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寒意深深的目光掠过一众跪地的侍卫、太监,最后停在刘进忠的身上道:“朕看中的人,愿意给什么就给什么!”语气减缓:“你,领旨吧。”
刘进忠不敢再有置喙,忙要领旨,德珍却抢先一步跪下,道:“奴婢小小一介宫婢,又无社稷、皇上有功,实为不敢受如此天恩。”再次全身匍匐在地,语气铿然有力道:“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在场众人显然没料到,德珍会拒绝让她一步登天的圣旨,震惊地倒吸了口凉气。
玄烨却并没为此震怒,也似乎毫无所觉周围气息的改变,他只是默然俯瞰德珍。
一时间,四下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中。
德珍忍着手心的疼痛跪在那里,在无形的压力下竭力稳定心绪,告诉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对,应该是正确的。
宫中嫔妃晋位极不容易,从玄烨大婚至今十二年里,除了仁孝皇后竟无一人得正式侧封,便可看出一般。
如今六宫之中,还有不少出身名门却只得贵人及以下的非正式封号;而她一介包衣出身的小宫女,却在未侍寝之前就得贵人封号,势必会成为各宫妃嫔的眼中钉。即使陪王伴驾并非她所愿,但事已至此已避无可避,成为这后*宫诸妃中的一员,已是势在必行!
如此,既不得不放弃出宫的奢望,那么,她就要为自己也为了家人,步履稳健的踏入这后*宫之路。
默默咽下心中个般滋味,德珍心绪渐宁的匍匐着,静静的等待玄烨的应对。
未几,沉默结束,玄烨扶起德珍,专注的看着德珍破皮出血的手心,声音透着怜惜:“怎么又跪下了?你手上不是受伤了,也不知爱惜自己。”他的温柔,好似眼前之人,正是他新婚燕尔的娇妻。
这样的柔情蜜意,让德珍几乎忘却眼前这清隽男子,是主宰众生的帝王,之于她更是陌生的男子。这一刻,她的心跳得仿佛不属于自己,“怦怦”跳得那样的快;面上也灼烫不已,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必是双颊酡红,好比旭日东升时的璀璨朝霞,红彤彤的一片。
不由自主的,德珍低下头,声细若蚊:“谢皇上关心,奴婢无大碍。”话音微微的轻颤,纤密的眼睫半垂,好一番欲语还羞,端是清丽而妩媚。
玄烨薄唇轻翘,笑意犹深:“德珍是吗?儒学意为‘德’,有忠孝仁义、温良、恭敬、谦让等世间最美好的品德。珍儿你堪当此名,朕便赐你字‘德’,号德常在。这样既不违你意,也不会委屈了珍儿。”
果然如此!
玄烨固然对她有意,但是以他一贯的行事,岂会一下晋封她为贵人?
她能越过答应而得封正六品常在,怕也与玄烨要震慑后*宫众人有关。
想来真无甚可诧异,她心底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德珍微微掀眸,眼前是一双清冽的眼睛,带着满意之色看着自己,倒映着她酚红而迷茫的面孔。
正在此时,刘进忠已带着一干众人齐齐喊道:“恭喜德小主,小主万福。”
玄烨笑凝着略有失神的德珍,眼眸忽然微微一眯,问道:“怎么愣住了?可是欢喜得过头了?”话一转:“还是不喜朕给你的封号?”面上仍然在笑。
德珍忙敛神,屈膝道:“不,是…奴婢家中的人,也唤奴婢珍儿,所以才…”
言语未了,玄烨已接上道:“你一弱女子只身来到无亲无故的宫里,定是倍加思恋家中的父母亲人吧。”目光真诚,话语拳拳:“以后在宫里,就由朕唤你珍儿,也有朕做你的亲人,可好?”
一语触及心中最深的情感,令德珍眼睛一酸,却是泪水潸潸而落。
玄烨目光越发温柔,长有些许薄茧的手轻拭着德珍脸颊的泪水,语气却露不悦道:“朕钦封你,你竟如此大胆,不仅不谢恩,还以泪相报!?”
迷蒙地泪眼未看见玄烨目中的笑意,只听那自成一股慑人威严的话语,德珍惊得忙一把擦干脸上泪水,谢恩道:“奴婢谢皇上恩典。”
“小主错了,该自称臣妾。”李进忠笑容可掬地在旁提醒道。
德珍脸一红,急急忙忙地重新谢恩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玄烨制止住德珍再次的拜下,轻携着德珍未受伤的左手,道:“朕送你回去,再寻太医为你治伤。”
突然被握住手,德珍又是不自在又是惶恐,却不敢挣脱出,只能任由玄烨握在手中,低着头跟他走。
甫走出几步,刘进忠在一旁轻唤道:“皇上,还有这宫女,不知可也交给慎刑司?”
玄烨脚步未停,看也没看那女子一眼,直接道:“去慎刑司杖行三十,发配到辛者库不得出宫。”
那女子一听,绝望的大叫一声“皇上”,却仅仅一声皇上而已,声音已戛然而止,被两个小太监捂嘴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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枷号禁闭:施带刑具加以禁闭。(禁闭有期限,文文里玄烨没提就是永远枷号紧闭,这种的话,多会分配到黑龙江给兵丁永世为奴,此类人常常不受环境艰辛累、病死。)
慎刑司:隶属内务府,主管内务府包衣三旗及宫廷(太监、宫女)的刑罚。
杖行:其中杖责太监的都是的板板都是竹子做的,往往能打的人皮开肉绽。其中用分敬事房、各宫的杖打,以及慎刑司杖打。送往慎刑司杖打就杯具了,手段严厉是另两处的倍数,文文里就是送往慎刑司杖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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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始承恩泽(一)
走在来时的青桐小径上,心境却截然不同,也许这只因相携的那人,已从她变成了他。
他,一个将成为自己夫婿的男子,也是此刻正牵着自己的帝王。
想到此处,德珍低垂在蓝缎鞋头的目光,略略一睐,悄悄地看向那只握着她的手。
那是一只很干净修长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大拇指上戴着一枚通体翠绿的扳指,在斑驳的树荫下有幽绿的光泽闪烁。他的手心温温润润,却没有夏日的汗浸出,可能是手心交握着,她能感觉到他手掌细密的纹路,以及拇指、食指等处的茧子。有茧子的地方,和父亲常年习武留下的茧子在一同处,他应该也是时常习武的;还有一处她十分的清楚,是因时常握笔而生出的薄茧。
就是这样的一只手牵着自己,不知几年后,或者十几年后,更甚者是几十年后,他是否还会牵着自己?
莫名地,德珍想到了待字闺中时,她曾祈盼过未来的夫婿,能与她——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可时至今日,还有可能吗?
不愿去深思,德珍只是发现自己忽然变得怅然若失,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她必须将它遏制住。
“在想什么?这般出神。”玄烨低声询问,拉回了德珍飞远的思绪。
德珍敛神,本欲抬头回以一笑,但一对上那双温柔含笑的眸子,脸腾的一下全红了,不由偏头,却见整条青桐小径上只余她和玄烨两人,福英不知何时不见了去向,就连刘进忠等人也消失了踪影。
一眼望下,德珍瞠目结舌:“皇上,他们…”
玄烨吟吟含笑,道:“就只有朕和你不好吗?”
德珍闻言一急,脱口即道:“当然不是,皇上不要误会。”话说得又快又急,说完见到玄烨好整以暇的神态,才觉自己反应过度,不由又红了脸,低声向玄烨告罪道:“奴…臣妾失态。”
玄烨悦然一笑,笑声朗朗:“既然不是,那就是想和朕单独在一处了?”
德珍却是一愣,没想到玄烨会这样问,她顿时面红耳赤,可又无法适口否认,只得点头轻轻“恩”了一声。这低不可闻的一声回应后,她自不敢再抬头看玄烨一眼,就羞得低下了头去。
玄烨看得满意,不觉又是一阵朗声大笑,笑得德珍几乎要把头垂到了胸口。
如此,玄烨一直牵着她的手,德珍也就一直低着头,两人默默地相携而行。
一路走来,总会有途经的宫人见此情景,他们无一不是错愕难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匍匐跪下,却又压不住好奇拿眼偷看。好在从青桐小径到佟妃所住的迎翠殿并不远,德珍犹感受不住多方投来的目光时,他们已不觉行至迎翠殿。
迎翠殿建在太液池西岸,其西北两面又有诸多翠亭环绕,可属西苑风光旖旎的上佳之处。
此时,精致幽静的迎翠殿早已不复午后的宁静,十几个御前侍卫如铜墙铁壁般把守宫外,刘进忠亦带着乾清宫十几名宫人立于一旁,还有迎翠殿的宫人也有好些在这里侍立着。他们远远望见牵着德珍走来的玄烨,忙在刘进忠的引领下纷纷跪下。
众人默声未语,刘进忠独自请安道:“皇上万岁,德小主万福。”随着这声“德小主万福”响起,跪在人群中的迎翠殿人不时抬头,见被皇上牵着的人果真是德珍,又连忙神色震惊的低下头去。
见地上黑压压跪着的人群中,那些抬头看来的人全是认识的,明白他们定已是知道她被封为了正六品常在,又想起光天化日之下她的手还被玄烨握着手,德珍更是窘迫的恨不得一下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却仍是不敢挣脱玄烨的手,只好牙一咬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玄烨似完全不察德珍的窘迫,随口让了刘进忠起来,就问:“没惊动佟妃吧?”
刘进忠躬身答道:“佟主子今儿饮了些薄酒,这会儿该是还在小憩醒酒。所以皇上放心,绝没惊动了佟主子。”
玄烨几不可见的点头,侧目看了一眼安静在旁的德珍。
刘进忠立马会意,向德珍打了个千儿,态度恭敬而友好,道:“德小主,奴才已经把迎翠殿的南织堂收拾了,还望小主能满意,住的舒坦。”
刘进忠是正四品的乾清宫总管太监,俗称的大当家,德珍见他如此毕恭毕敬,忙要福身言谢,又想到众人有意无意瞥来的目光,她生生压下自己下意识的行为,并尽量忽视被玄烨牵着的手,对刘进忠回以一笑,不卑不亢道:“有劳刘公公了。”
刘进忠眼里诧异一闪,随即笑呵呵道:“小主客气了,这是皇上的意识,奴才也不过照吩咐办事。”
一听说到玄烨,德珍脸不觉又是一红,余光却瞥见玄烨含笑的目光,她心下暗吁口气,竭力让自己不去注意周围一众之人,朝玄烨抬眸璀然一笑,复又忍不住飞快低头:“谢皇上厚爱。”说着,又屈了屈膝。
玄烨泰然的受了德珍的言谢,紧了紧德珍的手,温和道:“你右手的伤还没治,朕先陪你回去,让太医将你手伤看了。”一面说,一面已携着德珍向南织堂走去。
见状,刘进忠忙带着七八个小太监,随后跟上。
跪在迎翠宫门口的众人,眼见他们一行人走远,这才从地上站起来。
而这时,德珍已随玄烨走到了南织堂。
南织堂虽然是一座偏殿,却也是一明两暗式结构,一共有三间屋子;是以正间为厅堂,西次间为寝室,东次间作为书房。
德珍在迎翠宫住了三个月,自然知道入南织堂看过,因而也不好奇它铺宫如何,只是在走入南织堂时,忽听一阵熟悉的声音说:“皇上万岁,小主万福。”她略有一怔,低头一看,正是与她有几分相熟的三名三等小宫女,以及本在着迎翠殿当差的小太监,小许子。
玄烨察觉德珍似有不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是三个跪着得小宫女,他松开了德珍的手,径直走到屋中才转身问道:“可是不喜欢她们?那就让刘进忠将她们领下去。”语气淡漠。
德珍感到握着自己的手一松,她忙将手握成拳略略背后,就听玄烨突如其来的一问,不由地循声看去,却见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直直的盯着她,德珍心猛一跳,忙低头一福道:“不用劳烦刘总管,臣妾并没有不喜她们。只是这三人与臣妾一样,都是这次从承乾宫一起来西苑的。方才突然听到她们向自己行礼,臣妾一时…有些不自在…”声音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
“唉哟!”刘进忠一听,立即在旁机灵道:“看奴才糊涂的,这么不会办事,晚些在另找了宫人,来给德小主挑。”
德珍岂敢再让刘进忠为她换宫人,今日玄烨已为她开了诸多先例,若她再有了其他的要求,不免会让玄烨以为她恃宠而骄。
一念转过,德珍忙对刘进忠婉拒道:“刘总管不用再劳烦,我习惯一下就…”
没等她说完,走到上位坐下的玄烨,已对刘进忠吩咐道:“既然是要伺候德常在的人,就得用些应手的,按你的意思去半吧。”刘进忠应是,玄烨又对德珍笑道:“你如今晋了位,自然得有顺你意的人伺候,一会儿你就挑几个人吧。”
见玄烨没有不悦,德珍暗松了口气,又一想身边能重新找了人,虽然这些人也是不知底细的,但总比来自承乾宫的人妥当,自不再推迟,道:“谢皇上,臣妾遵旨。”
说话之间,有名小太监挑帘而入,对刘进忠耳语了几句,就听刘进忠禀道:“皇上,给德小主看伤的太医来了。”
玄烨“唔”了一声,起身道:“让他进来吧。”
刘进忠应“喳”,领命而去。
德珍见玄烨起身,心念一转,向玄烨福了个身,低头轻声,道:“皇上,臣妾只是一点儿小伤,却让您为臣妾耽误了这么久,臣妾心中委实不安。”
玄烨执起德珍受伤的右手,道:“那你好生歇息一下,让太医把伤口治了。”说时,见德珍一直低着头安静的听着,微微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心中不由一动,空着的一只手抬起德珍的下颌,目光如炬:“朕,晚间再来看…你的伤势如何。”
见那双漆黑清亮的眼睛,映着她面若桃花的面孔,德珍心再次失律的怦怦直跳。正不知如何回应时,刘进忠领着太医走进,一声毕恭毕敬的请安声让她回神,当下不觉又羞又臊的低头。
玄烨却反而朗声大笑,心情愉悦的免了太医的礼,阔步向南织堂外走出。
德珍不敢于礼有失,忙挥去玄烨那让人脸红心跳的目光,相随而行恭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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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始承恩泽(二)
“恭送皇上。”
深深的福身拜下,直到那一抹明黄色身影渐行渐远,德珍才回到堂内。
堂内正间迎面的首位上,是一对带几的漆黑镶黄铜花纹理石凹栳扶手椅,德珍在右边的扶椅坐下。
候在一旁的太医,随即向德珍行了个礼,就着手医治手伤。
德珍手伤也就几道小口,且伤口的血早止住了,太医只略略包扎了下,便告辞离开。
等太医人一走,小许子立时带着那三名小宫女跪下,齐声道:“恭喜小主,小主万福。”
听到齐齐入耳的道喜声,德珍恍然在梦,小宫女们眼红又谄媚的目光,却提醒着这不是梦。
德珍定了定神,道了一声起来,又向那三名小宫女笑道:“我与你们本是旧识,留你们在身边自是极好,可也不能因此阻碍了你们,再说皇上也吩咐了下来,你等还是留在佟妃娘娘那当差吧。”笑意加深,意有所指:“不定将来的造化还大着。”整整一年的宫女生活,让她明白宫人们即使身份卑微,对于低阶嫔妃仍有着极大的影响力,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得罪这类人。
三名小宫女听了这番话,原本奔着德珍身边大宫女的念头不由一淡,又想着皇上都已发了话,适才在心中生的几分不快也随之淡了下来,故而又说了几句谄媚的话,也就一同行礼离开。
见那三人走了,却没提他的去留,小许子心念一转,便打了个千儿,笑道:“小主,刘公公先前让人送来了几套新衣,您可去看看?”
小许子是“靠身儿出身”,两年前拜了个无阶老太监为师,阉割后到了西苑这里当差,因一没钱财疏通关系二没背景,就一直在迎翠殿做杂役。不过他人虽长得瘦瘦小小,又相貌平平,但一双不时会骨碌转的眼睛,倒透出几分机灵儿劲。
德珍看着小心赔笑的小许子,心里暗暗思量了一遍他的身世背景,觉得他背景简单可以留下来,便有心试他一试,遂起身淡淡道:“不用,我要去给佟妃娘娘请安。”又吩咐说:“一会儿应该有各类物什赏下来,你就留在南织堂,将物什的出自一一记下来。”
小许子闻言明显一愣:不是应该训诫一番,怎么…?
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却见德珍往外走去,小许子忙压下错愕,几个快步跑上前,躬着身撩开竹帘,伺候德珍离开。
从南织堂走出来,独自一人向迎翠殿走去,被抑在心头的纷杂思绪,渐渐地翻涌起来;与此同时,德珍也慢慢有了一种真实感:她已不再是佟妃身边的宫女了,而是一名妃嫔。
嫔妃,一个“彼之蜜糖,己之砒霜”的字眼。因为这对于她而言,不但让她失去了出宫回家的盼头,还让她失去了待字闺中时的美好向往。那,这是否就是命?不然她怎会避不开这后*宫争宠,到头来仍成全了祖母殷殷期盼的事。可真的就这样决定了她的一生吗?而皇上,能成为她今后倚靠的良人吗?还有这诡谲的宫闱她能应付得了吗?
无数个问题,在耳畔一遍一遍的响起,重复的回响。
面对接踵而来的诸多现实,德珍隐有头痛欲裂之感时,不觉走到了迎翠殿的丹墀下。这时,来自四面八方的窥视目光少了,却有小允子从丹墀上向她走来,一脸喜色的打了个千儿,笑道:“奴才小允子,请德常在安。”
看见众多位卑小宫人争相巴结的小允子,德珍不觉精神一振,她笑容谦和的请小允子为她向佟妃通传。
小允子却面露难色,道:“德常在,不是奴才不给通传,只是主子她还没醒,奴才哪敢…”话说了一半,就一脸为难的看着德珍。
“没关系,我在外面等就是了。”德珍不甚在意的笑道:“佟妃娘娘何时醒了,你在代为通传一声就好。”
小允子嘻嘻一笑,赞道:“德常在果真如皇上说的一样,就是温良的好性子,竟还为奴才这样的人着想。”说着侧身领了德珍走上丹墀。
德珍笑而不语,跟着小允子拾阶而上,心下却是一沉:消息竟传得这般快,区区三刻钟不到,就连皇上对她说得话,都能知道的这般清楚!是该说宫中本是一个无秘密又秘密最多的地方,还是该赞一声佟妃不愧摄六宫多年,即使不出寝殿半步也能掌握宫中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不过再一想,又觉无甚可惊讶。毕竟从皇上牵着她的手走出青桐小径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的知道,估计不出在今日掌灯时分,整个后*宫的人都将会知道皇上越级封了一名宫女,而且不仅如此,皇上还牵着这宫女的手一路毫不避讳的回迎翠殿。
这样一来,她乌雅?德珍其人也将以皇上新宠的头衔传遍后*宫,成为六宫最新一轮的谈资。
想到这里,德珍不禁越发从容而恭敬的走到迎翠殿外,端然侍立。
*
骄阳似火,德珍在迎翠殿殿门外侍立已近一个时辰了。
终于,眼前绘有“一品青莲”的湘妃竹门帘挑开,小允子把着漆红的门栏呵呵一笑:“辛苦德常在了,主子已经醒了,您进来吧。”
德珍面含微笑,道了一声“客气”,旋即跟着小允子,走入了迎翠殿。
甫踏入殿内,顿感一股清凉蔓来,十分的舒服。
德珍微微吁了口气,却没有拭一下额间的薄汗,赶紧随小允子走入了西次间。
西次间的东面有六扇开的支锦窗,正对太液池的方向,不时拂来缕缕河风,吹动了垂在窗棂上的“鹤江”竹,乍眼一看竟似一副流动的画卷。一身月白色纱绣海棠花纹单氅衣,头戴一只金凤含东珠步摇的佟妃,就坐在这幅流动的画卷下;正一手摇着柄绛色花鸟纹宫扇,一手持银勺用着炕几上盛的一晚冰莲子。
一见到佟妃,德珍立即疾步上前,下跪叩首道:“奴婢德珍,恭请主子金安。”
佟妃接过万嬷嬷递来锦帕,轻轻的在嘴角拭了拭,神色和蔼而端庄的笑嗔道:“起来吧!都是皇上钦封的正六品常在了,还称什么奴婢、主子的。”
宫规有例,贵贱有别。由宫女晋为嫔妃,有个不成为的规矩,只可晋封为品级最低的正七品答应,以后再视生育、恩宠等方面斟酌,可再晋封为常在或贵人;而贵人便是宫女一般可晋封的最高分位。
听到正六品常在一句,德珍心急剧一紧,仍然只跪首在地,恭敬道:“奴婢是承乾宫宫人,若没有主子的提拔,现在还在容姑姑那里做小宫女,也不会被封了…”话露慌张“奴婢也不知怎么就遇见了皇上,还成了常在。”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佟妃,立马匍匐:“主子,恕罪!”
话音犹落,佟妃却不置一词,清幽的室内瞬间陷入一片压抑的沉寂中。
过了一会,佟妃悠悠的叹息声传来,德珍提着的心微微放下。
佟妃感叹了一句“难为你不忘昔日的主仆之情”,而后缓缓起身上前,一面俯身扶起跪地的德珍,一面声音柔和的说:“你能如此得皇上的看重,未侍寝就封为常在,不但是你的福气,也让我面上有光。毕竟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是从我承乾宫出来的人,我又怎会怪罪于你,自是高兴都来不及。”
德珍顺势而起,含泪望着佟妃,眼中迸出喜色的忙光:“主子…?”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佟妃直视德珍,笑容亲切,道:“你以后就是皇上的德常在了,不需在叫我主子,就唤一声姐姐吧。”说时已拉着德珍回到木炕上坐下,立即就有小允子撩开门帘,宛如领着四名小宫女捧着两身衣裳、头面首饰、十锭元宝鱼贯而入。
佟妃携着对几而坐的德珍的手,温和的笑道:“你才封了常在,内务府可能一时还不能送些像样的东西来。就先由我这里出,当做是恭贺你晋封常在的贺礼。”
闻言,德珍赶紧离座,低头婉拒道:“娘娘待嫔妾已是恩重如山,嫔妾万不敢再让娘娘破费。”
佟妃见德珍已改了称谓,笑了笑道:“你收下就是,别和我客气。要知道作主子得有做主子的样子,总不能一直这身宫女打扮。”眼睛带笑的看了一眼宛如,对德珍叙道:“懂要和这些做宫女的划清界限,让她们明白做奴才该怎么样,做主子的又该怎么样。这样,你以后才好管束身边的宫人。”
宛如面色一白,惊惶低头。
德珍亦低头称是。
佟妃满意一笑,问万嬷嬷道:“什么时辰了?”
万嬷嬷一旁答道:“回主子,差一刻到酉正。”
佟妃皱眉“唔”了一声说:“都这么晚了,竟一觉睡了将近两个时辰。”说完,又对德珍一笑道:“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今晚对你来时是极重要的,我也不再多唠叨了,先回南织堂做些准备,以尽身为一个嫔妃最该做的。”说到最后,佟妃微微垂下眼睑,声音也不觉轻了。
德珍面上一红,沉默了片刻,正要启口而言,佟妃忽然掀眸一笑,笑容温柔婉约:“以后有什么难处,再与我说就是。现在,先下去吧,勿要误了今晚的吉时。”
见佟妃话说的越发露骨明了,德珍一时却不知如何应对,只屈膝福了一福:“谢娘娘厚爱,嫔妾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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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身儿出身:是十六岁成年后,因家境贫寒,拜太监为师而阉割的,然后就杯具了,进宫当太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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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始承恩泽(三)
自迎翠殿出来,已是落霞时分,天渐有了些凉意,不复昼间的炎热。
德珍没理会领着小宫女送佟妃赏赐之物的宛如,一路上默默不语的回到了南织堂。
此时,南织堂正格外的热闹。那热闹与佟妃赏赐她物什的做法如同一辙,是源于西苑里其他嫔妃送来的一样又一样,恭贺她晋封常在的贺礼。如此之下,她在一个转眼间,从一贫如洗的二等宫人,一跃成为小有富贵之人。
用得来的财物,打发了最后一拨送礼并一窥究竟的宫人,德珍粗略听过一脸兴奋的小许子禀告了送礼情况,见他暂没有负她所望,便打断道:“好了,不用再回禀了。你先去请佟妃娘娘身边的福英,到南织堂来一趟。”
小许子知道德珍与福英的关系,忙应了一声,就领命而去。
都在一座宫里,福英很快的到了。
由小许子引入南织堂西次间,她向立在纱窗下的德珍请安,道:“奴婢福英,请德常在金安。”
德珍望着窗外似泼血的残阳,正兀自出神,听到福英的声音她乍然一喜,忙扶起福英道:“怎如此生分!快起来。”
福英起身,恭敬一笑,道:“德常在可还记得您以前说过的?主仆有别,奴婢岂可对主子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