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她成天跟那个端木绯混在一起,目中无人,如此嚣张跋扈,也不想想,俗话说,靠山山倒……”

文咏蝶脚下的步子缓了缓,忍不住试探道:“舒云表妹,那位端木四姑娘与四公主走得近,想来贵妃娘娘也是知道的……”

她眸光微闪,“不过,想来贵妃娘娘也不知端木四姑娘行事如此轻狂,你是皇姐,不如你去找贵妃娘娘提点一下,想来贵妃娘娘也会听得进去的。”

舒云撇了撇嘴,随口道:“哼,本宫才懒得多事,她们母女怕是巴不得讨好了端木绯。”

舒云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说漏了嘴,文咏蝶心里只觉:果然如此。

她之前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宫里的内侍还有锦衣卫都如此给端木绯面子,似乎不仅仅是贵妃和首辅的脸面。

现在听舒云话中之意,竟像是连堂堂贵妃都要讨好端木绯的那个“靠山”。

那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文咏蝶咽了咽口水,心跳砰砰加快。

她停下了步子,晃了晃她的手,疑惑地看着舒云,好奇地问道:“舒云表妹,端木四姑娘到底仗的是谁的势?”

舒云的脸色微僵,其实一点也不想谈这个话题,可是想着自己还有求于文家,又迟疑了。

她看了看游廊的前后,见周围没有內侍和锦衣卫,就答道:“端木绯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哄了岑隐对她宠爱有加,如今在京城谁都知道端木绯是岑隐的义妹。”

又怕文咏蝶不知道岑隐是谁,舒云多解释了一句:“岑隐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厂督,父皇这次南巡,没有留下皇子监国,反而留了岑隐在京中主事。”

文咏蝶作为闺阁女子,又远在江南,只约莫知道司礼监掌印太监和东厂厂督历来是皇帝的亲信。

舒云看她一脸懵懂,对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压低声音用只有她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个岑隐其实就是无法无天的奸佞,惹得朝堂上下怨声载道……不过敢怒不敢言!”

舒云说完就退开了,文咏蝶却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似乎没回过神来,思绪飞转。

即便是文咏蝶对岑隐的权势再没概念,也能从舒云的言行中窥得一二。

所以,那天在画舫上,那些锦衣卫会听端木绯的,就是因为她的义兄岑隐。

也不知道父亲知不知道这件事……

文咏蝶的心中好一阵波涛起伏,许久,才平静了下来,看着舒云的眼神有些微妙。

舒云太任性了,明知道端木绯有一个连贵妃都忌惮几分的靠山,却还是对端木绯这么不客气,这不是平白树敌吗?!

哎,自己与这位端木四姑娘虽然只是几面之缘,但也能感觉到她可不像是个会任人欺负的主。

文咏蝶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有些无力,长翘的眼睫在脸颊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面色凝重。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沧海林外,远远地传来了阵阵响亮的爆竹声,大年三十,姑苏城里很是热闹,衬得这游廊中尤为清冷。

此起彼伏的爆竹声传遍了整个沧海林,也包括问梅轩。

“呱呱!”

屋子里,略显尖锐的鸟鸣声不绝于耳,与那远处的爆竹声交错在一起。

小八哥的鸟生里也经历过了好几个春节与喜事,对于爆竹声早就见怪不怪,其实它是很想飞出去凑热闹的,可是端木绯担心它鸟生地不熟的,会走丢,也怕它再出去会得风寒,就把它暂时拘在屋子里。

涵星巴不得如此,喜滋滋地围着小八哥团团转,吩咐从珍去给它备小米和松仁。

盛着金灿灿的小米的碟子和一碗水由从珍亲自端到小八哥跟前,不过,小八哥嫌弃地撇开了头,一粒没吃,只昂着脖子等着涵星给它剥松仁。

她剥一颗,它就吃一颗,间隙时就呱呱叫着,似乎在催促涵星。

“……”

端木绯在一旁看着,想说其实可以让从珍或者內侍帮着剥松子的,可是看着涵星一副喜滋滋的样子,便作罢,心想:涵星高兴就好。

涵星一边剥着松仁,一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连忙吩咐从珍:“从珍,你去给小八准备一个睡觉的窝。”

“……”端木绯想说小八哥其实哪里都能谁,站着睡,蹲着睡,趴着睡,睁眼睡,翻眼睡,闭眼睡……总之各种睡姿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

不过,算了,涵星高兴就好。

端木绯看着小八哥吃得欢乐,也被挑起了兴致,抬手拿起一粒松子也剥了起来。

小八哥立刻就注意到了,扑棱着翅膀来到她面前,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嫩黄的鸟嘴大张,垂涎欲滴,仿佛在说,给我吃,给我吃。

端木绯唇角一勾,笑得很是坏心眼,故意把金黄的松仁在它眼前晃了晃,然后往自己嘴里一丢……

“呱呱!”

小八哥怒斥了主人两声,投向了涵星的怀抱,对着涵星控诉不已。

涵星不住点头,又替它剥好了一粒松仁。

有的吃,小八哥就忘了生气,“笃笃笃”地啄个不停,把一屋子的人逗得忍俊不禁。

窗外,正午的冬日高悬蓝天,把下方的白雪照得闪亮亮的一片,几乎要晃瞎人的眼,化雪的日子冷得端木绯暗暗决定几天都不出门。

屋子里正热闹着,一个宫女带着一个小內侍进来了,进屋禀道:“端木四姑娘,岑督主派人过来了。”

“呱?”小八哥似乎听懂了,朝宫女和小內侍看了过去,一时忘了吃松仁。

那小內侍上前半步,对着涵星和端木绯行礼后,才对端木绯道:“四姑娘,督主给四姑娘带了些东西来,劳烦四姑娘随小的过去一趟。东西是从京城捎来的。”

小內侍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里却是咋舌:竟然会有人有胆子托督主“捎”东西。

端木绯怔了怔,她也是注意到了“捎”这个重点,会从京城托岑隐给她捎东西的恐怕也唯有姐姐了。

自家祖父的胆子没那么大,至于姐姐嘛……上次在宁江行宫避暑时,姐姐也曾托岑隐给自己捎过东西,姐姐一向可比祖父的胆子大多了。

“劳烦小公公带路。”端木绯笑着站起身来,抚了抚自己的衣裙。

“小的姓井,水井的井。四姑娘叫小的一声小井子就好。四姑娘,这边请。”

小井子伸手做请状,心想着:外面天气冷,其实督主明明可以吩咐自己把东西拿来给四姑娘的。嗯,一定是督主几个月没见四姑娘,惦记妹妹了。

是了,督主一向是重情重义之人啊!

小井子心里发出深深的慨叹,恭敬地在前面给端木绯打帘,引路。

小八哥一看端木绯走了,也顾不上吃什么松仁了,拍着翅膀飞了起来,激动地叫道:“真真!坏坏!”

它那副极尽谴责的样子似乎是在质问着,你又要跑哪儿去?!

端木绯嘴角抽了一下,感觉这只蠢鸟就像是管家婆似的。

想着这里毕竟是个陌生的地方,端木绯也怕把蠢鸟给吓着了,拍了拍她的左肩,蠢鸟立刻大摇大摆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只听后方传来涵星殷切的叮嘱声:“绯表妹,小八,你们早点回来啊!”

端木绯心里觉得好笑,步履也就轻快了起来,手里揣着一个暖炉跟着小井子往前走。

岑隐住的地方与问梅轩可谓南辕北辙,端木绯几乎是走过了大半个沧海林才来到了位于园林西南侧的博雅苑。

“四姑娘,督主就在里面。”

小内侍也没通传,就直接把端木绯带进了东暖阁中。

还未见人,先闻其声——

“……当时,皇上听闻遗诏的事后,气得昏迷了过去,直到三天后才苏醒。醒了后,皇上就令人把关押在姑苏府衙大狱的宋彦维等人给释放了。”

屋子里有两人,一个中年內侍正背对着端木绯向岑隐禀报最近江南的一些事。

角落里的熏炉里点着熏香,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端木绯鼻子动了动,一下子就闻出这是上好的月麟香。

是西南的贡品。

真是好闻。端木绯又动了动鼻尖,心道:岑隐果然还是这么会享受。

她笑吟吟地看向了坐在窗边的岑隐,岑隐一边优雅地饮着茶,一边聆听中年內侍的禀告。

他已经换下了原本那身大红的麒麟袍,换上一身碧玉石色的直裰,阳光通过琉璃窗户洒在他的衣袍上,那如翡翠般流光四溢的料子是那么夺人眼球。

端木绯一眼就认出了这碧玉石色的料子是自家的云澜缎。

她离京前,姐姐就说了要开个铺子卖云澜缎的衣裳,所以岑隐身上这身衣裳莫非就是来自她们家的铺子?

嗯,这袍子真合身,也好看!

端木绯上下打量着岑隐身上的衣裳,目光最后落在了袍角的云雁与云纹上,怔了怔,唔,这绣花的样式和针法看着有些像姐姐的风格……

“呱!”

小八哥激动的叫声打断了端木绯的思绪,它与岑隐分开还不到半天,当然还认识岑隐,拍着翅膀朝他飞了过去,落在了岑隐身旁的方几上,“呱呱”地与它打着招呼。

中年內侍也算见惯了大场面,虽然不知道这只八哥是哪里来的,却是不动如山,继续禀着事:“为了这件事,皇上还罚了孟知府一年俸银,说是缉拿宋彦维等人下狱是孟知府擅作主张……对外,没提三皇子殿下。”

谁都知道罚孟知府一年俸银也不过是为了给那些闹事的学子们一个交代,毕竟孟知府是听三皇子慕祐景的吩咐才会拿下了宋彦维等人,这要是罚得太重,孟知府难免会心有不甘。

皇帝为了保下三皇子,也只能如此和稀泥了。

岑隐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狭长的眸子里没有泛起一丝波澜,神情淡淡。

这时,端木绯已经走到了岑隐跟前,岑隐也没有让端木绯回避,抬手朝一边的圈椅指了指,示意她坐下。

中年內侍也看到了端木绯,心下恍然大悟,原来这只八哥是四姑娘的鸟啊。

端木绯对着岑隐很可爱地笑了笑,就乖巧地坐下了,与岑隐只隔着一个小小的方几。

屋子里,立刻就有內侍悄悄地添了一个火盆,还有人殷勤地端茶送水并送来一个新的手炉,一个个体贴周到,似乎都知道端木绯怕冷。

端木绯感觉就像是待在自己家里似的,她差点就想找內侍随便讨本书翻翻……

“呱呱!”小八哥见岑隐没给自己松仁吃,又对着他叫了两声,让端木绯颇为惭愧,只觉得自己没管好鸟。

她伸指在小八哥的额心弹了一下,小八哥登时就委屈了,“嘎嘎”地叫得更大声,直飞到了岑隐的左肩上,还跳了两下,似乎在向岑隐告状。

这一回,中年內侍惊得脑中空白了一瞬,这鸟真是胆大包天啊!竟然还这样骚扰督主!

端木绯更惭愧了,感觉是自己没把鸟教好,才让它出来丢人现眼。

岑隐安抚地在小八哥的下巴上勾了勾,动作娴熟。

端木绯看得傻眼了,而中年內侍已经出离震惊了,他总算想了自己的正事,清了清嗓子后,继续禀起来:

“督主,遗诏拓本的事,据说是乱党白兰军所为,先是姑苏城、广陵城、临江城、禾兴城四城都被白兰军的人张贴了遗诏拓本,锦衣卫都已经分散到各城控制局势,具体程训离还在查。”

“皇上因为剿匪不力的事,斥了施总兵、于参将几人,倒是封公子因为提早被皇上召回,躲过了这件事。”

“白兰军至今还没有被剿灭,匪首白兰及其亲信潜逃在外,下落不明,施总兵每每闻讯去拿人都晚了一步……”

“最近匪首白兰又在吴兴城、山阴城张贴了遗诏拓本,闹得民间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读书人,都在传皇上……”

说到这里,中年內侍迟疑地瞥了端木绯一眼,不知道当不当说下去。

然而,岑隐面色不改,还是气定神闲地饮着茶,仿佛这些事根本就不是什么事。

屋子里静了两息。

见岑隐没避讳端木绯的意思,中年內侍这才接着说道:“都在传皇上得位不正,在士林中,对崇明帝的呼声渐高,尤其是上次被孟知府抓进大牢的那几个举子。”

他说他的,端木绯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注意力忍不住就落在岑隐肩头的小八哥身上。

一眨不眨地凝视了好一会儿。

到最后,不忍直视这一幕的端木绯只能默默地撇开视线,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心想:岑隐一路把小八哥从京城带到这里,想来也习惯了小八哥这不认生的性子了。

唔,他们高兴就好。

端木绯头脑放空,默默喝茶,一旁的小井子很是机灵,一看到茶盅里的茶剩下不到一半,就立刻又给添上。

须臾,禀完了事的中年內侍给岑隐行了礼后,就退下了,最后还忍不住多看了小八哥一眼,心想:可要把四姑娘的这只鸟仔细记住了!

中年內侍打帘退出去后,东暖阁里就只剩下了端木绯、岑隐和两个小內侍。

屋子里热闹得很,小八哥为了松仁是无所不用其极,又蹭又叫,看得端木绯愈发汗颜,琢磨着她得给姐姐写封信,等回京后,是不是得再给岑公子做身新衣裳聊表心意呢!

491心计

魏永信只是在门帘前停留了两息,就继续往外走去。

当他走出屋子时,正好与都知监掌印太监彭仁正交错而过。

“彭公公。”魏永信顺口叫住了对方。

彭仁正见是魏永信,布满皱纹的脸庞上挂着亲和的笑,拱了拱手,“魏大人。”

魏永信是天子近臣,与内廷十二监的内侍当然也时常有些往来。

魏永信朝东暖阁的方向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彭公公,你可是来请示皇上何时回京的?”

彭仁正点头应了一声,每每想起这件事就有些头疼。本来早就应该启程的,结果皇帝拖了又拖,这一不小心就都二月了。

魏永信笑了笑,“那我就不耽误公公了。”

说着,他继续朝着庭院方向去了,嘴角勾出一道嘲讽的弧度,心道:皇帝最近怕是不想回京的,江南这边的事迟迟没有解决,以皇帝的多疑,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回京?!

二月的江南细雨绵绵,清冷潮湿,但是魏永信毫不在意,昂首阔步地行走于朦胧细雨中。

的确,如魏永信所料,皇帝驳了回京的请示。

自打岑隐来了姑苏城后,皇帝的日子果然舒心多了。

岑隐从随驾的五军营中调了一千中军协助施总兵追剿白兰军的残党,又令蒋州、稽州两州的几大主要城镇加强了进出城的守卫与警备,严查进出城的那些外地人的路引,并令各地府衙定时派衙差在城中书院、闹市等地巡逻。

有了岑隐操持外头的这些烦心事,皇帝终于可以万事不管地好好养病了。

这些姑苏当地的官员也都不是蠢人,从皇帝的态度中,立刻就瞧出了皇帝对岑隐的看重,便是有什么事也都没直接来找皇帝,先是去了岑隐那里察言观色、试探口风,才谨慎地进行下一步。

这一个多月来,姑苏城里一直平静无波,没再闹出什么事来。

而皇帝还是待在姑苏城里没有离开,既没有按照原定的行程继续南下前往稽州,也没有踏上回京的返程。

回京的日期继续无休止地搁置,到后来,礼部尚书和彭仁正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再去请示皇帝何时回京。

这些日子来,皇帝一直在沧海林里休养龙体,许是因为病情反复,缠绵病榻的缘故,他的性子变得更加喜怒无常。

这一日,二皇子和三皇子因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争了一场,都被皇帝骂得狗血淋头。

“你们两个都这么大人了,还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吵架,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

“兄弟俩本应兄友弟恭,你们俩呢?!”

“现在还是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们就吵成这样,要是背着朕,你们是不是就要兄弟相残了?!”

“……”

皇帝根本就不给这对兄弟辩驳的机会,狠狠地把二人怒斥了一番,跟着就把他们给打发了。

当两兄弟从含晖堂出来时,皆是面沉如水,心头当然是不太痛快。

都是三皇弟(二皇兄)害了自己!

兄弟俩彼此对视时,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嫌弃,两人的眼眸皆是深邃如渊。

本来在抵达姑苏前,二皇子慕祐昌因为那个戏子以及王廷惟的事,让皇帝生厌,三皇子慕祐景一时胜了一筹,可是他还没得意几日,又因为那些学子的事令皇帝不满。对外,皇帝虽然保了慕祐景,没有推他出去,但是近来皇帝对他很是冷淡,情份大不如前。

兄弟俩本是指望借着这次南巡的机会讨好皇帝,谁想,结果却是事与愿违,这段时日,他们俩都心急得很,想在皇帝跟前表现,然而,心越急,反而越弄巧成拙。

凭三皇弟(二皇兄),是绝对不可能斗得过自己的!

兄弟俩又冷冷地互看了一眼,甩袖离去,分别朝两个方向离开了,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谁都懒得回头看对方一眼。

含晖堂大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內侍自然是把两个皇子之间的争锋相斗看在眼里,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如两尊石雕般立在原处。

慕祐昌一路往沧海林的西北方去了,一直来到了明瑟阁。

宫女见二皇子来了,连忙相迎,把人引到了东次间中。

穿着一身柳色暗纹褙子的楚青语正坐在靠窗一张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一个绣花绷子,慢悠悠地绣着花。

“语儿,这屋子暗,你仔细伤了眼。”慕祐昌在榻边坐下了,替她推开了一旁的窗户。

二月才刚入春,阳光晒进来的同时,一股带着寒气的微风也拂了进来,屋子里一下子亮了不少。

慕祐昌撩袍在楚青语的身旁坐下,他的衣袍紧贴着她的衣裙。

慕祐昌神情温柔地看着她,又道:“语儿,其实女红什么的,你交给下人就是了。”他看来深情款款,体贴入微。

说话的同时,楚青语的丫鬟连翘低眉顺眼地给慕祐昌上了茶。

“多谢殿下关爱。我也只是随便绣两针。”楚青语从善如流地放下了手里的女红。

她被软禁在这明瑟阁中都两个多月了,每日无事可做,也只能看看书绣绣花来打发打发时间。

楚青语的脸上同样笑得温柔,脉脉含情地看着慕祐昌,心里却是冷笑:自打她小产后,慕祐昌对她就从来没有问过一句,这两个月来他踏入明瑟阁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也就是如今……

楚青语的长翘的羽睫微颤,问道:“殿下,你可是见了文公公?”

慕祐昌一边端起茶盅,一边应了一声。

本来,楚青语建议他可以与文永聚合作时,慕祐昌也考虑了很久,文永聚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御马监的掌印太监了。

但是,楚青语的有一句话说动了他——

“殿下,您是不可能让岑隐站在您这边的。”

这句话犹如一语惊醒梦中人,令得慕祐昌深思了许久,反复回想着岑隐对他的态度……他终于还是直面现实,如同楚青语所言,想要说服岑隐为他所用太难了。

既然他没法得到岑隐相助,那么干脆就退一步,用自己的力量培植出一个足以取代岑隐在父皇跟前地位的人。

当他从这个角度思考时,就发现文永聚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今早,慕祐昌刚刚私下去见过文永聚。

文永聚是曾经的御马监掌印太监,当时也是西厂厂督的后继人,他肯定是有能力、有人脉,也有手段的。

但是……

慕祐昌迟疑地微微蹙眉,担忧地叹道:“文永聚比之岑隐,还是弱了。”

楚青语似乎早知道他会这么说,神情一丝不变,心里在暗暗冷笑着:区区文永聚还想与岑隐相比?!这根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根本就没得比。

“殿下,事无尽善尽美,”她不疾不徐地说道,“岑隐有权有势,权倾朝野,便是首辅端木宪都要避其锋芒,殿下您掌控不了岑隐,但是文永聚就不一样了……”

“你想想,文永聚现在正跌落至式微,他想要重新崛起,就要倚靠殿下您,那么他势必就会对殿下忠心不二。便是现在弱了点,不是还有殿下您襄助吗?!文永聚重回御马监掌印太监之位也是指日可待。”

慕祐昌的眉梢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垂眸饮茶,一口接着一口,似是心不在焉。

真是优柔寡断。楚青语如今看慕祐昌是哪里都不顺眼,不露声色地继续劝诱道:“殿下,您想想,其实三皇妹的婚事就是最好的验证。有了像文永聚这样的人在父皇身边跟着,对于殿下您而言,行事还是很方便的。”

这一次,慕祐昌终于有了反应,一下子从茶汤里抬起头来,热切地看着楚青语,双眸炯炯有神,一副如醍醐灌顶的模样。

“语儿,你说的是。”

慕祐昌放下茶盅,改而抓住了楚青语的左手,将她纤细无骨的素手握在了他的掌心中。

他太过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楚青语的身子随之一僵,很快她又笑了,温婉如画。

“多亏了语儿你在身边提点本宫,否则本宫身在局中,难免一叶障目啊。”

慕祐昌柔情似水地看着楚青语,心里叹道:是了,文永聚比岑隐弱些不妨事,关键是文永聚在父皇身边伺候,知道父皇的行踪,父皇的喜怒……关键时刻,自己也会需要人在父皇跟前替自己说句好话,这些比什么都重要!

窗外,乍暖还寒的春风阵阵吹拂着,迎春花的枝叶在风中摇曳,嫩黄的花苞已经在枝头冒了出来,宣告着春日的来临。

慕祐昌笑逐颜开,只觉得之前在含晖堂被皇帝训斥的郁结也一扫而空。

楚青语也在笑,唇角弯弯,那笑意一直蔓延到眼角眉梢,只是……不及眼底。

她眸底深处一片淡漠,讥诮,甚至是嫌恶。

她巴不得推开慕祐昌这个恶心的男人,却又不得不暂时虚以委蛇。

楚青语故作害羞地微微垂眸,她的眼底一点点地变得愈来愈幽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