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盏茶功夫后,几排整齐的马厩就出现在前方,隐约可以听到那些马匹的嘶鸣声随风传来,衬得这夜晚愈发寂静。
再走近些,就听到阵阵夜风中还隐约夹杂着男女的交谈声:
“……你不是嫌弃乌夜吃了你的牡丹吗?”少年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听来很是耳熟。
接着,是一个小姑娘清亮不屑的嗓音:“哼,大哥,你别想挑拨我和乌夜,我嫌弃的明明就是你!我们乌夜可乖了!……对不对,小乌夜?”
当说到最后六个字的时候,小姑娘的声音变得柔柔软软,还带上了几分奶音,透着毫不掩饰的喜爱。
马驹发出了温柔“咴咴”声,似乎是在附和她一样。
“哈哈,连乌夜都觉得我说的没错。”
小姑娘发出清脆如山涧溪流般的笑声,听得端木绯不由也笑了,喊道:“小西!”
“绯绯!”君凌汐一下子听出了端木绯的声音,循声望去,小脸上露出灿烂的笑靥。
而封炎已经整张脸都黑了下来,这对兄妹俩还有完没完,老是妨碍他和蓁蓁私下相处。
前方的君然也闻声朝端木绯的方向望了过来,当然也看到了她身旁的封炎。
“阿炎!”君然似笑非笑地对着封炎眨了眨眼,透着一抹淡淡的戏谑,得到的却是封炎一记恶狠狠的眼刀。
君然无辜地耸了耸肩,意思是,事情总要讲个先来后到吧?
今天可是他和君凌汐先来的好不好!
“绯绯,你也从宴会里偷溜出来了啊。”君凌汐亲昵地挽起了端木绯的胳膊,“今天的宴会真是无趣极了,还不如出来和乌夜、飞翩玩玩呢。”
端木绯心有戚戚焉地直点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前方的小马驹,“飞翩!你还认得我吗?”
三个多月的小马驹又长高长大了不少,马蹄飞扬间,隐隐有了几分英姿飒爽的感觉。
两匹小马驹正是贪玩的年纪,此刻它们俩正彼此绕着圈子,追逐嬉戏。
飞翩的性子还是那么活泼,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它在调戏乌夜,看得君然摇头不已,说什么“乌夜欺善怕恶”,引得兄妹俩又是一阵唇枪舌剑。
端木绯一会儿看看两匹小马驹,一会儿看看这对兄妹,忽然觉得他们还挺像的,她忍不住就捂着小嘴,笑得肩膀抖动不已。
与小马驹玩了半个时辰后,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封炎就送端木绯回了清涟堂。
此刻已经是月上柳梢头,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初夏的夜晚隐约能听到四周有虫鸣声响起,宁静安详。
前方的席宴还没散,端木绯加快脚步,打算不动声色地溜回宴会,却看到了前方两道熟悉的身影,端木纭正站在清涟堂的屋檐下笑吟吟地与岑隐说着话。
下一瞬,岑隐就朝端木绯的方向望了过来,殷红的嘴角微翘,对着她微微颔首,跟着他就俯首跟端木纭说了什么。
端木纭立刻回头朝端木绯看来,与岑隐福了福告辞后,就快步朝端木绯走来。
“蓁蓁。”端木纭笑容明艳地对端木绯说道,眸生异彩,“我刚才更衣回来时,正好遇上了岑督主,就去道了声谢。”
这声谢为的当然是白天付盈萱的事。
说着,端木纭感慨地叹道:“蓁蓁,督主的性子真好,遇到这样的腌臜事,也泰然处之,荣辱不惊。”
端木纭不由想起锦绣布庄以及昨晚在沁香园门口的一幕幕,心里觉得东厂的人明明都讲理得很,也不知道为何外面会把东厂传得如此凶恶。
果然啊,这人云亦云真是要不得!
端木绯闻言,脚下差点就一个趔趄,眼神古怪地看了端木纭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封炎在后方目送着姐妹俩回了席宴,嘴角也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
等这一日宴席早早散了,端木绯依然好命地睡到了自然醒,醒了就和端木纭商量起今天该去哪里玩好。
她们俩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碧蝉就来禀说,魏姑娘来了。
端木绯便让碧蝉把人领来了东次间。
魏姑娘穿了一身水绿色绣梅兰竹的襦裙,梳了一个温婉的弯月髻,整个人看来还是一副温柔软和的模样。
来的不仅是她,还有她的琴。
“端木大姑娘,端木四姑娘,叨扰了。”魏姑娘款款走到近前,优雅地对着二人福了福。
端木绯笑眯眯地招呼魏姑娘坐了下来,三人坐下寒暄了一番后,魏姑娘就腼腆地笑道:“端木四姑娘,昨日你指点了我一番后,我回去又弹了几遍《霓裳羽衣曲》,结尾处果然顺畅了许多……”
魏姑娘一脸佩服地看着端木绯,觉得她年纪虽小,但是琴艺真是超凡,对方只是稍微一点拨,就让她受益匪浅。
“我今日特意带了琴来,想弹一曲给姑娘听听,请姑娘再指点我几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魏姑娘客气了。”端木绯俏皮地对着她眨了眨眼,“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两个丫鬟很快就在窗边摆好了琴案,点起熏香。
魏姑娘静静地坐在了琴案后,当她双手置于琴上时,整个人的气质就发生了一种天翻地覆的改变,原本神情中的那一丝怯懦不安一下子消失殆尽,只余下了一种似水的温柔与恬静。
在那熏香与茶香之间,悠扬的琴声在少女纤细的指尖下倏然响起,清澈,梦幻,空灵,清雅……让人仿佛随着那连绵的琴声来到了天宫。
魏姑娘的琴艺十分娴熟出众,然而端木绯却是皱了皱眉,眼尖地看到魏姑娘抬手的同时,那宽大的衣袖下露出一段布满青紫淤痕的手腕。
端木纭也看到了,姐妹俩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微凝。
虽然端木绯和端木纭并非医者,却也能判断出这些淤痕绝非碰撞产生,更像是被掐出来的痕迹。
须臾,琴声便在一声悠长的叹息中渐渐压低,然后归于平静。
魏姑娘长舒一口气,正要收回琴上的双手,突然注意到自己右腕上的一道近乎墨紫的淤青露在了袖口外。
她身子一颤,直觉地拉了拉袖口,挡住了那道淤青,跟着有些紧张地看向了端木纭和端木绯。
迎上姐妹俩那幽深复杂的眼眸,魏姑娘就知道她们看到了,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眸光闪烁。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端木绯没多问,只是吩咐绿萝去拿药酒,嘴上含笑道:“魏姑娘,弹琴伤手,我这药酒是我根据一本药经记载的方子调配的,可以保养手指、手腕,姑娘可以拿一罐回去试试。”
魏姑娘闻言,眼眶微红,目露感激地看着端木绯,起身福了福,“多谢端木四姑娘。”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端木绯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又道:“魏姑娘,你刚才这一曲《霓裳羽衣曲》已经颇为娴熟,只是曲调高潮处,你心有旁骛,才自觉力有不逮……”
魏姑娘怔了怔,似是若有所思,半垂下眼睑,露出沉吟之色。
屋子里也随之沉静下来,端木绯慢悠悠地饮着茶。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打帘声响起,碧蝉快步走了进来,面色有些凝重,看得端木绯心里咯噔一下。
“姑娘,”碧蝉急忙凑到端木绯的耳边,用只有她们主仆能听到的声音低声禀道,“大公主殿下那边刚刚有些乱,奴婢不小心听到了几句,像是殿下的哮喘症犯了,有宫女急急地回来拿药……”
端木绯不禁眉宇紧锁,她知道舞阳有哮喘症,但是不算严重,只是对栀子花的花粉比较敏感,怎么会突然发作了呢?!
见端木绯神色不对,魏姑娘立刻识趣地说道:“端木四姑娘,刚才听你一席话,我真是茅塞顿开,等我回去再仔细揣摩一番,下次再来请姑娘指点……”
端木绯心下焦急,自然也就没留魏姑娘,吩咐刚取来药酒的绿萝送走了魏姑娘,之后,就忧心忡忡地与端木纭说了舞阳哮喘发作的事。
“姐姐,我有些担心舞阳姐姐,我想去朝阳阁看看她。”抛下这句后,端木绯就匆匆地往皇后的朝阳阁去了。
朝阳阁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上上下下乱成了一团。
这要是别人在这个时候来,早就被皇后给打发了,皇后知道端木绯与舞阳亲近,迟疑之后,还是让人把端木绯给迎进了西北角的一间寝室中。
屋子里的空气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里面的宫人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面如土色。
舞阳正双眼紧闭地躺在榻上,一头浓密的乌发凌乱地散在瓷枕上,她似乎正在昏迷中,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呼吸急促。
“呼呼呼……”
随着那浓重的呼吸声,她的身子微微抽搐着,额边颊畔大汗淋漓……看来与平日里那神采飞扬、开朗健谈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位发须花白的太医守在榻边,一边给舞阳探着脉,一边不时以袖口擦着额头的冷汗,诚惶诚恐。
一旁的皇后早已经是泣不成声,眸中一片通红,泪光闪烁,浑身如同那风雨中的枯叶般颤抖不已,神色中溢满了哀伤,担忧,心痛,以及浓浓的恐惧。
舞阳是皇后唯一的女儿,也是皇后的命根子。
“皇后娘娘。”端木绯在一个宫女的引领下,快步走到皇后跟前,屈膝行了礼,那双乌黑清澈的大眼中一片凝重之色。
皇后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她免礼。
此刻皇后已经无力与端木绯寒暄,拿着一方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水,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端木绯低声问金嬷嬷道:“金嬷嬷,舞阳姐姐她……现在怎么样?”
金嬷嬷也是眼睛通红,她是皇后的乳娘,自小奶着皇后长大,看她嫁人,看她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后,看她诞下舞阳,看她这些年来在后宫中忍气吞声……可以说,在这偌大的后宫中,最知皇后不易的人就是金嬷嬷,最心疼皇后和舞阳的人也是金嬷嬷。
金嬷嬷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用微微哽咽的声音道:“一刻钟前,已经让殿下用了药,但殿下还是没有好转……”
端木绯看着榻上虚弱的舞阳,觉得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般,心痛难当。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冷静下来,又道:“金嬷嬷,敢问舞阳姐姐用的是什么药?”
金嬷嬷犹豫了一下,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就答道:“这药是十年前,太医院的王老太医开的方子,由生山药、于术、广陈皮、牛蒡子、生杭芍、玄参……制成的药丸。殿下小时候哮喘症第一次发作时,服用的就是这个药丸。这些年来,皇后娘娘一直让人备着这个药……”
王老太医擅治风寒、哮喘症等,可是这位老太医早就在五年前故去了。
“殿下!”
这时,一个宫女紧张地朝舞阳惊呼了一声,面色惊恐,四周的其他人急忙朝床榻围了过去。
只见床榻上的舞阳呼吸由急促转为微弱,就像是被人捏紧了喉咙般,气若游丝,额头是大滴大滴的冷汗,那苍白得没有一点血的小脸上透着一丝灰败的青色,死气沉沉,仿佛下一瞬,她的呼吸就会停止似的……
“舞阳!舞阳,你别吓母后啊……”皇后激动地抓着舞阳的小手,声音微微哽咽,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自眼角滑落。
皇后用命令的口吻对一旁的太医道:“李太医,快!你快救救大公主。”
李太医早已经是满头大汗,对着皇后俯首作揖道:“皇后娘娘,大公主殿下的哮喘症来势汹汹,上气喘逆,少气不足以息,已经……已经病入膏肓,微臣实在是束手无策……”
这要是在普通人家,李太医恐怕是直接让他们去备棺材了,可是面对皇后,他也只能尽量语气委婉。
短短这一句话,李太医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回般。哎,这世上最不好做的大夫约莫就是太医了!
“你……你说什么?!”皇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如遭雷击。
她的女儿还不满十五岁,还未享受这大好年华,就要这样离开人世?!
皇后瞬间身子一软,虚软地倒了下去。
“皇后娘娘,您要保重凤体啊!”
一旁的宫女和金嬷嬷急忙扶住了皇后,扶着她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又是掐人中,又是把嗅盐放在皇后鼻下,皇后这才缓过来一些,但是脸色还是惨白如纸,眼神涣散。
端木绯也是惊得瞳孔猛缩,心口一阵钝痛,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李太医,”端木绯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正色看着李太医问道,“敢问殿下的病情到底如何?”
李太医又用袖口擦了擦汗,战战兢兢地解释道:“殿下对花粉过敏,以致口鼻内红肿,气道阻塞,邪乘于肺,则肺胀……是以少气不足以息。若是不能畅通气道,这样下去,殿下随时发生呼吸骤停……”
说着,李太医的声音也微微发颤,今日大公主要是薨了,帝后必然震怒,那么自己这太医恐怕也会被迁怒。
“李太医,难道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救殿下?”端木绯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太医再问,她的一只小手紧紧地攥着体侧的裙裾,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力量一般。
李太医沉重地摇了摇头,这要是王老太医还健在,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现在,“……殿下怕是过不了半个时辰了。”李太医艰难地说道。
“你……你说什么?!”皇后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又是一阵晕眩猛地传来,整个人摇摇欲坠。
皇后只觉得浑身发寒,如坠冰窖,眼前一片晦暗,仿佛她的前方再也没有了一丝希望……
对皇后而言,舞阳是她唯一的慰藉。
如果连舞阳也走了,那么她活在这世上,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此时此刻,皇后几乎是心如死灰,恨不得随女儿一起离去……
“皇后娘娘,”端木绯沉默了三息后,忽然坚定地出声道,“可否让我一试?”
小姑娘的声音清亮而坚决,在这不大的寝室内异常响亮,令得四周为之一静。
皇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几步外的端木绯,脱口问道:“绯儿,你有办法救舞阳?!”皇后死死地盯着端木绯,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
端木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毫不躲避地直视皇后,不紧不慢地说道:“皇后娘娘,既然李太医说已经没办法了,那就容臣女赌一回吧。”
顿了一下,端木绯的目光又看向了床榻上奄奄一息的舞阳,坚定地说道:“我相信舞阳姐姐,以她的毅力,一定能撑下来的。”
楚青辞没能活过及笄,但是舞阳一定可以!
这一瞬,端木绯的眸子似乎比窗外的灿日还要明亮,让她的小脸上泛着一种令人几乎无法直视的光芒。
皇后怔怔地看着她,似乎着了魔般。
“皇后娘娘……”李太医几乎想说端木绯是不是疯了,她一个不懂医术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救大公主,可是皇后一个抬手打断了李太医。
皇后看着李太医的眼神冰冷如刀,面无表情,那冷漠的神色仿佛在说,你既然救不了本宫的女儿,难道还不许别人救?!
李太医吓得瞳孔猛缩,胆战心惊地低下头去,感觉背后的衣衫已经湿得贴在了皮肤上,浑身又湿又冷,心里觉得皇后现在简直就是病急乱投医。
皇后紧紧地攥着拳头,她也知道让端木绯出手是冒险,可是女儿只有不到半个时辰可活了,李太医都已经判了女儿死刑,自己还能怎么办,还有别的选择吗?!
如果什么也不做,她的女儿就是等死!
一时间,皇后的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闪过一幅幅往昔的画面,女儿出生时嚎啕大哭的模样,女儿牙牙学语的模样,女儿蹒跚学步时的样子,女儿渐渐长大了……
皇后深吸一口气,心中很快就有了决定。
“绯儿。”皇后定定地看着端木绯,她知道这个小姑娘很聪慧,她也知道这个小姑娘与她的女儿亲如姐妹。
若非端木绯在意舞阳,她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你来试试吧。”皇后咬牙同意了,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五个字。
金嬷嬷欲言又止地皱了皱眉,迟疑道:“皇后娘娘,要不要去请示一下皇上?”
金嬷嬷这一说,皇后的面色瞬间又变了,一手紧紧地握住了一旁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眸中阴沉得仿佛肆虐起一片风暴。
这一刻,皇后的心中充满了恨意。
舞阳一发病,皇后就派人去请皇帝过来,连端木绯这个不相干的人也在听说了消息后立刻就赶了过来,可是皇帝呢?!
皇帝这个父亲在哪里?!
怕是在耶律琛那里乐不思蜀,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想着,皇后的神情更为冰冷,也更为坚定。
闭了闭眼后,她的眼神沉淀了下来,看着端木绯又道:“绯儿,舞阳是本宫的女儿,这件事,本宫自己做主,你尽管试!”
皇后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端木绯并不意外,为母则强,最疼爱舞阳的人就是皇后,哪怕只有一线生机,皇后也会去尝试的……只要能救舞阳。
“兰卉姐姐,劳烦备笔墨。”端木绯急忙对着宫女兰卉道。
屋子里本来就备着给太医用的笔墨,兰卉立刻就把端木绯领到了窗边的书案旁,端木绯执笔挥毫,在一张绢纸上写下了一连串的东西——
莨菪叶、熏香炉、香炉盖大小的石板、炭火……
兰卉熟练地吹干绢纸上的墨迹后,就拿去让皇后过目。
皇后飞快地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端木绯要做什么,这个时候,时间紧急,她也来不及细问了,只是吩咐兰卉即刻去准备。
屋子里的宫人们立刻就行动了起来,所幸,端木绯需要的东西都极为常见。
皇后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虚弱的舞阳身上,而李太医、金嬷嬷以及其他人却都在看着端木绯,眸中难免就透出怀疑来。
端木绯不过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姑娘,连太医都说病危之人,她能救得了吗?!
在一道道充满质疑的目光中,端木绯面不改色,她知道她一定可以救舞阳的。
204治好(二更合一)
不到一盏茶功夫,兰卉就带着另一个宫女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带着端木绯要求的熏香炉、石板以及莨菪叶。
在端木绯的吩咐下,兰卉打开了香炉盖,把一块蒲扇大小的石板放在了香炉上,再把莨菪叶放在石板上炙烤。
随着薄薄的石板被香炉中的炭火烤热,石板上的那撮莨菪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接着,几缕青烟自叶上袅袅升起……
李太医在一旁皱了皱眉,眸底闪过一抹不以为然。
他是大夫,当然也认得莨菪叶,莨菪叶可以镇痛,解痉,治疗肠胃病,却是一味猛药,内服慎用,心疾者以及心力衰竭者忌用。
大公主此刻奄奄一息,心力衰竭,绝不适合服用此药。
这位端木四姑娘也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样!
想着,李太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着两个宫女听从端木绯的指示把昏迷不醒的舞阳扶坐了起来,让舞阳的口鼻去嗅那莨菪叶炙烤出的缕缕青烟……
李太医双目瞪大,“胡闹”两个字到了嘴角,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大公主已经如此虚弱,这要是被烟给呛着了,一口气喘不上来,那可没准一下子就断气了……
李太医犹豫了一瞬,目露纠结之色。
他在太医院也有七八年了,见的事也多了,心知今日要是大公主真的被端木绯给折腾没了,那么,就连皇帝皇后也迁怒不到他身上,也等于他逃过了一劫!
可是,医者父母心啊!
“皇后娘娘,还请三思而后行!”李太医毅然地朝皇后上前一步,俯首作揖道,“端木四姑娘对医术一窍不通……由着她乱来的话,大公主殿下恐怕连一炷香都活不到了!”您不能由着她胡闹啊!
屋子里的宫女內侍们一听,都吓得纷纷跪在了地上。
要是皇帝这时候来了,却看到大公主因为端木四姑娘胡乱用药而没了,那他们这些在场的奴婢也难免被皇帝迁怒。
宫人们想着,身子吓得瑟瑟发抖。
“……”皇后瞳孔微缩,身子不住地微微颤抖了起来,几乎就要崩溃,看向端木绯的眸子里浮现一抹犹豫,那眼神似乎在问,绯儿,你有几分把握。
端木绯似乎看出了皇后心里的疑问,只说了一句话:“皇后娘娘,我可以救舞阳姐姐的。”
皇后握了握拳,最终咬牙道:“不许撤!”
三个字落下后,屋子里就陷入了一片死寂,那些宫人们还是跪在地上,没敢起身,感觉他们的头顶仿佛有一把铡刀悬在了上面。
一息、两息、三息……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四周莨菪叶炙烤后产生的烟味越来越浓郁了,在屋子里迅速地弥漫开来……
皇后面沉如水,仿若未闻般看着床榻的方向,身子绷紧如那拉满的弓弦般。
“皇后娘娘,大公主殿下的呼吸好像平稳了一些……”
这时,兰卉惊呼了一声,声音中透着不敢置信的喜悦。
“这怎么可能?!”李太医脱口而出道,转身朝床榻上的舞阳望去。
只见原本气若游丝的舞阳此刻竟好似真的缓过了气,脸色依旧惨白,却不再透着那种灰败的死相;鼻翼间的呼吸虽然还是比常人微弱,却绵长了几分……
呼——吸——
李太医一眨不眨地盯着舞阳的鼻翼和口唇,眼底溢满了震惊之色,就差狠狠地捏自己的大腿一把看看这是不是一场梦了。
李太医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急忙上前两步,道:“且由臣来替殿下把脉。”
李太医又在榻边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伸手去探舞阳的脉搏。
石板上的莨菪叶间还在不断地燃起袅袅青烟,把这屋子里弄得云烟缭绕,可是没有人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舞阳的身上。
舞阳的呼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平稳了起来,皇后冲到榻边,一眨不眨地看着舞阳,就怕错过她身上的每一个变化,嘴里不住轻唤着:“舞阳,舞阳……”
李太医仔细地感受着指下规律的脉动,脸上露出一抹不可思议。
明明他刚才探脉,大公主的脉象显示脉微欲绝,可是现在那尚虚的脉搏中却有了一丝生机,而且还越来越强盛……
李太医收回手,再看向舞阳的小脸时,就见她的眼帘和眼睫微微颤动着,金嬷嬷惊喜地叫道:“皇后娘娘,殿下醒了!殿下醒了!”
在那惊喜的声声呼唤中,舞阳缓缓地睁开了眼,眼神还有些涣散,那苍白干裂的嘴唇喃喃地唤着:“母后……”
这一声呼唤让皇后身子一颤,她紧紧抓住了舞阳的手,泪如雨下,但是这一次是喜极而泣。
她的女儿从鬼门关又回来了!
否极泰来,以后舞阳一定会好好的!皇后在心里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