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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莫云楼话里的意思,他们夫妇前来,是为太后的寿诞挑选礼物,只怕是希望礼物若是出彩,能让太后和皇上再想起莫云楼这个驸马,重新启用的心思。因此,两人都极为看重此事,连角落雅座处的苏陌颜都没察觉,便径自往玉器区走去了。

“呀,这不是二皇姐吗?”岚湫公主的惊呼声响起。

岚茗公主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岚湫公主,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丈夫,见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岚湫公主,心中越发着恼,强自按捺道:“岚湫你在公主府胡闹也就算了,居然将面首带到外面来,四处招摇,未免太过分了!”

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连一声五皇妹都没喊,更咬重了“面首”二字。

岚湫公主却不以为意,反而格格娇笑道:“二皇姐莫不是怪妹妹没有早打招呼?也不能全怪我,瞧瞧二皇姐眼角这皱纹,哎哟哟,连脂粉都遮掩不住,真是好生吓人!也难怪我一时没有认出来。说起来,二皇姐也不过比我大两岁而已,怎么就老得这么快?看起来活像我娘!”

女子谁不讨厌被说老?尤其,看着雪肤花貌的岚湫公主,岚茗公主更觉得刺心,言语也不客气起来:“你再年轻貌美又如何?放荡淫秽,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皇室的颜面都要被你丢光了!”

岚湫公主看着她的模样,嫣然一笑,神色宛如少女,转而笑吟吟地道:“云楼,好久不见。”

V053章 永不低头

莫云楼神色复杂,喃喃道:“湫妹妹…好久不见。”

他原本也是世家大族的子弟,从小进出皇宫,即便后来家道中落也没断了这份体面,与岚湫公主是从小的玩伴。只是,六年前岚湫公主远嫁北狄,一年后归来,他也只在最初归来时见过,这次骤然相遇,心头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岁月似乎一点也没有在她身上落下痕迹,仍然如此明艳照人。

只是,原本些微的青涩已经褪去,化为迷人的风情,一颦一笑皆妩媚撩人。

岚茗公主脸涨得通红,怒喝道:“莫云楼!”看看丈夫失神的模样,再看看岚湫公主得逞的笑容,眼圈顿时红了。

“哎哟,我忘了,如今你已经是我的二姐夫,自然不能再用旧日称谓,你该唤我五皇妹才是。”岚湫公主轻敲着额头,娇笑道,“二皇姐,你看,年轻美貌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丈夫不会被别人随口一个旧日称呼就勾了魂。”

随着她的动作,金红色的纱袖滑落,露出雪白的小臂,如凝脂般酥润动人。

相比之下,原本容貌就不如她的岚茗公主更是被比到了尘埃里。这种鲜明的对比,以及丈夫的态度所带来的羞辱是如此深刻,岚茗公主眼眸如同沾浸了毒一般,恨不得用眼光将岚湫公主碎尸万段。

“莫云楼,你今日是来陪我选玉器的,还是来会旧情人的?”她已经是竭力按捺,言语中却还是带了一丝哭腔。

莫云楼还未说话,岚湫公主先笑了起来,头上的金饰晃动起来,抖落满地的金辉:“二皇姐,你要教训驸马我没话说,可别牵扯上我。我早说了,这样的货色,我不屑要,偏我扔了,二皇姐却要捡起来。这男人有什么好?还不如我家檀郎呢!”

说着,扬声娇媚地道:“檀郎,本宫要吃水果。”

那个唇红齿白眉目秀丽的少年立刻跑了过来,一手举着果盘,一手拈起一颗葡萄,利落地单手剥了皮,送到岚湫公主嘴里,殷切问道:“怎么样?公主,甜不甜?”

“还行,果然还是西疆的葡萄最甜。”岚湫公主笑吟吟地道,“二皇姐,我刚得的,送你一篓如何?想来这东西如今是轮不到二皇姐你的!”

大华葡萄最好的地方就是西疆边关那块,但因为常年征战,加上气候恶劣,产量不多,能够运送到京城的就更少,除了进贡给德明帝的,市面上极少,有钱也难以买到。岚茗公主早就失宠,手头也不宽裕,既不可能从德明帝那里得到赏赐,也不可能自己买到,当然是没有的。

“不用,我自会去买,不劳你费心!”岚茗公主硬邦邦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别急呀!”岚湫公主却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向前一步揽住了她的去路,“二皇姐今日来云裳阁,是为了给皇祖母的寿诞选寿礼吧?也不奇怪,皇祖母最爱白玉,而这京城的衣料饰品,最名贵最好的自然是在云裳阁。不知道二皇姐看中了哪一样?妹妹替你参详参详。”

岚茗公主被她刺得心里难受,根本不想与她多打交道:“不用了。”

岚湫公主置若罔闻,随手拿起原本在看的一块白玉璧:“不如就买这块白玉璧吧?玉色通透,又大,雕工也精致,而且正巧是再吉利不过的福禄寿三星,正好做寿礼。价格呢,我也问过了,也不贵,不过才五千两,二皇姐不如就拿下吧?”

五千两?岚茗公主面色一白。

六年前,岚湫公主本是德明帝最宠爱的公主,加上她母妃也得宠,各种名贵的赏赐不计其数,后来远嫁北狄,嫁妆更是丰厚无比,因此根本不把这五千两放在眼里。

但岚茗公主不同,她本就不得宠,出嫁时的嫁妆不过是按照惯例,而莫云楼家族早就败亡,家底本就不厚,这些年来为了给莫云楼打点官职四处奔走,耗费钱财无数,却始终没能谋得一官半职,手头却已经十分紧张,这五千两对她来说绝对是个大数目,一时是拿不出来的。

岚湫这根本是在故意折辱她,所以存心挑贵的想要她好看!

岚茗公主心知肚明,虽然买不起,却也不愿意露怯,强自镇静地拿起原本在看的玉雕白菜,道:“我倒是觉得这个更好,雕工细致,意头也好。”

“白菜白菜,不过是寓意钱财,要是平常人家拿来作寿礼倒也罢了,皇祖母贵为太后,难道还缺钱吗?这也太小家子气了,”岚湫公主漫不经心地道,“檀郎,你说呢?”

檀郎本就伶俐,加上跟岚湫公主时间久了,深知她的心意,笑道:“奴才觉得不怎么样,这么点儿玉,还不如上次公主赏给奴才做帽扣的白玉大呢!”

“二皇姐,你听,连檀郎都瞧不上呢!你可不能别拿这个送给皇祖母,掉价,不止掉你的价,也掉皇祖母的,这可不好!”岚湫公主语重心长地劝道。

岚茗公主气得浑身发抖,但岚湫公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难道还能买下这个连岚湫公主的男宠都看不上的玉雕件送给太后做寿礼吗?

随后,岚湫公主给她挑了几样,却是一样比一样贵,对岚茗公主挑出来的东西更是百般挑剔鄙视,言辞之刻薄,令人难以忍受。

岚茗公主终于忍不住,怒道:“岚湫,你就是故意来找我的茬的,对不对?”

她本不想发火,尤其不想当着莫云楼的面在岚湫公主跟前有失风度,但几次三番之后,她实在按捺不住。

“二皇姐,这话怎么说?我为什么要找你的茬?”她怒了,急了,岚湫公主反而更加气定神闲。

岚茗公主咬牙切齿地道:“谁都知道,因为当年云楼娶了我,而不是你!”

“噗嗤——”岚湫公主反而笑了起来,“因为莫云楼娶了你?”她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笑得几乎直不起来腰,“我说,你太看得起他了吧?我早说了,他连我的檀郎都不如,我会因为他嫉妒你?笑话!”

岚茗公主以为她只是掩饰,然而,任凭她怎么看,却都没有从岚湫公主眼睛里看到哪怕半丝的勉强,或者嫉恨。

没有,都没有!

她说得如此自然,只能证明一件事,岚湫并不嫉妒她,岚湫真的将莫云楼放下了!

可是,这个结果非但没有让岚茗公主得到安慰,相反,她觉得更加苦闷,抑郁,甚至是失望。这些年来,无论她有多少不如意,她至少觉得,她有一点比岚湫强,那就是,她嫁给了莫云楼,而岚湫却远嫁北狄,还落了个祸国妖姬的名号。但现在…。

岚湫她却已经不在意莫云楼了…

“你胡说,你骗人!”岚茗有些疯狂地道,“如果你不是还惦记着云楼,如果你不是嫉恨我,为什么今天打听到我要来云裳阁,特意在这里等着我?故意要给我难堪?你说!你说!”

岚湫公主漫不经心地撩了撩头发:“我说岚茗,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不过是恰好来云裳阁买东西,正好遇到你,就给我自己找个乐子罢了?你有什么值得我特意找你茬的?”她毫不在意地瞄了她一眼,笑颜如花,“又丑,又老,又穷,又没势,丈夫这么窝囊你还把她当成宝,可怜你还差不多!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岚茗的心理,每一个字都如匕首般狠狠地刺入她的心中。

她这些年过的不如意,并非没有受过冷言冷语,但是那些人也都是含含蓄蓄地冷嘲热讽,不像岚湫这般,直白、尖锐,毫不掩饰地拿起利剑就这么捅啊捅…

连疼痛都是那般的直接,尖锐,不带丝毫的缓冲。

岚茗仰起头,看着阳光下光彩照人的岚湫公主,只觉得此人的丽色是那般的刺痛她的眼睛。

岚湫她这般毫不留情地刺伤了她,她也很想狠狠地反击回去,让她也疼,但却做不到。因为她唯一能够攻讦对方的,就是德行有亏,但偏偏岚湫根本不在意,这种攻讦也就没有了力度。

岚茗公主愤愤地想着,怎么可以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勾引北狄王父子,覆灭北狄,这样的祸国妖女,就该被火烧死!蓄养面首,淫一荡下一贱,损害皇室颜面,这样的公主就该以死谢罪!何况,她是二罪俱犯!这样的人,最好最好的结果也该是青灯古佛,如槁木死灰一般空度余生…

总之,她应该羞惭,应该灰溜溜地躲起来,应该碰到别人的目光就伤心愤恼,恨得一头撞死以洗清她自身的污秽…

她怎么能够装扮得如此华贵明艳,衣着首饰比她还要贵重耀眼?怎么能够把头抬得那么高,笑得张扬恣肆,好像全天下都被她踩在脚底下?怎么能够非但不回避别人的目光,反而比任何人的眼神更尖锐,反而逼得别人无法还口,将别人逼到尴尬羞辱的处境?

天底下怎么能够有这样不要脸的人?

岚茗公主想着,恨不得一巴掌拍掉岚湫那高高抬起的头,拍掉她那高傲的笑容,让她跪在自己的脚底下认错,但她知道,她不能这么做!如果她敢动手,岚湫绝对会还手,无论谁有理谁没理,最后一定是她吃亏,因为岚湫的名声已经烂无可烂,但她却还要脸!

百般权衡之后,岚茗只能忍下这口气,准备离开。

然而,走到莫云楼面前时,想起莫云楼之前的失神,以及让她丢的颜面,心头恨起,一脚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脚上,这才转身离开。

莫云楼终于从失神中情形,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面色剧变,急忙转身追了上去。

等到他们都离开后,岚湫公主斜倚着摆放着各式玉雕件的百宝架,整个人却不复刚才的高傲艳丽,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以及寂寥,眼角隐隐有雨雾浮现,她却不想就此落泪,因此又高高地抬起了头,不许眼泪就这么流下来。

“给你。”

洁白如玉的手,递过来一方蓝色丝帕,上面绣着一弯新月,点点星辰。

岚湫公主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澄澈的眼眸。她并没有推辞,接过丝帕,擦了擦眼角,又递还给她。

沉默了片刻,岚湫公主问道:“赵天一?”

原本平淡的眼眸顿时睁得圆圆的,像是见鬼了。

岚湫公主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倒不再见之前的伤感。

“你怎么知道?我…。我的脸明明就…”苏陌颜忍不住去摸脸,几乎怀疑自己特意的伤疤是不是突然掉下来?不然,岚湫公主怎么能够将毁容的苏陌颜,跟容颜绝世的赵天一联系起来?要知道,就连萧夜华也迷惑了好久,还是因为她故意露出真容,加上韩舒玄的破绽,才会被看破的。

见她这样,岚湫公主越发觉得有趣,掩口娇笑。

许久,她才止住笑,浅浅地道:“别人是认脸,但我是认眼睛的。”她指着苏陌颜的眼眸说,“这是我见过最美的眼睛,平静,温淡,有些冷漠,却不带丝毫的轻蔑厌恶,让人一见便觉得心神宁静,和赵天一一模一样。天底下或许会有人长相相同,但是,却不会有人眼神完全相同。”

何况,这样对她不含蔑视、厌恶的平静眼眸、这些年来本就没几双。

原来如此!苏陌颜释然:“想必你第一眼就认出我了,所以才故意不搭理我。”

至于现在又为什么搭理她了?苏陌颜看了看空荡荡的柜台,心中了然。早在岚湫公主和岚茗公主一开始杠上时,柜台的伙计就很聪明地先溜了。

而苏陌颜因为在角落,离所有出口都很远,若是有动静反而容易引人瞩目,因此她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反而被岚茗公主忽略了。

其实,也并非全是运气好,每次岚茗公主转身要面对她的方向时,岚湫公主都会似有意似无意地挡在她面前,或者张开纤细洁白的手,欣赏指甲上的蔻丹,或者撩着鬓发,整理头钗,总之,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因此,这么久了,岚茗公主一点也没发现角落里还有两个人。

也正因为察觉到岚湫公主的善意,看到她想要落泪,苏陌颜才会上前,递上丝帕。

其实,岚湫公主是个非常细腻,而且很为别人着想的人,只因为她流露出的一丝丝善意,没有和别人一起作践她,她便对她这般维护…。这样一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又为了什么,才会戴上现在这样浑身是刺,令人厌而远之的面具呢?

“你…。还好吧?”苏陌颜轻声道。

岚湫公主深吸一口气,脸上扬起了一抹笑容,高傲而尖锐:“放心,我很好!”她将目光投向百宝阁,眼神却飘渺空无,似乎透过眼前的百宝架,透过云裳阁的墙壁,看向整个繁华热闹的京城,看到所有对她鄙夷不屑的人,“我必须要好,比任何人都要好,你放心,我不会倒下!”

那些人想要她死,她就偏要活着!

那些人想要看到她低头,她就偏要把头昂得高高的,蔑视所有人。

那些人想要看到她羞惭悔愧,无地自容,她就偏偏要华服贵饰,脂光粉艳,过得比任何人都好!

就算死,她也不要那些人如愿!

V054章 药铺出事

她神情半是癫狂半是冷傲,眼眸里满是偏激愤怒,似乎她活着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对抗世间的流言蜚语,对抗世人的轻蔑侮辱。那种激烈,有着火山爆发般的冲击力,瞬间便震荡人的内心。

苏陌颜本就敏于体察他人的情绪,所受到的震动更深。

在这一瞬间,她确定,岚湫公主的经历,绝非远嫁北狄,引得北狄王父子失和这么单纯。否则,原本高贵典雅的公主,怎么会变得如此愤世嫉俗?又怎么会在回国后性情大变,大肆蓄养面首,弄得自己名誉扫地?在岚湫公主的心里,一定隐藏着某些惨痛绝望的经历。

或许和刚才的岚茗公主有关?那些对话,透漏出了某些信息。

苏陌颜想着,却没有询问,只道:“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她不知道岚湫公主经历过什么,岚湫公主也无意对她诉说,所以无法安慰,她所能做的,只有这么一句话。

但对岚湫公主来说,这一句话已经足够。那种激烈的愤世嫉俗很快就消逝了,她笑着调侃道:“我倒希望,永远没有需要你的时候。”只有生病受伤才会需要找大夫,只有重伤绝症才需要赵天一这样的神医。

苏陌颜也浅浅一笑,没有再说话。

她的善意,岚湫公主早已了然,岚湫公主对她的维护,她也明白,彼此都无需多言。

岚湫公主忽然面色一动,似乎察觉到什么,立时换了一副慵懒不爱理人的模样,如同一只餍足的猫,取过原本在看的白玉璧,婀娜多姿地朝着门边走去:“檀郎,结账。”

几乎是同时,柜台旁边的小门上挂着的深蓝棉布帘一动,探出了柜台伙计的头。正好听到岚湫公主的话,伙计麻溜地窜出来跟檀郎结账。

事了,伙计跑到苏陌颜跟前,笑着道:“苏三小姐,我们掌柜已经回来,正在里间等着苏三小姐,您这边请。”

苏陌颜起身,随他进了那道小门。

里面是个布置得十分简单的小间,一桌一案,靠墙摆着一架百宝阁,桌头放着一个白底青花大瓷瓶,插着一大束桂花,翠叶黄花,染得满室幽香。家具虽然简单,摆设却透着几分不俗的格调,可见小间主人的品味。

一名中年人坐在桌边,闻声起身相迎,笑容谦和:“不知道苏三小姐有什么指教?”

他年约四十左右,面容方正,眼神温和,蓄着一把美髯,平添几分文雅,有种让人很舒服的感觉。

苏陌颜没有答话,而是伸出了手。

洁白如玉的手心,静静躺着一块玉坠,鲜艳如血的赤红上,几笔简单的雕琢与鸡血石本身的纹理相辅相成,共同绘成一个篆体的“冥”字。

雪白的手,赤红的鸡血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中年人面色剧变,神情一下子郑重起来,抬眼细看了苏陌颜一番,见她并无遣退染画的意思,转身将旁边的百宝阁上的一个紫檀木雕转了转,百宝阁悄无声息地翻转过来,露出了里面的密室。

中年人躬身,轻声道:“苏三小姐里面请。”

等到三人进入,百宝阁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原位,将一切喧嚣都隔在外面,守护着这间隐秘安静的密室。

“没想到苏三小姐与我家少主相熟,之前失礼之处,还请苏三小姐恕罪。”中年人的声音里更带着难以平复的惊讶,少主性情难测,连祁伯都难以靠近,居然会将这枚玉坠送给苏三小姐?那是不是意味着,在少主心中,这位苏三小姐十分重要,甚至…。最重要?

想到这,中年的态度更加恭敬:“我是云裳阁的掌柜,姓张,苏三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张掌柜,我想要向你借几位能干的掌柜和账房先生,帮我打理一些产业。”苏陌颜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道。

张掌柜想了想,问道:“不知道苏三小姐想要借哪一种能干的掌柜呢?”

“有什么分别吗?”苏陌颜一怔,有些不解地问道。

张掌柜微微地笑了:“精明强干,善于经营,能够让店铺生意蒸蒸日上,这自然是能干。不过,能够悄悄为东家转移钱财,账面上却不见丝毫破绽,任谁看来,都只认为时运不济,店铺才会难以经营,这也算是种能干。只看苏三小姐的需要。”

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别人或许不知道苏府产业,张掌柜却隐约知道,才会这么说。

这就是问苏陌颜,究竟是要认真经营好苏府的产业,还是要慢慢将苏府的产业转移到自己手里了?

苏陌颜淡淡一笑:“不用这么麻烦,我只要几个查账高手,以及两到三位善于统筹全局,能够明白利弊的掌柜替我照看就行了。”

她无意于侵占那些本就不属于她的庞大产业和银钱,也不打算真的替苏绍谦竭尽心力将生意做大,她只是要将这些东西从苏慕贵手中夺走,将苏慕贵驱逐出苏府,顺便为自己在苏府增加立足的筹码而已。

毕竟,手握大笔银钱的人,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闻言,张掌柜就有些明白了,倒有些惊讶这位少女的淡泊,心中多了三分敬服,点头道:“苏三小姐放心,三日后,我便将人送到苏府。”

“有劳了。”苏陌颜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一点心意,张掌柜拿去喝茶。”

张掌柜忙躬身道:“苏三小姐太客气了,您是少主的朋友,有事尽管吩咐,这银票却是不敢接受。”她既然手持少主的信物,别说只是借几个人,就算要走这云裳阁,他也只有双手奉上,又怎么敢因此收她的银票?

不过,苏陌颜表露出来的善意,却还是让他心中更添好感。

“我与冥焰的交情是一回事,劳烦掌柜是另外一回事,不能混淆。”苏陌颜不在意地道。

张掌柜却是执意拒绝:“是真不敢受这银票,苏三小姐要谢,就谢我家少主吧!”

他的意思很明白,他是因为冥焰的信物,才会帮她。既然如此,苏陌颜也不再勉强,收起银票,带着染画离开云裳阁,张掌柜自然起身相送。

看到自家掌柜居然毕恭毕敬地将苏三小姐送出店铺,柜台伙计不由得有些好奇,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权贵,而云裳阁又是最负盛名的衣料首饰玉器店,自然不少权贵登门,但就算是上次南陵王世子来,也未曾见掌柜这般恭敬,怎么反而对苏三小姐这么一个小女孩如此重视?

而且还是在苏绍谦被皇上责罚,失去户部郎中的官职,如今赋闲在家的情况下?

柜台伙计心中不由得充满了好奇。

离开云裳阁,苏陌颜便命车夫回苏府,没走多远,便听到一阵极为明显的喧嚣之声,夹杂着愤怒呼喝,似乎还有打架斗殴的声音传来。

马车一顿,稳稳停住,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过不去了。”

“出什么事儿了?”苏陌颜问道。

显然早就有人过去打听,回来时刚好听到苏陌颜的问话,忙回道:“小姐,是前面的药铺出了什么事,有很多人将药铺围了起来,双方争论不休,甚至开打,旁边又有很多围拢的人。因为人太多,所以前面的整个街道都被堵住了,马车无法通过。”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药铺常有庸医杀人的事情,病患家属因此闹事。

不过,这次被闹事的药铺却有些不同寻常…。

“是哪间药铺?”苏陌颜心头微微一紧,她记得,她的天一药铺似乎就在前方不远处。但是,韩舒玄医术高明,人品也信得过,按理说应该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才对?

“小姐,是天一药铺!”

果然!苏陌颜微微皱眉,掀起了车帘,不止苏府的马车,前后被堵在这里的马车不下数十辆,因为街道两边摆有摊铺,所以有些狭窄,两辆马车并行没有问题,但是却无法掉头,因此,经过这条街道的马车无一例外地统统被堵在了这里,进退维谷。

“你们在这里看着马车,我带染画过去看看。”

染画知道天一药铺与苏陌颜有关,心中担忧,立刻扶着苏陌颜向前走去。

因为身边只有知情的染画,苏陌颜并没有直接走到天一药铺的前门,而是绕到了后门,进了她的房间,换成赵天一的装束后才向前面走去。

可能因为药铺出了事儿,所有的伙计都在前面帮忙,谁也没有发现她的到来,苏陌颜畅通无阻地来到药铺,只见一个小伙计神色匆匆地朝着后院跑出,差点一头撞到她的身上。

苏陌颜微微侧身,躲过这个鲁莽的小伙计,问道:“前面到底出什么事了?”

“公子,您采药回来了?”小伙计这才察觉到她,面色顿时一喜,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

公子经常外出,游历采药,只有接到韩大夫的飞鸽传书才会回来。这次前面出事,他就是要到后院飞鸽传书给他,只是原本想着远水不解近渴,等到公子回来,天一药铺只怕都被人拆了,没想到这样巧,公子竟然在这时候采药归来,真是太好了!

看到小伙计身上有着斑斑血迹,苏陌颜眉头皱得更深,再次问道:“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V055章 庸医杀人

小伙计愤愤不平地道:“昨晚上送来一个病人,叫周家兴,是家里的小儿子,病得奄奄一息,偏他家人不死心,抬着各个药铺跑了个遍,别的药铺都说没救了,不肯收,韩大夫心善,说愿意尽力一试。谁知道那家人现在却倒打一耙,说韩大夫庸医杀人,害死他们儿子,带人就把药铺围了起来。”

“韩舒玄救治之前没有跟那家人说清楚病情吗?”苏陌颜问道。

小伙计神色越发义愤:“怎么可能?韩大夫早就说了,周家兴病情严重,那家人也应了,说只要韩大夫肯试,不论生死都不怨韩大夫,结果刚才,韩大夫说实在没办法了,那家人却突然翻脸!”

“那你身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苏陌颜知道事情棘手,却也不太在意。

韩舒玄为人细心谨慎,医术又高明,不会闹出庸医杀人的失误,就算真的闹上京兆府,她也并不担心。

“这都是韩大夫的血。那些人嚷着说韩大夫庸医杀人,举起棒子就打。韩大夫没防备,被打破了头,流了好多血。周家兴送来时,几乎都要断气了,要不是韩大夫医术高明,他连一时三刻都熬不过,韩大夫用尽了办法,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合眼,眼睛都熬红了,这才将他留命到现在。韩大夫真的是尽了全力了,那家人却这样污蔑韩大夫,还打破了他的头,真是没良心!”

他真没见过,有那个大夫能像韩大夫这般,为了救治病患这样尽心尽力!

苏陌颜脸色顿时阴沉起来,一时无法接受亲人的死讯,情绪失控倒也罢了,是人之常情,但居然借此污蔑尽心尽力救治的大夫,还敢动手打人?

“带我出去看看!”

小伙计有些犹疑:“公子,前面乱得很,我怕您出去会受到波及!”

“我倒要看看,他们准备怎么着?”苏陌颜冷笑,本就如冰雪般的眼眸越发冷寒。

前面药铺北边角落一片杂乱,药柜都被打翻,药材散落一地,混杂在一起,杂乱不堪。韩舒玄被按坐在圈椅里,另外一个坐堂大夫正给他包扎头上的伤口。

雪白的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却还是渗出殷红的血迹,可见伤得不轻。

苏陌颜一看就猜出了事情的大略经过,肯定是之前周家人打伤了韩舒玄,店里的伙计为了维护韩舒玄,跟周家人起了冲突才会弄得一片狼藉。伙计们把周家人赶出了药铺,周家随后喊来了更多的人,再加上看热闹的,就把门前这条街给堵住了。

现在,门口拥簇着几十个穿着细布衣裳的男男女女,手拿着棒子、笤帚以及各式农具,想要闯进来,药铺的伙计学徒则握着椅子药杵拼命阻拦,气氛十分紧张,大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

“我家公子来了。”小伙计高声喊道。

原本正在对峙的双方一听,都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望了过来。

只见一名少年从里间走出,穿着一身月白衣裳,衣角绣着云纹,墨发,雪肤,蓝衣,一双眼眸如同高山顶上的玄冰,带着冰雪般凛然的气息,乍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宛如一片幽凉的月色,悠然洒落在这间药铺。

所过之处,仿佛一瞬间从凡尘化作月宫。

众人被他的容貌气度所震慑,屏息凝气,原本喧嚣的药铺顿时变得一片寂静。

都说天一药铺的东家赵天一不仅医术高超,容貌更是绝俗,几乎能与南陵王世子相媲美,现在看来,当真名不虚传!

“公子。”韩舒玄急忙挣扎着站起来,向她行礼道,“舒玄无能,没能照看好药铺,还请公子责罚!”

苏陌颜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休息,看向门口对峙的双方。

她气质本就偏冷,如今心中恼怒,目光更显冰寒,但凡被她看到的人,都有种置身冰天雪地的感觉。

领头的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被苏陌颜眸光震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睛咕噜噜一转,尖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韩舒玄治死了人,就该赔我们,走到天边也是这个理,谁来了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