些不过是谣传,没有真凭实据。

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对她爱若珍宝的父皇,她那些所谓的闺蜜朋友…那些曾经跟她无比亲近的人,没有一个人说那不是她的错,没有一个人说那些只是谣传!然而,这些话,却从一个陌生人,一个和岚湫公主完全没有瓜葛的人口中说出。

直到此刻,岚湫公主依然记得那晚清润如玉的月光,记得月光下陆箴温和的侧脸,那晚的月光,就那么照进了她的心里。

陆箴,他是她在这浑浊世间遇到的唯一一股清流,是她在这黑暗世间所看见的唯一一线光明。

“正因为有他这样的人,我才觉得,这世间不完全让人绝望!如果这样一个人能够活着,能够在大华为官,我会觉得,这个国家还有存活的价值,而活着,似乎也并非那么难以接受!”岚湫公主眼睛忽然变得格外明亮,那是任何一个陷入爱恋的女子才能拥有的甜蜜和幸福,“我知道不应该,可是,我忍不住追逐着他的身影,就像常年处在黑暗深渊的人,忍不住追逐着唯一一线能够照进来的阳光一样。”

她知道不应该,可是,无法抵挡那种诱惑。

只要能够看他一眼,能够跟他说一句话,她的心情就能够好上一天,甚至还会不断地向后蔓延…或许就像萧夜华说的那样,她根本无法掩饰那种爱慕和渴望,只是,没有人注意到而已。

“陌颜,如果没有遇到陆箴,你看到的,不会是现在的赵岚湫。”岚湫公主微笑中带了一起凄然,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静,“他活着,我就觉得这世间还有希望,他若死了,我也活不下去的!”

如果说那么多虚伪自私冷漠薄凉的人都能活着,而且活得那么好,陆箴这样的人却偏偏要死,那么,这么冷酷黑暗的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他会活着的!”苏陌颜凝视着她的眼睛,坚定地道,“无论是你的描述,还是我和他的接触,都觉得他是个骨子里非常坚韧的人。这样的人,有着坚定的信念,独立的意志,以及强烈的求生欲,不会轻易放弃任何机会。现在,我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我相信,他一定能够紧紧抓住!”

岚湫公主点点头:“那就好。”

忽然眼前一黑,就那么昏厥了过去,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苏陌颜急忙扶住她,为她诊脉。陆箴遇刺,岚湫公主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刚才神经一直绷着,再加上为陆箴输了大量的血,才会支撑不住,倒没有大碍。

为她穿好衣物,将她扶到旁边的床上,盖好棉被。

大红色的真丝被褥,映着她微微有些苍白的脸,墨黑的发,看起来格外令人怜惜。

苏陌颜看了她一会儿,伸手为她掖好了被角,这才转身出去,找到秋娘,经过询问才明白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正如陆箴所说,离开皇宫之后,他便来到了岚湫公主府求见,然而岚湫公主并没有直接见他,而是在屏风后,命秋娘转述了当日发生的事情。陆箴问了几个问题,似乎也没有什么发现,便告辞离开。

结果,他才刚出了街口,便遇到了刺客,那些人身着黑衣,黑巾蒙面,武功极高,几乎是瞬间就冲破了陆箴的护卫,刺向轿中的陆箴。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位青衣蒙面人从天而降,恰恰好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剑,随即与那些黑衣人缠斗起来。青衣人武功显然比黑衣人们高出许多,但双拳难敌四手,又要保护陆箴,反而落在了下风。

而这时候,岚湫公主已经得到消息,知道陆箴遇到了刺客,担心他会有不测,便命府中的护卫改变装束,蒙面出手搭救。

就在这时,领头的蒙面人忽然从袖中射出一把匕首,当做暗器一样朝着陆箴射去,幸好陆箴下意识地向旁边一闪,匕首才能偏了一寸,否则正中心口,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回天无术了。

公主府的护卫本想赶走刺客便离开,但陆箴受了重伤,不能延误,只好将他带回了公主府。

“有察觉到刺客的身份吗?”苏陌颜问道。

秋娘摇摇头:“没有,都是最简单利落的招式,奴婢只能确定一点,那些刺客都不是曼陀国人!”

“这么说,是大华人?”苏陌颜一怔,原本还以为是陆箴奉命负责云萝公主遇害一案,南明太子担心他察觉到真相,所以杀人灭口。但秋娘说并非曼陀国人,那就应该不是南明太子那边的人。这样一来,又会是什么人动的手?又为什么要刺杀陆箴?

秋娘点点头:“原本我们也以为跟云萝公主的案子有关,但是那些人的身手明显是大华的功夫。何况,前些天有传言说五殿下侵吞为灾区募捐的善款,有人举报到了陆大人那里,两人因此闹得很不愉快;再者,陆大人为百姓说话,不畏权贵,得罪的人极多,一时之间实在很难断定,刺客为的是什么。”

想起那次静怡轩中赵廷熙和陆箴的对话,苏陌颜点点头。

的确,陆箴树敌太多,现在又是敏感时刻,一时之间很难断定刺客究竟是谁所派。但陆箴一死,云萝公主的案子就搁置了…苏陌颜眉头紧锁,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棘手了!

对于陆箴的遇刺,还有另外一人十分激愤。

“大华皇上,我听说过巡城御史陆箴的名声,知道他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这才同意将云萝遇害的案子交给他负责,结果,光天化日之下,他居然在京城街道上遇刺!”南明太子情绪十分激动,几乎可以说是暴怒,“这忠勤侯府未免太一手遮天了!”

言下之意,显然认为陆箴遇刺一事是燕宇所为,目的是拦阻陆箴查云萝的案子。

陆箴在光天化日下遇刺,德明帝已经够烦心震怒了,结果重伤后还被人劫走,如今生死不明,这简直就是打他的脸!现在南明太子又提到云萝公主遇害的案子,又指出忠勤侯府的嫌疑,简直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南明太子稍安勿躁,云萝公主遇害的案子一直在查,朕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无奈大华理亏,德明帝也强硬不起来,只能抚慰道。

南明太子震怒地道:“在查!在查!每次都说是在查,可是什么都没查到!我就奇怪了,从燕离离宫到云萝遇害,连两个时辰都不到的时间,根本不可能逃出城外。但随后陆箴就封了京城,挨家挨户地搜索,却始终找不到燕离的人,难道这燕离插了翅膀飞了不成?”

“那以南明太子之见,燕离人会在哪里?”德明帝问道,语气也有些不善。

南明太子哼了一声道:“还用问吗?燕离的哥哥燕宇可是京禁卫的统领,负责京城治安,只怕早就放他逃离京城,能找得到才怪!”

“案发后,忠勤侯世子就已经暂时卸了京禁卫统领的职位,这些天一直在府内,一步也未曾外出。”德明帝耐心地道。

南明太子冷笑道:“大华皇上这是将我当做三岁的小儿?忠勤侯世子燕宇统领京禁卫多年,就算不在这个位置上了,吩咐手底下的人放走自己弟弟还不是小事一桩?这次陆箴遇刺的事情,指不定就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才会被忠勤侯府灭口呢!”

陆箴在这当口遇刺,的确会让人怀疑与云萝公主遇害的案子有关。

不止南明太子这般怀疑,就连德明帝心中也如此认为,但想到赵廷熙,又有些不敢确定,只能道:“南明太子稍安勿躁,朕一定查出真相,给你一个交代!”

“大华皇上不要再敷衍我了,时间拖得越久,事情就越难查清楚,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三天,三天后如果还查不出真相,我就要忠勤侯府满门为云萝抵命!”南明太子愤愤地道,“不要以为放走了凶手,抓不到我就没办法,放走一个,我杀他全家!”

说罢,愤怒地一拂袖,也不等德明帝的答复,便转身离开。

德明帝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对着旁边的人道:“阿夜,你也看到了,如今形势严峻,南明太子咄咄逼人,如果再查不出真相,很可能会引起两国的交战。朕知道你身体不好,不宜操劳,但事到如今,朕能够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

萧夜华如谪仙般的面容平淡无波:“是。”

“朕给你一切便宜行事的权利,三天内,务必查出真相!”德明帝叹息道,“如果还是没有办法,朕也没办法维护忠勤侯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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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第一天,从爆发开始,补上一天的更新,我记得,我是要补四天的更新,对吧?对吧?还差三天~O(∩_∩)O~

V088章 南明太子的目的

忠勤侯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纯白的衣袖如流云般拂过,萧夜华的脸上依然带着永恒的微笑,温和,完美,无可挑剔。即便是在眼下的情况里,即便与这位南陵王世子没有多少交集,燕宇仍然觉得眼前一亮,原本因为云萝公主遇害一案而死气沉沉的忠勤侯府,似乎也因为他的驾临而倏然明亮起来。

有时候,燕宇会模模糊糊地觉得,这样的萧夜华很像一个人。

“南陵王世子。”忠勤侯已经得知陆箴遇刺,云萝一案交由萧夜华负责的消息,因此不敢怠慢,拱了拱手,请他在主位坐下。

萧夜华道:“时间紧急,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忠勤侯,燕世子,请问你们忠勤侯府有什么仇人吗?”

“萧世子这话的意思是…”忠勤侯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萧世子认为,这件事是忠勤侯府的敌人故意设计陷害我们?”

萧夜华微微一笑,眸光锐利:“难道忠勤侯都没有一点疑心吗?先是忠勤侯奉命到边疆督军,结果那个地方却是怪病多发之地,使得忠勤侯染上怪病,几乎丧命;这次却又是燕二公子遭人暗算,并且累及整个忠勤侯府。一次或者能够当做巧合,但短短两月,忠勤侯府便两次遭遇灭顶之灾,我是不相信天底下有这样巧的事情的。”

闻言,忠勤侯和燕宇都是一怔。

他们虽然也将云萝之死的经过反复想过许多遍,不明白为何会祸从天降,却从来没有将这件事和忠勤侯先前的怪病联想在一起。听萧夜华这么一说,心中也不免疑惑起来。

“萧世子,云萝公主之死,明明是南明太子栽赃嫁祸,怎么会跟本候染上重病的事情有关呢?”忠勤侯心中也有疑惑,但为人老成持重,不会轻易下定论。

萧夜华淡淡地笑着:“忠勤侯,你觉得云萝公主遇害,这个局安排得如何?”

“缜密周详,合情合理,几乎没有破绽。”倘若不是那位苏三小姐仗义执言,发现了两处疑点,只怕事情早就盖棺论定。

忠勤侯沉默良久,才缓缓地继续道,“如果我不是阿离的父亲,对他的为人知之甚详,单论他往日的名声,以及云萝公主遇害当晚的证据,只怕连我都会怀疑,这件事是不是阿离所做的。”

相反,南明太子据说对云萝公主疼爱异常,怎么看都不可能为了陷害忠勤侯府而杀了自己心爱的妹妹。

萧夜华点头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我不明白,还请萧世子明示。”忠勤侯的思维显然跟不上他的跳跃。

燕宇在旁边听着,脑海之中早就开始思索,忽然间心中一动:“我明白萧世子的意思了。如此精密周详的布局,幕后之人必须十分熟悉京城的情况,尤其是阿离的名声和为人,才能保证设计顺利进行。但南明太子初次来京,在人事物都十分陌生的大华,不可能安排下如此缜密的阴谋。”

这说明他对大华的情况知之甚详,但曼陀国战败不过是两个月前的事情,南明太子入京更是连半月都不足,他怎么会对京城的事情如此清楚?

必须是有人在为他提供消息,而且这人在大华的地位必然不低,才能这般清楚。

而那人的目标,显然是忠勤侯府。

“所以我才问,忠勤侯府有什么仇人吗?”见燕宇反应过来,萧夜华便继续先前的问题。

这样的推断显然使忠勤侯十分震惊,但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合情合理,心中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十分复杂。

如果说这是曼陀国的诡计,他还能够接受,毕竟两国交战数年,本就是敌对方,怎样的明争暗斗都不为过,但如果说幕后之人是大华自己人,那种心情就完全不同了

许久,忠勤侯才缓缓道:“本候在朝堂这些年,官员之间,政见不同,性格不合是常有的事。但如果说,有仇怨到能够令对方这般不择手段地要覆灭忠勤侯府,本候却实在想不到谁跟本候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如果不是仇怨,那就是利益。”萧夜华果断地道,“我想请问,如果忠勤侯府覆灭,那么谁能得到最大的利益?”

忠勤侯和燕宇都是一怔,互相对视了一眼,神色复杂。

萧夜华淡淡道:“我说得再明白点,如果忠勤侯和燕世子获罪,那么谁最有可能接手忠勤侯您原本负责的兵权,以及燕世子所负责的京禁卫?”

忠勤侯仍然没有说话,这次是燕宇回答道:“论资历,论皇上的信任,只能是…镇国侯。只是,忠勤侯府和镇国候府的关系一向不错,镇国侯他应该不会…”

朝堂之上最忌讳的就是文武相交,再加上文官武将为人处世的差异,一般都是文官与文官交好,武将与武将交好。忠勤侯府和镇国候府都是流传了近百年的世家,底蕴相似,彼此为人也很合得来,两家一向关系不错。如果说这件事真的有镇国候府掺和其中,那实在太令人心寒了…

但是,有一件事,却是忠勤侯和燕宇所无法回避的。这次南明太子进京的使者团,是随同镇国侯凯旋的大军一起的,换而言之,从曼陀国决定臣服到南明太子入京,唯一能够接触到南明太子的重臣,就是镇国候府和他的属下。

再加上利弊关系,却又让人无法轻易释怀。

“这下真的棘手了。”萧夜华喃喃道,神情有些凝重。

燕宇急忙问道:“萧世子,您说的棘手指的是…”

“俗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要找出南明太子设计中的破绽,就得清楚曼陀国的情况,才能够细细谋划。若论对曼陀国的熟悉,大华又有谁能够比得过常年与曼陀国征战的镇国候府呢?但如果镇国侯牵扯其中的话,只怕就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萧夜华叹了口气。

前大将军,新出炉的镇国侯元毅,萧夜华心中原本也在怀疑他,只是文武殊途,终究担心自己疏漏了什么,这才来到忠勤侯府求证,没想到结论却是相同的。

忠勤侯和燕宇全都默然,显然也明白其中的关键。

而之前陆箴也的确去过镇国候府询问曼陀国的事情,的确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这些陆箴在询问他们时都曾经提及,这样一来,镇国候府的嫌疑显然又要重上一层。

燕宇忽然道:“有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不知道萧世子能否为我解惑?”

“燕世子请说。”萧夜华扬眉看向他。

从来到忠勤侯府到现在,萧夜华一直都在与忠勤侯商议,从来不曾将话题转到燕宇身上。虽然说忠勤侯府内自然以忠勤侯为尊,这种做法十分正常。但燕宇却隐隐觉得,这位萧世子似乎不大喜欢他。尤其现在对上他看似平淡温和的目光,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如果说镇国侯是为了父亲的军权,以及我所掌管的京禁卫,这还算说得过去。但是,南明太子为什么要帮他做这种事情呢?这对曼陀国并没有好处。”这件事燕宇百思不得其解。

尤其,听陆箴说起南明太子和绿枝与云萝公主的感情,事情就更加令人不解了。

萧夜华神情淡淡:“燕世子好像忘了一件事,到现在为止,曼陀国还没有向大华递交降表,换而言之,曼陀国向大华称臣后所应该付出的代价还没有定论。而现在,燕二公子嫌疑最重,却不知所踪,那么南明太子迁怒到忠勤侯和燕世子的身上应该很合理吧?如果他要求忠勤侯和燕世子为云萝公主抵命,只怕皇上也不好拒绝吧?”

“所以呢?”燕宇显然还没有明白过来。

就算忠勤侯府覆灭,对曼陀国又有什么好处?就像南明太子所说的,如果他要嫁祸的是打败了曼陀国的镇国侯,似乎还更合理一点。

萧夜华淡淡一笑:“在南明太子看来,忠勤侯是皇上最为倚重的武将,燕世子更是掌管京禁卫的安全,皇上不可能放弃你们父子。如果想要维护忠勤侯府,那么,对于受害一方的曼陀国是否应该有所表示呢?比如说,削减一些割地赔款,再比如说,削减每年的朝贡,反正降表还未递交,正是议价的好机会,不是吗?”

一个云萝公主,换得曼陀国切实的利益,这笔账还是挺划算的。

不过,南明太子有一点却错了,他错估了德明帝的薄凉,也高估了德明帝愿意付出的代价。

要知道,德明帝当时说的是,如果无法查明真相,他也无法再维护忠勤侯府了…就算忠勤侯府是皇室最倚重的武将,但想要往上爬的武将多得是,有才能的也不少,并不是非忠勤侯府不可…甚至,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武将,所能依靠的只有德明帝,反而更加可以信任,不是吗?

所以,这只是南明太子的一厢情愿罢了。

忠勤侯和燕宇效忠德明帝多年,对他的为人显然也十分清楚,因此都明白萧夜华所说的“在南明太子看来”这句话的含意,不由得都有些心寒。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忠勤侯府永远感谢萧世子的恩德,至少让我忠勤侯府做了个明白鬼。”忠勤侯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多岁,深沉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不祥,显然已经预料到忠勤侯府岌岌可危的未来了。

有镇国候府参与,所图谋的又是这样大的利益,这件案子恐怕没有那么清楚查明,而德明帝的秉性又如此薄凉多疑,绝不会为了维护忠勤侯府而让出大华的既得利益,忠勤侯府只怕要就此败落下去了…

“燕宇,你送送萧世子吧!”忠勤侯挥挥手,蹒跚着往正房走去。

爱子燕离的失踪,忠勤侯府的处境,镇国候府的嫌疑,德明帝的薄凉…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心力交瘁。

燕宇奉命,礼仪周到地送萧夜华出门。

路经侯府演武场周围的一条宽阔河流的时候,萧夜华忽然驻足,目光凝定:“寻常人家就算引流水流经园林,也不过是浅浅溪流,或者湖泊,我还是一次见到府邸内有如此宽阔湍急的河流,倒不像是为了观景。”

“这是早前祖上为了训练护卫潜水以及水战的本领所挖掘的,所以水流比较急,但府邸之中地方毕竟狭小,后来父亲禀明皇上,在城郊的云峡河附近建了一处兵营,专门训练水军,这里就废置不用了。倒是我和阿离常常在这里学游泳,偶尔也练练憋气之类的。”

萧夜华心中一动,又问道:“那么,这条河的源头是哪里?又会流向哪里呢?”

“源头和许多官邸相同,都是从天阶河的上游引得水,经过外城,最后汇入护城河,流入云峡河之中。”燕宇漫不经心的道。

萧夜华眸波流转,光华闪烁,微微笑道:“燕世子不必送了,时间紧迫,我就告辞了。”说罢,转身离开。

燕宇此时的心神都在忠勤侯府如今的艰难处境之中,见萧夜华态度坚决,便没有坚持,而是转身去了忠勤侯的正房,看到忠勤侯背对着他站在一幅行军图前。那个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高大挺拔,似乎永远不会被压垮的人,如今却透漏出一股难掩的苍老。

这是第一次,燕宇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父亲在渐渐老去。

“爹。”燕宇喊道。

忠勤侯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沉默了许久才道:“宇儿,你觉得萧世子所说,有几成可能?”

“孩儿不知道。”燕宇低声道。

“是啊,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所有人都没想到,唯独这位南陵王世子想到了。好一位南陵王世子,好一个萧夜华,难怪他一介孤子,能够撑起整个南陵王府!”忠勤侯感叹道,不胜唏嘘,“之前皇上说他曾经孤身进入北狄,分化离间,为北狄覆灭立下了大功,我还有些怀疑皇上夸大其词,现在看来,名副其实的天纵奇才啊!”

缜密,敏锐,聪慧,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少年才俊!

燕宇强作欢颜道:“南陵王世子如此睿智,必然能够查出真相,爹不必太担心。”

“时间毕竟太紧了,若是镇国候府牵扯其中,又无法得到曼陀国的消息,太难为人了。”忠勤侯府摆摆手,叹息道,“也罢,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我们父子一起上刑场,也好,免得阿离等得着急。那孩子跳脱,我不看着他,还真的不放心。”

燕宇眼圈顿时红了,泪水夺眶而出:“爹,阿离不会有事的!”

“…但愿吧!”忠勤侯说着,心中却早就有了预感,如果阿离还活着,能够归来对质,那些人必定会全盘皆输。那些人设下了这么周密的计谋,又怎么会看不穿这点关键?阿离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只怕是…。想到那个孩子纯净的眼神,天真的笑脸,忠勤侯顿时心痛如刀绞。

出了忠勤侯府,萧夜华扬声道:“吴宪。”

“属下在。”大内侍卫统领吴宪是德明帝调派给萧夜华的,之前萧夜华为德明帝做事时,两人便经常合作,吴宪对南陵王世子是十分佩服的,因此可以说惟命是从。

萧夜华吩咐道:“我交代你做两件事,第一,你带着大内侍卫,将镇国候府给我围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就说是我的意思,因为镇国侯府与忠勤侯府关系密切,为了避免南明太子质疑,也为了镇国候府和忠勤侯府的清白,不得已为之,请他们多多见谅。”

“是。”吴宪领命道。

“记住,话语可以柔软,可以温和有礼,但行动要强硬,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也不许外面的人和府内的人通消息。”萧夜华再三叮嘱,虽然只是怀疑,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无论如何也要切断镇国候府和南明太子的联系,否则,他会步履维艰。

吴宪恭敬地道:“属下记住了。”

合作过许多次,对于吴宪的行动力,萧夜华还是比较信任的,点了点头道:“第二件事,我要你派人沿着忠勤侯府那条河一直搜索下去,尤其是与护城河汇合后流经的地方,将每一寸河段都给我搜仔细了,不许有任何错漏。”

“不知道世子想要搜什么?”吴宪有些不解。

萧夜华淡淡道:“不管什么,搜到的东西统统要向我汇报,不要有任何错漏!”

“是!”虽然不明白,但既然南陵王世子已经下了死命令,吴宪也不再多问,只管领命行事。

萧夜华转身上了马车,张伯在前面驾车:“世子,接下来您要去哪里?”

“岚湫公主府。”

巡城御史陆大人遇刺前,刚好就去过岚湫公主府,或许那里有云萝公主遇害一案的线索。因此张伯虽然不喜岚湫公主的名声,不愿意自家世子与岚湫公主有沾染,却还是听命驾车前往。

马车内,萧夜华将头轻轻地靠在迎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