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眯眯地又道:“绯表妹,今天我们可以慢慢逛,本宫昨晚打听过了,父皇今天要先去燕居园小栖,之后还要去巡视堤坝,督察河务,估计要费上一些时候。”
皇帝要在此处巡视堤坝的事,端木绯也是早知道的,她曾听端木宪提起过,青州锦山堰一带洪水为患,两年一小灾、三年一大灾,洪水数次决堤,朝廷也拨下了不少赈灾款项。
这一次,皇帝既然亲临巡视,必然会有所表示,不知道会免赋,还是重修堤坝,不管是什么,自家祖父又要为银子头痛了。可怜的祖父……
其实这里的洪水的问题,并不在于堤坝,而在于上游河流分成两条支流,其中通往温江城的那条支流容易淤堵,以致逢雨季时,河水涌往青山堰,这一带的河面就会暴涨,河水漫过堤坝,甚至于决堤。
端木绯回首朝着后方波光粼粼的河面看了一眼,正要走下跳板,却被某人面对面地“堵”了个正着,周围静了一静。
“绯表……弟,你这是要去哪儿?”李廷攸神情复杂地看着这对女扮男装的表姐妹问道。
表姐妹俩被抓了个正着,可爱地看着李廷攸。
反正是被李廷攸逮到,不碍事。
“……”李廷攸看着这对表姐妹有恃无恐的样子,眼角抽了抽,勉强维持着文质彬彬的样子。
以他对他这个小表妹和四公主的了解,凭他一人之力,根本就不可能拦下这两个丫头片子。
李廷攸忽然有些想念封炎,要是封炎在,直接把小表妹丢给封炎就是了,而现在……
“我陪你们一起去吧。”李廷攸无奈地说道。
“攸表哥,你跟大皇兄一样好!”涵星美滋滋地抚掌道。
呵呵。李廷攸的眼角又抽了一下,每次这位四公主殿下乖巧地叫自己攸表哥时,准没好事。
李廷攸对着两个丫头伸手做请状,让她们先行。
涵星也不跟他客气,挽着端木绯走在了前面,精神奕奕地说道:“绯表……弟,我们到前面去逛逛,码头附近有几条街特别热闹。”
涵星很热情地给端木绯和李廷攸带路,她对锦山堰其实也不熟,不过前面有天子旌旗遥遥指路,跟着旌旗的方向走就对了。
正对着码头的街道果然繁华,整洁干净,街道两边各式店铺林立,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幌子随风飘舞,摇曳生姿。
街道上,衣着干净的百姓们来来往往,一个个走路有风,路边的那些铺子看着也都颇为热闹,不时有客人进出。
端木绯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漫不经心地笑着。
青州锦山堰连续三年遭了水患,可是现在看着,这里却是一派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的景象,这一条街上的百姓都是衣着得体,身上连个补丁也没有,也没见路边有乞丐出没。
锦山堰的官府还真是“治理有功”!
“绯表弟,我们去那家食铺吃些东西吧。”涵星扯了扯端木绯的袖子,端木绯回过神来,顺着她指的方向朝前方的一家小食铺望去。
涵星兴致勃勃地说道:“攸表哥,绯表弟,既然在青州,就一定要吃玉米煎饼才行。”
“拿焦脆喷香的煎饼卷上半肥瘦的猪肉和大葱,卷饼香酥可口,猪肉鲜香软糯,毫不肥腻,保管你们吃得满嘴流油。”
“对了,还可以加点豆瓣酱或甜面酱,卷豆腐、油条、韭菜、白菜、炸小黄鱼……只要想得到的,都可以卷进去。”
她说得生动,把端木绯的肚子都说得“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涵星得意洋洋地笑了,拍着胸膛说:“攸表哥,绯表弟,你们尽管吃,今天本宫……公子请客!管饱!”
表姐妹俩豪爽地叫了一桌菜,大快朵颐,可是她们的胃口其实不大,没一会儿,就酒足饭饱了,就差打一个饱嗝了。
只剩下李廷攸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动作不紧不慢,卷个饼,吃下;再卷个饼,又吃下……
眼看着桌面上的那些碟子没一会儿就快空了,涵星惊讶地张大了眼睛,一脸崇敬地赞道:“攸表哥,你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胃口真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正喝着消食茶的李廷攸差点被嘴里的茶水给呛到,那张俊朗的脸庞显得有些扭曲。
端木绯在一旁暗暗偷笑,肩膀疯狂地抖动着。谁让她这个表哥这么爱装模作样,假斯文,这下露馅了吧?!
端木绯忍住笑,说道:“涵星表姐,攸表哥不仅能吃,力气也大。”她笑得意味深长,李廷攸心里咯噔一下。
他很快就知道何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了,从食铺出去后,表姐妹俩就进入了“逛逛逛、买买买”的状态,而李廷攸则理所当然地变成了两人的小厮,大包小包的,双手都拎不过来了。
逛了两条街后,端木绯逛累了,正好看到了戏园子,连忙提议道:“星表哥,你不是说梆子戏有趣吗?我们进去看会儿戏吧。”
涵星立刻点头应了,兴致勃勃地说道:“绯表弟,你肯定会喜欢梆子戏的!”她的体力比端木绯好多了,依旧是步履轻盈,精神奕奕。
话语间,表姐妹俩就朝戏园走了过去,涵星还记得回头招呼了李廷攸一声:“攸表哥,我请你看戏。”
“……”李廷攸觉得自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让这位四公主请客,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三人正要进前方的戏楼,后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音:
“四弟,端木四公子。”
即便是涵星一开始没意识到“四弟”是在叫自己,等她听到“端木”时,也知道来人是唤自己和端木绯了。
她转头望去,就见不远处四个少年公子姑娘笑容满满地朝这边走来,每一张面孔都十分熟悉,二皇子慕祐昌、三皇子慕祐景、三公主舒云和王二公子王廷惟。
午后灿烂的阳光给这些衣着光鲜的公子姑娘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形容俊雅出众,不少路人都朝他们看来,暗暗赞着。
三皇子慕祐景摇着折扇走到了近前,对着涵星含笑又道:“四弟,你和端木四公子还有李公子可是要去看戏?还真巧。”
这当然不是真的“偶遇”。
今天皇帝随当地的官员去巡视堤坝,却既没有带上慕祐昌,也没有带上慕祐景。
两个皇子都不笨,心里明白自己目前并不是皇帝心中理想的继承人,否则不会不把他们带在身边培养的,所以,兄弟俩都更心急了。
这两年,皇帝对太后和长庆都不冷不热,自耿海五个月前意外过世后,如今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甚至可以左右这个朝堂的人,也就唯有岑隐了。
岑隐为人一向桀骜乖张,处事待人只凭他自己的喜好,对他们这两个皇子压根毫不理会,所以,他们能够下功夫的就只剩下端木绯。
借着这次靠岸,两个皇子都跑去找端木绯献殷勤,结果,却发现她早就跟着涵星跑了。
慕祐昌自是恼恨舒云不及涵星会讨好端木绯。舒云看出二皇兄的不痛快,唯恐被责怪,只能把昨日课上听到的事说了,提及涵星会和端木绯一起来戏园看戏。彼时,慕祐景也听到了,硬是加了进来,所以就变成这样四人行了。
他们四人在这戏园子斜对面的茶楼等了半个时辰了,终于“偶遇”成功。
慕祐昌知道端木绯不喜欢楚青语,所以根本就没带楚青语。
慕祐昌悄悄地给了舒云一个眼色,舒云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涵星,既然遇上了,我们一起看戏吧。”
涵星一点也不想理会慕祐昌和舒云,偏生这时候戏楼的小二迎上来了,热情地招呼他们道:“几位客官可是一起的?敝园正好只剩下二楼的一处雅座了……”
涵星噘了噘嘴,她一心想着来看梆子戏,期待了好几天,实在不想错过,只好勉勉强强地和慕祐昌等人坐在同一个雅座中。
慕祐景直接吩咐小二道:“小二,来几壶好茶,再来一桌你们这里拿手的点心……”说着,慕祐景看向了涵星和端木绯,含笑问道,“四弟,端木四公子,你们可有什么想吃点心?”
“还有来几碟瓜子和松仁。”涵星连忙补充道,看戏可不能少了这两样。
小二见他们出手阔绰,笑得更殷勤了,连连应和,“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戏楼里,无论是二楼的雅座,还是一楼的大堂都坐得满满当当,人生鼎沸。
不一会儿,在板胡和二胡的弦乐声中,梆子戏开始了,今天唱的是《白蛇传》的第一折《收青》。
端木绯和涵星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力,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这梆子戏的唱腔高亢激昂,那些戏子的动作更是粗犷,举止非常夸张,连剧情都别具一格,比如此刻刚登场的青蛇竟然是个男仙,为花脸。青蛇对白蛇一见钟情,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被白蛇所拒,青蛇为了守在白蛇身旁,宁愿由男变女。
接下来,青蛇的脸谱就成了阴阳谱式,一半花脸,一半俊脸,行头也是左净右旦,趣味十足。
在京戏里,青蛇从头到尾都是女儿身,端木绯和涵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演绎《白蛇传》,看得是津津有味,一边嗑瓜子,一边不时地交投接耳,低声议论几句,没一会儿,两人手边的瓜子壳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好!”
楼下的大堂在青蛇翻了一连串跟头后,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
慕祐昌也跟着表姐妹俩一起鼓掌,连声叫好,接着他笑吟吟地看向涵星和端木绯说道:“四弟,端木四公子,父……亲应该还会在此逗留数日,巡视河工。这一带有不少名胜,比如锦山、月湖、邶风阁等等,皆是别具一格,难得来此,切莫错过了……”
慕祐昌想邀请端木绯一起去游玩,神态温和儒雅。
一旁的舒云见状,心里颇为不快,只觉得端木绯不过一个区区的臣女凭什么让自己的二皇兄堂堂皇子对她如此殷勤!
舒云抿了抿唇,想去拈一块桂花糕吃,可是心不在焉下,一不小心手腕就撞在了手边的茶杯上……
“啪哒。”
茶杯在桌面上晃荡了一下,从杯口洒出些许茶水,茶水正好溅在了舒云的手腕上,幸好茶水是温的,不太烫人。
舒云不禁皱了皱眉,略显狼狈,她正要掏帕子,一方月白色绣着几片竹叶的帕子已经送到了她手边。
舒云下意识地顺着这方帕子抬眼朝帕子的主人看去,王廷惟那张斯文俊逸的脸庞映入她眼帘。
少年对着她微微一笑,如清风朗月,让舒云的心跳不禁加快了两拍。
“砰砰!”
她抬手接过了那方帕子,对着王廷惟嫣然一笑,然后俯首用那方帕子擦去手腕上的茶水,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瞳孔中微微荡漾起一圈涟漪……
慕祐昌被舒云打断,蹙眉看了她一眼,心里觉得她这么大人了,还是毛毛躁躁的。
慕祐昌压下心里的不悦,还想再开口,却被端木景抢在了前面:“四弟,端木四公子,你们有机会也该看看川戏的《白蛇传》,那里面的青蛇也是男儿身,配上川戏独有的变脸特技,把青蛇塑造得极具特色……”
端木绯和涵星嘴角的笑意不知何时消失了,她们好好在看戏,一会儿是慕祐昌,一会儿是慕祐景,一直打搅她们……
“还要不要看戏了,不看的话就出去吧!”这时,李廷攸忽然出声道,脸上还是带着一抹温雅的笑,语气却很不客气。
雅座里静了一静,慕祐景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廷攸,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敢对他堂堂皇子这么说话!
慕祐昌也是神情微妙,想要发作,但又顾忌李廷攸是端木绯的表兄,担心今日讨好不成,反而引得端木绯心生不快。
雅座里的气氛古怪极了,外面的弦乐声似乎变得更为响亮,琴弦激烈地跳动着。
端木绯和涵星彼此互看了一眼,表姐妹俩的眸子里都是亮得出奇,端木绯对着涵星眨了下眼,意思是,幸好她们带了表哥一起来!
没错。涵星深以为然地也眨了下眼。攸表哥可真棒。
涵星很殷勤地亲自给李廷攸斟了茶……
戏台上,剧情走向了一波小高潮,白蛇与青蛇结拜为姐妹,青蛇发誓与白蛇从今后姐妹相依相伴,肝胆相照,患难与共。
而这时,青蛇第三次改变了脸谱,变为了旦角的脸形。
戏台上的青蛇此刻一身青衣,身形窈窕,脸白如玉,唇红齿白,清丽不可方物,与他之前的另外两个脸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立刻就引来又一片叫好声与掌声。
“好!”
看客们的掌声如轰雷般炸响在戏楼中,声声不绝。
而这些声音已经传不到慕祐昌的耳中,他目光发直地看着戏台上青蛇旦角,想要鼓掌,却忘了手里还有茶杯,茶杯瞬间脱手,重重地摔在地上。
455.
茶水和碎瓷片四溅开去,那清脆的坠落声连周围的掌声也压不住,一些看客下意识地抬眼朝雅座的方向看了一眼。
涵星和端木绯皆是眼角抽了一下,心里暗道:这还有完没完了!到底还让不让人好好看戏了!
要不是她们还想看下一场白蛇和许仙断桥相遇,她们简直想要走人了。
楼下的小二听到这里的动静,匆匆地来了,舒云连忙吩咐他收拾地面上的残局,她只以为慕祐昌是不慎失手。
相比在座的三个姑娘家,雅座中的另外三个少年公子神色则有些微妙,似乎都看明白了什么,三皇子慕祐景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径自饮茶;王廷惟脸色阴郁,差点没夺门而去。
至于李廷攸,眉头紧皱,露出不敢苟同的神色。
这“戏”没法看了!
他蹙眉朝端木绯和涵星看去,两个小姑娘指着戏台上的青蛇,眉飞色舞地讨论他的三张脸谱,似乎对慕祐昌的异状毫无所觉。
这两个傻丫头!
幸好自己也跟来了。李廷攸心中暗道,不行,不能让这两个傻丫头被“教坏”了。
“绯表弟,”李廷攸侧身凑向了身旁的端木绯,压低声音道,“我刚刚在市集那边听到有人说前面的长陵街有人在表演杂耍和戏法,是从闽州来的……”
他的音量虽然不算大,但也足够涵星听到了,她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凑到端木绯耳边道:“绯表妹,我们去看杂耍吧!”
两个小姑娘一向贪新鲜,喜热闹,二话不说地一起站起身来,随着李廷攸一起离开了雅座。
慕祐景想要跟上去,但是又犹豫了。
他回头朝坐在他身旁神情怔怔的慕祐昌看了一眼。
慕祐昌完全没注意到涵星和端木绯三人离开了,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台上的青蛇,他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但见那扮相俏丽的青蛇亭亭玉立,活泼灵动,与白蛇姊妹情深,结伴去了杭州……
慕祐昌已经看痴了。
慕祐景看着慕祐昌那痴迷的样子,心如明镜,嘴角勾出了一抹冷淡的浅笑。他这位二皇兄的那点“癖好”也是人尽皆知了……
想着,慕祐景又不动声色地望了面沉如水的王廷惟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起身。他端起了茶盅,这可是一个大好机会。
自从二皇兄大婚后,父皇对二皇兄也开始有所改观,似乎觉得二皇兄走回了“正道”,却不知道这狗改不了吃屎。
慕祐景眼底掠过一道冷芒。如果他能抓到二皇兄的把柄,让父皇看到二皇兄的种种丑态,那么二皇兄根本就彻底完了!
想着,慕祐景就心口发热,面上不露声色,慢悠悠地喝着茶。
至于舒云,见慕祐昌没有追上去的打算,也暗自松了口气。她堂堂公主,才不要做一个臣女的跟屁虫呢!
小小的一间雅座中,四个人表面上其乐融融,言笑晏晏,实际上,却是各怀心思。
端木绯和涵星离开雅座后,就跟着李廷攸出了戏园,往长陵街方向去了。
他们也不用特意问路,一路上就可以不时听到有些人在说前面有两个人在表演西洋的戏法,一个个呼朋唤友,兴高采烈地都朝那边走去。
一听到西洋戏法,涵星的兴致更高昂了,拉起端木绯的小手就风风火火地跟着人流往前跑去。
长陵街就在一条街外,街尾的一处空地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那些看客不时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
涵星拉着端木绯灵活地挤过人群,三两下就挤到了人群的最前方。
人群的中心是一个穿着黑色西洋礼服的大盛青年,顶多也就二十余岁,相貌清秀斯文,笑起来有一堆酒窝,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
青年手里拿着一顶高高的西洋礼帽,灵巧地转动着方向,让大家看清楚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帽子。
跟着,他就开始持续不断地从“空空如也”的礼帽里掏出一件又一件的物件来,一会儿是几条丝帕,一会儿是几颗糖果顺手给了几个孩童,一会儿变成一只毛绒绒的白兔,一会儿变成一顶小巧的礼帽,一会儿又有一只白鸽拍着翅膀“扑棱扑棱”地从帽子里飞出,飞翔向上方碧蓝的天空……
一旁围观的众人都下意识地仰首看着天空中飞远的白鸽,目瞪口呆。
“啪啪啪!”
周围再次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不少人都往地上的竹箩里投了些铜板,发出清脆的“哗哗”声。
涵星十分大方地赏了一个银锞子,她和端木绯舍不得走了,又看着那个青年表演了铁环戏法。
涵星不时为对方鼓掌,直把柔嫩的掌心都拍红了,眸子里熠熠生辉。
等戏法散场时,涵星的怀里就多了一只胖乎乎的白兔,她美滋滋的,仿佛占了什么便宜似的,而李廷攸对于这个傻姑娘几乎有些无语了:这丫头和他的小狐狸表妹性子差得那么多,也不知道她们俩怎么会这么合得来。
“慕四公子,”李廷攸忍不住说道,“那些西洋戏法不过是障眼法……”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两个小姑娘用一种好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两双眼睛皆是乌黑清澈。
“我当然知道。”涵星理所当然地说道,挑了挑眉梢,那神情仿佛在说,你不会把本宫当成是三岁小儿吧!
李廷攸摸了摸鼻子,莫名地有些心虚,转移话题道:“我刚才听人说前面有一家茶楼不仅茶好,而且蜜三刀、芝麻酥糖、丰糕都做得不错。”
涵星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李廷攸,看得李廷攸的身子都不自觉地僵硬了起来。
他清清嗓子,正想再说些什么,涵星忽然笑了,笑靥如花,一边转身,一边手道:“绯表弟,我们喝茶去!攸表哥请客。”
言下之意是同意了李廷攸的提议。
端木绯步履轻快地跟上涵星,一不下心又看了一出好戏,她心里笑得肚子都疼了:她最喜欢看表哥吃瘪了,谁让他喜欢装模作样,这要是君然,早就怼回来了!
李廷攸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唇角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神情悠然惬意。
太阳开始西斜,他们下船也有两个多时辰了,只在正午吃了些卷饼,此刻涵星还真是有些饿了。
想着有李廷攸可以扫尾,她放心地又点了一桌各式各样的点心,和端木绯一起一边吃,一边点评:
“绯表弟,这个蜜三刀浆亮不粘,香甜绵软,唔,上面的芝麻可真香!”
“试试这个芝麻酥糖,酥脆香甜,入口即化……我们再多买两盒带回船上去吧。”
“还有这个鸭尾酥,层层酥皮分明,每一层都是薄如蝉翼,香酥可口。”
“……”
她们吃得香,连涵星膝头的白兔都有些蠢蠢欲动,涵星干脆就让小二给送了些菜叶子、葡萄什么的来,把白兔往桌上一放,由着它自己吃。
李廷攸与那只红眼睛的白兔对视了一瞬间,然后一起动了,皆是俯首,自顾自地吃自己的。
虽然玩了半天了,但是涵星还有些意犹未尽,“绯表弟,我看离天黑还有些时候,不如我们再去别处玩玩吧……”
这时,茶楼外风风火火地走进来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嘴里嚷嚷着:“黄老弟,张老弟,你们听说了没?方才冯香园的冯兰川被人高价买走了!”
一句话引得大堂里一片哗然,一时炸开了锅,那些茶客们都交头接耳地私语起来。
“不会吧!”大堂里一个尖嘴猴腮的茶客忍不住站起身来,扯着嗓门道,“冯兰川今年才刚红火起来,冯老板怎么舍得这个时候把这座金山给卖了?!”
在大盛朝,戏子都是下九流的,如同娼优般可以随意买卖,并且后代不得科考入仕,可以说,戏子对于那些个权贵而言,不过是一个随打随杀的“玩物”罢了。
坐在二楼的扶栏边的涵星和端木绯都被下头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面面相觑,却是不知道这个冯兰川是谁,听着像是个戏园里的名角。
李廷攸看这两个丫头一头雾水的样子,就知道她们俩根本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是李廷攸却是知道的,冯香园就是他们今天去过的那家戏楼,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慕祐昌那双痴迷的眼眸。
即便是没有去亲自求证,李廷攸心里也觉得十有八九了。
“他”倒是足够果断啊!李廷攸抬手端起了身前的茶盅,挡住了自己嘲讽的嘴角,幸好自己把这两个傻丫头带出来了,否则没得污了她们的眼。
楼下的大堂中,那个身穿蓝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已经在靠墙的一桌坐了下来,他的友人急切地拉着他的袖子问:“苗兄,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出手这么阔绰把冯兰川给买了?”
另一个友人殷勤地给他奉了茶。
茶楼里一楼和二楼的茶客们都齐刷刷地望着那一桌,一个个翘首以待,不知不觉中,四周越来越安静。
苗姓男子端着茶盅润了润嗓子,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也是我今天去找冯老板打牌九,正好遇上了。买走冯兰川的人是一个晋商,都说晋商富庶,名满天下,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那个貌不惊人的老者开口就是五千两,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五千两?!”
其他的茶客们立刻发出阵阵惊呼声,咋舌不已。
又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羡慕地开口道:“这五千两足够冯老板在附近的几个城镇再建好几间冯香园了吧。”
“是啊。”苗姓男子也很是羡慕,“那可是大通钱庄整整五千两的银票,我看冯老板做梦都要笑醒,还装模作样地说什么他与冯兰川父子一场,培养了他十几年,也想他有个好的‘归宿’。”
“也难怪人家肯花大银子。冯兰川的旦角扮相确实好,可端庄可俏丽可妩媚可娴雅可大方。以后啊,可就看不到了……”
“早知道今天我也去冯香园看戏了。”
下面的茶客们对冯兰川赞不绝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唏嘘不已。
二楼的李廷攸惊讶地扬了扬眉,听这个苗姓男子的描述,他口中的晋商显然不是慕祐昌……他若有所思地在茶盅上摩挲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不过,皇家的事当然与他无关,李廷攸也只是听个热闹,就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涵星和端木绯根本没在意楼下,还在商量接下来该去哪儿。
“绯表弟,我记得街尾是不是有一家绣庄,看那挂在外面幌子,绣得图案有些意思,不如我们去那儿逛逛吧。”
端木绯想了想,也记了起来,方才他们急着去看人表演西洋戏法,就没进绣庄,现在休息了一会儿,她的体力也恢复了。
端木绯连忙点头道:“我记得,那间绣庄旁还有一家书铺,没准我还能淘些书……”
这两个丫头还要买?!还有完没完了!李廷攸看着一旁的大包小包以及小二刚送上来的两盒芝麻酥糖,觉得这活没法干了!
“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李廷攸直接打断了端木绯。
涵星下意识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亮堂得很,西斜的阳光透过树梢照进了茶楼里。
太阳都还没下山了,天色哪里不早了。
涵星转头给了端木绯一个古怪的眼神,意思是,攸表哥的眼神是不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