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谧被送回了她的院子,说是她的院子,实际上就是下人房,安府里所有的妈子丫鬟,都住在这个偏僻的大杂院儿中,她这个安府的二小姐,在这大杂院儿中没有特别的优待,也只不过是拥有一个单独的房间罢了。

将安谧送回房的家丁们,把她安置在木板床上,就立即离开,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对于这个不得势的二小姐,他们犯不着多费心思。

安谧躺在木板床上,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嘴角勾起一抹讽刺,在安府,她早已经尝尽了人情冷暖,纵使那些人口中说着她是如何如何的可怜,可却鲜少有人敢冒着得罪夫人的危险来亲近她。

只因她不受夫人待见!

自从娘死后,她就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了,空顶着安家二小姐的头衔,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丫鬟,日子没有一刻不在水深火热之中,身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说明。

她的伤重吗?不,比起她以前受过的,断了肋骨的伤,不过是中等罢了,视她为眼中钉的夫人以及她的女儿们,可是时时刻刻以折磨她为乐呢!

比如被命令从假山上跳下,再比如寒冷的冬天泡在池子里,而这一切,那母女都会笑看着,许多次,若不是她命大,她早就死了!

眸子紧了紧,看来,她的命,阎王爷都拒收啊!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安谧抬眼看去,一个身影匆匆的迎上来,“小姐,你怎么了?奴婢听说五小姐伤了你,啊…好多血,怎么办?小姐,奴婢…奴婢这就去找大夫。”

话落,那瘦弱的身影便慌忙的跑出了房间,虽然是短短的片刻,即便是多年没见,安谧依旧记得这个丫头,那关切的语调,一如既往的让她心里一暖。

霜月,她曾经的丫鬟之一,也是极少数在她落魄之后,依旧对她关怀备至的人。

可是…安谧想到什么,眉心微微蹙拢,前世,这么一个善良的丫头,却那么薄命。

“安谧,霜月已经去替你请大夫了,你忍着点儿,我…我手头还有些事情,就…就不陪着你了,我…我改日再来看你。”正当安谧沉思之时,另外一个声音响起,让安谧的身体下意识的一怔。

顺着声音看去,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的时候,心中的恨意肆意交织。

衣竹萱,站在门口不敢进来,满脸不安的女子,不是衣竹萱又是谁?

曾经,她和霜月都是服侍自己的丫鬟,甚至前世在她嫁入柳家之时,做了她的陪嫁丫鬟的衣竹萱!

“安谧…”衣竹萱咬了咬唇,安谧看她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可是,想到自己所站的地方…她不该随霜月那丫头来的,若是被别人看见,一状告到夫人那里,夫人和大小姐若是知道自己和安谧走得近,这对她,无疑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安谧,我先走了。”衣竹萱不敢再多待一会儿,刚转过身,想要离开,可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安谧的声音。

“竹萱…你等等。”安谧看着那身影一僵,眸子微微收紧,怕和她走近了,会替她自己招来祸端吗?呵…那么,她又怎能让她离开?

衣竹萱站在原地,并无动作,安谧敛了敛眉,虚弱的开口,“竹萱,你进来一下可好?”

衣竹萱眉心紧皱,一脸为难,沉吟片刻,终究是转身,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走到安谧的床前,握住安谧的手,关切的道,“安谧,你可吓死我了,竹萱该跟小姐一起的,明知道五小姐唤你过去,定不会有什么好事,竹萱宁愿被五小姐踢伤的是自己,小姐也不会如此受痛。”

安谧看着眼前衣竹萱的模样,眼底的关切,似没有丝毫弄虚作假的痕迹,脑中浮现出灵魂悬空之时,所看到的衣竹萱对柳儿的举动,安谧眸光闪了闪,好一个衣竹萱,竟这般会演戏,若不是知道她的真面目,无论是谁都怕会被骗了去。

“是吗?我一直都知道,竹萱待我最好。”安谧柔声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目光越过衣竹萱,看到门外一个身影闪过,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拍了拍衣竹萱的手,“你快去做你的事情吧,别做不完,又遭夫人责罚。”

衣竹萱如获大赦,心里一喜,“好,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便匆匆的出了房间,安谧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原本挂在嘴角的柔和笑容,隐约夹杂了些微的诡谲,衣竹萱啊衣竹萱,怕还不知道,她最害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吧!

想到方才从她门前闪过的身影,安谧敛眉,如果她猜的不错,这个时候,那人已经到夫人那里告状去了吧。

在这安府,随处都有夫人的眼线呢!

衣竹萱,她越是想和她撇清关系,她越是不会让她如意,感受到胸口的疼痛,她这伤,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的,不过,想来衣竹萱这段时间也不会好过!

依安夫人以及大小姐五小姐对她的忌讳,只要自己还没好到任她欺凌的程度,那恐怕就只有衣竹萱这个和她‘亲近’的人,来承受她们的刁难了!

呵!再次见到昔日“姐妹”,她怎能不好好“照顾”一番?这就当是她给衣竹萱的见面礼了!

安谧闭上眼,脑海中,刚出生的女儿血肉模糊的样子挥之不去,柳儿的哭声经久不息,安谧的心一阵一阵的抽痛,柳家,以及那些算计过她的人,可要好好的等着,等着她的复仇!

“大夫,快进来,就是这里,我家小姐就在里面,你快帮她看看,她吐了好多血。”霜月担忧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打断了安谧的沉思。

安谧睁开眼,正看见霜月领着一青衫男子进了房间,安谧对上那张脸,曾经熟悉的轮廓,让她皱眉,脑中浮现出一些片段,心中禁不住苦笑,老天真是会安排,有些事情,躲都躲不掉,比如眼前这个低调的大夫,记得前世,也是他替自己看诊啊。

可谁能想到,这一袭青衫,形容略显憔悴的大夫,竟有着那般尊贵的身份!

第四章 青衫男子

那青衫男子对上安谧的眸子,略显诧异,这女子,都已经虚弱得这般模样了,眼神却依旧如此清明有神,若换成平常女子,怕早已经呼痛不已了吧!

当下,青衫大夫不由得多看了安谧几眼,想到自己此行来的目的,青衫大夫立即走向床榻前,“小姐,请容在下替你看看。”

方才进这院子之时,他就已经十分诧异了,那霜月姑娘口中唤着小姐,可他此刻所处的院子,分明就是简陋的下人房,一个千金小姐,竟住在这下人房中,房间里,除了这张木板床,就剩下一张木桌,以及一个松垮了的凳子,这…当真是有趣!

“霜月,既然大夫已经来了,你且下去吧。”安谧视线越过青衫大夫,沉声交代道。

“这怎么行?霜月要守着小姐,霜月在这里,还可以替大夫搭把手,等会儿大夫开了药方子,霜月还要替小姐煎药…”霜月急切的道,满心只有小姐身上的伤,吐了这么多血,她身上的伤到底有多严重啊?

“行了,这里有大夫在,你能搭什么手?至于药…”安谧的眸子沉了沉,她怎能让霜月替她做这些,若是让安夫人等人知道了,霜月定会吃不了兜着走,霜月是目前唯一待她好的人了,她可不能陷她于危难,至于药么…她还有一个人可以使唤不是吗?

衣竹萱,她有的是方法,让她不好过!

见霜月依旧站在那里不愿离开,安谧面露不悦,“叫你下去,你还愣着干什么?当真是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霜月心中一怔,立即忙不迭的道,“小姐,奴婢听…小姐你别动怒,奴婢听,奴婢这就下去。”说话之间,委屈的看看安谧,又将视线转移到青衫大夫身上,“大夫,请你…请你好好看看小姐,她的伤…”

霜月瞥见安谧的眉心皱得更紧,生怕小姐动怒让身上的伤更重,不敢再多说什么,忙退出了房间。

哎…

安谧心中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霜月这丫头,以前因为和她走得近,受了多少责罚,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一直以来,她对她都是尽心尽力,这一世,她却不忍心看到霜月受到伤害,从今之后,她要用她的方法,来护着这丫头!

“故意将她赶走,是为何意?”青衫男子缓缓开口,一改他往日里看诊绝不和患者多聊的习惯,心中竟然想和这个女子交谈几句。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安谧回神,对上青衫男子含笑的双眸,禁不住微怔,方才这双眼眸,都还内敛着光华,此刻却多了几分神采,想到这男子的身份,安谧扯了扯嘴角,他本就是精明之人,看穿她是故意将霜月赶走,倒也寻常。

“有劳大夫替小女子看伤了。”安谧柔声道,并没有回答,瞥过对方俊美的脸庞,即便是形容憔悴,也掩盖不了他的风华,反倒是平添了几分颓废慵懒之美,也难怪那些女子趋之若鹜,想着方法“生病”,请他看诊了!

青衫男子微微蹙眉,但片刻又舒展开来,眸光闪了闪,“是在下唐突了。”

他何时这般失态过?竟然交浅言深!

罢了,人都有不可说的秘密,就连他不也…想到什么,青衫男子敛了敛眉,“听闻霜月姑娘说,小姐伤在胸口,在下冒犯了。”

说罢,修长的双手缓缓探向安谧的身子,安谧蹙眉,前世,他为她检视过,虽然知道他是大夫,不必太过在意男女授受不亲的礼,可…想到方才这男子眼底的神采,安谧倏地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儿。

“小姐这是…”青衫男子不解的看着安谧,随即眼底划过一抹了然,扯了扯嘴角,“在下是大夫,检视伤处是必须的,小姐若是觉得不方便,可以不将在下看成男人,或者不将在下看成人。”

这话让安谧一怔,她本想直接告诉他,自己断了肋骨,他这么一说,倒是显得她小气了!

别开眼,安谧终究是松开了手。

青衫男子嘴角扬了扬,微微拉开她的衣襟,神情变得严肃而专业,安谧余光瞥见他的举动,眼神动作和前世一样,没有丝毫邪念,心里自在了不少,这男人,是正人君子!

“小姐的伤可不轻,肋骨断一根,怕是要卧床休养好一阵子,在下替小姐开一副药,调理一下内伤。”青衫男子走到桌子旁,拿出笔墨纸砚,弓着身子认真的写着,一边写一边交代,“这些时日最好不要动,平日里的营养也不可忽视,这对伤处的愈合有帮助。”

等到青衫男子写完,拿着药方,转身看向床上的安谧,似想到什么,眉心皱了皱,“霜月姑娘不在,小姐的药,在下去抓好,熬好了再给小姐送来吧。”

安谧一惊,诧异的看向那青衫男子,熬好了给她送来?前世可没有这么一出啊!

这大夫,未免也太过好心肠了。

“不,不用劳烦大夫了,大夫将药方放在桌子上,小女子会有法子抓药熬药的。”安谧急忙道,欠这大夫人情事小,她拿着药方还有用处呢!

没想到安谧竟然拒绝,青衫男子拧了拧眉,脸色微僵,更让他震撼的是,他竟然鬼使神差的想亲近这个女子,他觉得这是不好的现象,可话已经脱口而出,“既然这样,那药方我就放在桌子上了,小姐好好休养,在下名唤青岚,明日在下再替小姐复诊。”

复诊?说出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见安谧微皱的眉,青岚快速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大步走出了房间,复诊?哪有这么快复诊的?

可他却不后悔方才的话,甚至有些期待明日的到来。

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可自从他进了房间,自始至终,都没有听见这女子喊过一声痛,尤其是这女子的怪异…摇了摇头,还真是不寻常。

安谧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眉心久久无法舒展,复诊?如果她记得不错,前世,他第二次来替她看诊,是在十多天之后,那次还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而这一世…

明天?安谧想到前世发生的事情,眸中的颜色更深了几分,看来,这一世的风波,怕又避不开啊!

第五章 利诱陷阱

安谧挥开脑中的思绪,见一丫鬟从她的门口经过,立即叫住了她,请她帮忙给衣竹萱带了个口信,想起那丫鬟被她叫住时,那脸上流露出唯恐避之不及的害怕,安谧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就因为安夫人不待见她,所有人都怕接近她引祸上身,避她避得远远儿的,可有人却是想避也避不开。

“安谧,你怎么能让人带口信来找我,你不知道,若是让夫人和大小姐她们知道我和你亲近,我恐怕…”衣竹萱一进房间,就一脸不悦的朝着安谧吼道。

安谧躺在床上,胸口的疼痛快让她整个身体散了架,可想到要做的事情,饶是再多的痛,她也能忍得,扯了扯嘴角,冷笑,这就抱怨了吗?

“竹萱是怕受到牵连吗?如果你怕,你可以不来的呀。”安谧不紧不慢的道,话落果然看到衣竹萱的脸色僵了僵,心里浮出一丝讽刺,眼底一片冰冷。

她怎么可能不来呢!

衣竹萱心中一沉,想到什么,目光闪烁着,脸上立即扯出一抹笑容,走到安谧的身旁,关切的道,“安谧,我不是怕被牵连,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你需要休息,我们是好姐妹,即便是冒着被夫人知道的危险,我也要来看你的啊。”

天知道,不久前她从安谧这里离开之后,不多久,就接到大小姐让人传来的消息,说是让她今夜晚饭之后,到大小姐的院子里去,当下她听到这个消息,吓出了一身冷汗,今晚,大小姐会对她做什么?

她明明知道,现下这种情况,她是不能再接近安谧了,可是,想到安谧托人带的暗号,她却不得不来。

“安谧,你说…”衣竹萱拉着安谧的手,正要提及“正事”。

“竹萱,既然是姐妹,你应该不介意帮我抓药熬药吧,你知道,我现在没法动弹,只能靠你了。”安谧打断她的话,她如何会不知道这衣竹萱要说什么,她自然不会让她如意。

抓药熬药?万一夫人和大小姐她们知道…衣竹萱一脸为难。

“竹萱不愿意?那我只能花钱让…”安谧皱了皱眉,故作惋惜的咬了咬唇。

“不,我愿意,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我们是好姐妹不是吗?”衣竹萱急切道,生怕安谧真的花钱让别人帮她。

不错,银子?衣竹萱最缺的就是银子!

安谧知道,若不是用银子诱惑衣竹萱,她是决计不会来的。

衣竹萱的情况她最是了解,她也曾算是望门之后,家道中落之后,全家迁到荣锦城,本来剩下的钱财,也够普通人家生活了,可她那好赌的哥哥却输光了所有的家财,又不事生产,嫂子便将她卖作奴仆。

她的月银几乎都被嫂子搜刮而去,霜月是个孤儿,平时也鲜少替她自己置办东西,而安谧自从被当丫鬟使唤之后,每月便也只有领到二两银子的月银,前世,她怜悯衣竹萱,和霜月一起,每月只要有了月银,几乎都全数给了衣竹萱。

现在想想,安谧只觉得可笑,她的善意,换来的却只是衣竹萱的口蜜腹剑!

这是多么的不值得!而这一世,她显然不会再那么傻。

昨日,是安府发放月银的日子,安谧今天以银子为饵,便料定了衣竹萱必会冒险前来。

衣竹萱因为银子而来,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将银子拿去请人熬药?

安谧扯了扯嘴角,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安谧,那银子…”衣竹萱小心翼翼的开口,今日,她无论如何都要拿到银子,前天,嫂子捎信来催了,按照惯例,明天嫂子怕会亲自来拿,若是嫂子拿不到那么多银子,她又该有麻烦了。

安谧伸手摸了摸枕头底下,目光若有似无的看着衣竹萱那张美丽的脸,似乎知道她在拿银子,衣竹萱脸上明显浮出一抹欣喜的笑容,曾经,她因为这笑容感到幸福,可是现在…想到前世衣竹萱对她的心思以及在她死后,衣竹萱对柳儿的粗声呵斥,安谧眸光敛了敛,手从枕头底下伸了出来,拉住衣竹萱的手,柔声道,“竹萱,这个你拿着。”

“好,谢谢你,安…”衣竹萱兴奋的道,可是,话还没说完,在看到手心里的铜钱之时,脸色赫然僵住,“这…”

以往都是二两银子,怎的此刻她的手心只有这么点儿?

衣竹萱大致数了数,脸色更是难看,总共怕不超过五十个!

“安谧…”

“竹萱,你也知道,我受了伤,今日是圣医堂的大夫来看的诊,其他的都付了诊金,就剩下这些了。”安谧皱了皱眉,此刻方才想起,刚刚那大夫走的时候,似乎没有收过诊金,他怕也不在乎那些银子吧!

“这…”衣竹萱一脸为难,那她到哪里去凑剩下的银子?

“竹萱,你别急,你先拿着,等下个月发了月银,我再全部给你,好吗?”安谧安抚的道,她知道,衣竹萱便是嫌弃银子少,也会看在下个月的月银上,不会推辞替她熬药。

果然,衣竹萱咬了咬唇,沉吟片刻,不悦的道,“算了,下个月一定记得全部给我。”

许是太过忧心如何应付贪婪的嫂子,衣竹萱的语气甚是不耐,那模样,好似安谧的月银理应供奉给她一般。

安谧只是淡淡的看着,没有应声,笑话,她怎会再怜惜这个虚伪的女人分毫?

衣竹萱将铜钱揣进怀中,没有再继续多留,拿药方之时,眉心还是皱了皱,要去抓药,怕还要费些银子,五十来个铜钱,除去抓药的,怕是所剩无几了。

哼,若不是为了以后能将安谧的月银纳入口袋,她才不会做这费心的事情。

衣竹萱出了房间,安谧这才闭上眼,她知道,再次从这个门出去,衣竹萱的日子铁定不会好过。

果然,当天晚上,安谧在房间里听到外面丫鬟偷偷摸摸的谈论着衣竹萱被大小姐传唤去的事情,这一晚,衣竹萱没有回下人房。

翌日一早,安谧一醒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依稀之中,安谧听见有人惊慌的唤着衣竹萱的名字,以及昏死过去云云,不用想安谧也知道,昨晚未归的衣竹萱定是在大小姐那里受了责难!

昏死过去了吗?这还仅仅是刚开始而已!

到了晌午时分,在房里休养的安谧见到推门而入的来人,眉心下意识的皱紧,今日的他,依旧是一身青衫,但似乎比昨日那件旧一些,安谧禁不住暗自挑眉,那些个王公贵族,只要是有一点儿身份的,怕都不会穿这么旧的衣裳,可这个男人,似乎乐在其中。

青岚没有说话,径自进了房间,今日的他,除了带着平日里出诊时必带的箱子,另外一只手还提着一个食盒,安谧疑惑的看着他。

青岚微微一笑,那笑容干净而纯粹,将食盒摆在房间里唯一的木桌上,一边从食盒中端出盘子,一边开口道,“正巧是吃午饭的点儿,就干脆将饭菜带来这里吃了。”

安谧微微蹙眉,脱口而出,“也正巧,公子带了两副碗筷!”

拿着碗的手一僵,但笑不语。

安谧敛眉,他怕是知道,她如今这境况,三餐定成问题,才刻意带了吃的来吧!

也是,自从昨夜霜月偷偷的带了一个馒头进来,今天一早到现在,她还没吃过东西,也着实饿了,有吃的,她自然不会推辞他的好意。

她当务之急,是要养好身体啊!

可是,她如今无法动弹,又怎么上桌吃饭?

正如是想着,一勺粥就送到了她的唇边…

第六章 姐妹刁难

安谧微怔,抬眼对上一双含笑的双眸,澄澈明净。

喂食?饶是前世,就算是夫君柳湛,都不曾对她表露过如此亲昵的关怀,大金朝民风素来严谨,对女子教条的捆绑一直严重,一个陌生男子的喂食举动,若是放在前世,安谧是决计会羞得不知所措,但是,这一世,她不一样。

她现在无法自己用饭,也只能这样吃了。

“谢谢。”安谧扯出一个笑容,随即将送到唇边的粥含入口中,没有丝毫扭捏。

青岚诧异的挑眉,他本是怀着些微的捉弄,就是想看这个女子在面对他的喂食之时,会有怎样的反应,呵呵,看来,他是不该将她和其他女子混为一谈啊。

吞下碗中最后一勺粥,安谧抬手擦了擦唇角,想到什么,眉心微蹙,“公子若是没事的话,还是早些离开吧。”

青岚端着碗的手僵了僵,好看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若有所思的看着安谧,“小姐这是在赶人吗?你吃好了,我可还没开始吃呢。”

说罢,便在安谧微惊的目光下,径自坐在那张破烂的凳子上,自顾自的吃着带来的饭菜,虽然在这简陋的房间里,虽然是简单的饭菜,但他用餐时举手投足的优雅,好似此刻他正坐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吃着上等的美味珍馐一般。

安谧一时之间有些晃神,他这样的身份,理应锦衣玉食,和那些王孙公子一道附庸风雅,可为何会在这小小的荣锦城当一个大夫?

就算是前世之后的几年间,也没有听闻过他来此的原因,或者,是没人敢说!

“安谧这贱妮子,不过是教训了她一下,就要死要活的,姐,你得好好惩治惩治她…”

闪神之际,门外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安谧微怔,一抬眼,就看到了五小姐安心荷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怒气冲冲的样子,一看就是来者不善,而她的身后跟着的,正是安家的大小姐安心莲。

安谧不由得皱眉,果然如她所料的,该来的,还是会来,而这一世,似乎还来得早了。

安心荷一到门口,看到坐在房中背对着门口坐着的人,那高大的身影,分明就是一个男人,当下,眼睛一亮,好似抓住了什么一般,“好一个安谧,还说病得下不来床,我看,分明就是借故在房中私会臭男人,这样不知检点,丢尽我安家的脸,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安心荷说着大步冲向安谧,那眼里的恶毒,似乎要趁此机会,将她往死里整一般,安谧蹙眉,就在安心荷走到床边,伸手要将她拉起来之时,一只大掌却是握住了那只手腕儿。

“啊…谁敢…”安心荷吃痛,素来刁蛮娇惯的她,在安府一直都是横着走的,谁敢阻拦她教训人?

“小姐说的臭男人,可是指在下?”温和的声音响起,似乎还带着笑意。

安心荷咬着唇,上下打量了这个男人一眼,在看到男人英俊的脸庞之时,眼底闪过一抹惊诧,但随即目光扫过他身上的衣裳,再普通不过的青衫,不是什么权贵吧,当下便扬起下巴,“指的就是你,你这奸…”

“心荷,住口!”安心荷还没有说完,门口传来的声音便打断了她的话,安心莲敛去在见到青岚时的吃惊,一改方才来时的冰冷态度,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步履盈盈的走进房。

那举止,饶是谁看来,都会赞其优雅,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是,在安谧看来,那不过是安心莲虚伪的表象罢了,她又怎会不知道安心莲的本来面目?

“青岚公子,心莲的妹妹素来口无遮拦,心莲替她向青岚公子赔不是,青岚公子莫要怪罪才好。”安心莲没有想到,圣医堂的青岚大夫会在这里,也亏得她反应快。

青岚虽然是一个大夫,但是,却是比荣锦城的一些公子少爷更具魅力,更受欢迎,要知道,他那一身儒雅,以及和煦的笑容,可是迷煞了许多人啊!

她的那些手帕交中,不少倾心于这个青衫大夫,甚至有千金小姐花尽心思讨好,可这青岚大夫的眼里,似乎从来都只有病人。

她安心莲不会因为他受人欢迎而对他多看两眼,她之所以将青岚大夫放在眼里,却是有其他的原因。

记起上次跟哥哥去州府老爷家拜访,无意间听见的事情,安心莲脸上的笑容更是温柔优雅,好似要迷倒对方一般。

安谧看在眼里,心里了然,前世安心莲对这青岚大夫,不也十分上心吗?

“青岚公子为何在此…”安心莲见青岚不语,继续开口。

“青岚是大夫。”青岚丢开安心荷的手,淡淡的道,他是大夫,这里有病人,他自然是来看病的。

安心莲微怔,目光扫过桌上的饭菜,这明显不会是安府准备的,脸色变了变,大夫看诊,还带上饭菜?这是哪门子的大夫?

瞥见那个空了的碗,安心莲视线落在床上的安谧身上,好一个安谧,连卧病在床都不安份,竟然有本事让对那些千金小姐的追求都不理会的青岚大夫亲自送菜送饭,如今安谧无法动弹,如何能自己吃东西?猛然,她好似明白了什么,安心莲的眼色更是变了变。

青岚喂她吃的吗?哼,果真是个狐媚子!

安心莲心里不悦,但脸上却依旧笑着,不过,安谧却太明白那笑容的意义。

前世,安心莲也是撞见青岚大夫在她房中,单单是因为替她看诊,那之后安心莲就变着方法的折磨刁难,而眼下…青岚大夫替她送饭,这怕更是让安心莲心里不舒坦了。

“我家的丫鬟让青岚大夫费心了,改日心莲再亲自登门致谢。”安心莲知道今日不能再收拾安谧,她素来心思深沉,深谙察言观色,看青岚大夫的脸色,虽然他是笑着的,可那笑容却没有直达眼底,想必是因为方才心荷的放肆,今日明显不是相处的好时机。

“姐,这安谧…”安心荷不甘的开口,她们是来刁难安谧的,可还没达到目的呢,怎么能走?

“住口。”安心莲打断她的话,睨了她一眼,意有所指的笑道,“青岚公子要替她看诊,你在这里只会打扰到青岚公子,这是咱家,你关心她,想看她,随时都可以,何必急于现在,再说了,一月之后,便是咱们荣锦城首富柳家筹办的品绣会,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刺绣吗?你的作品可做好了?”

经安心莲这么一提,安心荷立即转移了注意力,眼睛更是一亮,是啊,一个月后的品绣会!脑中浮现出一个俊朗的身影,脸上一抹嫣红,她一定要好好表现,她要让他看到她!

安心莲礼貌的和青岚告了辞,便领着安心荷离开,安谧看着这姐妹二人的背影,思绪停留在方才安心莲的话上。

一个月之后便是品绣会,前世,那个她人生转折的地方,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和柳家有了牵扯。

攥着的手紧了紧,安谧的眸子凝聚起一抹深沉,这一世,她也不会让自己错过这个转折点,而这一次,一切都会由她来掌控!

------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