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炎皱了皱眉,觉得这些人真是没眼色,他本来还想着马上要启程去江南,就想问问端木宪,蓁蓁还有没有缺什么……
“阿炎,你既然有事,就赶紧去吧。”端木宪随口打发了封炎。
封炎应了一声,把手里的另一块灯光冻也递给了端木宪,“祖父,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他一本正经地拱手告辞,跟着就吩咐那个来报信的青年:“蒋冲,你带些人去午门维持秩序。”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气定神闲。
很快,封炎和蒋冲一前一后地策马离去。
看着封炎离去的背影,端木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俯首看向了手里的两块灯光冻。不对啊,他这是不是不小心就给封炎那个臭小子当了驿使了?
端木宪的嘴角抽了一下,差点没把手里的灯光冻朝封炎丢了出去,但还是忍住了。也不能拿这么好的宝贝赌气是不是?
“走吧。”
端木宪丢下两个字后,车夫就挥着马鞭,赶着马车继续前行,与此同时,另一头的封炎已经在前面的路口拐弯了。
“得得得……”
奔霄撒着蹄子,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好心情,欢乐地奔跑着,如一道黑色的疾风穿梭在京城的街道上。
云庭酒楼距离午门不算远,也就是四五条街的距离,封炎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抵达了午门的刑场,蒋冲的手脚也不不慢,带了七八个五城兵马司的人紧接着也赶到了。
刑场里一片喧闹嘈杂,叫嚣声、怒骂声不断,本来午门行刑不许普通百姓围观,可此刻看来却似乎比菜市口还要热闹。
“我们不服!谁也不许行刑!”
“丁大人和毛大人多年来征战沙场,不知道为朝廷立下多少汗马功劳,现在竟然落得个斩首的下场,这实在是让人寒心!”
“京兆府量刑过重,我们要找皇上申辩!”
“没错,我们要见皇上,请皇上做主!”
“……”
五六个身形高大健壮的武将围在了行刑台附近,一个个凶神恶煞,有的拦在刽子手前方,有的与监刑的刑部右侍郎对峙。
刽子手身旁,丁中庆和毛仁鸿正狼狈地跪着地上,头发披散,身形伛偻,如垂暮老者般。在牢里被关了二十来天,两人都清瘦了不少,身上穿着灰色的囚衣,脖子和手上戴着沉重的枷锁,那两块木板夹着他们的脖子,压迫得他们几乎要窒息。
此时此刻,两人浑浊的眼眸中又浮现了一丝希望的火花,谁也不想死,尤其是死得这么窝囊!
面对这些咄咄逼人的武将,刑部右侍郎有些头疼,也有些不知所措,他的额头早就溢满了汗珠,只能赔笑地说他也是奉旨监刑。
刑部右侍郎抬头看了看天色,眼看着这行刑的时辰就要过了,真是头也大了……
“呦!干什么呢?!胆敢在午门闹事,还不赶紧散开,都散开!”封炎策马而来,漫不经心地对着那些武将带来的一众亲兵护卫斥道,身后一众小弟纷纷附和,以刀鞘驱赶围观之人。
那些人只好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一身玄色锦袍的少年带着七八个纨绔公子哥策马而来,一个个意气风发,一下子就成为了四周其他人目光的焦点,众人神情各异。
奔霄在刑台前停了下来,封炎如大鹏展翅般轻盈地翻身下马,然后轻快地跃上了刑台,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一根马鞭,浪荡不羁。
“出了什么事?”封炎轻飘飘地扫视着刑部右侍郎与那几个武将,也没等他们回答,就接着道,“闹哄哄的,跟个菜市场似的!我们五城兵马司统管京中治安,你们在午门刑场闹成这样,是不是存心找我们五城兵马司的麻烦!”
“就是啊。”蒋冲忙不迭附和,“这大中午的,还让不让我们吃顿好饭了!”
“封指挥使言重了。”刑部右侍郎眼角抽了一下,对着封炎客气地拱了拱手,虽然他平日里很少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打交道,却也对他们的职责与行事略知一二。
五城兵马司职责繁琐,京中的事什么事都沾边,却又职责不清,要不要做,都看五城兵马司的心情了。
看来,安平长公主府的这位封公子今天兴致颇高啊!
想归想,此时此刻,刑部右侍郎巴不得有人伸出援手,连忙把这几个武将来阻拦行刑的事一一说了。
封炎把手里那条对折的马鞭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敲了敲,漫不经意地看了看那五六个武将,又对刑部右侍郎说道:“马侍郎,这是五军都督府的人,让卫国公来一趟,把人带走不就行了!”
他随口吩咐了下属们一声,就自顾自地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了,掸了掸衣袍道:“不着急,反正离午时三刻还有些时间,我们等等也无妨。”
蒋冲等人就挎着刀往封炎身后一站,一副“他们就是不走了”的样子。
马侍郎额头的冷汗涔涔落下,以袖口擦了擦额头,心道:你当然是无妨,耽误了行刑时间,皇帝责怪下来,倒霉的是自己,可不关他们五城兵马司的事。
可是现在,马侍郎也是束手无策,总不能真的如这些闹事的武将所愿,替他们去通报皇帝吧?
马侍郎头痛欲裂,悄悄地招了个人,让他去刑部衙门和刑部尚书说了一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午门,行色匆匆,一个去了刑部,一个去了五军都督府,事实上,也不用封炎特意派人去告知,耿安晧也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没一盏茶功夫就已经到了午门。
封炎坐得高,望得远,远远地就看到了,嘴角微翘。
他生怕事还不够大,气定神闲地放下茶盅,扯着嗓门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训道:“国公爷,你可算来了!我知道国公爷贵人事忙,不过也该好好管束一下下属是不是?别总是给我们五城兵马司找麻烦!”
“……”耿安晧双拳紧握,压抑着心头的怒火,没去理会封炎,也没问封炎为什么会在这里,心想着:封炎这家伙真是哪里有事就往哪里凑,就跟猫儿闻了腥味似的。
方才封炎这一叫唤,刑场周围的其他人自然也都注意到了耿安晧。
一道道灼热的视线都齐刷刷地射向了耿安晧,包括马侍郎、那几个闹事的武将、围观的几个官员、守卫在四周的禁军……以及跪在地上的丁中庆和毛仁鸿。
众人神情各异,有的期待,有的迟疑,有的冷笑,有的嘲讽,有的观望,大都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卫国公到底会如何化解眼前的这个僵局。
一时间,周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似乎连风都停止了,阳光灼灼。
丁中庆面目阴沉地看着朝刑台这边走来的耿安晧,微微抬头,身上的枷锁就发出了沉重的碰撞声,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觉得脖子上、手腕上疼痛难当。这种疼痛感与屈辱感提醒他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现实。
是耿安晧无用,自己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若是耿海还在,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丁中庆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陷在了一片无底的泥潭中,他越挣扎,就陷得越深,那冰冷的泥水已经上升到了他的脖颈……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耿安晧大步流星地走上了刑台,面色凝重。
那五六个来闹事的武将连忙给耿安晧抱拳行了礼:“国公爷!”
“国公爷,您可算来了!”其中一个虬髯胡的中年武将上前了一步,阴阳怪气地说道,“不知道国公爷过来是为了助吾等一臂之力?!”
耿安晧皱了皱眉,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不善,仿佛是在暗示,如果耿安晧此行是来和他们作对的,不如少说几句。
耿安晧忍着心中的不悦,好言相劝道:“黄世扬,本公知道你们对判决不满,但是到这里闹事也不是办法。”
“午门可是宫门,宫门前本是肃静之地,再闹下去,只会激怒皇上,要是被治个逼宫之罪,本公也救不了你们!”
听着耿安晧的这一句句,丁中庆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那冰冷的泥水似乎上升到了下巴的位置……
黄世扬不屑地撇了撇嘴,“国公爷,您就这么救自己的兄弟吗?!”
“没错!”他身旁另一个高瘦的武将也上前了两步,不满地说道,“丁中庆和毛仁鸿都要没命了,国公爷就要这样听之任之吗?”
“既然五军都督府帮不上忙,我们给两位兄弟讨个公道也不可以吗?!”
其他几个武将也是愤愤然地接口道,一个比一个激动,面庞和脖子都涨得通红。
他们说到后来,话中已经带着赌气的味道,但是听在耿安晧耳朵里,就像是他们当众在他脸上甩了一个又一个的巴掌。
四周众人都看着刑台的方向,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虽然他们的声音传不到耿安晧耳中,却让他觉得如芒在背。
耿安晧心中又恼又羞,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闻讯后就特意赶来午门,又在在这里好言劝了半天了,费心费神还不是为了他们好,可是黄世扬他们却都不为所动,还当众打他的脸!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不识抬举!
丁中庆也好,黄世扬他们也好,他们都没有把自己这个卫国公放在眼里!
耿安晧与黄世扬他们彼此对峙着,目光之间,火花四射。
正午的日头毒得很,没有什么遮蔽物的刑场就像是一个火炉般,烤的人闷热难受,马侍郎一会儿看看耿安晧,一会儿看看黄世扬他们,头也大了。这可怎么办啊?
相比之下,坐在太师椅上的封炎还是那般悠闲惬意,慢悠悠地以茶盖拂去茶汤上的茶叶,仿佛是来看戏的。
看着耿安晧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封炎见缝插针地说道:“国公爷,我看着你怎么好像连下面的人也管不住啊?听我一句劝,你要是管不住你的人,不如退位让贤得好!”封炎毫不掩饰话中的嘲讽与轻蔑。
耿安晧的脸色难看至极,脸上火辣辣的,他知道他必须立威,他知道他不能让旁人看了五军都督府和卫国公府的笑话,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用命令的口吻道:“黄世扬,你们别再闹了,给本公即刻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本公不留情面,以军法处置!”
话语间,耿安晧心底的不悦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神情冷峻。
“……”黄世扬等人双目圆睁,感觉就像是当头被泼了一桶冷水似的,心凉了,心底的不满也更浓了。
“咣当!”
丁中庆再次抬起头,身上的枷锁碰撞,双眼通红地瞪着一丈开外的耿安晧,眸中布满了如蛛网般的血丝,形容狰狞。
那冰冷无形的泥潭水已经上升到了他的下唇,他只要一说话,那腥臭的泥水似乎就要灌进他的嘴里……
但是,丁中庆还是义无反顾地开口了,声嘶力竭地吼道:
“耿安晧,你真没用!你只配跪下来舔皇帝的脚!!”
“你连自己人也护不住,你根本就不配当卫国公,你爹在天有灵,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恐怕恨不得替你耿家的列祖列宗杀了你这小子,免得辱了耿家百年的威名!”
“黄老弟,你的好意兄弟我心领了!生又何欢,死又何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咱们来世再做兄弟!”
“不过,你们要睁开眼睛看清楚,我今日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来日,先卫国公一死,五军都督府就要完了!”
丁中庆形容疯癫,声声凄厉,带着一种决然赴死的决绝与癫狂。
黄世扬等人看着丁中庆,一动不动。其实丁中庆所言真是他们心里所畏惧的。
唇寒齿亡。
今日是丁中庆和毛仁鸿,下一次,当铡刀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时,耿安晧是不是也会像今日这般畏首畏尾,只为了保全他自己!
黄世扬等人眸色幽深,心里全都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座小山似的喘不过气来。
自打耿海死后,一切似乎都变了。
“完了!全部完了!我们大家都迟早要下去陪先卫国公!”
跪在丁中庆的身旁毛仁鸿也跟着仰首叫了起来,声音嘶哑粗嘎,就像是被铁砂纸磨过似的。
上方的碧空不知何时阴沉下来,层层的阴云挡住了上方的日头,布满天空,整个刑场一下子就变得阴暗了不少,那厚厚的云层仿佛随时都要坠落下来。
四周除了丁中庆的声音外,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丁中庆和耿安晧。
“够了!”
耿安晧出声打断了丁中庆,气得一股心火猛地冲到了脑门上。
“丁中庆,你还好意思把家父挂在嘴上!”耿安晧抬手指着丁中庆愤然道,“家父在世时,对你信赖有加,把你从一个六品千总一步步地提拔到从二品都指挥同知,委以重任!可你又何尝惦记着他的恩德!家父一走,你就不曾把本公放在眼里!”
耿安晧越说越是愤怒,理智全无,自打父亲耿海过世后心中的忐忑、不安、惶恐、疑虑……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怒火,而他只想把这股怒火宣泄出来,却没注意到周围其他人的眼神都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马侍郎暗暗摇头,心道:这位年轻的卫国公还差得远呢!
他堂堂的卫国公,又是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居然去和一个马上要行刑的罪人对峙辩驳,实在落了下乘。
本来这个时候,自该有旁人替耿安晧说这番话,自该有旁人来替耿安晧斥责丁中庆以下犯上……偏偏啊。
马侍郎的目光不经意地在神情各异的黄世扬等人脸上扫过,很显然,耿安晧上位不久,还没有真正收服人心呢!
“好热闹啊!”封炎掏出怀中的怀表,身形慵懒地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笑吟吟地提醒道,“国公爷,马侍郎,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又马上要下雨,这是不是该办的事也该办一办了?”
他这一说,马侍郎又开始头疼了,瞟了瞟桌上的壶漏。确实,这都午时三刻了,该行刑了。
四周又静了一静,丁中庆和毛仁鸿只觉得喉头腥辣干涩,浑身透骨的凉。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更凝重,也更紧绷了。
449抗衡
黄世扬回过神来,又上前了一步,对着耿安晧正色道:“国公爷,丁中庆和毛仁鸿是有错,但是罪不至死,今日兄弟们都在这里了,国公爷您怎么也要给大伙儿一个说法!”
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一派众志成城。
而耿安晧只觉身心疲惫,他揉了揉眉心,再次开口道:“本公再说一遍,你们不要闹事……还有什么,我们回去五军都督府再说。”
这番话绝非这些武将期望听到的,丁中庆死心了,黄世扬几人失望了……
回五军都督府还有什么好说的?!丁中庆和毛仁鸿都死了,人死如灯灭,还有什么好说的?!
耿安晧这不是在敷衍他们吗?!
这一刻,黄世扬等人心凉到了极点,黄世扬身旁的一个黑膛脸武将忍不住说道:“国公爷,令尊在的时候,可是跟我们这些……”
一听他们还要再提父亲,耿安晧忍无可忍地斥道:“父亲是父亲,如今,我才是卫国公!”
他们就该听他的!
而不是一次次地试图用父亲来压他!
耿安晧目光冰冷地看着黄世扬等人,空气中剑拔弩张,上方的天空似乎更阴沉了,风雨欲来。
封炎在一旁慢悠悠地提醒道:“马侍郎,我看着这好像马上要下雨啊。”
马侍郎心里咯噔一下,又看了看天色,也急了。
这行刑的时间便是晚上一刻钟,也可以蒙混过去,可是这要是天下起雨了,按照律例,就不能行刑了。
届时自己的麻烦可就大了。
他咬了咬牙,飞快地拈起了签筒里的那道斩令牌,然后果断地扔了出去,嘴里高喊道:
“时辰到,行刑。”
话音落下的同时,那块斩令牌也“啪”地摔在了地上,并微微弹跳了一下,赫然可见令牌上那大红色的“斩”字如鲜血般刺眼。
两个刽子手立刻应声,雄赳赳气昂昂地把原本扛在肩头的鬼头刀高举起来,这两把鬼头刀的刀口上不知道沾过多少人的血,刀锋上闪着阴森森的寒光,叫人看了就不寒而栗。
跟着,刽子手猛灌了一口酒,“噗”地往他们的鬼头刀上喷去,酒液四溅……
黄世扬等人急了,再也顾不上理会耿安晧,冲了过去,嘴里喊着:“谁敢斩!”
丁中庆和毛仁鸿当然也看到了那个被丢在地上的斩令牌,目光发直,脖子上几乎能感受到鬼头刀释放的森森寒意。
丁中庆癫狂地哈哈大笑,枷锁晃得铮铮作响,嘴里叫嚣得更疯狂了,“国公爷,末将去地府看您了!耿家百年威名,就要毁在这一代了!大厦将倾啊!”
“国公爷,您在天有灵,是要死不瞑目啊!”毛仁鸿也在高喊着,声嘶力竭。
耿安晧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气得理智全无。
这丁中庆和毛仁鸿根本就是死不足惜!
“来人,把他们都给本公拦下!”耿安晧咬牙对着他带来的十几个亲兵下令道。
“是,国公爷。”
那十几个亲兵立刻抱拳领命,气势汹汹地走上刑台朝黄世扬等人逼近。
他们毕竟人数众多,三两下就把黄世扬等人包围住了,为首的亲兵队长抱拳道:“几位将军,莫要让小的难做!”
黄世扬更怒,直接拔出了身侧的佩刀,怒道:“谁敢拦本将军,杀无赦!”
与他一道的其他五个将士也都抽出了佩刀,也是喊着:“谁敢挡道,杀无赦!”
见状,那些卫国公府的亲兵也不敢轻怠,纷纷也拔了刀,二十来把长刀在半空中闪着寒光,彼此相对。
双方之间火花四射,一触即发。
封炎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哎呦,这都动上刀子了?!马侍郎,他们这算不算是劫囚!”
马侍郎哪里敢应,劫囚那可是弥天大罪,嘴上又道:“还不行刑?!”
这一次,两把闪着白光的鬼头刀干脆利落地劈了出去。
然后,刀落。
“噗!”
炽热的鲜血自那脖颈的断口疯狂地喷涌出来,溅红了鬼头刀的刀刃以及两个刽子手,把他们原本就粗犷的脸庞映得尤为狰狞可怖。
两个头发凌乱的头颅坠落在地,在那沾满血迹的地面上骨碌碌地滚动了几下,丁中庆和毛仁鸿的眼睛几乎瞪凸了出去,那晦暗无神的眼眸宣告着他们已经魂归西去……
他们俩都死了。
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刑场上,寂静无声,静得可怕。
“滋啦啦!”
天空中的阴云间忽然炸下一道亮白色的闪电,把周围都照得亮了一亮,也让气氛变得更加阴森沉重。
闪电的白光把耿安晧那张俊逸的面庞照得异常苍白而阴沉,他垂眸看着丁中庆和毛仁鸿的尸体,心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轰隆隆!”
闪电之后,紧接着轰雷不断,连绵起伏地炸响在天际。
以黄世扬为首的那些武将们只觉得耳边轰轰作响,浑身几乎动弹不得。
他们的心中既愤怒,又失望,几乎不认识耿安晧了。
曾经,身为卫国公世子的耿安晧行事有度,有勇有谋,有决断,他们这些下属都觉得耿海后继有人,却不想当少了耿海这道坚实的屏障后,耿安晧就露出了他外强中干、软弱无能的真面目。
刚才那种情况下,耿安晧非但不给他们做主,竟然还下令对他们动手。
这样的耿安晧让他们下面这些人如何能服气,如何能倚靠,如何能尊敬!!
“轰隆隆!”
周围的雷声更响亮了,如同万马奔腾。
耿安晧第一个回过神来,吩咐那些包围黄世扬等人的亲兵们都退下,跟着他上前几步,用安抚的声音唤道:“黄世扬,孙……”
“我们走!”
黄世扬冰冷不耐地打断了耿安晧,看也没看他,直接招呼其他几个将士一起走人。
其他几人也是没理睬耿安晧,他们把刀收进刀鞘中,粗鲁地撞开了那些个亲兵,直接下了刑台,毫不回头地走了。
耿安晧如石化般站在高高的刑台上,面色阴鸷地目送他们渐行渐远……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屏障把他与他们隔绝了开来。
耿安晧紧紧地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身形绷紧如拉满的弓弦般。
“国公爷,我看你们五军都督府的部属一个个都不像话,国公爷既然管不了他们,”封炎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提议道,“不如考虑考虑我上次的建议,请皇上把五军都督府撤了吧?
这个封炎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耿安晧冷冷地瞪了封炎一眼,封炎他也就会耍耍嘴皮子,跟他多费口舌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耿安晧直接拂袖下了刑台。
后方蒋冲还在嬉皮笑脸地说着:“指挥使,这卫国公也太没礼貌了。”
封炎站起身来,随意地掸了掸衣袍,笑吟吟地说道:“这叫上行下效,谁像我们五城兵马司个个都是讲道理的!”
封炎对着马侍郎拱了拱手,“既然没人闹事了,那我们就走了。”
“封指挥使慢走。”马侍郎客客气气地说道,心里却是一言难尽:是啊,您说什么都对,五城兵马司最讲“道理”了。
封炎带着蒋冲等小弟大步流星地走了,口哨一吹,奔霄就飞奔而来,封炎从刑台上一跃而下,正好稳稳地落在了奔霄的背上,干脆利落。
封炎策马从步行在午门广场上的耿安晧身旁走过,挑衅地丢下一句:“哎,堂堂卫国公却是个毫无血性的,倒是让我见识到了。”
他哈哈笑着,一夹马腹,奔霄就兴奋地打了个响鼻,加快速度,马蹄飞扬。
封炎也不再看耿安晧,笑吟吟地望着前方,心里想的是自家蓁蓁。唔,方才没能让祖父替他传话给蓁蓁,干脆还是摸个鱼,去端木家找蓁蓁问问吧,顺便表表忠心。
封炎美滋滋地走了。
望着封炎轻快的背影,耿安晧的眸子里明明暗暗,如同掀起一片惊天骇浪,浪潮翻涌,如同此刻阴云密布、雷声轰鸣的天空般。
他当然知道封炎特意来跑来这里就是为了看五军都督府和自己的热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么艰难,更知道今天之后只怕会更难。
他已经努力支撑了,但事事不遂人意……
耿安晧翻身上了马,马鞭一挥,身下的马儿嘶鸣了一声,撒开马蹄踏着青石地面往前跑去……
他的身后,那些亲兵策马跟在他的后方,马蹄声如雷动,可是这些声音却传不到耿安晧的耳中,他觉得这片天地中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无人可信,无人可用,无人可以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