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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谢本皇子,要谢就谢周小姐吧,是她焚屋示警,本皇子这才能够向父皇求情!”赵铭熙道。

周光潜目光转向自己的大女儿,没想到今日周府大难,竟是被自己这个素来看待得一般的女儿所化解,一时间心头无限感慨,许久才道:“雪儿,这次多亏你了。”

“父亲言重了,这是女儿该做的。”周静雪温婉地笑道,大方得体。

燕宇却将目光转向苏陌颜,眼眸中深思无限。他没有忽略之前周静雪那满含感激的一眼,如果这个主意真是周静雪出的,她为何要感激说出来的苏陌颜?

唯一的解释就是,焚屋示警的办法,其实是这位苏三小姐出的,却将功劳推给周静雪。

而且,刚才在冥焰剑指陶敬宴,在场众人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却只有这位苏三小姐无所畏惧地打破僵局,让事情有了缓和的余地,在冥焰的威压下仍然能够保持冷静,举止从容,这样的人,才有可能在混乱厮杀中,想到放火示警这样简单有效却又匪夷所思的办法。

这位苏三小姐,冷静,胆略和智谋都不容小觑,而且居功不自傲,在周府刺杀一事中立下这样的功劳,却丝毫也不眷恋,轻而易举地就推给了周小姐,这份心胸和气度也着实令人赞叹。

目光掠过那幕面纱,燕宇心中也闪过相同的喟叹。

真是可惜,居然毁容了!否则的话,以她的容貌、气度,智慧,该是何等地令人惊艳?

★☆★

周府上下,谁也不敢拦阻冥焰,他顺利地离开州府,早有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马车停在府外,从车中探出一个戴着黑漆面具的人,道:“少主,请上车。”

冥焰默不作声地上了马车,马车寂寂无声地朝着外城驶去。

“少主,您这样做太冒险了!如今朝廷不知道冥域的目的,又畏惧少主的厉害,才能保持相安无事。如果被人怀疑到少主的身份,以皇帝的多疑狠毒,少主越厉害,他就越要除掉少主才能安心,到时候情形就会变得格外危急。”面戴黑漆面具的人焦虑地道,“属下实在不明白,就算周府出事端,又和我们有什么相干?少主何必冒险进去,在众人面前现身?”

为什么呢?冥焰将头靠在车壁上,默默无语。

只是因为,在周府门前,他看到一辆马车。他和苏陌颜在白莲庵初遇时,他曾经过见过那辆马车,知道是苏府的。既然马车停在府外,她一定就在周府,而又明知道周府出了事端,他怎么能够袖手旁观?毕竟,那是天底下唯一一个不怕他,能够安静宁和地对他说话,会伸出手来握住他的人…。

见他不说话,戴黑漆面具的人急忙住口,少主性情难测,又狠辣无情,就连他也猜度不透,还不是不要触怒他的好。

冥焰微微睁眼,看了一眼戴黑漆面具的人,又慢慢闭上了。

就连祁伯,也是怕他的,哪怕他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事情都没做,从来都没有拿剑指向过祁伯,祁伯还是怕他…这天地下,只有苏陌颜不怕他,所以,他不许她出事!

“不过,今日之事,明显是有人要栽赃咱们冥域,如果少主不出现,栽赃成功的话,朝廷也会大为震怒,和冥域开战的,说起来,少主出现反而洗脱了嫌疑。”祁伯急忙改口,继续分析利弊,“既然这些黑衣人是李牧堂派来的,就是说幕后真凶是五皇子,想要挑起朝堂和冥域的争斗,从中渔——”

“不是李牧堂。”冥焰忽然开口。

祁伯一怔:“那个黑衣人不是招了,说是李牧堂吗?为了不让他说出来,还有另外一个黑衣人想要杀他灭口呢!”

“假的。”冥焰言简意赅地道。

祁伯神情越发惊讶:“难道这一切都是在做戏?可是,少主您怎么知道他在说谎?”

“不是江湖中人,是死士,死士不会背叛!”冥焰简洁地道。那些黑衣人显然知道他是谁,但是看到他却还敢栽赃到他身上,想必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又怎么可能因为他一句威胁就供出幕后主使?分明是栽赃嫁祸之计。如果事成,这笔账会算到冥域头上,如果失败,便栽赃到赵廷熙身上,好算计!

祁伯更加迷惑了:“既然少主明知道他在说谎,为什么还要放他走?”

应该将这个人拿下,严刑逼供,问出幕后主使才对。

似乎说了这许多话,感觉累了,冥焰闭着眼睛,没有再说话。祁伯自然不敢吵他,只能也沉默了。

没过多久,马车车帘忽然一闪,一个黑发黑衣,同样面戴黑漆面具的劲装男子出现在马车里,拱手道:“少主,属下奉命跟踪那名黑衣人,只是…。”

“原来少主早就安排得当,派修罗跟踪黑衣人了。”祁伯顿时恍然,黑衣人自以为骗过所有人,安然离开后自然回去找幕后主使禀告情况,只要派人跟着他,自然能够查出幕后主使。不过,听修罗话里的意思,似乎跟踪出了问题:“只是什么?跟丢了吗?”以修罗的轻功,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才对!

修罗声音里带着疑惑:“不是,那是人中毒死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说幕后主使派人在暗里放冷箭,杀人灭口?”祁伯追问道,就算是这样,修罗也应该跟上杀人灭口的人啊。

修罗摇摇头:“是毒发身亡,属下检查过,应该是在行事前就给黑衣人服了毒药,刚好在这个时候毒发身亡。看黑衣人临死前的表情,满是惊讶和难以置信,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被喂了毒药。看来这个幕后主使之人早就计划好了,无论成与不成,这些黑衣人都要死!”

这样一来,所有追查的线索就都断了!

“好狠毒的手段,好精密的算计!”祁伯不禁为之心惊,“这幕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

修罗也道:“手段如此高超,计划如此周密,不留丝毫破绽和线索,而且这次用栽赃陷害的手段将冥域牵扯进来,显然并不畏惧少主的声名,大有剿灭之心。有这样的敌人,实在令人寝食难安!”

“无所谓。”只有冥焰神情丝毫不动,淡漠的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杀气,“有人愿意让我祭剑,求之不得!”

幕后主使无论是谁,都一样!

或者杀了他,或者被他所杀!

不过,将赵廷熙和赵铭熙都牵扯进来,左右逃不脱那些皇室争斗,朝堂是非。今日若非陌颜在场,难保他不会忍不住,血洗周府。但即便如此,寿宴上这场杀戮,必定会震惊朝堂,黑衣人供出赵廷熙,但黑衣人全部毙命他的剑下,唯一逃出生天的又毒发身亡,死无对证,想必赵廷熙也不会轻易承认,定然要和赵铭熙纠缠不休,朝堂必乱…就让它乱吧,越乱越好!

这样的帝王,这样的国家,早就该亡了!

它若不亡,他必亲手…亡了它!

★☆★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该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周府宴会,竟然会以这样的情形落下帷幕。那场满是血腥的厮杀,令在场众人都心惊胆战,尤其是那些贵族小姐,从小金尊玉贵惯了,哪里见过这样的局面,个个都吓得魂不附体,苏锦芳就是如此。

因此,她看着冷静自若的苏陌颜,满眼的佩服。

难怪三小姐能够斗倒李清芬,果然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

尤其这次周府寿宴上,苏锦玉居然找男子污蔑和她有私情。清誉,终身大事,遇到这样的变故和污蔑,三小姐还能保持冷静,欲擒故纵,转瞬间还了自己清白。有时候想想,苏锦芳也觉得,三小姐的这种冷静甚至有些可怕了,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失色动容,好像没有什么能够让她放在心上…。

难怪姨娘不住地叮嘱自己,要自己千万别和三小姐作对,不要在三小姐面前有争强好胜的想法。

有这么一位榜样在眼前,苏锦芳也觉得自己恐慌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等到马车回到苏府,除了面色有些许苍白外,苏锦芳的神色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倒是让前来迎接的苏府奴仆都好一番惊讶。

“看来周府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所以下人们见我们这般神情如常,才会露出惊讶的神色。”苏陌颜沉吟着道,“既然如此,我要先去松林堂一趟,探望下赵姨娘,免得她担心。二姐姐也去看看钱姨娘吧,免得她为你忧心,毕竟,周府这场惊吓不小。”

苏锦芳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被苏陌颜一点醒,犹豫了下,道:“没关系,我陪三妹妹先去看望赵姨娘好了,这时候说不定姨娘也在赵姨娘那里呢!”

虽然是为了讨好苏陌颜,但这话也并非全是虚言。

钱姨娘有能力,有经验,人又老实,之前若非李清芬害到她身上,以她的性情,恐怕很难会背叛李清芬。现在既然打定主意为苏陌颜办事,就将赵姨娘的事情放在了心头,每日必去陪她说话,看奴仆有没有照料不周的地方,更毫不吝啬地将管家的经验教导给赵姨娘,两人倒是相处得极好。

苏陌颜也无所谓,想了想道:“我记得,姨娘每次吃的补品,也差不多是这时候炖好,不如去趟大厨房,顺便将补品带过去吧!”

两人才刚来到大厨房,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吵嚷声,其中甚至还夹杂着男子的声音。

苏陌颜和苏锦芳对视一眼,苏府只有苏绍谦和苏慕贵两人有男子长随,若是苏绍谦的人,大厨房必定不敢与之争吵,里面的人该是苏慕贵的人。这段时间,苏慕贵都住在外面,连苏府都不回,今天居然破天荒了?苏陌颜想着,淡笑着入内,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里面不止有苏慕贵的长随招财,就连苏慕贵本人也在。

谁不知道如今府内随是钱姨娘管事,但万事还是这位三小姐说了算?大厨房的关妈妈见到苏陌颜,如见救星,满脸委屈地道:“三小姐来得正好,大少爷派人来说要吃冬笋炒肉,三小姐也知道,这冬笋都是一二月份正当吃,如今都五月份了,哪来的冬笋?这不是为难人吗?”

“明明厨房里就有冬笋,你当我是瞎子啊?”长随招财气愤愤地道。

关妈妈神情越发委屈:“好不容易有这几个冬笋,这些是老爷的午膳,这些是老爷叮嘱要给赵姨娘炖汤补身体的,这些是老爷吩咐了给三小姐用的份例,真的一个不剩。”

“赵姨娘和三小姐算什么?我家大少爷可是府里的嫡长子,唯一的子嗣!”招财怒道,以前他们跟着大少爷,随便说句话,大厨房还不上赶着逢迎,如今倒好,一道冬笋炒肉就左推又推,处处刁难,分明是看大少爷现在不得老爷欢心,存心作践。

这段时间府内大整顿,很多奴仆都是新提升上来,或者心买进来的。

关妈妈就是这样,她眼里只认苏绍谦和钱姨娘,以及三小姐,就算对方是大少爷也不在乎,道:“这些冬笋是老爷的同僚送的,老爷特意叮嘱了,一个一个都分派好的。大少爷再尊贵,总也贵重不过老爷去吧?”再怎么说,老爷也是大少爷的父亲,还有个孝字在头上顶着呢!

她搬出苏绍谦,招财顿时无话可说。

苏慕贵更是心里清楚,这些冬笋,苏绍谦一个一个都吩咐到了,唯独漏了他,这是故意下他的脸面,让他知道苏府到底是谁当家!“你这刁奴,居然敢顶撞我?父亲吩咐的东西,我自然是不敢动。可我好歹是苏府的大少爷,教训一个厨房的管事妈妈总可以吧?招财,给我打!”

“住手!”苏陌颜哪能任他嚣张,喝止道。

苏慕贵冷冷地看过去:“怎么?我要管教下人,难道还要三妹妹你同意不可?”

“我自然是管不着大哥管教下人,不过这件事关妈妈只是奉父亲的命令行事,不知道大哥打的是关妈妈呢,还是父亲的颜面?”苏陌颜微笑淡然,比之苏慕贵的气急败坏有天壤之别,“何况,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为了一道菜,扫了父亲的颜面,还要杖责下人,传扬出去,只怕外人要说大哥待下狠毒,不孝了。”

说着,她自向关妈妈吩咐道:“不过是大少爷想吃一道冬笋炒肉,有什么大不了的?为了这个也能吵起来?若是让人知道,还以为我们苏府的少爷小姐没见过市面,为了几颗冬笋就能吵闹起来,成何体统?就从我的份例里匀出来两根,给大哥好了。”

她发了话,关妈妈乐得依言行事,当即去准备了。

吩咐完毕,苏陌颜转过身来,笑着看向苏慕贵:“这样大哥可满意了?”

苏慕贵气得说不出话来,一道冬笋炒肉没什么,他去名膳居,叫上十道都扔了也不稀罕,重要的是,现在他的颜面,如今连大厨房的下人都敢踩了!但现在被苏陌颜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处理,反倒变成了他无理取闹,不成体统,反而是苏陌颜宽和大方,还从自己的份例中匀东西给他!

什么时候,他苏慕贵需要苏陌颜这种卑贱的人来施舍了?

苏陌颜却不再理会他,命人取了赵姨娘的补品边走,苏慕贵却忍不下这口气,从后面冲了上来,拦住她的去路,双眼怨毒:“苏陌颜,你很得意是不是?”

“大哥这话怎么说?”苏陌颜微微笑着。

苏慕贵咬牙切齿地道:“你别以为现在风光得意,小心飘得越高,摔得越狠!别以为有父亲护着你,你就能够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知不知道,现在府里的情形传出去叫什么?宠妾灭妻,颠倒嫡庶。如果让御史知道,参上一本,就连父亲也要倒霉,更护不住你!所以,你最好聪明点,夹起尾巴做人,否则总有一天,我会要你连本带你地偿还如今对我的侮辱!”

“宠妾灭妻?颠倒嫡庶?”苏陌颜冷笑,语句中刻意咬重了“妻”“妾”“嫡”“庶”四个字的音。

苏慕贵一震,看着苏陌颜那双充满嘲讽的眼眸,忽然一顿,失声道:“你…。知道了?”他就知道,赵姨娘怎么可能那么安分地谨守妾的名分,任由自己的女儿从嫡女变作庶女,果然早就将一切告诉苏陌颜,母女两人早在暗地里谋划着要夺回正室嫡女的身份。

苏锦芳本想说,是因为李清芬“病重”,才会让钱姨娘掌权,何来的宠妾灭妻,但看到两人古怪的神色,不由得又将话语吞了进去,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

“知道什么?”苏陌颜反问道,眼眸中冷光湛然,“我知道大哥在外面人面广,我等着你找御史参奏父亲宠妾灭妻,颠倒嫡庶,想必到时候事情会变得很精彩!不过,在此之前,大哥还是先关心关心你的妹妹吧?大姐姐触怒了右相,现在还被关在右相府的柴房里呢!”

苏慕贵面色一变:“玉儿怎么了?是不是又是你这个贱人设下毒计陷害她?”

她设下毒计陷害苏锦玉?这个苏慕贵还真是把他妹妹想得很善良!或许说,在他们心中,他们可以百般作践谋害她们母女,而她们母女一旦反击就是毒计陷害?苏陌颜冷笑:“她是自食其果,而且这次还将隆兴长公主府牵扯进去,右相连隆兴长公主都恼了,大哥还是想想要怎么挽回吧?”

说罢,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苏慕贵,径自带人往松林堂过去。

等到转了个弯,看不到苏慕贵的人了,苏陌颜才停下脚步,低声道:“二姐姐,你告诉钱姨娘一声,让她想办法找人在外面盯住苏慕贵,看他最近在做什么?”

“三妹妹是怀疑他在谋划什么吗?”苏锦芳问道。

苏陌颜思索着道:“苏慕贵和李清芬,苏锦玉不同,他走南闯北,见过的世面广,很能认清现实,虽然不可能向我们低头,但以他现在的处境,也不应该向我撂狠话?除非,他还有什么谋划,或者什么依仗,否则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便跟我冲突起来。”

“他们已经触怒了隆兴长公主,失去了这个最大的靠山,父亲现在也对他们三人厌恶不已,他们还能够翻出什么风浪来?”苏锦芳疑惑不解地道,她是很佩服苏陌颜的机敏聪慧,但这次会不会是她多虑了?

苏陌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希望是她多虑了!

听说苏锦玉触怒了右相,被关进柴房,苏慕贵大吃一惊,急忙派人打听事情的始末,最先听到的,自然是周府遇刺的消息,不由得心中暗自咒骂,苏陌颜这个贱人,怎么不死在刺客的手里?随后得知苏锦玉的过错,不由得一阵头疼,在右相母亲的寿宴上闹事,还人证物证俱在,这下棘手了。

他正在紧张地思索办法,长随进宝忽然旋风般的跑进来:“大少爷,成了!”

“你说什么?什么成了?”苏慕贵霍然起身,急急地问道,虽然已经猜到定是这些天谋划的事情成功,但没有从进宝嘴里听到确实的消息,他还是无法安心。毕竟,事关重大…。

进宝这次没让他失望:“就是这些天来大少爷一直谋划的事情啊,成了!”

终于确定了这个消息,苏慕贵顿时欣喜若狂,激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下好了,这件事一旦成功,母亲解除禁足指日可待,和隆兴长公主那边的关系也能够加以修复,就连玉儿得罪右相的事情也有了转圜的余地。熬了这么久,终于苦尽甘来!苏陌颜,你以为我没有办法再翻身,所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现在我就告诉你,你大错特错!

这次翻身后,我一定要让你死得很难看,以报我这段时间所受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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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008章 争宠,嫡庶

来到松林堂时,果然钱姨娘也在这里。两人都听说了周府的事情,心中担忧,见到苏陌颜和苏锦芳从外面走进来,都面露欢欣,拉过来仔细打量着。还好两人在回府前已经换了备用的干净衣裳,这时候神色也无恙,赵姨娘和钱姨娘这才放下心来。

“三小姐您没事就好,赵姐姐听说周府出了乱子,急得险些晕倒。”钱姨娘笑着道,“婢妾说,三小姐福大命大,一定没事。现在赵姐姐总能信我了吧?”若非赵姨娘体弱,差点昏倒,以两人对女儿的担忧,早就到苏府门口迎接了。

赵姨娘点点头,神色稍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担心她担心谁?”

“姨娘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苏陌颜微笑道。

赵姨娘点点头,从旁边取过一件衣裳,神情慈爱:“前几天闲着没事,给你做了一套衣裳,你试试看合不合身?”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现在聪慧机敏,远非她所能比,所以她们母女的地位才能够水涨船高。虽然她下定决心要报仇,要成为女儿的大树,但现在还在调养身体的时期,除了为女儿做些针线外,什么都做不了。

“好。”苏陌颜拿过衣服,去里间换好了出来,笑着问道,“姨娘,好不好看?”

浅紫色绣缠枝莲花纹的上襦,配紫罗兰色湘裙,颜色幽雅而高贵,完美地烘托出苏陌颜神秘优雅的气质,温暖的紫色恰到好处地消融了她眉宇间的冰霜淡冷,多了几分温柔婉约之气,动人之极。若非遮面的面纱提醒众人她毁容的事实,谁不觉得眼前这少女文温雅动人,倾城绝艳?

赵姨娘心中叹息,都是她的错,没有保护好这个女儿。

她神色虽然隐晦,却又怎么能够逃得过苏陌颜的眼睛?她笑着挽起赵姨娘的手腕:“姨娘又在想什么呢?那又不是姨娘的错,而且,只要姨娘好,我就好。姨娘真的不用为我担心。”她对毁容之事并不在意,反倒觉得毁容给她诸多保护,但是每次赵姨娘看到她的面纱都会伤心,这倒让她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赵姨娘她容颜恢复的事情。

赵姨娘只道她是在安危自己,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薄暮忽然进来通报道:“姨娘,老爷来了。”

众人都是一怔,这段时间府内众人自然是不敢怠慢赵姨娘,但苏绍谦却还真是第一次来。

不等她们起身相迎,已经有丫鬟掀起帘子,苏绍谦踏步进来,道:“陌颜,你去参加了周府的宴会,听说出了事端,到底是怎——”话才说到一半,抬眼看到赵姨娘,不由得一怔。

经过苏陌颜这段时间的精心调养,赵姨娘的皮肤又白又亮,光泽盈盈,宛若少女,头发乌黑发亮,容颜秀丽。因为体弱躺床上,因此只穿着白色中衣,外面套了件浅紫色的纱罩衣,显得格外温婉柔弱。

一时间,苏绍谦有种仿佛时光倒流的错觉,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的光阴,挑起喜帕,第一看看到的那个清秀雅致的少女。一时恍惚,竟然忘了本来的来意,有些呆住了。

被他这样直直地看着,赵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头。

苏绍谦那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就更清晰了,当年新婚时的赵氏也是如此,温婉羞涩,带着小家碧玉独有的风情。说起来,两人还是有过一段恩爱时光的,否则赵氏也不会进门第一年就生了长子。只是后来因为苏李两府的合作,赵氏成了李清芬的眼中钉,远远地扔到了偏院,加上常年被苛待,容颜枯槁憔悴,与一众年轻貌美的姬妾相比越发被比了下去,苏绍谦也就渐渐淡忘了她。

如今骤然相见,赵氏发型、服饰、神态似乎一如从前,倒唤起了他些许的回忆。

“老爷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赵氏低声道。

苏绍谦又是神情一动,竟然凑近过来,在床边坐下,声音里颇带着些温柔:“听说你身体不太好,我过来看看。”

这温柔多情的话语,听在赵氏耳中,却是一阵悲凉。当年她和张廉早有婚约,虽然年幼相识,但因为有婚约,反而不好多见。她是个传统柔弱的女子,既然有了婚约,心中就把张廉当做是一生的依靠。后来突生变故,被苏府相逼,嫁入苏府,暗自哭了几场后也就认命了。加上苏绍谦年少风流,对她也十分温柔,两人谈诗论词,倒也相投,因此渐渐的将一颗芳心托付到了苏绍谦身上,加上很快怀了身孕,心头满是幸福,怎么也没想到后来会…。

若是年轻时候的她,听到苏绍谦这样的话,定然会芳心触动,一片甜蜜。

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她又怎么可能再轻易被这么一句话所骗?心中想着,赵氏头却是垂得越发低了,声音不胜娇弱:“多谢老爷关怀,我已经好了许多了。”如今争宠不再为了年轻时候的情爱,只为了让李清芬万劫不复,为了给自己一个依靠,为了给陌颜多一点凭借!

这一低头的娇羞,和年轻时候一模一样,苏绍谦心中越发痒了,道:“当真好多了?我看着也是。”却已经带了三分调笑之意。

“老爷,钱姨娘和二小姐,三小姐都还在呢!”赵姨娘轻轻道。

苏绍谦这才清醒,看了一眼旁边的妾室女儿,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咳嗽一声,端正坐姿,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神色。

钱姨娘倒也识趣,当即道:“老爷,婢妾正好有些事情要找三小姐商议,先告退了。”说着又对苏锦芳道,“芳儿你也跟我来,正好我做了几件衣服给你。”

说着,三人都退了出去。

“恭喜三小姐,如果赵姨娘能够得到老爷的宠爱,在这府里的地位就更稳固了。”走在长长的曲廊里,钱姨娘微笑着道,神情中没有丝毫妒意。苏绍谦并非良人,如今只想好好地将芳儿带大,为她找个好人家,别的再不奢望了。

苏陌颜淡淡一笑,却没说话,对苏绍谦那种人屈意承欢,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但这段时间以来,她也知道,这个时空,后院女子的荣辱都系在男子身上,苏绍谦如今对赵姨娘有意,应该算是好事,只是心头还难免有些郁郁,没兴趣再说什么,便直接回紫藤斋了。

“怎么赵姨娘得宠,三小姐却好像不太高兴?”苏锦芳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有些奇怪地道。

钱姨娘却叹了口气,抚摸着苏锦芳的鬓角,柔声道:“芳儿,姨娘这辈子,不求你嫁得多富贵,只求你能遇到一个对你好的男子就够了。我看三小姐对赵姐姐,还有她身边丫鬟的模样,不像李清芬那样绝情自私,说不定将来能够给你找个好的夫婿。你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再跟三小姐作对,记住了吗?”

“姨娘你放心吧,我哪敢呀?”苏锦芳撅嘴道,她有那么不可信吗?她投靠三小姐,比姨娘还早好不好?

见她这副小女儿家的模样,钱姨娘不由得慈爱一笑。

苏锦芳不由得也笑了,在这个豪华庞大的苏府,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是真正心连心的。想着,忽然想起苏陌颜的话,急忙转告给钱姨娘,见她点头记下,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姨娘,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钱姨娘还在思索着苏慕贵,随口道。

苏锦芳迟疑地道:“赵姨娘和三小姐,是不是有什么故事?为什么只有三小姐的名字和我们姐妹的不同?”

钱姨娘吓了一跳,急忙捂住她的嘴,喝道:“你胡说什么呢?”

“难道这中间真有什么内情吗?”苏锦芳本是随口说的,见钱姨娘反应这么强烈,心头更怀疑了,“刚才大少爷拦住三小姐的去路,说咱们府里现在是宠妾灭妻,颠倒嫡庶。三小姐一句话没辩解,只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大少爷就面色大变,问三小姐是不是知道了。姨娘,三小姐和大少爷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又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这么说,大少爷和三小姐都知道了?钱姨娘有些迟疑,若是如此,就算告诉芳儿也没什么,反正李清芬现在也倒台了。

她是李清芬的陪嫁丫鬟,多年心腹,自然知道那件事情。

听完当年的内情,苏锦芳神色顿时兴奋起来:“哈哈,亏得苏锦玉天天拿嫡女压我们,原来她也不算正经嫡女,三小姐才是!”说着,眼睛又是一亮,“既然三小姐知道这件事,又把李清芬斗垮了台,姨娘,你说,有没有可能,三小姐是想要还赵姨娘,不对,是赵夫人的正室之位?”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有好戏看了,她倒要看看,苏锦玉以后还怎么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若是真如此就好了。”钱姨娘叹息道。

赵姨娘是个软弱的人,心底不坏,三小姐虽然手段狠厉,那也是对敌人的,自从她投到三小姐手底下后,三小姐从未刁难过她。若是这两个人能够主掌苏府,那反而好了,她也就不用这么担心芳儿的婚事了。

苏锦芳越想越觉得兴奋:“我觉得很有可能啊,三小姐手段这么厉害!”

“让李清芬倒台是一回事,但是,扯出当年的事情,就是另外一回事,毕竟那头还牵着一个隆兴长公主呢。当年那桩婚事,可是隆兴长公主主持的,若是闹出赵姐姐才是原配的事情,岂不是打隆兴长公主府的脸吗?老爷最重利益得失,就算再看重三小姐,再宠爱赵姨娘,也不可能为了她们得罪隆兴长公主!”钱姨娘倒是看得通透。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变故,这场嫡庶只怕会永埋天日,只可怜了赵氏和三小姐了。

这一盆冷水泼得苏锦芳透心的亮,失望之极。

★☆★

紫藤斋。

碧绿苍翠的紫藤缠绕着花架,为整个长廊遮掩出一片碧翠,花叶中间藏着一串串紫色的花朵。因为紫藤年代久远,还有常常的藤须垂坠下来,微风一吹,便轻轻飘摇着,宛如世外仙境。

苏陌颜半倚着长廊里的美人靠,手中虽然握着一卷书册,却半个字也没看见去,目光透过书册落在地面上,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以,她没发现,在她身后的阁楼顶上,站着一道血红色的身影,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周府寿宴上,冥焰出现在屋顶上,一句说没说,但强大的气场却让所有人都无法忽略他的存在。而现在,同样是站在屋顶上,他却像像是一个不存在的隐形人。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凝视着紫藤花架下的那个身影。虽然看不出表情,但他能够感觉到,她有些不开心。他很想去问问她,为什么难过?要怎样她才能够不难过?他都会去做!

可是,他不敢。

她对他笑,和他说话,牵他的手,每一点点的靠近都让他满心欢喜,但是,他却不敢向她走近一步。

总觉得,她那么干净,他却是满身血污,不止是杀人的手,连身体里的血,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肮脏。她靠近他,是上苍对他的恩赐,他靠近她,却像是一种玷污。就好像用他那满手血腥的手,去触碰一块无瑕的羊脂美玉一样。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如果这时候有人来杀陌颜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出手,然后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或者,之前在周府,他要是受伤就好了,那样也可以为了找她包扎而出现在她面前。

但是,现在都没有,既没有杀手,也没有受伤。

所以,他只能远远地看着。

其实这也已经不错了,至少他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一个人,不怕他满身的杀戮和血腥,会对他笑,会安静平和地对他说话,会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而就这样看着她,确定哪些想法不是虚幻,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就很好很好了。

冥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很早很早之前被她握住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度,很温暖很温暖…

哪怕只有这么一丝温暖,都足够了。

他一定会好好守护住这一丝温暖,只要他活着一日,就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

这段时间,对苏陌颜来说,一切事情都很顺利。忠勤侯的病渐渐好转,差不多已经痊愈了,坏血症的事情上报朝廷后,皇帝对赵天一的忠心和仁心大加褒奖,亲自下赐匾额,成赵天一为大华仁医,声势一时无二。借这个声威,正是药铺开张的最佳时期,韩舒玄也已经择定吉日,准备开张。

最重要的是,萧夜华病发,住到了城郊的温泉庄子调养,再没精力来找她的麻烦,这尤其让她松了口气。

或许,唯一的不安,就是来自于苏慕贵那边。而根据钱姨娘派人打听来的消息,这段时间苏慕贵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大多数时间仍然宿在店铺,不回苏府。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苏陌颜就是觉得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苏慕贵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而答案,终于在这天清晨揭晓。

这日是苏绍谦的休沐日,这段时间他对赵姨娘倒真是起了心思,偏偏赵姨娘身体不好,久久不能遂愿,直到昨晚才终于歇在了松林堂。清晨正迷迷糊糊的时候,接到下人来报:“老爷,李府来人了,说要见夫人!”

李府?苏绍谦迷糊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应该是李清芬的娘家。

当初苏李两府联姻,苏府是要借隆兴长公主这边的线,李府则是看重了苏府的钱财。但这些年来,虽然有苏府钱财,和隆兴长公主的帮助,但李府始终烂泥糊不上墙,只混了个六品文职,在京城毫不起眼。而李清芬的事情,虽然没有明说,但李府也知道事情的缘由,因此对李清芬被禁足一事也无话可说。怎么会这会儿想起来见李清芬了?

苏绍谦疑惑着,洗漱好了来到前门,钱姨娘和苏陌颜、苏锦芳早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