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宜嫔面对佟贵妃时,礼数周到得挑不出一丝错。如今…
德珍凝眸看向已行至桌案前的宜嫔,微微一笑:如今,只怕宜嫔已决定与佟贵妃势不两立了。
心念一瞬转完,德珍凝着唇角方起的微笑,不易察觉的向佟贵妃看去。
只在这时,佟贵妃蓦然唤道:“宜嫔妹妹,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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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些像金步摇,一样的插入发髻中,露出一个图案,这里露出一个彩蝶双飞,只是步摇下垂的流苏很短,这种下垂的流苏很长,于肩膀平行。
2:清|宫三大节日,皇帝的寿辰万寿节、元旦节、冬至节。这三个节日在当时犹为重要,皆在太和殿举行宴会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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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晚更新很晚,不好意思滴说。话说宫中衣服也可以害人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火无情(中)
宜嫔悠悠然的止步回首,微扬下颌,丹凤眼轻瞟向佟贵妃道:“不知贵妃娘娘还有何指教?”
佟贵妃歉然道:“宜嫔妹妹,本宫不知你今日要来,所以…”
宜嫔不是愚人,甫听就回过味来,当下骤然转身,目光直逼佟贵妃道:“贵妃娘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声音冷然,语气咄咄逼人。
佟贵妃略皱了皱眉,却仍不见生气,只耐着性子解释道:“也是本宫疏忽,才让妹妹受委屈。不过右首的位子已经安排给了温格格,她毕竟是客,又是太皇太后亲自邀请的,还望妹妹理解。”说着示意张志高另外添置席位,复又对宜嫔温言道,“本宫已命人去备席了,妹妹先到本宫这边坐等片刻吧。”
宜嫔瞥过佟贵妃左侧后的扶手椅,瞳孔猛地一缩,飒然转目一瞬不瞬的盯着佟贵妃。
“妹妹?”半晌不见宜嫔回应,佟贵妃波澜不惊的目中,微漾起了一丝诧异。
宜嫔依然立在上殿正中,不言亦不动。
如是,一场公然的挑衅无声无息的开始了,一殿众人都有意无意的留心了过来。
坐在佟贵妃下首的惠嫔,第一个嗤笑出声,眉眼间满是讥讽:“我说宜嫔妹妹这好大的架子!贵妃娘娘纡尊降贵与你好言相劝,你却全然不理,看来真是要等皇上来为你做主了。”说着话锋一转,声量也一高道,“也是,皇上以前最宠妹妹了,想来皇上看到妹妹如今身怀皇嗣的份上,指不定就将右首席位给了妹妹。”惠嫔说的这些话,好似透着十分的羡慕。但她所言之中。却在“以前”与“如今”四字上刻意咬重了字音,再仔细一听不难听出话中的嘲讽之意,让众人瞬间想起宫中眼下的局面。
宜嫔固然美艳依旧。曾经更是宠冠六宫。然而至宜嫔意外受伤一事闹至朝堂以后,玄烨再未踏足翊坤宫一步。只命宫人偶尔送些赏赐物;后再及佟贵妃得以洗脱嫌疑了,玄烨对宜嫔的态度更为冷淡,连一些赏赐物也再未送去过。而这于众人眼里,无疑是宜嫔败于佟贵妃并将失宠的昭示。
众人心思百转间,投向宜嫔的目光渐渐变化,嘀咕的议论声也纷纷响起。
德珍抬眸看了一眼殿中孤立无援的宜嫔,又再次看向佟贵妃。目光隐含浓浓忌惮。
宜嫔与佟贵妃的这次较量中,看似是佟贵妃受了挫败,实则却是宜嫔彻底输了。宜嫔尚和硕格格的嫡亲大哥被罢免了官职,如今正赋闲在家。其娘家郭络罗府更是受到了极严重的打压,至于她自己也失去了圣心。不过宜嫔有最大的保障,那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只要有这个孩子便不愁失势。也正因此,宜嫔今夜才敢声势浩荡的前来。借此震慑以为她已输的宫中众人,也借此告诉前来的众臣郭络罗家还在!但可惜还没发威就已被佟贵妃将了一军。
念及此处,德珍心中忽然有一种预感,宜嫔今晚会输得一败涂地。
尚未收回瞥向佟贵妃的目光,惠嫔不予宜嫔争锋之机。前言一落立马转头对下首道:“端嫔妹妹,你说是么?”
端嫔冷不防惠嫔这样一问,愣了一愣,眼睛在宜、惠二人间辗转,嗫喏未言。
惠嫔脸色顿时一沉,语气明显不悦:“端嫔妹妹,怎么不说话!?”
端嫔一惊,脱口就道:“惠嫔姐姐说的是,宜嫔妹妹她…”说时下意识的向宜嫔看去,瞬时对上宜嫔如剑的目光,话刹那随着平时对宜嫔的畏惧止住。
惠嫔对宜嫔积怨已久,岂会放过今日的机会,她一见端嫔胆怯的住口,心里暗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手一下攀住了端嫔手臂暗暗用力,手背上立时显出清晰的脉络,面上却是妩媚含笑:“怎么不说了?本宫可还等着呢!”
本是隆冬腊月,衣裳自当厚实,奈何有心争宠,只着一袭紧身夹衣,挡不住尖尖的甲套陷入臂间。端嫔面露吃痛之色,即又强颜欢笑道:“…以前…确实最受皇上的宠爱。”
惠嫔满意的笑了笑,松开掐端嫔臂上的手,自得意满的看向宜嫔。
宜嫔自选秀入宫以来,何时受过这样的奚落,当下脸色一变怒道:“惠嫔——”
只及“惠嫔”二字道出,坐于两人共一席位的郭贵人,连忙急惶的叫道:“姐姐——”情急之下说时已霍然起身,却见一殿众人循声看来,霎时间愣怔当场,声音也戛然而止。
于此之时,荣嫔亦出声道:“宜嫔妹妹你出于对太皇太后的敬重,谦让了席位给受邀于太皇太后的温格格,实是贤德。但你毕竟身怀六甲,又站了这么久,还是先坐着歇息好,千万别误伤腹中的皇嗣,那可是得不偿失了。”话音一贯的温温和和,却在最后两句若有若无的着重话音,然尚不及众人仔细一听,她已微笑着看向殿下,“真是巧,张总管已经领人把席桌搬过来了。”一面说一面让了当年随她入宫的桂嬷嬷亲自去搀扶宜嫔,可谓给足了宜嫔台阶下。
宜嫔自不会不识好歹,顺势抚在了桂嬷嬷的手上了,转头眼色复杂的看了看荣嫔,终缓了面色微微点头道:“多谢提醒。”
荣嫔坦然欣受宜嫔的目光,只笑不语。
德珍却眼藏一丝疑惑,往前探身,从荣嫔的身上飞掠过。
荣嫔一口一声太皇太后,是提醒右首席位是太皇太后赐予温兰,不可与之相争。可是示警宜嫔若不早些坐下,会误伤了宜嫔腹中胎儿却是出于何处?
一念思量不出,德珍眼底又平添一丝疑惑落在宜嫔身上,自上由下的细细打量起,目中仍是盛气凌人的宜嫔,不由阑然的欲将目光收回,却不经意瞥见宜嫔脚下的桃色缎绣百福元宝底鞋,竟以极细微的一小步一小步慢慢挪动,这比起她家中供养的江南织绣姑姑的三寸金莲步子还小上许多。而即使宜嫔不日临盆,脚步也不该这样的小?犹记一个多月前的禛儿周岁宴那日,宜嫔行走雪地中的步子虽不大,却也是当下的一倍有余,难道堂堂太和殿的地面还不如冻滑的雪路好走?
疑心起伏间,德珍脑中闪过一念,手不知觉的抚上小腹:难道宜嫔她…
不等德珍深想下去,惠嫔重重的哼了一声:“荣嫔姐姐,还真是好人呢。”
荣嫔听过且过,就不在意的笑了笑。
端坐不语的佟贵妃,目光徐徐的从荣嫔的脸上轻轻划过,对复命而回的张志高吩咐道:“把席摆在本宫和惠嫔妹妹之间吧。”
张志高得令,赶紧命宫人悄然摆席。
惠嫔目光倏然一跳,咬牙瞪向缓步走来的宜嫔。
佟贵妃仿若未见,只看着宜嫔笑道:“妹妹如今身子最是娇贵不过了,本宫不看着还真放心不下!”眼睛针似得猛然落在宜嫔胀鼓鼓的肚上,笑得越发温和而亲切,“不过现在到了本宫眼皮底下,本宫总算安心了。”
宜嫔已走至圈椅前,听得佟贵妃一番拳拳关切之言,心中恐惧陡然而生,下意识的双手扶着肚子往后退,还未退得半步,腘窝一下撞上椅子,随之两腿登时一软,整个人直愣愣的往后倒坐下。
桂嬷嬷不愧是荣嫔身边的老人,连忙眼疾手快的架住宜嫔,动作轻细的扶着宜嫔坐下。
宜嫔双手死死的抓住圈椅左右,强压着心中的惊悸,不让面上露出怯色。
佟贵妃静静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微笑道:“妹妹可要仔细脚下了。”
宜嫔不甘示弱的抬头笑道:“多谢贵妃娘娘提醒,不过本宫心中有数!”言外之意,自是让佟贵妃不要多管闲事。
佟贵妃却似听不出话中深意一般,欣慰的一笑:“如此甚好。”
此言话音犹在,大殿外公鸭嗓子的声音高一声低一声的远远传来:“太皇太后驾到——皇太后驾到——皇上驾到——”
皇太后!?
德珍心中一凛,起身候驾的一瞬,深思的目光向佟贵妃望去,随即同满殿众人一样原地跪下齐呼:“恭迎太皇太后…恭迎皇太后…恭迎皇上…”隆隆而响的呼声中,回荡大殿的尾音里,玄烨和温兰一左一右搀扶太皇太后缓缓行来,皇太后也在一众慈仁宫宫人的搀扶下相随行来。
德珍头低低的垂着,落于地面的目光,清楚掠过自面前走过的一众袍摆及宫靴,也清晰的分辨出走过眼前的人是哪一位,更一目了然的知道皇太后再一次沦为了陪衬,跟在众星捧月的太皇太后身后慢行。
片刻,象征尊荣的三双龙靴凤鞋走出了视线,同时,一个旬日前的回忆忽然跃入德珍脑海。
那一天,是第一次见温兰的那天。她从春芳斋小坐而回,当时的天刚擦黑不久,待行至慈仁宫不远的地方,本该已回了承乾宫的佟贵妃步辇,却悄然的从慈仁宫里出来。其中的时间短暂,佟贵妃的步辇无法回了承乾宫再去慈仁宫,如此佟贵妃自然没有回承乾宫,而是直接去的慈仁宫——这样,在见了温兰,便径直去寻皇太后,可否认为佟贵妃是寻求皇太后的相助以阻止温兰入宫?
而今晚,皇太后可会对温兰做出什么?
此念自那日起一直盘亘在心,德珍浅浅一笑,今晚应该就能揭开谜底了吧。
“平身。”笑容始起的一瞬,七八日未听见的声音包含威严的在头顶响起,这是玄烨的声音。
德珍随众谢恩,任秋林搀扶着站起,身子堪堪站稳之际,只听小许子在耳畔低声叫道:“主子,凤穿牡丹!”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火无情(下)
凤穿牡丹,因凤为鸟中之王,牡丹为花中之王,自古即为寓意祥瑞富贵之纹样。以此,富贵人家十分喜用此纹样于衣饰家什等处,就连她也有好几身绣“凤穿牡丹”的衣裳,可见这种纹样实为普遍寻常,但小许子为何如此大惊小怪?
德珍闻之暗忖,顺着小许子所言抬眸看去。
只见金銮宝殿之上,玄烨一身五爪金龙龙袍高坐正中龙椅,头上戴一顶红缨金云龙嵌东珠冬朝冠,遥遥看去只觉面容模糊却又威严庄重。两侧凤座上太皇太后及皇太后各自坐下,而盛装前来的温兰并不急于落座,正巧笑倩兮的伴在太皇太后身边,好不风光,也好不夺人眼球。
不过温兰最引人侧目之处,不是因她的花容月貌,亦不是因受太皇太后看重,而是她那身大红宫装。大红,多么绚丽夺目的色彩,但是在如今的后宫中,却无人能拥有这抹红,即使是独摄六宫的佟贵妃也不能,只因她还不是真正的六宫之主——皇后!可温兰却穿了,穿的是一袭大红凤穿牡丹妆花纹女袍,以细密的金线穿珍珠在大红锦缎上绣出一片盛开的牡丹,及一只踩在牡丹花上正欲展翅翱翔九天的金凤。
看到此处,德珍瞳孔不由一缩,目中划过一丝诧然。
凤穿牡丹,顾名思义乃是凤于牡丹花丛中穿梭嬉戏,却绝不会是一只金凤踩于牡丹之上腾飞。
敬嫔耳尖,听见小许子的低呼声,睨眼瞥了小许子一眼,携了德珍边回位边道:“本宫瞧着却不像凤穿牡丹,倒有些相似凤压牡丹了。”一语话了行至她们桌案后,敬嫔停下步子,侧目对德珍意味深长的道:“今晚意料之外的事不少,妹妹还是与姐姐安于席间的好。”
德珍闻言讶然,意外于敬嫔洞察如此敏锐,也意外于敬嫔的主动示好。
敬嫔见德珍面有诧异,了然的笑了笑,道:“妹妹不觉得温格格今晚的发髻很特别?”说时松开了德珍的手回位坐下。
特别?
德珍微微一愣,随即了悟的笑了。温兰发髻梳得确实特别,与宜嫔一样用假髻累叠高髻,成一只“凤来朝”的髻试,再于发髻正中戴一只金凤钿口,这般不是正将自己比作金凤?而凤压牡丹,宜嫔不就是那牡丹?原来敬嫔是如此看的,认为温兰早知宜嫔今晚回到,故意如此妆容以压宜嫔,并提醒她不要被牵连其中。此想虽与她不甚相谋,不过敬嫔主动示好的这个人情,她却是要承了。于是恍然大悟的看向敬嫔,点头笑道:“多谢姐姐提醒。”
说罢,德珍回位而坐,顺势横了小许子一眼,低声斥道:“这里不是永和宫,言行谨慎!”
“奴才知错。”小许子因方才宜嫔来时给他印象极深,待看见温兰身上的穿戴才会震惊不已,此时已知先前莽撞,连忙俯首帖耳告罪。
德珍不欲追究,转头扶着扶手,在椅上稳稳坐定。
然而德珍可以约束小许子,却约束不了其他人,只见越来越多的异样目光,随着嘀咕的议论声,齐齐游移在宜嫔与温兰之间。
温兰犹自不觉,仍笑颜如花的伴着太皇太后。
宜嫔面上怒红,垂眸死死盯着大殿上的温兰。
只在这时,玄烨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宜嫔,微皱眉头道:“宜嫔,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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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火无情(四)
玄烨言语平淡,并无不妥之处,但此淡漠之态,却是宜嫔从未遇到过的。如此这般,显然是玄烨嫌了宜嫔在场。一众嫔妃忍气看宜嫔得宠了数年,知道玄烨平常对宜嫔是有多纵容,现下见玄烨这样的问多少听出了些意味,在场的十有八九都不由暗自解气。
宜嫔却是一怔,不过也仅仅一瞬儿的事,她已敛衽回道:“臣妾前几日闻皇上抱恙,却苦于脚伤未愈又身子酸乏,只得困拘病榻。于是趁着今日身子稍微好些了,便前来赴宴。”话中虽无一字半句的关切之言,却自有一番挂念之情蕴含其中,可谓是情真意切。
闻言,玄烨目光在宜嫔鼓胀的腹上停了停,再开口时已然含了一丝关怀之意道:“你分娩之日就在最近,实不该随意走动。等宴席结束回宫后,还是宣名太医给请个平安脉。”
宜嫔今晚从来至今,总算于此扳回一局,心下顿时如释重负,朝玄烨也笑得娇媚:“多谢皇上关怀。”
玄烨略略点头受之。宜嫔盈然抬头,眼锋逐一扫过在座嫔妃,最终停于佟贵妃面上,自得意满一笑。
敬嫔眼神复杂的看着宜嫔小腹,道:“宜嫔到底是个富有的,毕竟她以后还有个皇嗣倚仗。”说时,不觉显出一分自己也未察觉的羡慕。
德珍听出其味,却不知该如回应。敬嫔入宫之初,因误服藏红花,今生已不可能有孕。为此敬嫔原是难晋一宫主位,但出于其父是玄烨的亲信,玄烨又对她绝育微有恻隐,于是她才得以晋封。不过凭借其父的关系,敬嫔以后只要无大错,即使膝下没有子嗣。也能在宫中平安终老。可是敬嫔如今也才二十六七,一句“平安终老”之于她,这算得上好么?
一思不觉想远。德珍忙回过神,轻声笑道:“姐姐又何尝不是一个有福的?景阳宫主位这个头衔。不知惹了宫中多少姐妹羡慕呢!”
敬嫔黯然的眸中一亮,口中嗔笑道:“好个嘴甜的!可这是夸本宫呢?还是夸您自个儿呢?”
德珍一本正经的捂着手炉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夸我俩了。”
“亏得宫里人都道德嫔娘娘是个谦和的!”敬嫔忍不住扑哧一乐,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生生为她寻常的面容上添了几分颜色,“依本宫看啊,分明是个牙尖嘴利的小妮子!”说着倾身靠近德珍,食指便要往过点去。
德珍偏头一躲。吟吟笑道:“今儿来得人不少,我俩可不能让人瞧了笑话。”一边轻笑着说一边示意的往殿中看去,却不期然遇上福全目光,当下从容的对福全一笑。
哪知福全竟皱着没转头,德珍不觉诧异的略一怔。
敬嫔听了收回嬉笑,转头见德珍似有异样,狐疑的随她目光望了望道:“妹妹怎么了?”
德珍摇头笑了笑,另起话将此岔开。
她们说话之间。温兰早已顺着玄烨的话,不着痕迹的向宜嫔看去,见宜嫔宛如一朵浓艳牡丹,国色天香更是为众妃之最,心中惕然犹生。又见众人目光在她与宜嫔间游移,脸色当即一变,下一瞬眼睛牢牢盯住宜嫔。
彼时,温兰还未归坐,仍然立在一阶之上的太皇太后身边,如此凌厉看去仿似居高临下的俯瞰。
宜嫔何时被人这般睨视过?加之方才所受的种种恶气,她心下顿时怒不可遏,毫不退让的迎视而上,随即在温兰微愣之际,缓缓低头抚了抚小腹,方又抬头展颜一笑,当真是一笑百媚横生。
就在宜嫔嫣然一笑的这瞬,温兰甜甜的笑容一分一分回到年轻的面庞,而后似不经意的拂过衣襟,看也不看宜嫔一眼便转身向太皇太后一福,声音甜糯糯道:“要开席了,温兰先回坐了。”
太皇太后似极满意温兰的的乖巧,满脸笑容的应了。
温兰笑容更甜了,在太皇太后慈爱的目光中回位坐下,主动娇笑着与下首的荣嫔说笑起来。
宜嫔见温兰不屑一顾于自己,她手一下死攥住圈椅两边的扶手,强忍住心中的怒火移开目光,却仅片刻她手忙不迭捂住小腹,艳丽的面容上陡现一抹痛色,紧抿的红唇间溢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佟贵妃忽然回头,眼芒轻轻拂过宜嫔布满细汗的额间,语带一丝疑惑道:“宜嫔妹妹,你可听到了什么声音?”
宜嫔温言神色一凛,盯了佟贵妃半晌,漂亮的丹凤眼往殿中左上角一瞥,语气不善道:“能有什么声音?难道贵妃娘娘没听见丝竹管弦之声已起!?”
佟贵妃轻轻“哦”了一声,和颜笑道:“也许是本宫听错了。”说罢转头投向大殿中,少时一群数十名俏丽舞姬,伴着殿中悠然响起的乐声,踏了欢快的舞步翩然而至,喜乐欢舞。
佟贵妃似颇有兴致,浅笑着欣赏歌舞。
见状,宜嫔暗松了一口气,复又咬牙向舞姬们看去。
如此,二人皆似一派醉心于歌舞之状,众人也沉浸在一片绮靡繁华中。
纵情笙歌的时光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之间已酒过三巡,德珍欲想看的戏码却并未上演。
佟贵妃整晚都欣赏歌舞不语,甘心退让于温兰,让温兰今夜仿若女主人一般,享尽瞩目与羡慕。
宜嫔也一反常态的沉默,只以雍容华贵的端坐位上,手时不时在鼓胀的腹上抚过,仿佛是在向众人昭示她腹中的“福胎”。只是众人有意无意看来的目光,让宜嫔脸上难免有些不快之色。终于,再惠嫔又一次嗤笑着瞥来时,心高气傲的宜嫔忿然离座更衣。
德珍看着宜嫔匆匆离开的方向,良久未收回目光。
小许子见了低声询问道:“主子,可是要奴才跟过去看看?”
德珍一时未言,她正有些犹豫不决。今晚从发现宜嫔脚步蹒跚之时,她就一直留心宜嫔那边的动静,发现宜嫔虽然面色看似如常,却偶尔会出现一抹痛苦之色,这让她不得不怀疑宜嫔可是动了胎气。可能是因为自己有孕的关系,她此刻莫名的希望宜嫔的孩子无恙,但今晚宜嫔不顾分娩在即前来赴宴,就是为了重新得回圣心并为郭络罗府助势,而佟贵妃绝不可能让宜嫔称心如意,这从宜嫔一来就受挫可见一般。如是,她实不该改变初衷,将自己牵连其中。
这般思索再三,德珍终是摇了摇头道:“不了,以免自找麻烦。”说时,目光下意识的瞟向佟贵妃。
此时,佟贵妃不再沉默不语,而是关切的对皇太后道:“皇额娘,前两天听您有些咳嗽,可是再受不得寒了。现在已快二更天了,再过会估计外面甚冷,您看要不如先回宫了?”
玄烨因病好几日未去慈仁宫请安,听得佟贵妃的话,自然语带关切道:“皇额娘您怎么了?”
太后面容间已然倦色,见玄烨关切的询问,脸上立时露出一个笑容:“皇帝勿担心,哀家没事。”话刚一说完便是轻咳数声。
玄烨眉头一皱,看了看皇太后,又回首看了看太皇太后,见太皇太后也面有倦色,想也不想便劝道:“佟妃说得有理,夜深寒气重,最容易受凉。皇祖母、皇额娘,你们早先回宫也好。”佟贵妃随之又帮劝了几句。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平常二更早已入睡,此刻正值疲乏困顿,便点了点头:“那哀家就先回宫吧。”见玄烨眉宇间也有几分疲惫,想起这几日玄烨一直抱恙,不禁心疼道:“宴已过半,也就差不多了。皇帝你若是乏了,也早些回乾清宫歇息。”
玄烨微笑道:“谢皇祖母关心,孙儿省的。”说罢起身,恭送太皇太后及皇太后离开。
温兰听玄烨这样说,连忙随众起身后,上前搀扶住太皇太后道:“太皇太后,温兰陪您回宫吧。”
太皇太后点头笑道:“也好,你明日就要回府,今儿也该早些睡。”
德珍看着伴在太皇太后身边的温兰,目中不由疑惑。皇太后今晚什么也没做便要走了,温兰也要随太皇太后走了,而且明日就将出宫回府,难道那日佟贵妃去寻皇太后并没有深意?皇太后也不会帮佟贵妃阻止温兰入宫?
不及细想,玄烨已经跪下,德珍赶紧随众跪下恭送。
待得重新回坐,殿中歌舞上演,已是一刻钟后,众人复又酒言欢,好不热闹。
时间缓缓流逝,半个时辰过去,宜嫔还未回席,玄烨已经离开。佟贵妃轻笼眉心,掩不住浓浓的忧色:“皇上都走了有一会儿,怎么宜嫔妹妹还没回来,这宴席都快要结束了。”
惠嫔冷哼道:“太皇太后还没走时,她都敢先离席更衣!说不定现在人家已回宫睡觉了,臣妾看贵妃娘娘是白费心了!”
荣嫔眉头一皱,道:“宜嫔如今身子重,行动也不便,还是差人去看看吧。”
荣嫔的话与佟贵妃不谋而合,她不觉朝荣嫔笑了笑,道:“还是荣嫔妹妹想到周到。”语毕,正要吩咐张志高亲自去一趟,忽然跑来一个满脸慌乱的小太监,咚地一下扑在了佟贵妃脚下,哭道:“宜主子要分娩了…”
话音未落,佟贵妃惊得霍然站起,脸色大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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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大火无情(五)
事发虽是突然,但佟贵妃摄六宫多年,很快的就镇定了下来,连忙差人去请了太医稳婆等人来,又让了荣嫔留坐大殿,便携了德珍和惠嫔一起匆忙赶去。
路上巡视的禁卫见佟贵妃一行人行迹慌忙,忙要上前询问,佟贵妃却是厉声将他们喝退于宫廊之下,回头道:“他们都是我八旗贵族子弟,宜嫔分娩毕竟为宫闱秘事,他们还是少涉及为好。”
说时一阵狂风乍起,残卷积雪扑面而来,众人纷纷掩面回避,唯佟贵妃迎风而立,看着身后一众人等道,“再则他们全是男子,若去了更衣间那边,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会有碍宜嫔声誉的。”声音渐次低迷,“声誉”二字未闻,已淹没在如吼的狂风之中。
风雪掠过了,惠嫔一脸的不快:“意外什么的,还不是她自找的!又不是不知道临盆在即,还这样穷折腾。”说着冷笑一声,“难不成还真当她肚子里的是‘福胎’。”
对于惠嫔的抱怨,佟贵妃只作未闻,复又急忙而行。
步履如此匆匆,又遇雪路冻滑,德珍生恐一个踉跄跌倒,一手不由死死抓住小许子,一手牢牢捂住微凸的小腹,万分小心的盯着脚下疾行。好在未行片刻,已听得不远处的院子里声乱一团,可见更衣间已近在咫尺,亦可见那里是如何混乱。
惠嫔嘴角一扬,道:“女人生孩子就是往鬼门关走一趟,不知宜嫔这一趟可会走得顺利了。”
言还未毕,前方忽然冲出一人大叫:“走水啦——”
众人一惊,抬头只望见院子的上空,团团黑烟冉冉蹿升夜空。
见状,佟贵妃二话不说,扶了张志高的手直奔院子。
这时。入院子的垂花门又夺门而出数人,手里提着水桶慌不择路地跑出,也不知哪来一个没头没脑的小太监。竟直接向德珍这边横冲直撞的冲而来。德珍吓了一跳,惶急之中捂住小腹向小许子歪去。
小许子也顾不得骂人。连忙一个灵活的转身,一下将德珍谨慎护住。
惠嫔却未被宫人护住,只听她“哎哟”一声,便猛地跌坐在了地上。惠嫔怒不可遏,当场就要发作了那小太监,可夜黑风高哪寻得见小太监跑去何处?惠嫔强忍惊怒,任左右宫人扶起便掉头就走。
德珍冷不想惠嫔这就要走。她岂可放任?现在场面如此混乱,宜嫔那又不知如何,若仅留她一人在此,难免不被牵连其中。于是立刻抓住惠嫔的手腕。惠嫔当即恼怒:“放手——”
德珍不仅紧抓不放,而且欺身压进,罔顾惠嫔的怒火道:“姐姐难道就这样走了?难道不想亲眼看见宜嫔此刻的情形么?”话一顿,看着惠嫔眼中隐现的情绪,若有所悟的续道。“姐姐放心,有这么多奴才跟着,莫不成还担心被火烧着了?”
说话中,一个提了满桶水的小太监从她们身边折返。
惠嫔看了一眼提水的小太监,一把甩开德珍的手。对身边的四五名宫人狠狠道:“护好本宫完全,否则仔细你们的小命!”这几名宫人心头一骇,唯唯诺诺的簇拥惠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