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竟然会嫉妒。嫉妒你叫他的名字,嫉妒他能让你为他流泪。
如今若寒是抚远大将军,国家社稷都系在他身上。我却日复一日,更放不下你。
我知道我不应该,可是我没有办法。”
听了这番话,我心中咚咚直跳,仿佛是在梦里。忽然恍过来若陵是在病中,双唇干裂,慌忙端茶给他喝。
若陵抿了口茶,细碎烛光中,凤眼如丝,他忽然吻向我的颈弯,口中呼出的热气有些痒,我大惊,骤然后退,他却狠狠扳住我的肩膀,让我半点儿动弹不得。他的吻,细碎向下蔓延,大手不由分说地退去我那件染了色的七色芙蓉衣,指尖所过之处,灼热一片。我几乎要哭出声来,虽然我早该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他吻向我的唇,一寸一寸吻干我的泪水,声音里说不清是自责还是恼恨,馨儿,我要你。我控制不了自己。
看着他那样深情的眼神,我脑海中忽然空白一片。
若陵横抱起我,走向粉玉牡丹塌,帐前竖着一扇簪花仕女图,在橘色烛火中映出一张张桃花样绯红的脸庞。衣袖挥舞之间,红烛倏忽熄灭,夜明丝线绣就的鸳鸯帐发出盈盈的亮光,辉映起暗夜里的一轮春色。
七.{若寒的眼神自信得有些陌生,说,“我现在手握两国军权,天下都是我的。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
传说边境告捷,若寒打胜了。若陵大喜,在大正宫前亲自迎他回来。金色仪仗气势非凡,宫中女眷鱼贯站在队伍的最后方,我低着头,不知该看向哪里。
若寒却径直出现在我面前,高头大马上的他,威风凛凛,眼神冷峻却深情。“馨儿,跟我走。”他朝我居高临下地伸出手,那么熟悉的一双手。我却在他身后,看到黎国的军队。
大正宫转眼已被重重包围,若寒打胜是假,实则引黎军入关。禁卫军里也都是他的人,是以若寒会被蒙在鼓里。
“母亲不甘让我屈居人下,才会千方百计拆散我们,只为我能暗中迎娶黎国公主。只怪我明白得太晚,她要的只是权力,我若早点为她争取,便不会失去你。”若寒不由分说将我抱上马,他的眼神自信得有些陌生,说,“我现在手握两国军权,天下都是我的。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
若寒紧紧抱我,下巴抵着我的头,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带着我扬长而去。我回眸望向若陵,他淡淡地回望我,即使在此时,依然周身溢满着超凡尊贵之气。他说,“杜馨儿,你走吧。其实那天我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哄你的。只是想拿你当人质制约若寒,却还是棋差一招,败在他手里。”
我狠下心收回目光,依偎在若寒怀里,渐渐离开他的视线,乖巧而安静。
尾声
天和二年。馨妃甍。前朝皇帝漆若陵逃亡西方的硫国。
民间百姓闻此大变,彼此唏嘘一下,日子依旧还要继续。
“是你放走他的?”若寒大怒。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
私放钦犯是死罪。皇后是黎国公主,她早恨我入骨,煽动群臣要将我治罪。
静馨苑里,若寒狠狠扼起我的下巴,让我不得不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那么冷,却也依稀刻着往昔的纹路,说,“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我忽然落泪。
“我真的想,一辈子只爱一个人。我也真的,曾将你视为全部。那日你的母亲用杜家村数百口性命要挟我让我说那番话,我才会离开你。看你难过的样子,我的心很疼。”我一步一步靠向窗口,心口绞痛。
“可是,不知道从何时起,我终究背叛了你。我的人,我的心,都背叛了你。……若寒,今生,是我辜负了你。”我是真的不想,背弃对若寒所有的承诺。可是我没有办法。
静馨苑建在百尺高台,我自窗子纵身跳下,只觉身子好轻,心,也轻松了。
……还记得他那样叫我。“馨儿。”他第一次这样叫我,却仿佛这两个字并不陌生,顺着我的目光望向水池,那宣纸上的墨迹已经丝丝缕缕,模糊不清,他却似有些感触,道,“你呆在这静馨苑里,除了请安,半年也不出去一次。朕还以为,你根本就没有心。”
……还记得那个夜晚,他像个孩子一般寻常无助。他说,“我知道我不应该,可是我没有办法。”
漆若陵,这个名字不知何时,已经进驻我心里,一点一点占满,毫无余地。
我知道若陵那天那番绝情的话,无非是想让我走得心安理得。
他却不知道,那日我之所以会跟若寒走,只是因为我想救他。
我心里有他,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
一直,不知道。
我是断掌,生来命硬。百尺高台上翩跹跳下,或许也是命定的归宿。我背叛了不愿意背叛的人,也失去了不愿失去的人。
手里攥着的金黄香囊,明黄穗子丝丝缕缕。上头绣着一个“陵”字,至死,也没有放开。
我想,若有一日他能得知,便会明白我的心意了。
海棠不惜胭脂色文/杨千紫
一、{她心中已经住了一个人。纵使时光匆忙,乱世成殇,依然无法将其忘怀。}
琳琅低垂着头,轻掩上手中的诗书,声音淡漠如天际飘忽的流云。萧公子,请回吧。她抬起头,簪子上的珠链微微一晃,泠泠如雨意飘渺。
萧子夜定定地注视她,眸中浓烈的爱意终于化为一抹爱而不得的凄凉。那样的惶恐,那样的无助,隐隐夹着一丝愤怒。二十年来,从没有人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六扇门名捕萧子夜,世家公子,武林高手,黑白两道,无人不买他的账。本是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呼风唤雨,任何事都不放在眼里。为何世上偏偏要有这样一个女子,即使他把心掏出来放在她面前,她也看都不会看一眼。
其实,顾琳琅远非倾国倾城。
只是一双秀目水意盎然,脸色白净得近乎苍白,无端让人生出一抹怜惜来。
顾家本是江南世家,上一代起开始没落,渐渐连温饱都难以维持。琳琅只好抛头露面出来教书,琴棋书画,信手拈来。可是即使满腹经纶,惊才绝艳,也不过是个女子。茫茫乱世,萧子夜这样的男子,无疑是个很好的依靠,可是她拒绝了,一次又一次,渐渐的,连学堂里的孩童都记住了这位锦衣金冠的英俊叔叔,小七忽然走过来推了萧子夜一把,没好气地说,别再缠着顾老师了,否则小七第一个不放过你!
学堂里的孩子都是喜欢萧子夜的。只有小七,无端的对他有敌意,似是与生俱来。小小年纪,他已经初初浮现出俊美的轮廓,最是顽皮倔强,对琳琅却极是尊重。半响,琳琅有些疲惫地轻抚小七的额发,轻声训斥了一句,小七,不得无礼。
萧子夜眼中却只看到她,定定的,仿佛穿透了自从遇见她起那些孤单而又快乐的岁月,忽然扼住她的腕,一字一顿问道,“那个人是谁?”
时至今日,他忽然明白,她心中已经住了一个人。纵使时光匆忙,乱世成殇,依然无法将其忘怀。
窗外姹紫嫣红,百花开尽,已是夏末。琳琅眼中浮现一抹刺痛,仿佛被触到经年的伤口。她忽然想起那个人,一袭白衣,凤目潋滟,也曾在这样靡荼夏日的百花深处,给她一生难忘的记忆。
二、{陌生而戏虐的男子的声音。他说好一句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如果再相见,我便来怜惜你吧。}
那一年,她还是未及二八的好年华。人人都为她叹息,顾家女儿顾琳琅,诗画双绝,弹得一手好琴,可惜小姐身子丫头命,刚生下来顾家就沦落到举家食粥的地步,空用咏絮之才。城中曹丞相,富甲一方,传说得了个容貌秀美的女儿,恨不得捧到天上去。连为她选丫鬟都甚为严苛。琳琅才名远播,自是伴读丫头的好人选。
那时年少,琳琅初入丞相府,看到如此繁华富丽的宅院,心想此后就要寄人篱下,难免生出顾影自怜之感。一群仆妇又指着她小声议论,你看这就是顾氏之女顾琳琅,都说她有咏絮之才,也不也要来当下人么。
咏絮之才,咏絮之才。这话琳琅早就听得腻了。望着一池春波碧水,轻声吟道,二月孤庭日日风,春寒未了怯园公。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炎炎夏日,午后寂静,琳琅的声音空灵悠远。迎风独立的身影,如象牙纸剪出的美人影,薄透动人,又带着一丝引人怜惜的小忧愁。微一侧头,却只见亭上一个翩然白影闪过,倏忽间消失在靡靡花木之中,不见了踪影。
他的声音却响在耳边。
陌生而戏谑的男子的声音。他说好一句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如果再相见,我便来怜惜你吧。
琳琅一惊,举目四顾,却哪里还有人?那一声轻浮的言语,好听的男声,便仿佛夏日里飘忽的一场幻觉。
三日之后,丞相府忽然戒严,人人严阵以待,草木皆兵。曹丞相让琳琅穿上小姐的衣服,一袭烟绿色镶银线长裙,画贵族小姐才有的梅花妆。他不说是为什么,可是聪明如琳琅,又岂会不知。
盗圣秦月白,留书一封说要来偷曹丞相的相印,大抵是受了某个丞相政敌的委托。而这个盗圣,不仅仅盗名远播,同时也是个采花贼,京城里名门千金闺房里的常客。传说此人容貌俊美,游戏人间,虽然是个恶名昭著的采花贼,却卷走了无数名门闺秀的片片芳心。曹丞相此时对女儿的担忧,其实更甚于那枚相印。然而丞相之女,身姿气质,也并不是任何人都装得像的。才女顾琳琅便是最合适的人选,成了最无辜的幌子,彻夜独坐于小姐华丽的闺房。
丞相千金的房间很大,有两处与花园相接的木制连廊。一处朝着靡荼百花,一处朝着那日她独自吟诗的水榭。夜深了,纵有无数侍卫在屋外严守,琳琅还是忽然察觉到一抹危险的气息,有人在暗处朝她逼近,而她,无处可逃。
三、{宁愿永远不知道真相,宁愿在最缠绵的时候放开你的手,宁愿要你想我念我一世,也不要到最后,让我恨你,好不好?}
谁?她厉声问道。
他一袭白衣,身影一闪,自红木圆柱后探出头来。目光却在触及琳琅的时候微微一怔,轻声道,原来是你。
琳琅猛地回转过身,凤凰金步摇颤颤地抖着,仿佛展翅欲飞。他的声音这样熟悉,这样飘忽,仿佛在梦中听过,又不确定是否真的是他。昏暗的烛火中,他脸上有温存的笑容明灭,一双潋滟凤目直直望着她,仿佛凝着一池春水。
一瞬间,她忽然想起诗书里那些描写爱情的诗句,却又没有一句可以详尽的形容如今这一时一刻的念想。
……野有蔓草,轻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南有乔木,不可休思……她脑中混乱不堪,一见钟情,一生情定,她未曾想过会在此情此景之下遇见这样一个男子,她第一次这样的无助,这样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
他扬唇一笑,笑容里仍有戏谑,他说,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原来是你。
秦月白?琳琅轻声问道,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女子沉溺在他琥珀色的深眸里。
原来你竟知道我。他笑,如颜色瑰丽的毒酒,她忽然仓惶,转身欲逃,却被他自后揽住,那双手臂那样有力,白衣上夹杂着淡然高贵的熏香。胸口处传来自己的心跳,急促,慌张,无处可逃。
我不是……她想分辨,她想告诉他她不是曹丞相的女儿,她是顾琳琅,原本不该遇上他的顾琳琅。可是话还未出口,他已经吻上她的唇,那样怜惜,那样温存。她挣扎数下,双手终是无力地环在他腰间。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如果再相见,我便来怜惜你吧。
春波碧草,百花深处。靡荼夏日中,生命中最热烈的一场相遇。
他说,琳琅,我是真的喜欢你。
晨曦初露,她靠在他怀里,也想相信这样美丽的情话,可是又怕一旦相信了,受得伤只会更深。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轻声的叹息。
他忽然心痛。将她抱得更紧,仿佛用尽毕生的力气。
宁愿永远不知道真相,宁愿在最缠绵的时候放开你的手,宁愿要你想我念我一世,也不要到最后,让我恨你,好不好?她的声音那样心酸,又那样隐约的希冀,让他忽然无法开口。
无法开口让她知道,倘若伤害了她,他的心会更痛,生平第一次生出这样软弱的无力感。
待我把相印交给金主,了却这最后一桩生意,我便回来接你。天涯海角,永不分离,好不好?他在她耳边说,那样认真,那样笃定,声声落地,字字珠玑。
四、{盛夏已尽,雪花飘落。她还在等待。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归人。}
她一直等,一直等。
春去秋来,一个又一个的盛夏,在她眼前呼啸而过。他没有回来。
起先,她也哭过。
后来,她辞了丞相府的差事,一年来在家闭门不出。
再后来,她在学堂教书,教孩子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也教他们诗经里旖旎的诗句。人称有咏絮之才的顾氏才女顾琳琅,就这样渐渐淹没在人群里。
心底里,她却还始终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再一次出现在她眼前,于百花深处深深地将她凝望。
直到萧子夜出现。反而更让她明白,这一生,秦月白无人可以替代。
纵使时光匆忙,乱世成殇,依然无法将他忘怀。
只是她不知。七年之前,萧子夜曾在京城近郊击败一个江湖上声名显赫的大盗。
那时他正赶向曹府,满心满眼都是一个女子的影像,却于倏忽扬头之间,看见京城名捕萧子夜的剑。
今日之后,秦月白会在江湖上消失。我只想要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骄傲如他,这已经是最卑微的乞求。他明白,此刻他心里已经有了牵挂,所以这场仗,他不可能赢。
萧子夜年少气盛,又哪里肯依。凛冽一笑,已经挥剑指上他的咽喉。
白光闪烁之间,他的血流出来,眼睛却遥遥望向北方。
那个有她的方向。
琳琅。他唤她一声,用尽一生中最后的气力。
学堂旁的厢房里,萧子夜黯然离去。小七看出女先生眼中的哀伤,乖巧地依偎在她身旁。
琳琅轻抚小七的额发,仿佛透过他稚嫩而熟悉的轮廓,看到他依稀徘徊在她梦里的影子。茫茫世间,她还有这个孩子。亦是他在茫茫世间留给她的唯一牵挂。只是她不能与他相认,不能将他推进世俗的纷繁的眼光里。
盛夏已尽,雪花飘落。
她还在等待。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归人。
何当共剪西窗烛
无论有怎样的出身,怎样的境遇,有哪个女子不奢望,一朝得遇良人,待到巴山夜雨时,共剪西窗烛。
可也仅仅是奢望罢了。
楔子
吟晴推开窗子,外头正落着雨,夜风卷着寒气灌进来,斜倚在榻上做刺绣的弄雪不由埋怨一句,你看你,看那劳神子的书都看痴了,大半夜的倒去开窗,当心凉透了。
吟晴望着窗外,也不回答,倒似是真有些痴了,幽幽念道——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弄雪怔住片刻,嗤了一声,道,红姨让你读些书哄别人去,你可倒把自己给哄住了。
吟晴眼中的哀伤一闪而过,回头笑着骂道,你这利嘴的丫头,人家让你绣鸳鸯,你怎么不绣只鹦鹉送过去?好像就你没长凡心似的。
昏黄烛火中,弄雪忍不住也望一眼窗外那空山夜雨的难遇之景。此时虽是下雨,星月却清晰。雨声簌簌中,只见一道灿灿银河悬在半空。
无论有怎样的出身,怎样的境遇,有哪个女子不奢望,一朝得遇良人,待到巴山夜雨时,共剪西窗烛。
可也仅仅是奢望罢了。
一.{钱塘}
八月金秋,秋高气爽。此时已是入夜,小镇上一片静寂,一轮明月高高悬于群山中间,银辉满地。
钱悦客栈的烫金招牌旁悬着两盏大灯笼,离老远也看得到。
萧凤南独自坐在堂上喝酒,对月吟风,自斟自酌,自己也觉得惬意。
小二在一旁侯着,本来早已到了打烊的时辰,可是总没有人跟银子过不去。这位客官打赏丰厚,多服侍些也是应该的。
此时前堂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柔声软语,却有种说不清的冷意在那声音里。“我要住店,天字一号房。”
掌柜摇摇头,道,“姑娘,现在正值钱塘观潮的奇景,别说是天字号房,小店连普通房间都一间不剩了。”
女子轻叹一声,只得坐到桌前,说,“来壶酒,再要一尾清蒸鲈鱼,一盅肉沫豆腐,一碟炒松子。”
点的这几道菜竟跟萧凤南桌上的一模一样。他忍不住抬头望过去,只见那女子一袭青衣,乍一看只觉面容姣好,细看之下,却又发觉她眉间似是有种清冷灵秀之气,似有如玉光泽缓缓流转。
萧凤南是京城出名的少年才俊,出身名门,风流倜傥,再美的女子也见过。可是如今,一时竟移不开目光。深夜偶遇独身的美貌女子,也算一场好时好景的艳遇,萧凤南此时饮了酒,素来就放荡不羁,此时便笑着朝她走去,道,“姑娘是来看海潮的么?天字一号房景色绝佳,可惜已被鄙人订下了。若是不嫌弃,倒不妨到我那留宿一晚。”
此时深夜,萧凤南一袭白色锦衣,美目金冠,一幅偏偏浊世佳公子的模样。那女子虽不算国色天香,却也自有一番韵味在里面。伙计们不由促狭一笑,也觉此二人不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才好。
女子想了想,道,“那就劳烦公子了。”
萧凤南心中也不由有些自得。因为素来就没有女人能拒绝他的邀请。
进了房间,女子解下披风,露出一身素淡的衣裙,鬓有些斜了,几缕青丝垂在脸颊。萧凤南忍不住伸出手,想为她把碎发拂到耳后去。她却像只防备的兔子,后退一步,轻巧而迅速地避过了。萧凤南的手停在半空,不由有些讪讪的。
“我住长凳就可以了,多谢公子的美意。”她抬起头,不卑不吭地说,神色有些戒备。
萧凤南不由索然,心想你肯跟我回房间,含意就再明显不过了,如今却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可他也一向不喜欢勉强,倒头便睡下了。
午夜风凉,空气里忽然传来一阵轻薄凉意,以及窸窸窣窣悄然开门的声音。
萧凤南朦胧之间睁开眼,只见女子推门进来,一袭素淡青衣,肩膀上罩着银色月光,身上夹带着野花与夜露的清香,脚步轻盈,头上的环佩发出轻巧的叮铃声。
传说巫山神女梦中会襄王,眼前所见的她,是不是只是春梦一场?萧凤南忍不住伸手去握她的腕。
女子本没有发觉他醒了,惊讶之下已经被他一把揽在怀里。萧凤南低头深嗅一下女子发间的香气,只觉那纤细腰身不盈一握,不由抱得她更紧。
女子也不挣扎,只是满目哀伤地回过头来,白皙的脸颊上,竟是满目泪水。萧凤南正欲吻向她的唇,却只见银白月光下,她清秀的脸上挂着数到泪痕,乌黑的眸子幽幽地看着他,似是含着无法言说的哀怨。
四目相对,萧凤南的心忽然重重一震。那是不同于欲望的一种冲动,像是怜惜,又像歉疚,凭空就心生一种保护她的欲望。
女子趁机轻轻挣开他的手。萧凤南不由有些窘,正色坐起身,说,“方才冒犯姑娘……对不住了。”一边随手递过一方随身的锦帕。
世家公子,最讲究细节,那锦帕四周密密匝匝地镶着金线,上头绣着凤凰于飞图样,角落里题着潦草飘逸的一个“萧”字。
女子接过来,轻轻按了按眼角,说,“我并不是因为公子而落泪。只是午夜钱塘,潮水依旧,忽然觉得物是人非,思念一个故人罢了。”
“他……不在了么?”萧凤南心头微微有些酸,只觉能让个这样的女子如此挂念,能让这清秀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露出如此哀伤的神色,即使是死了,也不枉此生了吧。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缓缓伏到榻上,动作轻盈地靠到萧凤南怀里。娇小的身躯微微有些凉,他伸手回抱住她,只觉这种惹人怜惜的软玉温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一时只想这么抱着她,仿佛捧着突如其来的至宝。
二.{绣娘}
京城的春天总是喧嚣。
红香坊依旧歌舞升平,暗地里却涌着一抹阴霾。鸨母红姨忙不迭地招呼着各种各样前来寻欢作乐的男子,一回头,只见几个侍卫模样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红姨面上一僵,一边将他们引致内堂,脸色却越来越白。
“你该知道是谁派我来的。”领头的把一块令牌扣在桌上,正色坐在桌前,道,“绯玉珊瑚到底哪去了?”
红姨强自镇定,说,“丞相的东西老妇不敢私吞,红香坊藏宝之地一向隐秘,想必是自己人做的,还望官爷宽容,多给些时间调查,过些时日定会完璧归赵。”
那人冷哼一声,道,“可见丢宝物的不只我们一家,现在该怎么办,可不是你能做主的了。”说着手一挥,几把刀立时架在红姨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