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古语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之交,以其无真气也。”章岚一本正经地说道,眸子亮晶晶的,“端木四姑娘天真烂漫,言谈通达,博闻多识,可交也。”
一旁的楚氏看着女儿那正儿八经的样子,心里暗暗叹息着:女儿一不小心被养成了这副“端庄”的样子……不过,还是可爱得紧。
想着女儿和那个糯米团子一样的端木四姑娘站在一起的画面,楚氏就觉得有趣极了,让她不禁想起从前辞姐儿就爱逗弄女儿……
想起辞姐儿,楚氏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抹伤感,温和地对章岚道:“岚姐儿,过几日,娘带你回一趟国公府,见见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也给你辞表姐上一柱香……”
“是,母亲。”章岚郑重地应道。
她也还记得那位楚家的辞表姐,那么温柔,那么聪慧的一个人,可惜了……
说到楚青辞,马车里的空气就染上了一丝淡淡的哀伤。
静了几息后,章岚话锋一转,问道:“母亲,端木四姑娘会不会去女学?”
看女儿似乎很喜欢端木绯的样子,楚氏含笑道:“下次去问问你大伯母不就知道了?”
楚氏不管女儿喜不喜欢,抬手就去揉她柔软的发顶,章岚只能僵着身子由着楚氏,心里无奈地默默念道:百善孝为先。
楚氏看着女儿那绷紧的小脸,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心想:上次大嫂搬家时,端木绯也特意来了家里,想必她与大嫂的关系不错,那么端木绯要是想入学应该不难。
楚氏忍不住叹了口气,唏嘘地说道:“我才知道,原来大嫂这些年过得这么苦。”
她那个大伯啊,还真不是个东西,因为他一念之私,几乎是断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大嫂还是尽快义绝得好!”楚氏又道。
章岚只知大伯母要与大伯父义绝,却是不知其中的内情,不由好奇地眨了眨眼。
章文澈急忙干咳了两声,瞪了楚氏一眼,但到底没说什么。
楚氏不以为意,拉着女儿的手,随意地与女儿闲话家常,马车一路飞驰而去。
等到戚氏与章文轩正式义绝,已经是十天后了,义绝书由京兆府衙门备了份,代表着从此夫妻恩断义绝。
除了今夏随驾去行宫的众人或多或少地看了些章家的热闹,知道一些似真似假的“真相”,大多数人却是不知情的。
戚大家名声大,章家又是四大家族之一,戚大家和章文轩义绝的消息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又引来一阵私议,不免有人暗自揣测着,章家到底做了什么才导致戚氏不惜义绝。
外面各种流言纷纷,可是戚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她所有的心神心力都投入到了女学上。
十月二十日,女学的第一次招收学生的时间终于定了下来,就在十一月初一。
女学的事万众瞩目,虽偶有些迂腐之人表示反对,意指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学只会导致风气败坏,女子不安于室,但是京中不少贵女和官宦人家的姑娘们皆是争先恐后。
除了增设了几项考试作为入学的标准外,对于一些天赋极好的姑娘,女学的三位大家也会主动发出咏絮帖邀请,一时间,京中贵女们皆以收到咏絮帖为荣。
咏、絮、帖。
端木绯直愣愣地看着大红洒金帖上的三个金漆大字,呆了一会儿,决定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收到。
她才不要每天闻鸡起舞,就为了去上学呢!
现在祖母贺氏“病”着,她也不需要晨昏定省了,每天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舒舒服服的,多好。
祖父早起是为了上朝,大哥是为了科举……她又何必没事自虐呢?端木绯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一边随手拿过一册《本草经》,把帖子夹了进去。
睡在案头的小狐狸睁开了湛蓝的狐狸眼,斜了她一眼,毫不掩饰眼里的鄙视之意。
你这个每天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家伙有什么资格鄙视我啊!端木绯与小狐狸四目对视着,皆是一眨不眨。
“蓁蓁!”
端木纭打帘进来了,正好看到妹妹与团子正大眼瞪小眼,奇怪地来回看着二人,正好看到《本草经》外露出一角红色的帖子。
端木纭立刻想到了什么,嘴角微翘,染上了一抹笑意。
她当然高兴妹妹收到咏絮帖,这是一种认可,至于去不去,端木纭一向都是随着端木绯。
“姐姐。”端木绯乖巧地对着端木纭笑着,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仔细地把帖子藏好了,心道:幸好,来的人是姐姐,不是大哥。
“蓁蓁,有人要卖个温泉庄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端木纭笑眯眯地说道。
温泉庄子?!端木绯怔了怔,想起之前姐姐是说过要买温泉庄子的事,但是后来姐姐似乎依稀又说了不在京城附近买了……唔,姐姐怎么一天一个主意呢。
端木纭心里着急得很,怕这来之不易的温泉庄子花落他家,仔细地给端木绯围上斗篷,就带着她急匆匆地出门了。
一辆看似朴素的蓝篷马车就等在府外,等端木绯上了马车后,发现马车里的人是岑隐时,头差点没撞到马车顶。
虽然心里一头雾水,她还是乖巧地对着岑隐露出可爱的笑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岑公子。”
端木纭紧跟在端木绯身后,也上了马车。
马车在车夫的吆喝声中,平稳地朝前驶去,速度越来越快。
“端木大姑娘,端木四姑娘,”岑隐对着姐妹俩微微一笑,声音如常般不紧不慢,“章家打算卖京郊的一个温泉庄子,我正巧得知了,就想着带你们去瞧瞧。”
“劳烦督主费心了。”端木纭喜不自胜地笑了,笑容明艳,“我之前也派人去冀州找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
“许是之前‘缘分’未到。”岑隐红艳的薄唇翘得更高,魅惑的眸子里闪着诡谲的光芒。
“说的是。”端木纭心有戚戚焉地直点头,只觉得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比如之前的栖霞马场也是。
“……”端木绯发现自己完全没有插嘴的余地,一不小心就魂飞天外,心道:好吧,姐姐想买什么就买吧,姐姐高兴就好。她一向是个听姐姐话的好妹妹。
马车飞快地在京城的街道上穿梭着,一直出了北城门,忽然就停了下来。
不远处,骑着一匹棕马的章文澈已经候在城门口近一炷香时间了,见一辆蓝篷马车朝自己这边驶来,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人来了就好。
为着漕运的事,章家很不放心,章老太爷辗转反侧了一夜后,就决定分三分利给岑隐,一来是为了这次事的歉意,二来也是为了交好岑隐。
三分利每年就有近百万两银子。
章文澈亲自跑了一趟岑宅,岑隐就轻飘飘地收下了,又状似无意地问起,章家在京里的温泉庄子要不要卖。
岑隐这么问了,就算章家原本没打算卖,也是一定要卖的。
更何况,温泉庄子又值多少钱,别说卖了,送都成。
章文澈当时正想说送时,岑隐就先和他约好了时间去看庄子。
章文澈回府后,就和章老太爷说了这件事,并特意命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端木家在给四姑娘准备嫁妆,听说正在到处打听打算买个温泉庄子,这才明白原来岑隐是为了他的义妹。
章文澈也曾问过章老太爷是不是他们主动把契纸送去端木家,但是章老太爷说,既然岑隐开口说要“买”,那么他们就别多事。
于是,章文澈按照约定的时间来了,果然看到端木家的两个姑娘也一起来了,也就是说,他和父亲没有猜错。
章文澈不动声色地策马上前,与岑隐、端木纭和端木绯三人见了礼,接着,他策马就在前面为他们带路,一路往北飞驰而去,马蹄飞扬,踏起滚滚飞尘。
约莫一炷香后,他们一行人就抵达了目的地。
那个温泉庄子就在距离北城门约莫五里的京郊,依山傍水,景色秀丽,若非是为了讨好岑隐,章家是决不可能“卖”庄子的。
庄子口,早有一个中年管事带着七八个下人候在了那里。
见章文澈来了,管事急忙殷勤地迎了上来,脸上笑容满面,心里却是惊疑不定。
管事早就提前得了叮嘱,知道主家要卖这个庄子,知道新的主家来历不凡,不过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比起京城的府邸,京郊的庄子无论是环境,还是布局,都多了几分宁静朴素,但是胜在风景秀丽,一眼就可以远望庄子前后那连绵起伏的群山,郁郁葱葱,如临仙境,令人只是这么看着,就觉心旷神怡。
“岑……公子,两位端木姑娘,请。”
章文澈周到地亲自带着岑隐一行人逛了这个庄子,正厅、四个院落、前院的马厩、后头的小园子、下人住的厢房……还有最重要的温泉。
这庄子里一共有两处泉眼,一年四季都不停歇地冒着温泉,庄子里的其中两处院落就分别是以这两个温泉为中心建的,在泉眼旁修建浴室浴池,把温热的温泉水引到浴池中。
只见那乳白色的温泉表面升腾起缕缕白气,犹如云雾蕴绕,使得空气都变得雾蒙蒙的,视野不甚清晰。
“岑公子,端木大姑娘,端木四姑娘,”章文澈笑容满面地介绍道,“这温泉可是好东西,可以强身健体、润肤养颜、安神定神、舒筋活络……”
“是以《水经注》有云:皇女汤,可以疗万疾者也。”
端木纭笑着接口道,试探地把手伸进温泉里试了试水温,满意地勾唇笑了。她之所以想买温泉庄子给妹妹做嫁妆,也是因为这温泉有诸多好处。
端木绯也饶有兴致地把手放进乳白色的温泉池子里,“哗啦啦”地撩了一下,顽皮地荡起一阵水花。
她觉得有趣极了,嘴里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心道:唔,温泉可是好东西,不仅可以泡,还可以做温泉蛋。
想到那鲜嫩滑爽而又香郁的温泉蛋,端木绯不禁咽了咽口水,心思飘远。
章文澈一看小姑娘家家那天真无邪、不理俗事的样子,就知道端木家姐妹俩里拿主意的必是姐姐。
345相知
章文澈这么想着,笑吟吟地又道:“岑公子,这个庄子后还有个小湖以及一座后山,山上有片竹林,若是闲来无事,去采些野笋野菇,钓些鱼,也颇有一番闲情逸致。”
端木绯眸子更亮了,心里一下子就以野笋、野菇、鲜鱼与鸡蛋组合出了好几个菜式,野笋香菇豆腐炖鱼头汤、香菇鱼片粥、凉拌芝麻笋丝、温泉蛋窝鱼汤面……每一样都鲜香可口。
看来妹妹很喜欢这个庄子呢。端木纭一直观察着妹妹的每个表情,明艳的脸上笑容更浓。
然而,在她起身的时候,忽然脚下一滑……
端木纭脚下一个趔趄,身子微微摇晃,下一瞬,她就觉得右臂一紧,岑隐飞快地抬手抓住了她的右上臂,扶了她一把,就放开了手。
端木纭转头对着岑隐感激地微微一笑,笑容明艳动人,落落大方。
二人四目对视,岑隐长翘浓密的眼睫如蝉翼般颤动了两下,跟着就抬眼朝前方正在拨水玩的端木绯望去。
“哗啦啦……”端木绯愉快地以手指在池水里撩拨了两圈。
端木纭也朝妹妹看去,眉头纠结地微蹙起来,心想:这温泉池子边也太滑了,要是妹妹小心摔了怎么办?
岑隐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随口提议道:“池边滑,干脆铺些鹅卵石吧。”
“这个主意好!”端木纭眼睛一亮,眉头舒展开来,抚掌道,“鹅卵石不仅美观雅致,还可以防滑。”
唔,既然要把浴池改建一下,那干脆连院子也稍微动一动好了。
端木纭兴致勃勃地又道:“岑公子,我觉得浴池外面的院子有些空,你说在院子里种一小片金镶玉竹如何,一年四季郁郁葱葱。”
说着,端木纭和岑隐就一前一后地出了浴池。
岑隐指着某个位置道:“还可以在这里再建个小亭子,泡完温泉可以出来吹吹风,赏赏竹,想来惬意。”
端木纭频频点头,眸放异彩。不错不错,妹妹一定会喜欢的,还是岑督主想得周到!
端木绯紧跟着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看着前方的岑隐和端木纭聊得颇为投契,忽然又有了那种在马车里完全插不上话的感觉。
算了,姐姐高兴就好。端木绯魂飞天外地跟在二人后方。
“三位,我们再去后面看看吧。”
见岑隐三人还颇为满意,章文澈心里松了半口气,继续带着他们在庄子里闲逛着。
端木纭兴致越发高昂,越看这个庄子越觉得好,不时与岑隐交流着该如何重新布置这个庄子:
“岑公子,我看这池塘边还少了些什么,得再放块太湖石,就恰恰好了。”
“这棵老树枝叶繁茂,枝干粗壮,正好按一个秋千。”
“这庄子里要是能再打口井就好了,夏天的时候可以冰些瓜果酒水……”
“……”
说说笑笑间,一行人沿着一条青石砖小径出了庄子,便见前方一片豁然开朗,右前方是一大清澈的湖水,与一旁的翠绿的野竹林相映成趣,明媚而秀丽。
唯一的缺点,就是昨夜雨后的地面有些泥泞。
步履间,泥泞浑浊的泥水飞溅起来,点点泥渍沾在端木纭水红色的裙摆上,显得触目惊心。
岑隐微微蹙眉,又道:“端木姑娘,这地有些泥泞,干脆用沙子重新铺一铺。”
“以后我们来庄子里玩时,蓁蓁就可以带飞翩来这里遛马了。”端木纭笑得更灿烂了,那明艳精致的脸庞比那冬日的红梅还要艳丽动人。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岑隐,只觉得岑隐为人处世实在是太周到细心了。
岑隐却仿佛被那眼神烫到似的,移开了视线,若无其事地又往前走了几步,含笑道:“这里风光不错。”
是啊,就是太好了!端木纭心有同感地环视着四周,心里颇为纠结。
刚才她在庄子里看了一圈下来,觉得十分满意。
这个庄子实在是不错,位置又好,用来给妹妹当嫁妆正好不过,错过了这次,恐怕就没下次了。
可问题是,上次买了马场后,她手上可用的银子就不多了,这么好的庄子她多半是买不起的……
没钱总不能赊吧?!
“端木大姑娘,你觉得这庄子如何?”章文澈笑容满面地看着端木纭问道。
端木纭也不绕圈子,单刀直入地问道:“章二老爷,敢问这庄子作价多少?”
章文澈心里松了半口气,他和章老太爷早就商量好了价格,因此直接就道:“五千两。”这比市价要低了近一半。要不是岑隐说“买”,他其实更宁愿送。
京城一带的温泉庄子本就有限,基本上都属于那些宗室、勋贵和世家,几乎是不卖的,可说是千金难求。
能用五千两白银买到一个温泉庄子,那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端木纭心念飞转,算了算手头可动用的现银,勾唇笑了,笑得很愉快。
够了!
可随即,她又眉头微蹙,这价格也太便宜了……该不会又像栖霞马场一样会被朝廷征收吧?
端木纭想了想后,谨慎地问道:“章二老爷,敢问贵府为何要卖了这个庄子,还卖得如此便宜?”
“……”章文澈的脸色微僵,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一旁的岑隐,岑隐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正与端木绯说笑着,似乎全然不打算插手。
章文澈只好硬着头皮道:“实不相瞒,是家中出了些急事,急需现银。”
听他说得含糊,端木纭非但没放心,反而愈发提防了,再问道:“这庄子不会被官府征收吧?”要是被征收的话,妹妹的嫁妆岂不是会少了?
“……”岑隐怔了怔,也想到了栖息马场的事,右拳放在唇畔,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
章文澈的表情有些古怪,一时有些一言难尽的感觉:有岑隐在,哪家官府“敢”征收你家的东西?!
章文澈深吸一口气,只能保证道:“姑娘多虑了,我章家门……”他本想说章家门风清正,可是想着大哥干的那点事,又说不出口了,改口道,“若是姑娘不放心,我们可以在契纸上多加一条,自不会让姑娘吃亏。”
对方如此再三保征,端木纭总算是放心了,点头应道:“那就一言为定。这庄子我买了。”
“端木大姑娘,等回去后,我们就去京兆府过户。”章文澈一边提议,一边心里叹道:难怪父亲说,想要“送”礼那也不是容易的。
从头到尾,端木绯都没插上嘴,这笔买卖已经成了。
唔,以后自己多一个地方可以来玩了。端木绯自得其乐地想着。
端木纭又应了一声,转头对端木绯道:“蓁蓁,等过户后,把这庄子收拾收拾,我们再来住几日。”
端木绯眸子一亮,迫不及待地应了。最近天气越来越冷,要是能出来泡泡温泉,那真是再舒畅不过了!
章文澈心总算是放下了,笑着又道:“两位姑娘,这庄子里的家具还有摆设,都可以一并送二位。”
“多谢章二老爷了。”端木纭喜出望外地谢过了对方,心里琢磨着:这么一来,她再买几个下人就够了。然后,再慢慢修缮。
就按刚刚和岑督主商量的来修!
端木纭心里打定了主意,眸子亮晶晶的,感激地看向了岑隐,笑容明艳。真是多亏岑督主了,否则她怕是来不及给妹妹把嫁妆凑齐了。
既然谈好了生意,四人就没在庄子里久留,又马不停蹄地踏上了归途。
等他们来到北城门外时,约莫是午初,灿日高悬,此刻正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照道理,这个时间进出城的人应该不多,日出和日落前后才是城门附近最拥挤的时候,可是今日的北城门却是拥堵得很,进出的百姓在城门内外排起了长龙。
章文澈远远地就看到了,对着身旁的一个小厮使了一个眼色,那小厮立刻心领神会,马鞭往马臀上一挥,“啪”地一声,胯下的马儿撒腿跑得更快了。
小厮去城门附近查探了一番后,很快就回来了,对着章文澈回禀道:“二老爷,今日北城门有市集,进进出出的百姓与商贩比较多,正好又碰到了百川族的罗兰郡主与几位贵女刚游玩归来要进城,因此城门守卫就把其他人先拦下了,说是要让那些贵女先进城。”
章文澈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要不要停下来先等前面的罗兰郡主她们进城了。
然而,他也来不及请示岑隐,就已经看到岑隐的马车毫不停留地朝城门方向而去。章文澈不敢耽搁,赶紧跟上。
有一个城门守卫蹙眉上前,却见赶车的车夫随意地晃了晃腰牌,城门守卫登时一惊,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旁。
他们这些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算是不认识皇帝的玉玺,却也不会不认识东厂的腰牌。
马车堂而皇之地从城门穿梭而过,一刻也没有停留地往前驶着,难免引来罗兰郡主等几个贵女朝马车的方向望去。
七八个姑娘中还混着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內侍,正是文永聚。
文永聚自从回京后,就被御用监的刘公公借口他不得用,又把他调到了都知监,这几日还被都知监掌印太监打发来陪这些贵女在京城周边游玩兼开道。
文永聚虽然不认识这辆马车,却认识岑隐身旁的内侍小蝎,一看拉车的人是小蝎,就知道马车里的人是谁了。
无论他心里对岑隐有再多的不满,如今形势比人强,文永聚一向能屈能伸,立刻就对着马车俯首作揖,皮笑肉不笑地请安道:“岑督主。”心里却是把岑隐的祖宗十八代都给咒骂了一遍。
他本以为岑隐至少会停下马车看自己一眼,却不想,那辆马车根本没停,直接从他身旁驰过,带起一阵劲风,把他的衣袍微微吹了起来,尘埃滚滚……
文永聚半垂的脸庞上,脸色更为阴沉了,如石雕般静立原地。
“那是谁?!”
前方,穿着一身玫红色刺绣镶兔毛骑装、骑在一匹红马上的罗兰郡主用有些生硬的大盛语不悦地问道。
文永聚上前了一步,笑呵呵地对着马上的罗兰郡主解释道:“郡主,那马车里坐的是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督主,是我大盛朝数一数二的人物……还请郡主海涵一二。”
罗兰郡主下巴微抬,望着那远去的马车,傲然道:“不过是区区一个太监罢了,胆敢对我这个朝廷钦封的郡主如此不敬!”说着,她挥了下手里的马鞭,马鞭在空气中发出凌厉的破空声。
那些城门守卫一个个目不斜视,只当什么也没听到。
周围的几个大盛贵女也都骑在马上,面面相觑,谁也不敢附和这位“胆大”的郡主,四周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几位贵女中,一道披着樱草色斗篷的倩影也一瞬不瞬地望着那飞驰而去的蓝篷马车,眼神有些恍惚。
方才别人也许没看到,但是耿听莲看到了,在马车从她身旁驰过的那一瞬,一阵风把窗帘微微挑了起来……
她以为她能看到岑隐,却没想到她看到的竟然是端木纭那张熟悉的侧脸。
岑隐他是不是也在马车里?
耿听莲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马绳,乌黑的眸子越来越幽暗,彷如那无底的深海一般。
前些日子,她随意和父亲提了一句,说她似乎从前在哪里见过岑隐,不久后,父亲就来找她,让她回忆,她是不是小时候在北境时见的岑隐。
北境对她而言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十几年前的事她早就不记得了,甚至都忘了她曾经去过北境,只是父亲提了以后,她努力回想了一番,才依稀记得她似乎曾见过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与一个美妇,那似乎是一对非常漂亮的母子,美像画一样。
那个妇人还亲切地把她抱在了膝头,喂她吃了一颗糖……
那段记忆朦胧得让她几乎怀疑不过是一场梦境。
因为父亲问了她北境的事,她便想起了那位镇北王薛祁渊,后来,她背着父亲偷偷试探过母亲,得知她小时候果然曾经和双亲一起去过北境的镇北王府。
那镇北王可是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逆贼!
耿听莲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脸色微微发白。当时,她就怀疑,父亲会这么问她,恐怕是在怀疑岑隐和镇北王薛祁渊有关系。
她不知道她要不要去提醒岑隐,这些日子一直犹豫不决……
难道,她小时候真过的人真的是岑隐吗?
那为什么岑隐就不记得她了呢?!
为什么又对端木家的姐妹这般好?!
想着,耿听莲就觉得心头一阵绞痛,怔怔地望着前方,有些失神了。
“耿姑娘。”
一个耳熟的女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一下子惊醒过来了,反射性地循声看去。
一个裹着丁香色斗篷的女子策马来到了耿听莲的身旁,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相貌清丽的少妇,乌黑的头发梳成了一个整齐的圆髻,头上插着一支赤金嵌红宝石流苏钗,三串流苏在她颊畔微微摇晃着,衬得她分外雍容秀丽。
耿听莲对着少妇微微一笑,不亲不疏地唤道:“二皇子妃。”
那少妇正是楚青语。
皇后让几个贵女陪着罗兰郡主、玉真县主等部族贵女在京城游玩,楚青语借口为母后分忧,也来了。她的目的当然不是因为敬孝,而是想着借着这个机会与她们搭上关系,为二皇子拉拢这些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