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太夫人取下端木绯头上的粉玉珠花,兴致勃勃地亲手给她戴上了一对金钿紫玉珠花,又给她搭配了一个八宝璎珞项圈,以及一对紫玉耳珰。
“这样才好看。”楚太夫人满意地上下端详着端木绯,笑了。
端木绯仿佛被她感染般也跟着笑了,“多谢楚太夫人。”
这一瞬,她觉得仿佛回到了以前在宣国公府的时候,祖母也是这样,时常这样装扮自己,想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自己。
楚太夫人帮她仔细地理了理鬓角,就道:“绯丫头,你该走了,免得让长公主殿下等急了。”
“楚老太爷,楚太夫人,那我就失陪了。”端木绯乖巧地再次与二老告辞,这才跟在杜鹃一起离开了六和堂。
这一次,杜鹃十分警觉地盯着雪玉,唯恐它再惹出事来。
雪玉依依不舍地跟着端木绯,一路把她送到了仪门处,直到端木绯的马车驶出了西角门,它还静静地蹲在那里。
“雪玉。”杜鹃俯身想要把它抱回去,却见它敏捷地一窜,好似鬼魅一般避开了,还回头给了她一个轻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以为什么人都能抱朕吗?!
马车里的端木绯想着雪玉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心里也有些内疚,想着是不是下次亲手给雪玉做点猫食带去,雪玉最喜欢吃小鱼干了,还有虾米……
马车一路飞驰,端木绯的脑子里想着雪玉,仿佛只是一个恍神,马车就到了西城门口。
车速缓了下来,端木绯掀开一边窗帘往外张望了一番,就看到了披着一件青蓝色斗篷的子月就站在一辆黑漆平顶马车旁,对着自己微微一笑,然后就快步走了过来。
“端木四姑娘,”子月对着马车里的端木绯福了福,“殿下请您过去。”
子月说话的同时,那辆黑漆平顶马车的窗帘就被人从里面挑起,露出安平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
安平对着端木绯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她的马车。
端木绯从善如流地上了安平的马车,马车在车夫的挥鞭声中,一路朝西行去。
外面的官道上寒风呼啸,带着刺骨的冷意,马车里却十分暖和。
端木绯一坐下,就被安平塞了一个暖呼呼的手炉。她把手炉揣在怀里,满足地眯了眯眼。
“绯儿,你今天穿得好像与平常不太一样。”安平上下打量着坐在她身旁的端木绯,一下子就体会出不同来。
端木绯平日里的穿着打扮往往都是偏向粉嫩可爱,可是今天却偏向清雅,让她整个人看来显得没那么孩子气了。
端木绯正想解释两句,就见安平笑眯眯地抚掌又道:“绯儿,你穿淡紫色的料子好看极了,正好本宫那里也有卷差不多颜色的料子,本宫穿太鲜嫩了些,给你就正好。”
“对了,本宫听闻锦绣布庄最近又来了些新料子,干脆等我们从千枫山回来后,就去衣锦街逛逛吧。”
安平拉着端木绯的手越说越起劲,心道:还是姑娘好,可以陪着自己逛逛街,买买东西,还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
端木绯看安平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就想到了封炎每次买东西时那一车车买的豪迈劲……唔,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端木绯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殿下,今天是您的生辰,我给您准备了一份生辰礼物。”
说话间,端木绯笑眯眯地从她的荷包里摸出了两方桃花冻石的印章,把其中一个递向了安平。
这桃花冻石的印料正好是一对,端木绯想着安平的生辰快到了,干脆给她们俩各刻了一方,费了五六天总算是赶上了。
“殿下,您看,我们俩的正好是一对。”
安平接过那个刻好了印钮的印石,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安平的这个印石上刻的印钮也是一只小狐狸,小狐狸乖巧地蹲在那里,微微仰首,配上它背上和头顶的片片桃花瓣,令人感觉它似乎在抬头仰望着上方的桃枝一般,十分趣致。
安平越看越看喜欢,含笑道:“绯儿,本宫很喜欢。”
端木绯微挑下巴,歪着螓首笑了,笑得既得意,又俏皮,乌黑明亮的大眼璀璨生辉。
看着小姑娘那可爱的样子,安平就觉得手痒痒,抬手在她柔软的发顶上温柔地揉了揉。
“殿下,我暂时没有替您刻章,您想刻什么?”端木绯乖巧地对着安平直笑,也习惯了安平像姐姐一样不时就爱揉她的头。
自封炎启程去蒲国后,除了在宁江行宫避暑的日子以外,端木绯时不时会去公主府找安平玩。
安平把那个印石翻来覆去地把玩着,一会儿看看印钮上的小狐狸,一会儿又看看坐在她对面的端木绯,觉得这一狐一人真是说不出的相似。
安平红艳的唇角微翘,心底的那一抹惆怅,在这一瞬一扫而空,她笑吟吟地说道:“绯儿,不着急,本宫再好好想想……”
若是阿炎知道了,怕是要嫉妒坏了吧。想着自家的傻儿子,安平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嘴角逸出些许轻笑。
子月见安平心情不错,暗暗地松了口气:今日虽然是主子的生辰,不过平日里,主子的心情往往不太好,毕竟今日也不仅仅是主子一个人的生辰……
马车一路飞驰,不到半个时辰就抵达了京郊的千枫山。
以前无论是楚青辞还是端木绯,都只会在重阳节来这里踏青,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冬日的千枫山,与金秋相比,又是另一番面貌,四周百草凋零,万木萧条,显得冷落得很。
端木绯也顾不上这些了,外面太冷了,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似的,她戴上斗篷帽,双手拢着斗篷,在寒风中,艰难地沿着山间小道往山上走着。
走了一盏茶后,她的身子就渐渐暖和了起来,小脸上泛着了如朝霞般的红晕。
端木绯缓了两口气,抬眼望向山顶,此刻山顶的一座小庙已经清晰地映入眼帘,那明黄色的墙壁在阳光下似乎在发光。
这是千枫寺。
当安平和端木绯来到山顶时,住持已经带着两个僧人候在了门口。
“殿下,”胡子花白的住持一手执佛珠串,单掌给安平行了佛礼,“这边请。”
这只是个小庙,如今又天寒地冻,庙里几乎没几个香客,冷冷清清,只看到一个青衣僧人拿着扫把在刷刷地扫着落叶。
安平来过这个千枫庙不知道多少次,对这里再熟悉不过,指着四周对着端木绯介绍着,说的似乎是景致,却又更像回忆往昔,说的更多的还是封炎,说起封炎六岁时曾经爬过那棵老树;说起八岁时有一次偷溜出京,跑来这里,躲在后寺的假山洞里;说起她和封炎每次来这里都会求支签……
端木绯乖巧地当一个听众,只偶尔附和一声,惊叹一声,或者问一句“是吗”。
说话间,他们就到了正殿前,安平带着端木绯一起进去给佛祖上了香,又求了签。
出了正殿后,安平就对住持说道:“惠能大师,本宫和端木姑娘去静心殿小坐片刻,惠能大师不必相陪。”
惠能大师闻言双目微瞠,似有迟疑地看了端木绯一眼,神色中似乎闪过一抹诧异,一闪而逝,快得端木绯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殿下,请。”惠能大师又行了个佛礼。
安平带着端木绯一路从东侧绕过正殿,一直来到一个挂着“静心殿”匾额的殿宇前。
“吱——”
安平自己推门进了殿内,端木绯紧随其后地也进去了,细心地又关上了门。
殿内点着些许蜡烛,烛火在空气中跳跃,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烛味。
安平径直地走到了一个闭合的紫檀木佛龛前,打开了佛龛。
佛龛中摆着一个香炉和一个牌位,牌位上规规整整地写着几个金漆字。
在佛龛的阴影中,牌位上的字不甚清晰。
站在安平右后方的端木绯低眉顺眼地俯首看着鞋尖,就算是不看佛龛里的这个牌位,她也能猜到这牌位是谁的。
端木绯目光呆滞,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道,别多想,别多想!
安平点了香,虔诚地拜了三拜后,就把香插在了香炉中,接着就对端木绯说道:“绯儿,你去上柱香。”
端木绯乖巧地应了一声,也给自己点了香,规规矩矩地躬身下拜行礼。
安平在后方看着端木绯,眼神柔和,她慢慢地抬眼看向了正前方的牌位,心里无声地说着:皇兄,皇嫂,阿炎很好,阿炎的媳妇也很好……
偏殿里静悄悄的,只偶尔响起衣裳摩擦的窸窣声。
两人在里面待了一盏茶功夫,就出了静心殿,就见圆脸小沙弥匆匆朝这边小跑而来。
圆脸小沙弥快步走到安平跟前,合掌行了个佛礼,呼吸急促地禀道:“殿下,皇上刚刚来了。”
安平微微皱眉,嘴里喃喃地说道:“这来的可‘真巧’。”
眼角瞥见儿媳妇乖乖地看着自己,又乖又可爱的样子,安平又觉得手痒痒,她对着端木绯微微一笑,安抚道:“绯儿,别担心。”
“殿下,住持让小僧转告殿下是不是先避避?”小沙弥面容紧张地请示道。
相比下,安平神情平静,随意地抚了抚衣袖道:“不必了。”这间寺庙就这么大,避怕是避不开了。
安平对着端木绯泰然自若地一笑,“绯儿,我们走吧。”
352触怒
端木绯和安平不疾不徐地朝着正殿方向去了,没一会儿,就看到惠能大师恭敬地引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自寺门口的方向而来。
为首的人正是着一身宝蓝色织金刻丝锦袍的皇帝,他的身后还跟着二皇子夫妇、岑隐、宣武侯、宝亲王夫妇等等七八人以及一众打扮成普通护卫的锦衣卫,这一行人看来声势浩大。
皇帝当然也看到了端木绯和安平,眼中闪过一抹意外,后来众人也是面露惊讶之色,暗暗地彼此交换着眼神,心思各异。
皇帝继续往前走着,一直在距离安平三四步外的地方停下,笑着对安平道:“长姐怎么今日有闲情意志来这里?”
安平淡淡地一笑,“阿炎离京也有半年了,还未归,我听闻这里的签特别灵验,就带绯儿过来求个签。”
“那朕……我待会可要求一签。”皇帝眉头微挑,也被挑起几分兴致。
端木绯在一旁乖巧地笑着,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皇帝身后的楚青语正悄悄地扯了一下二皇子慕祐昌的袖子,对着他眨了下右眼。
端木绯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长翘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
慕祐昌上前了一步,对着安平作揖行了礼,笑道:“姑母,侄儿以前只听说这千枫寺做法事很灵验,附近的人常来这里供奉,倒是没听说这里求签也极为灵验。”
“我也听我娘家嫂嫂说过,这千枫寺虽然小,法事却做得不错。”后方的宝亲王妃笑着附和了一句。
“父亲,”慕祐昌嘴角微勾,兴致勃勃地对皇帝说道,“那儿子一会儿也带着媳妇去求求签,只望早日给父亲添一位孙儿。”
楚青语没有说话,故作羞赧地微微垂首,盯着自己的裙裾。
慕祐昌这句话可谓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皇帝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看着儿子儿媳连声道好。
见状,慕祐昌脸上的笑意更深,目光再次看向了安平,故作不经意地说道:“姑母,侄儿记得今日是姑母的生辰吧?”他煞有其事地对着安平再次作揖,“侄儿在此恭贺姑母寿比南山。”
与此同时,楚青语也上前了半步,与慕祐昌并肩而立,对着安平福了福,为她祝寿,看来颇有一种夫唱妇随的意思。
安平神情淡淡地对着慕祐昌道:“劳侄儿记挂了。”
皇帝怔了怔,这才迟钝地想起了今日是什么日子,看着安平的眸子里笑意倏然收敛了几分。安平与那个人龙凤双生,今日也是那个人的生忌。
慕祐昌彬彬有礼地又道:“姑母,今年虽不是您的整寿,说来侄儿也该携侄媳亲自登门去给您拜寿才是。”
皇帝听着心念一动,嘴角还是微微翘起,眸中却是笑意全无。
今日是安平的生辰,她不在家里好好吃碗长寿面,何必非要带着端木绯跑出来给封炎求什么平安签,早一日晚一日不行吗?!
刚刚二皇儿说起常有人来这庙里供奉……那安平来这里,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皇帝的神色越来越凝重,若有所思地转动着大拇指的玉扳指。
楚青语暗自留心着皇帝的神情变化,脸上流露出一副诚挚的表情,含笑道:“姑母,侄媳也信佛,不过还是不如姑母您虔诚。侄媳以前在闺中时,也曾听闻姑母常常会来这里。”
楚青语笑得温雅娴静,眸底藏着一抹势在必得的笃定。
这座寺庙虽然小,但在以后却会是护国寺,因为这里长年供奉着崇明帝后的牌位,每一年安平和封炎都会来此祭拜他们。
几日前,楚青语借口自己又做了预知梦,告诉二皇子安平偷偷在这千枫寺中供奉崇明帝后的牌位,提议让二皇子在今日把皇帝引来此处。
今日是安平和崇明帝的生辰,楚青语知道安平一定会来。
果然。
楚青语其实也没指望,单凭一个牌位就能一举把安平和封炎母子扳倒,她不过是想借此在皇帝心里留下一根刺,让安平和封炎受个教训。
慕祐昌如今的地位很微妙,他既非长子,又非嫡子,还曾触犯龙颜,惹皇帝不喜。
此时此刻,便是自己对着皇帝暴露了封炎的那个秘密,也不过是损人不利己,现在还不是时机,不过她可以慢慢为慕祐昌造势……直到合适的时机来临。
想着,楚青语悄悄地看了一眼就站在皇帝右后方的岑隐,着一袭蔚蓝色暗纹锦袍的岑隐负手而立,嘴角含笑,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似乎对于其他人在说些什么全不在意。
皇帝转玉扳指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看了看安平和端木绯走来的方向,似是若有所思。
“长姐方才从何处而来?”皇帝佯装随意地问道,“不如带我也去瞧瞧……既然这里的签灵验,我也好去求个签。”
“请便。”安平只淡淡地给了两个字,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浅笑。
皇帝仔细观察着安平的每个表情变化,不由心道:难道自己猜错了?
其他人都是看着皇帝和安平姐弟俩,四周一片寂静无声,唯有寺门口的方向传来僧人刷刷的扫地声随风传来。
皇帝眯了眯眼,手指下意识地又转起了那个玉扳指。
对于安平,他从来不敢轻怠。
安平素来喜欢故弄玄虚,不过去瞧瞧,他还是不放心。
“长姐,请。”皇帝若无其事地笑道,伸手做请状。
安平率先转身往回走去,一众人就簇拥着皇帝和安平朝静心殿的方向去了,迎面而来的寒风似乎变得更为猛烈了。
“端木家的小丫头,”皇帝一边闲庭信步地往前走着,一边笑呵呵地与端木绯闲聊着,“这千枫寺可好玩?”
“慕老爷,我是陪夫人来上香求签的。”端木绯一本正经地说道,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浑圆,那眼神仿佛在无辜地为自己申辩着,您怎么就觉得我就知道玩呢?!
小丫头那瞪圆眼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可爱的小奶猫般,逗得皇帝忍俊不禁地笑了,那凝滞的气氛似乎被冲散了些许。
皇帝笑着又道:“丫头,那你觉得这里的签可灵验?”
“当然灵验。”端木绯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我求到了上上签呢。”
宣武侯在一旁笑着插嘴道:“老爷,端木四姑娘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那是自然。我的运气一向很好的!”
端木绯一派天真无邪、沾沾自喜的样子,引得皇帝和宣武侯相视一笑,笑声回荡在空气中。
端木绯嘴角弯弯,做出一副“您别不信”的表情,笑眯眯地说起上次她和涵星一起去旧书铺子,正好淘到了一本前朝书圣王书韫的帖子;说但凡她出门就必是大晴天……
安平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着,不紧不慢,眼角的余光看着端木绯那笑吟吟的侧脸。
绯儿可真乖!……不过也焉坏焉坏的。
和她的阿炎可真般配!
安平眸底的笑意浓得快要溢出来。
岑隐负手慢不紧不慢地跟在后方,红艳似火的唇角在寒风中微微勾起,似乎心情不错。
相比下,楚青语的脸色却不太好看,看着端木绯的眼神阴鸷冰冷。
她当然还记得那天拜端木绯所赐的那一巴掌。
当天回了皇子府后,她就曾向二皇子告过状,但二皇子却让她不许再提此事,说他们现在得罪不起岑隐,反而需要讨好岑隐的。
甚至,二皇子次日就代替她去找岑隐“道歉”以示好……
话语间,一行人就来到了静心殿前。
皇帝听端木绯说着她平日里的那些个趣事,被逗得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丫头,照你这么说,你还是个大福星?”
端木绯用力地点了点头。
皇帝又是一阵大笑,似乎全然忘了上香求签的事,这时,后方的慕祐昌出声对安平道:“姑母,您刚才可是来这里上的香?”
皇帝闻言,停下了脚步,抬眼朝前方右前方的那个殿宇望去,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静心殿”三个大字。
“好字!”皇帝赞了一句,就大步流星地进了殿,其他人紧随其后。
众人一进店门,就纷纷地解开了身上的斗篷,也包括楚青语。
楚青语把斗篷交给丫鬟后,正要继续往前走,又一下子停住了,目光落在了前方的端木绯的身上,瞳孔微缩。
这是……
楚青语一眨不眨地盯着端木绯胸口的那个八宝璎珞项圈上,目光灼灼。
别人也许不认识,可是她知道,这个八宝璎珞项圈是属于祖母楚太夫人的,是祖母非常珍爱的首饰。
它怎么会在端木绯的身上?!
楚青语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指甲掐进柔嫩的掌心……
她定了定神,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去,在心里对自己说,一旦自己找到崇明帝后的牌位,今日陪着安平来此的端木绯必然也会被皇帝所迁怒!
殿内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两边有各有一排蜡烛,烛火昏黄,正前方供着一尊栩栩如生的杨枝观音像,那观音大士头戴珠冠,身着白袍,左手托净瓶,右手执杨枝,面如十分慈祥,让人看着就觉得心也跟着宁静了下来。
莫非真是自己想多了?皇帝心下释然,走上前去,一旁一个小厮打扮的小內侍急忙点了香,然后呈给了皇帝。
皇帝上了香后,又饶有兴致地捧着签筒摇起签来,竹签在签筒里噼里啪啦地撞击着,清脆响亮。
不一会儿,只听“啪”的一声,一支竹签从签筒里掉了下来。
楚青语在距离皇帝三步外的躬立着,目光幽深,樱唇紧抿着。
她确实记得崇明帝后的牌位是被供奉在这千枫寺里,难道不是在这个静心殿,亦或者……
楚青语不动声色地环视着四周,也跟着慕祐昌一起上了香,求了签。
一阵微风自殿外吹来,吹得观音像旁的黄色帷幔微微地摇曳飞舞起来,簌簌作响。
这是……
楚青语注意到那黄色的帷幔后似乎有一个紫檀木佛龛,兴奋地瞳孔微缩。她不动声色地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皇帝求了签后,就在这殿中随意地赏了一圈壁画,偶尔与随行的宣武侯、宝亲王等人闲话家常,很快他就觉得无趣。
这个静心殿也没什么出奇的。
皇帝正打算离开这里,就听一个女子的低呼声忽然从后方响起。
众人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两三丈外,楚青语不知何时出现在杨枝观音像旁,她似乎是被绊了一脚,右手下意识地抓住观音像旁的黄色帷幔。
“呲啦”一声,那帷幔被她顺手扯裂,布料撕裂声在这偌大的殿宇中分外响亮。
“二皇子妃。”青衣丫鬟急忙上前两步扶住了楚青语,“您没事吧?”
堂堂二皇子妃行事如此毛躁!皇帝看着前方的一片狼藉皱了皱眉,心底暗暗摇头。
皇帝抬手做了个手势,随行的小內侍立刻领会,上前几步,歉然地对惠能大师道:“住持大师,真是失礼……”
“这……这是什么?”
小內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青语打断了。
楚青语抬手指着观音像的右后方惊呼起来,努力按捺着心中的激动。
顺着楚青语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那被撕裂成两半的黄色帷幔后,有一个三尺来宽的紫檀木雕花佛龛被嵌在墙壁上。
惠能大师对着众人行了个佛礼,神情平静地解释道:“阿弥陀佛,这佛龛里供的是一尊玉观音像,倒是惊扰慕少夫人了,失礼。”
楚青语看着惠能大师那看似虔诚的模样,却是一个字也不信。
她得意地勾唇笑了,与身旁的慕祐昌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慕祐昌故作随意地说道:“惠能大师,既然是供奉观音像,为何遮遮掩掩的?”
皇帝眯了眯眼,虽然没有说话,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不禁朝一旁的安平看了一眼,心里总觉得有些蹊跷。
皇帝忽然大步上前,双手抓住那个佛龛上的把手,往外一拉……
“吱呀——”
楚青语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佛龛,心跳砰砰加快,眸底掩不住期待之色,越来越狂烈。
她一定要让封炎后悔,后悔他轻视了她,后悔他辜负了她……后悔他选择了端木绯!
佛龛的柜门一下子就被打开了,龛中之物也就映入皇帝以及后方众人的眼帘——
那是一尊不足尺高的白玉观音像,相貌秀丽端庄的观音优雅地立于莲座之上,双手捧持一茎莲花,那半阖的双眸和微微翘起的嘴角带着一种对众生的悲悯。
皇帝怔了怔,忽然心生一种被观音像看透的狼狈,身子微僵。
楚青语也看到了那佛龛中的白玉观音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差点没失态地惊呼出声。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