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舞小姐的,哪个没被揩过油,明月心里明白,却还是遏制不住心中的反胃本能地往后退了退,强自笑道,“张先生,你知道我是新人,可别欺负人家啊。”

那人喝了酒,听明月这么一说反倒更加兴奋,双手伸进她裙摆里,色咪咪地说,“我这哪是欺负你,疼你还来不及呢……”

只听“啪”的一声,明月已经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打完之后自己也愣了。那姓张的酒醒了一半,立时勃然大怒,上前一把拽住明月的头发,骂道,“妈的,你一个小婊子也敢打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说着,两个大耳光扇过去,用力一抡,将明月狠狠甩在地上。

明月吃痛,心中委屈又害怕,两行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那人打得还不过瘾,追过来一脚踹在明月腰上,嘴里又骂了好几句。

晋少冷冷看着这一切,心中莫名一禁,刚想起身下楼,却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

“住手!”左清峰刚才门口进来,正对上明月泪流满面的表情,惊讶之下,却又一瞬间溢满了怜惜。他走过去将她扶在怀里,早有手下过去将那个人制住,左清风用拇指抹了抹她的泪水,说,“明月,你怎么会在这儿?”

明月目光凌乱地看着他,心中一时大恸。委屈。怨恨,思念,许许多多复杂的心绪一齐涌上来,她软软地伸手去推他,说,“你不是要订婚了吗?你连给我写信的地址都是假的……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你走,你不是我的峰哥哥……”

左清峰看着明月泛着红痕的脸颊,她的泪落在自己的指尖,就像花火一样带来阵阵灼痛,忍不住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说,“明月,对不起,你听我解释……”

明月却再无逞强的力气,软软伏进左清峰怀里,嘤嘤地抽泣,仿佛所有的委屈都随着泪水宣泄出来了。

晋少站在楼上,置身事外地看着这一幕。计划进行地比想象中的顺利,他本该觉得开心吧?看得出来,左清峰对这丫头是上了心的。可却是为什么,此刻他心中却没有一丝高兴的感觉,却仿佛有什么在他心里越来越沉,压得整颗心都刺痛起来。

百乐门发生这么大的事,男主角又是将的准女婿左清峰,第二天的新闻报纸上满满都在登这个消息。明月的名头也跟着响了些,记者纷纷把她说成是百乐门的头牌,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有一点点资格与蒋氏三小姐蒋凤兰抢男人。

正在明月因为这些新闻而名声大噪的时候,晋少适时地请她跳了一支舞。全场人都为之一愣,因为作为百乐门的老板,晋少是从来不跟自己旗下的舞小姐跳舞的。可是如今,他竟然为了这个女人破例了。

只是,他真的只是为了捧红她吗?各中缘由,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明月再他怀里踩着曲点,安静而熨帖,他的大手放在她腰上,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灼热。晋少神色自如,淡淡问道,“左清峰跟你怎么说?”

“他说他早跟蒋家小姐说过他在乡下已经有未婚妻了。只是蒋小姐不在乎……那个地址是对的,是那个下人为了讨好他才将我赶走的……峰哥哥他是不知道的。”说到这里明月面露迷茫,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晋少低头看她,只觉掌中的腰身不盈一握,她身上有种很特别的香味,微以低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她互让心跳加速。

明月对他有种莫名的信赖,睁着一双水漾迷惘的`睁眸子,抬头问道,“晋少。我该怎么办?”

晋少忽然停下脚步,猛地松开她,冷冷说,“这样的小事都来问我,你以后怎么在百乐门独当一面?”俊美脸上的黑眸深不见底,他看一眼明月,眸光凌乱而幽深,却只是一瞬。转身掉头就走,一句话都没有留。

明月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地站在原地。晋少这是怎么了?是自己太笨了吗?

以后他都不理自己了吗?

心中忽然充满了难言的失落。

下了班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明月独自走在街上,一整个晚上都在走神。就在这时,黑暗中处伸出一双手,将她紧紧扼住,狠狠拖到漆黑的巷子里。她挣扎着,本能地大喊一声,“救命啊……”那人一下子扼住他的脖子,抵在墙上,说,“叫也没有用!你是什么身份,也配挡了左爷的财路?怪只怪你不该在这时候出现!”

左爷……左清峰!他竟派人来杀她么?那人勒的她更紧了,明月的双手无助的挣扎着,眼角留下一行不甘的泪水。

就在这时,只听啪一声枪响,震飞了巷子里栖息的数只寒鸦。

晋少举着黑色枪管站在巷子口,俊逸的脸上带着一抹动容,似乎忽然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又带着一抹怕失去的恐惧。晋少走过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下巴紧紧抵住她的肩膀,,就怕她会凭空消失一般,深吸一口她身上特有的清香,互让再也不想放开她了。良久,她抚摸着明月的脸颊,轻轻扳起她的下巴,灼热的吻了下去。

明月一怔,半晌,青涩的回应着她。她只觉自己整个人就要融化在这种淡淡的烟草味道里。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如果时间就这样停住,也就不枉此生了吧。

那是他的书房,整洁宽敞,泛着淡淡的烟草香。明月端着一碗燕窝走进去,见他看文件正看的入神,轻轻将白瓷蛊子放在那里,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晋少,救了她,调教她,彻底改变她一生的男人。他的侧脸轮廓分明,此时在橘色的灯光下却透着一抹难得的柔和。明月忍不住问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装下了这个男人?

晋少没有回头,只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只觉那肌肤如玉滑腻,又泛着一丝凉。明月心头忽然一酸,忍不住自后抱住他,下巴紧紧抵在他坚实的肩膀,喃喃的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会喜欢我?"

她声音里透着一种难言的迷茫.

晋少眼中划过一丝歉疚和怜惜,伸手佛摸她的脸颊,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谁说我喜欢你了?说不定我只是利用你呢."

明月嗔他一眼,心底却忽然害怕起来,双手将她抱的更紧,说:"利用就利用把.只是别让我知道就好了."

晋少心中一震,随意轻轻拍拍她的头说:'傻瓜."

早晨上班的时候,晋少笑容满面的作上车,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仰起,露出少见的微笑.

老黄丛倒后镜里看着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说,“听说蒋家小姐已经闹着要跟左清峰解除婚约了。”

晋少面上一沉,适才的笑容荡然无存。淡淡应了一声,随即陷入深思,眉心似有若无地蕴了一丝挣扎和痛楚。

其实那天在百乐门里发生的一切,已经让老黄有了些预感,如今更加确定了这些。

一阵冷寂的沉默中,司机老黄忽然轻叹着开口,年过半百的人了,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声音不由有些沧桑,说,“晋少,或许是旁观者清吧。感情的事真的难以说清楚,如果爱了,你就爱个轻轻楚楚,别给自己留遗憾。”

晋少的办公室在外滩一栋最高的大厦里,大门上嵌着金花,透着一种厚重的典雅和奢华。

“那天晚上的事儿,是你拦下的?”屋里传来一个优雅甜美的女声。

“嗯。”沉默片刻,晋少淡淡地应了一声,说,“果然是你派人去杀明月的。”

“晋,这些天来,我很想念你。”那女人避而不答,声音却有些动容,

晋少深深看她一眼,不落边际地避开她,说”凤兰,你驾驭男人的手段,还是这么厉害”.

蒋凤兰斜斜往沙发上靠了靠,挥弄着指甲,说”全上海不明白我,你还不明白我么?”

左清峰是不错,人也本事,可是终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跟他在一个每能有什么前途?”她的声音懒懒的,像是讨论天气一般平常,她忽然抬起头来,说”再说我跟他在一起,也就是为了你一下,收收你的心,女人,总有些是小心思的.

晋少冷静地大量眼前这个女人,没有说话.

除去容貌手段的不说,她也是很迷男人的吧.蒋家三小姐凤兰,留过洋,穿华丽的西洋装.从小万千宠爱在一身,雅典美貌,尊贵聪颖,蒋老爷子的掌上明珠.谁娶了她,就相当于不费吹灰之力得了半个上海.

左清峰这样想过,他也这样想过.

“晋,你记不记得,在北平念书的时候,陈教授给我们做过一个西洋的心理测试,全班那么多的人,只有我们两个答案是一样的?”蒋凤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双手重新攀上他的肩膀,说”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

她斜斜坐在他前面的桌子上,说”我老爸喜欢左清峰,一是忌惮你们周家,二是希望我能嫁给容易掌控的女婿.可是他又好面子,左清峰的乡下未婚妻在百乐门当舞女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唯一的优势也失去了,你说我爹还会赞成我跟他的婚事吗?”她将美艳脸庞凑向晋少,说”这一切,都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晋少一楞.

站在门外的女子也一楞.

明月攥着那一叠纸张,一步一步走出周氏大门。外头的阳光那么刺眼,仿佛方才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阴暗的梦。

可那偏偏是真的。

原来。

原来从他第一天从街上把自己救出来的时候,就是为了今天这个结果。

可是为什么,她会用哪样的眼神看他,为什么会那样握着她的手?分明还记得方才,他满脸恬静的微笑,陪她吃了早餐才走出房门。就象寻常的夫妻哪样子,他坏笑着说,你别在叫我晋少了,叫我晋,或者相公,随你喜欢。

……如今知道了,又该如何是好呢?

阳光那么刺眼。街上人来人往,上海依旧繁华,只是不孩子到,那里才是可去的地方?

左清峰从车上下来,见是明月,眼中露出关切而急迫的眼情,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他说,对不起明月,我让你受苦了.....哪天是凤兰派人杀你的,我也是事后才知道,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左清峰絮絮地说了很多,却将跟蒋凤兰婚事一点不说。

明月也没有追问的必要了。

就想凤兰说的那样,情也好,爱也好,那不过逢场作戏的东西。……总有身价性命在前头。

最后,明月只听清了一句,左清峰在她耳边说,明月,你还爱我吗?

明月怔怔地看着他。

爱,那是什么?

她的人,她的心,早已经空了。

“明月,我们一起去南洋。重新开始,好不好?看她空洞的眼神,他忽然心痛。

新闻纸头版上写着从上海开往南洋的油轮触礁沉默的消息。

晋少把用人递过来的新闻纸随手一仍,却没有心思去看。

他一直找不到明月。

她好象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一点存在的痕迹。只有那被她捏皱的文件,被人在南京路上拣起来,按地址送回周家。

她一定听到他与凤兰的谈话了。

可他最后拒绝了。明月可曾听到了吗?

许多个夜晚,晋少总是疯狂思念那种曾经弥漫在耳边轻柔的呼吸。黑暗中他想起----

宴厅里的栀子花泛者清香,灯下法兰西红的暗影辉煌。

他请了她跳舞,只觉那腰身不盈一握。十指相扣间,她的气息轻微而迷乱,让人有种身在梦中的错觉。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只是,他拥有了一时,却错过了一世。

哪个灯下认真写着毛笔字的女子,哪个曾经瑟缩的他怀里温软娇小的身影。

……可还会再回来吗?

一枕黄粱

春日雨夜,你也曾捧着一卷诗书倚在墙边,叹一句,小窗荷花雨,玉阶白露霜。春夜虽美,怎奈,光阴难留呢。

我举着茶盏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梅苏,你生来就得到的太多,所以你不懂平凡人的痛苦。世事这般无奈,其实我早有体会。比如,我与你在一起的三年,比不上她在你身边短短一刻。又比如,我为你付出所有的青春与自尊,抵不上她一个梨涡浅笑。

如花美眷,敌不过似水流年。

原来那些有关你爱我的错觉,都不过是一枕黄粱。

一.{他给我取了一个极是动听的名字——顾雪嬛。这样的礼物,终我一生,注定无法忘怀。}

蓬荜生辉。

我天生早慧,开始真正明白这个词的含意,却是始于段梅苏。

那是七年前的傍晚,顾家寨里忽然来了许多外人。乍一进屋,我只觉平日质朴并且略显寒酸的茅庐格外明亮。我疑心是提早点了灯,可是却并没有。

江北顾氏落魄多年,又要撑起大家族的门面,一分一毫都要计算着用,连一点烛火都不肯轻易浪费。只是这一点,外人体会不到罢了。

我的目光扫过四下,定睛一看,才知这一抹奇异的明亮,是来自角落里的白衣少年。

原来这世上真有人,容颜秀美到如斯地步,能让满室蓬荜,灿然生辉。

不过是与我相仿的年纪,眉宇间攒着一股高贵和稚气,锦衣金冠,面容清秀,神采夺人,顾盼之间,一双明目艳美如春水。

这时,只见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美妇款款朝我走来,仔细端详片刻,抬头笑对母亲说,“七姑娘果然是粉雕玉琢的可人儿,真不愧是江南顾氏这一辈最出挑的女孩儿。只是夫人,你可舍得让她跟本宫走?”

母亲沉吟片刻,低头看我一眼,目光中的关切和不舍一闪即逝,只是浅笑,道,“小七,这位华妃娘娘是宫里的人,那里有天下最极致的华丽,也有天下最无望的残忍。你自己的路,你自己来选。”

此话说得淡然,却又字字珠玑,在场所有宫人,脸上都不由一黯。

我一愣,仰头看着母亲,又看看那美妇,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答。

“梅苏,你来。”华妃娘娘轻声唤来那白衣少年,亲昵地按着他的肩膀,说,“见过七姑娘。”

少年雾气缭绕的美眸中闪过一抹倨傲,可依然翩翩有礼,落落大方地拱手道,“在下段梅苏。”

“段”乃皇族大姓,我小心打量他一番,心中也大约猜出他的身份,急忙躬身还礼,道,“民女叩见三殿下。”

他微微一怔。带着重新审视的目光打量我。华妃娘娘面露喜色,问道,“七姑娘怎知他是三殿下?”

我刚要回答,却又顿住,看一眼母亲,见她微微点头,我这才开口,道,“当今皇上三位皇子,大皇子于去年领兵出征西域,年纪应已成年。二皇子与三皇子都以美貌扬名天下,年纪也都未及弱冠,可传说三皇子酷爱弹筝,所以指尖会有寻常人不会有的一层薄茧。……所以民女斗胆揣测,这位是三殿下。”

少年恍然,抬起手来看一眼自己的指尖,勾起唇角,嫣然一笑。

华妃眼中的欣赏更甚,她眯起眼来看我,握了母亲的手,道,“七姑娘天生聪慧细心,举止言谈滴水不漏,让她留在这乡野,也平白让珠玉蒙尘啊……日后本宫会将这天下最好的,与顾家一起分享。”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眼中透出昭然的野心和决然。母亲淡淡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七,娘要你自己选,你想好了么?”

我看一眼那白衣少年,又看一眼华妃身后数箱珍宝和绸缎,这些都是顾家所需要的。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转身面向华妃福了福,道,“小七日后愿凭夫人差遣。”

母亲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仿佛早已预知我的选择。华妃轻轻抚摸少年乌黑的发,道,“有江北顾氏最出挑的女子在身边,还愁你父皇不赞你知书识礼么?你那没头脑的大哥,却在战功赫赫之时迎娶富甲天下的郭氏女,不知避讳,真是蠢材。”

母亲与我对视一眼,都没有接口。看来这华妃真是把我顾氏当成了自己人,说话也不再有丝毫避讳。可这也同时显示出宫中夺嫡争斗的惨烈。还好只有三个皇子,不然真要天下大乱了。

母亲忽然开口,道,“三殿下,小七以后便要一生跟随着你。为她取个名字吧。”

我今年十一,所有人都只叫我小七,顾氏没落之后,这一辈的女孩子都没有再取名字。

段梅苏想了想,望一眼窗外簌簌飞雪,一双动人双眸含笑看我,道,“我以后就叫你雪嬛吧。——顾雪嬛。”

日后无数次的回想,我总会清晰忆起段梅苏当时神采飞扬的情景。我总是记得,那一天他是以怎样高贵随意的姿态走进了我的生命。记得那场雪,记得那袭翩然白衣,记得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记得他给我取了一个极是动听的名字——顾雪嬛。

这样的礼物,终我一生,注定无法忘怀。

临走的时候,母亲送我一个红色锦盒。是一把金色匕首。

我一想离别在即,不由流泪扑到母亲怀里,什么话也说不出。

母亲轻拂我的发,轻声叹道,“顾雪嬛。——嬛嬛楚宫腰,服侍君王侧,即使心洁如雪,又净得了几时?

雪嬛,你要记得,世间男子皆薄情,没有人值得你拿命付出,你记住了么?”

二.{我以为我是抱着牺牲自己的心意救了段梅苏,我以为日后若有重逢的一天,他必会感激我。可是原来不是。我所作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将他拱手让人。}

华妃还要在江北逗留数日,说是省亲。其实在我看来,无非是希望儿子得到江北名门的支持,做些活动罢了。我与段梅苏便先启程回大正宫。到底是年少,段梅苏小我一岁,为人聪慧高傲,却也任性妄为。刚走出巷口,忽然俯在我耳边,指着身后那一大群拖沓的随从,说,“走到哪都有这么多人跟着,可真无趣。你不是很聪明么?有没有办法甩开他们?”

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侵入我鼻息,脸上莫名一红,想开口劝他,回皇城的路途艰险,没有人保护怎么行?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没有出口,反而低头一笑,道,“好吧,你等着。”

这一生,我就是他的人了,难道要让他把我看成刻板严肃的教书先生么?偶尔陪他疯一次,或许也无伤大雅。况且心底深处,我亦希望与他独处。

那个深夜,我与他共乘一骑白马从深深小巷里飞驰而出,头顶是灿灿星光,我坐在他身前,段梅苏双手握着缰绳,把我整个人环在怀里,夜风微凉,他身上有一种灼热的温度。两旁的风景迅速倒退,他的声音响在我耳边,“雪嬛,其实我根本不想做什么太子。我只愿得一心人,陪我看遍这世间美景,秀丽山河。”

我回过头去看他,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照得他一张俊脸飘忽若梦,

我正待要说什么,却只听耳边掠过簌簌的风声,无数响箭射在我们身侧的泥土里,后面传来喊杀声,我俯身一看,只见身后有一对蒙面人正快马朝我们奔来,段梅苏抽紧了缰绳,低声道,“雪嬛,坐好了!”说着,一拍马背,那骑大宛汗血宝马便风驰电掣地往前奔去。

可是追兵也都不是泛泛之辈。身后忽然传来“哧”的一声,一柄羽箭射中了段梅苏的肩膀,他不由低低呻吟一声。后面的蒙面人与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我看着他脸色苍白的脸颊,和汩汩留出的殷红鲜血,心下一痛,已经做了决定。

“你沿着这条路往南走,大正宫见。”我说完,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段梅苏眼中有诧异,我已经闪身跃下,青色长裙翻飞如蝶,我为他挡着追兵,回头再望一眼,说,梅苏,保重。”

日后无数次的回想,我总觉得,那是我一生中最错的决定。我以为我是抱着牺牲自己的心意救了段梅苏,我以为日后若有重逢的一天,他必会感激我。

可是原来不是。我所作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将他拱手让人。

三.{那美男子举止轻浮,伸手捏一把我的下巴,道,好个有趣的小妞,信不信我这就跟你家主子买了你?让你每日给我沐浴更衣,看你还敢再小看我。}

许多年前,在江北顾家,听华妃语气里的意思,是要将我许配给段梅苏为妻。她们对外也是如此宣称,只是这三年来,绝口不再提起。我每日陪着段梅苏读书,打点他的起居饮食,所作的一切,都不过是个寻常侍女要做的事。或许,与江北顾家联姻,得个民间风雅的美名,博了皇帝的龙颜一悦,我对他们来说,便再无多少用处。

在大正宫生活三年,我亦渐渐得知诸位皇子的名讳和形势。大皇子段梅清娶了富家天下的郭氏女。数月之后,段梅苏便宣称与我定亲,顾氏一门家学渊源,隐居多年,清高耿介。从他二人所娶之人,在明眼人眼中,两人的城府便立分高下。二皇子段梅逸的母妃早逝,无人在背后为他出谋划策,再加上他为人放荡风流,是以并未订下婚约。

我成了段梅苏的贴身侍婢。表面虽是他的未过门的妻,可是事实上除了皇上和华妃,宫里没有一个人将我的身份看得那样高。所有人都看好一个叫锁烟的女子,他们都曾听说,这个绝色女子是与段梅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刚及弱冠时他便曾经放话出来,此生非她不娶。

其实他们不知道,段梅苏与她相识,其实是在我之后。

三年前,离开顾家的那夜,我为了救段梅苏而与他分开,逃脱之后便先回了大正宫。当我养好了伤,正待要亲自带上宫中靠得住的侍卫去那个边陲小镇寻段梅苏的时候,他却回来了。

身边还有一个素衣白裙的女子,白皙无暇的脸庞配上一双秋水似的眼睛,真真艳若桃李。段梅苏的箭伤还未痊愈,他一手搭着她的肩膀,艰难的行走,见到我,脸上掠过一丝浅淡的歉疚,他说雪嬛,这是锁烟。当我那日因为伤重而落马的时候,是她救了我。

那一刻,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我便明白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原来,在我为了救他而离开他的时候,他找到了他的一心人,陪他看遍这世间美景,秀丽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