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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公子!”端木绯又习惯地陪着笑,浓密长翘如蝉翼的睫毛扑扇扑扇的,眉眼弯弯,如月牙般可爱。

封炎将方才在窗户上弹了一下的手指藏在了身后,似是负手而立,凤眸中藏着一抹几不可查的羞窘。

其实,刚刚他是想摸一下蓁蓁的脸,却一时忘了两人之间还隔着窗户呢。

封炎清了清嗓子,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想着: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去摸蓁蓁的脸颊……

封炎把左手往窗台上一撑,再轻轻一跳,就身轻如燕地越过了窗台和方几,姿态轻松极了。

端木绯却是看得低呼了一声,紧张地盯着那个青花瓷鱼缸,怕他不小心打翻了鱼缸。

鱼缸里的金鱼咕噜噜地在水里吐着泡泡,悠闲极了,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刚才的“危机”。

见端木绯又去看那缸金鱼,又想着刚才她调皮地逗弄金鱼的样子,封炎眉眼含笑地想道:蓁蓁一向喜欢金鱼……以前因为楚太夫人在楚家养着那只叫雪玉的猫儿,所以不便养鱼,如今不同了。

唔,他得去寻几条罕见的金鱼送给蓁蓁才好!

封炎心里一下子就打定了主意,眸子里灿若繁星,熠熠生辉。

他笑吟吟地看着那缸金鱼,随口道:“这是十二红蝶尾吧?”封炎一边说,一边悠然在方几旁坐下,想试探一下蓁蓁最喜欢什么鱼。

端木绯眸子一亮,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道:“封公子也懂鱼啊。”一般人看了这缸鱼只会以为是普通的红白蝶尾,却不知道这其实是珍贵的十二红蝶尾。

所谓“十二红蝶尾”,就是通身银白的金鱼身上有十二处呈现火焰般赤红色,分别为两眼圈、两绣球、两胸鳍、两腹鳍以及四叶尾鳍,而且其尾鳍必须为四尾。

封炎的眸子又扫了那缸金鱼一眼,心里暗自得意:几年前,他得知阿辞喜欢金鱼后,就特意学过,保管可以与她聊上一天半天也不会词穷。

“龙睛为算盘珠型,四叶尾鳍舒展如蝶翼,白如霜,红似火,是难得的上品十二红蝶尾。”封炎微微点头,赞了一句,神色间似是漫不经心。

端木绯频频点头,翘起了唇角,眸放异彩,“这缸十二红蝶尾也是我几年未见的珍品了!封公子,你看这尾形……”

说着,她笑吟吟地伸手指着其中一尾金鱼的尾巴,示意封炎去看,可是当封炎真的凑过来时,端木绯却又僵住了……糟糕!她怎么莫名其妙就和封炎聊起鱼经了?

理智回笼,端木绯笑意微凝,不太自然地转移话题道:“瞧我,只顾着说鱼,倒是忘了问公子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封炎本来还想继续与端木绯聊鱼经的,闻言,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地答道:“葫芦巷那个宅子的事,已经有了消息。”

端木绯顿时精神一振,亲自给封炎倒了杯花茶,接着在方几的另一边坐下,殷切地看着他,“封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封炎喝了口暖暖的花茶后,满足得一双凤眼都眯了起来,心里妥帖极了。蓁蓁倒的茶果然香甜如蜜。

他放下茶杯后,就随意地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葫芦巷的那个宅子是皇帝随便赐给舞阳的,这宅子到现在尚未修整好,舞阳自己根本还一次没去过。

但是,自腊月起,已经有不少人看到一个俊秀的僧人在宅子里外进进出出,原来也没人知道那宅子是皇帝赐给大公主的。

偏偏大年初三那天,翰林院的付大人正好在葫芦巷附近遇上了二皇子,二皇子在交谈间偶然提起那是大皇姐的宅子,他是特意来此拜访大皇姐的。

当时,附近有一些路人也听到了,再结合那宅子里不时进出的年轻僧人,一传十,十传百……才慢慢演变为舞阳豢养僧人为面首的传闻。

封炎握拳放在唇畔干咳了两声,眸光微闪,含糊地总结道:“这件事只是阴错阳差的巧合,并没人在暗中算计舞阳……”

“可是,二皇子怎么会去那里?”端木绯疑惑地问道,感觉封炎的结论来得有些突兀。

“……”封炎当然知道端木绯没有那么好蒙混,只不过,他实在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怕“那些事”污了端木绯的耳朵。

但是不说也不行,他不说,端木绯也可以找别人打听二皇子,这么一想,还是由他来说吧,他好歹可以斟酌语句,说得委婉点……

封炎的俊脸皱在了一起,心里好一阵纠结。

端木绯狐疑地歪了歪脑袋,莫非自己问了一个让封炎很为难的话题?

她正迟疑着是不是别问了,封炎却说话了:“二皇子最近认识了一个僧人,一见如故,想着舞阳的宅子里没人住,就暂时把人安置在了那里……初三那天,他也是去那里见那僧人,不巧竟然遇上了付大人。许是做贼心虚,他才会随口说他去探望舞阳的。总之,二皇子的本意只是想蒙混过去,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

端木绯两眼发直地看着封炎,许久才眨了眨眼,眼底有些懵,傻乎乎地附和了一句:“没想到二皇子是信佛之人……”

说完,她心不在焉地抿了口花茶,觉得封炎说的每个字她都听懂了,怎么连在一起,就觉得他的话有些怪异。

二皇子信佛归信佛,去寺里烧香听经念佛就好,为何要把一个僧人藏在舞阳的宅子里呢?!

封炎闻言差点没被口水呛到,表情变得更古怪了,心知蓁蓁大概是没听懂……也是,无论是楚青辞,还是端木绯,都不会有人在她跟前说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的那些事。

封炎不知道第几次地清了清嗓子,也捧起了花茶,对自己说:反正这个话题带过去了就好!

端木绯又垂眸啜了口茶,没注意封炎那怪异的神色,思绪飞转。

她一向不纠结,想不通的事也就不想了,祖父楚老太爷说了做事要分主次,二皇子蓄养僧人的用意不重要,反正她只要知道舞阳是被二皇子连累的就行。

无论如何,二皇子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总不能让舞阳平白背了这个黑锅,污了名声吧!

不过……

她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封炎一眼,心里又隐约升起一种复杂的感慨:这才过去了短短几个时辰而已,封炎竟然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了个一清二楚。

这五城兵马司多是些混日子的纨绔子弟,办起事来估计没这么雷厉风行,所以封炎这消息的来源十有八九靠的不是五城兵马司……

封炎在京中的眼线恐怕堪比东厂了吧?!

端木绯既是心惊,又是叹服。

那“赞叹”的眼神看得封炎一下子把腰板挺了起来,俊美的脸庞上唇角翘得更高了,眉飞色舞。

这件事他办得如此漂亮利索,蓁蓁果然高兴了吧!

封炎心情飞扬,决定顺势把事情办得更圆满一点,自告奋勇地说道:“这事就交由我来办好了……”

看着封炎那跃跃欲试的模样,端木绯忽然就有些“担心”二皇子的安危。

“不急!”端木绯急忙道,生怕下一瞬他就跑去“办事”了,“我想,这件事还是得先问问舞阳姐姐,看看她的意思……”

这件事的当事人毕竟是舞阳,二皇子也是舞阳的弟弟,究竟要如何处理,还是要由舞阳自己来决定。

封炎怔了怔,瞬间就明白了端木绯的心意,然后笑了,眸子里闪动着熠熠流光,柔和得不可思议。

他的蓁蓁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从来没有变过!

封炎的耳尖微微发烫,一下子站起身来,丢下一句:“那……就晚上见!”

话音未落,他又是熟练地往窗台上一撑,身子就轻盈地跃到了窗外,快得端木绯的眼睛几乎捕捉不到。

封炎背对着她,挥了挥手以示告别,很快借着一棵大树三两下地爬上了后墙……

端木绯看着墙上那道紫色的背影,默默地叹气,默默地关窗,跟着看向她的那一缸金鱼,此刻才蓦然想到某个不对劲的地方。

“奇怪,他怎么跑来找我……”而不是直接去找舞阳?

端木绯垂首对着鱼缸里的金鱼自言自语道。

封炎却是听不到了,他轻快地自高墙上跳了下去,整了整衣袍后,忍不住回头朝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就吹着口哨,步履轻快地走了,心里琢磨着:他到底送什么鱼给蓁蓁好呢?

是乌云盖雪,蓝蝶尾,玉顶银狮,还是朝天龙水泡……

思绪间,他闲庭信步地绕过两栋殿宇,脚下的步子忽然一缓,看到正前方十来丈外的一个八角凉亭里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个着明黄色的龙袍,一个着大红色的麒麟袍,正是皇帝和岑隐。

坐在亭子里的皇帝也看到了封炎,抬眼对着他微微一笑,然后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说话。

封炎的眸光闪了闪,大步流星地朝亭子走去,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皇帝含笑凝视着封炎朝他走来,深沉的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低声叹道:“这岁月不等人啊,才一晃眼,孩子们都大了,舞阳、祐显都要择亲了……朕也过了而立之年了。”

皇帝的声音越来越轻,待到封炎走到近前时,已经低不可闻,只有侍立在一旁的岑隐听到了皇帝方才的叹息声。

“皇上舅舅。”封炎若无其事地对着皇帝抱拳行礼,声音清朗。

“阿炎,坐下说话。”皇帝深深地看着身形挺拔的封炎,慈爱地笑道,“朕记得你今年也十四了吧,有没有看中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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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沙……”

微凉的春风轻轻拂来,吹得凉亭四周的树枝花木婆娑起舞,摇摆着发出声响。

封炎率性地撩袍在亭子里坐下,目光在腕上的红色结绳一扫而过,微风肆意地吹拂着他的鬓角,几缕乱发迎风飞舞,衬得眉目如画的少年透着几分不羁。

封炎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皇上舅舅,只要我娘看中的都成!”

皇帝不由失笑,指着封炎的鼻子摇了摇手指,调侃道:“你啊,还是个没开窍的!”

皇帝倒也不意外,毕竟封炎不过是十四岁的少年而已。

皇帝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唇角翘得更高,笑得慈祥温和,敛去了一身威仪,就像一个普通的舅父般,又道:“阿炎,你年纪也大起来了,身边不能没人伺候,朕先给你挑两个伺候的……”

言下之意就是要给封炎送两个通房。

“外甥谢过皇上舅父的好意。”封炎姿态随意地对着皇帝拱了拱手,俊脸上却是一本正经,“我娘说了,要是我敢像父亲那样……她就一鞭子抽死我算了!”

他称呼安平是“娘”,但是称呼封预之却是“父亲”,与双亲的亲疏一目了然。

一说到安平,皇帝的嘴角抿了抿,神色便有些怪异,干咳了一声,又道:“你娘一向有主见……”

皇帝似有叹息,倒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心里想的却是:少年血气方刚,就没有不喜漂亮姑娘的,安平拦得了一时,还能拦一世不成!

封预之就是前车之鉴。

不过,阿炎都十四了,也该给他定下亲事了,也好“安定”下来。

这时,又是一阵风猛地刮了过来,风吹而树动,树梢又是一阵乱舞,肆意凌乱。

皇帝抬眼望去,那躁动的树梢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待风止,树枝就渐渐平息了下来,宁静安逸。

俗话说:树欲静而风不止。

在皇帝看来,把风挡了去,树自然也就安歇了。

四周随着皇帝的沉默而安静了下来。

周遭静了几息后,皇帝忽然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龙袍,随性地笑道:“阿炎,你陪朕去崇明湖边走走。”

封炎也跟着起身,应下了。

皇帝率先走出了凉亭,封炎和岑隐紧随其后,跟着,一个守在亭子旁的小內侍和两个侍卫也不近不远地跟在了后面,步履悄无声息,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一行人朝着崇明湖的方向闲散惬意地走去,此时正是申时过半,太阳西斜,温暖而不灼热。

当他们来到崇明湖畔时,夕阳已经快落到湖面上,映得湖面一片霞光四溢,波光粼粼。

夕阳无限好。

皇帝眺望着前方的夕阳,静立在湖畔,直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声:“皇上舅舅!”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道裹着大红斗篷的身影朝他们迎面小跑过来,少女跑得是气喘吁吁,粉面染霞,鬓角的红宝石珠花随着她的步履微微晃动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皇上舅舅!”九华激动地冲到了皇帝的跟前。

她似乎根本就没看到皇帝身旁的封炎和岑隐,急切地一把拉住了皇帝的右胳膊,撒娇道:“皇上舅舅,您一定要帮帮我啊!”

皇帝对这个外甥女一向疼爱如亲女,慈爱地拍了拍她的素手,安抚道:“九华,怎么了?有事慢慢说,有朕给你做主!”

九华深吸几口气,调整了下呼吸,素手还是攥着皇帝的衣袖,急忙道:“皇上舅舅,求您给我与……与一个举子赐婚吧。”

九华仰着小脸,一眨不眨地看着皇帝,一脸的殷切,殷切中又透着一丝慌乱与紧张。

刚刚母亲长庆特意去她住的流觞苑找了她,与她私下说起了她的婚事……

想着,九华心乱如麻,长庆那傲然专断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她耳边:

“九华,你的婚事你无须担心。这次迎春宴,本宫会请皇上为你赐婚。”

“哼,那端木贵妃自以为是,自视甚高,还以为本宫要紧扒着他们母子不成?!皇弟膝下多的是皇子,区区一个大皇子而已,只有他配不上我儿的份!”

“既然如此,二皇子也成。”

“九华,你放心,是不是皇长子不重要……等你嫁过去以后,你一样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将来这大盛朝最尊贵的女子!”

“……”

然而,长庆想得虽美,却不懂女儿的心。

九华才不要嫁二皇子,也不想当什么太子妃!

她的心里只有她的罗哥哥!

想着她的情郎罗其昉,九华咬了咬下唇,面色红艳欲滴,晶莹的眸子里波光流转,仿佛蕴了一池春水般,春情荡漾。

大皇子、二皇子再好,再尊贵,那也不是她的罗哥哥。

她的罗哥哥俊雅斯文,温柔体贴,年纪轻轻,才华横溢,出口成章,虽然出身寒门,却落落大方,处变不惊,气宇非凡,根本就不是那些个迂腐的书呆子可以相比的。

既然贺太后不肯为她做主,她只好来求皇帝。皇帝一向唯才是举,一定能慧眼识良才。

乍一听九华看中一个举子让自己赐婚,皇帝惊讶地挑了挑眉,跟着面露沉吟之色,一时没说话。

就站在皇帝左手边的封炎对于另一边的九华视若无睹,他随手从湖边的柳树上折了一条柳枝,百无聊赖地以柳枝拨着湖面,湖面荡起了层层涟漪……

封炎眼帘半垂,看着清澈的湖面,脑海中想的是方才端木绯弹水逗金鱼的样子,唇角微翘。

九华见皇帝没直接反对,赶紧又道:“皇上舅舅,您只要见了他就知道了,罗……他才思敏捷,过目不忘,年纪轻轻已经是学富五车。若非上届春闱要为其父守孝,他早就高中了!”

说着,九华就为心上人感到心疼,今科罗哥哥又遭飞来横祸,不慎伤了手臂,再次无缘春闺……

九华暗暗握了握拳,罗哥哥伤了手臂的事决不能告诉皇帝,否则皇帝怕是真的不会同意了。

其实,手伤又如何,罗哥哥才学过人,容貌俊雅,只要皇帝给一个机会,他就能一飞冲天,让天下人知道他的名字!

皇帝负手而立,随口问道:“九华,那举子姓甚名谁?”

闻言,九华的眸子更亮,如宝石般熠熠生辉,娇声道:“罗其昉,他叫罗其昉。”

只要皇帝肯召见她的罗哥哥,一定会知道他有多么出色,绝对是人中龙凤!九华骄傲地翘了翘嘴角。

“罗其昉……”皇帝又是眉头一动,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就转头问岑隐道,“阿隐,你可知此人?”

岑隐立即答道:“回皇上,据臣所知,这罗其昉是江南宿州人,与包括闻二公子在内的三人并称江南四大才子。文章写得不错,臣曾经读过他一篇《论耕读传家》,可谓观点鲜明,有理有据,言之有物。”

春闱将即,皇帝也耳闻了一些举子的才名,读过几篇文章,岑隐一说这篇文章的题目,皇帝就隐约想了起来,好似自己是曾翻阅过这么一篇。

“原来是他。”皇帝缓缓道。

“皇上舅舅,您就成全我吧。”九华撒娇地晃了晃皇帝的胳膊,祈求道,“罗举人他真的是有状元之才,是文曲星下凡!”

九华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帝,皇帝没有像太后一样直言反对,让九华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皇帝皱了皱眉,狭长的眸子里似有迟疑。

他只有长庆这一个同胞姐姐,也就九华这么一个亲外甥女,九华是皇帝看着、宠着长大的,说是尊贵如公主也算不夸大。

就算是这罗其昉确有真才实学,待他今科金榜题名,也不过是从小小的庶吉士开始,根本就配不上九华堂堂县主!

封炎轻轻甩着柳枝,就像把玩着马鞭一样,拍打着水面。

“啪、啪、啪。”

那轻微的声响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引得湖面上水花飞溅,岑隐闻声望去,只见封炎的嘴角泛着一抹似笑非笑,手里漫不经心地搅动着一池春水……

二人的视线对视了一瞬。

岑隐眯了眯那双魅惑的眼眸,莞尔一笑,道:“皇上,臣听县主这么说,这罗其昉似是那文曲下凡的王子淳一般。”

这王子淳本是布衣出身,因为被太祖皇帝重用提携,便青云直上,为官几十年一直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太祖皇帝和王子淳君臣两相宜的事迹也传为美谈。

皇帝心念一动,右眉挑了挑。

是啊,这罗其昉虽然是一个举子,但若真有些才学,有自己堂堂天子在,必能提携一二。

待来日罗其昉就算做个封疆大吏也不在话下,英雄不问出处,这大盛天下都是他的,配不配得上也不过是天子一句话而已……

想着,皇帝的心情明快了不少,嘴角微翘。

“九华,”皇帝看向九华,温和地笑了,松口道,“这件事待朕见了那罗……”

话才说了一半,就听一声尖锐刺耳的女音怒道:“不行!绝对不行!”

长庆挺胸快步朝这边走来,艳丽的脸庞被怒意染红,一双明眸瞪得浑圆,那瞳孔中的怒意像是狂暴的龙卷风,几乎能席卷摧毁一切。

长庆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先是狠狠地瞪了九华一眼,然后就强硬地对皇帝说道:“皇弟,本宫已经和母后说好了,要把九华许配给祐昌。”

慕祐昌正是文淑妃所出的二皇子。

“……”皇帝看着几步外的长庆,眉头一抽。这姐姐越来越不知所谓了。

皇帝还没说什么,九华已经激动地开口道:“母亲,我不要!”

九华的小脸上,嘴角倔强地紧抿着,毫不示弱地与长庆对视。

母女俩的目光在半空中激烈地碰撞在一起,火花四射。

长庆气得胸膛又是一阵起伏,额角青筋跳动,忍着怒意道:“九华,本宫是为你好。本宫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莫要一时意气。”

说着,长庆又转头看向了皇帝,忙道:“皇弟,你尽快下旨赐婚吧。”

本来长庆还在迟疑着要不要再观望一下二皇子,但是看女儿这忤逆的样子,她不敢再拖延下去。

迟则生变,只要皇帝下了赐婚圣旨,木已成舟,女儿自然也就会歇了那点心思,听从自己的安排。

“皇上舅舅不要啊!”九华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眼里泛起一层朦胧的泪光,委屈地说道,“娘,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您为何就不肯成全我?!”

“九华,就这件事,本宫决不能答应!这关系到你的一生!”

“娘,您也说关系到‘我’的一生,不是‘您’的一生!”

“……”

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各执一词,情绪都越来越激动,听得皇帝的头都隐隐抽痛了起来。

这后宫中的女子哪怕是在皇帝跟前争宠,表面上肯定是作出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最多话中绵里藏针,大多数时候都是暗着斗,她们哪里会在皇帝面前泼妇骂街!

封炎看着这对母女一时吵不完,干脆就悠然地在湖畔席地而坐,琢磨着是不是干脆弄根鱼竿来钓鱼算了。

须臾,又一个小內侍快步朝这边走来,步履生风。小蝎来到岑隐身旁,附耳说了几句,岑隐眉头微动,长翘的眼睫轻颤了两下。

跟着,岑隐便又朝皇帝走了两步,作揖道:“皇上,臣有事要禀。”

岑隐这姿态、这语气一看就是有要事要禀,皇帝瞥了他一眼,对着长庆挥了挥手道:“皇姐,你和九华先退下……此事朕自有决断。”

长庆眉宇紧锁,还想说什么,可也知道朝事要紧,无奈地应了一声,就想招呼九华一起走,九华却是恼怒地嗔了她一眼,对着皇帝福了福,“是,皇上舅舅。”

说完,九华甩袖离去,俏脸绷得紧紧的。

今天若非是母亲刻意破坏,她肯定已经说服皇帝舅舅下旨给她和罗哥哥赐婚了!

九华越想越气,不顾长庆在后方喊她,好像一阵风似的小跑着走了。

“皇上舅舅,既然您这里有事,那我也先退下了。”

封炎拍拍屁股从地上轻快地一跃而起,对着皇帝抱拳行礼后,也毫不回头地离去了。

崇明湖畔只剩下了皇帝和岑隐,夕阳的余晖柔和地洒在二人的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晕……

其他的內侍和侍卫都自觉地往后退了好几丈远。

岑隐作揖不紧不慢地禀道:“皇上,臣刚刚得了消息,滇州总兵苏一方反了,杀了监军太监张仪,投诚了南怀人,还亲自带兵解除了南安关的布防。南怀人在其铺排下一路北上,进入南安关,占领了整个滇州。”

岑隐阴柔的声音被风轻轻一拂,就散去了……

大盛东边靠海,另外三面则被数十个小国包围,大部分小国都不成气候,对大盛俯首称臣,岁岁朝贡。

然而,北有北燕,南有南怀,西北又有蒲国,这三个蛮夷大国数百年来都对中原虎视眈眈。

北燕在与大盛交战数十年后,终于在去年年初停战议和;蒲国因为新乐郡主和亲,这十年来也不再大动干戈。

唯有这南怀仍是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