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穿着很正常的厚棉道袍,从穿着倒是看不出他的经济情况,他正袖着手站在临巷子口一个院子门前吃烤红薯,如果不是含光眼尖,说不定两人还真就这么擦身而过了,谁也不会注意到谁。
但她现在这么一停步,一个人杵在巷子口那可不是挺醒目的,那人也是留意到了她的眼神,头一偏就看过来了,含光就是想走都来不及,两个人的眼神就这样撞了个正着。
……含光内心深处只得一片沉默——实在是震惊过度,没法做出反应了。
那人却是挺镇定的,在最开始的小小吃惊后,还向含光笑了一下,举起手中的烤红薯对含光道,“我买了两个,还有一个你要吃吗?”
“……我不吃。”含光最终决定还是不盘问了他重新出现在此的来龙去脉了,她道,“我也是来买的——车子往哪里走了?”
“就在前头。”那个也许有那么一丁点真的叫做于思平的可能的男人,很自然地也就冲李永宁走过去的方向指了一下,“刚过去没多久,你应该还能赶得上。”
含光也就很自然地噢了一声,向前匆匆地追赶李永宁去了。
李永宁果然是已经堵到烤红薯小贩了,不过一炉已经拷完,现在好几个人在那排队等着下一炉烘好。“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正要回去找你。”
“没,在那问了几个人就过来了。”含光笑着说,“咱们等吗?”
“还有几分钟就好了,”李永宁无所谓道,“天气也不是很冷,等等呗?”
含光自然没什么意见,便和李永宁一起站着等烤红薯。李永宁站在那还和烤红薯大爷搭话呢,“大爷,您生意这么好,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呀?”
含光站着站着,有点站不住了,于思平拿着红薯的身影一直就出现在她脑海里。她让自己不要去在意,可这个小妖精是如此的顽强,一次次挥散了,却总是再重聚……
她忍不住啊!她好奇啊!于思平这个小妖精,难道是根本就没回去?又或者是回去了以后又来了?如果是前者,那倒还好了,如果是后者……这个人是身具异能还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神仙中人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妹的,连龙虎山张天师感觉都没他牛。
无数的问题,简直就像是蚂蚁一样地啃噬着她的内心,而唯一能和她的好奇心抗衡的,只是她对于思平的畏惧而已——这男人不是什么善茬,猛兽一样的人,和他接近总觉得很危险似的……
但含光又忍不住在心底说服自己:她现在又没钱又没势的,于思平能图她什么啊?浑身上下连一百块都找不出来。就算他要去做坏事,也不会找她的麻烦啊。再怎么说,两个人都是反穿的同道……
还有还有,他为什么那么家常地就站在那里,他的身份问题呢?怎么解决的?谋生问题又是怎么解决的?他是怎么打算的,就住这么近然后也不联系她?虽说她不是很想和他联系,但是于思平应该不会这么想吧?
无穷无尽的问题都快把含光给烦爆炸了,她跟着李永宁站了一会儿,眼看烤红薯快出炉了,都没吃的心思,在当地转悠了一会儿,终于是下了决心。
“永宁,我忽然想起来还有本书在于元正那里,现在不过去拿,一会儿他们要吃饭了,我也不好去。”她匆匆交代李永宁,把钱塞给她。“你帮莲湖带一个红薯回去吧。”
李永宁也没当回事,应了声还说,“那你路上小心点啊,别跑,万一摔着那就不好了。”
含光嗯了一声,回身走了一段,见于思平已不在院门口了,又有几分犹疑——她几乎以为自己是产生幻觉了。
……才这样想,‘幻觉’就从院子里又踱出来了,还是一身看不出新旧和档次的棉袍子,手上搭了一件披风,看含光,很寻常地点了点头。“又回来啦——早知道你会回头的。”
“啊,你怎么知道的啊?”含光问出口了就想把自己舌头咬掉:废话,遇到这样的事,谁不会回来问个究竟?
于思平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很怜悯的表情,不过他并没有真的解释其中理由——到底还是没有把她羞辱到那份上,而是似笑非笑地道,“就你这脑子,还能考全西安府第一……这都几百年了,我怎么觉得咱们大秦国的子民是越活越回去了呢?”
含光羞红了脸,却没有反驳他。她刚才的表现是不大好,等于说是自取其辱,她道,“你在西安府住了多久了——难道回来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才到没几天啊,”于思平似笑非笑,“不过,也足够赶上你的丰功伟业了,报纸上可是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拍了拍手,似乎是要把手上并不存在的污垢拍掉,“走吧,相逢即是有缘,我请你吃饭去。”
“啊——可我——”含光一直想伸头去看那家小院。
“那是客栈。”于思平索性把她引到门口,含光这才发现这果然是客栈——这也不太稀奇,西安府靠着城墙根儿,开了能有两三百家特色客栈。“还是你要给我省钱,我们进房间聊?”
“别了。”含光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她还有点名声要顾呢,和人吃个饭没什么,进一个男人的房间一呆好几个小时的,说出去多难听啊?
不过到底是仍有些担心的,“你……你有钱吗?要不我们还是找个暖和的商场站着说话吧?”
于思平白了她一眼,虽未特别作势,只是一个眼神,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完全变了。被棉袍柔化的气势蹭蹭狂飙,眼神亮得像是丛林间的野兽……
然后,含光就很不争气地耸了。
她一边在心底大骂自己‘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一边乖乖被于思平领出去觅食了……
#
虽说穿着平常,但于思平的经济状况似乎并不太差,出去就打了个车,带着含光直奔曲江附近的高级餐饮区——这地方含光上次来,那还是杨老师带她过来打牙祭的,这几年她跟着杨老师,真是没少混吃混喝。
于思平好像也来过这里几次,随意就进了个很高档的茶楼,给两人要了个包间,又点了一壶茶,几样下茶的点心,方道,“先喝着,一会到饭点了再换地儿。”
“我回去吃饭也行的。”含光急急地说,“我们局里晚饭要点名呢——”
于思平面上便浮现出微微带了嘲讽和怜悯的微笑,反正还是那优越感十足的样子,“怎么说你看起来也应该是大家小姐出身,在这就混成这副德行,亏心不亏心啊?”
……比较起来的话,都穿越过来四年多了,勉强只有一个学霸成就的含光,当然是没法和于思平比了。人家于思平看做派就特有钱,吃饭都下馆子,含光呢,一孤女,晚上还要回去吃食堂的大锅饭……
含光羞红了脸,不假思索地反击道,“那我不是过来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吗……你过来就是成人了,能比吗?”
“就你这样,直接身穿过来我估计你得饿死。”于思平藐视了含光一眼,“你自己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含光也不能不羞耻的承认,似乎的确是如此。上辈子她的谋生能力基本上就是零,穿越过来也不会突然间变得特别英明神武,十八般武艺精通。
但,这不是输人不输阵吗?含光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你牛,你牛你吃烤红薯呢?”
“那不是因为以前没吃过吗?”于思平倒没生气,手一摊,很无辜地回答。“看到了当然要买来尝尝了。”
“……好吃吗?”
“还行吧。”于思平边说边呸了一下,“粗了点,甜得也呛,也就是吃个新鲜吧。”
还真是大家子弟出身呢,这嘴是真够刁的了。含光撇了撇嘴,不想再和于思平绕圈圈了,单刀直入,拍桌大声问道,“别瞎扯了,我问你,你到底回去了没有啊!”
于思平瞅她一眼,拿小指甲掏了掏耳朵,“这么大声做什么?这好好的孩子,穿到后世都学坏了……”
眼看含光都快崩溃了,他这才是爽快了一会,举手道。“是回去了——回去了又过来不行吗?”
这别人穿越都是只穿越一回的,他倒好,和搭两站公车似的,从鼓楼搭到回坊,‘哟我忘了个东西’,转身又上车回鼓楼去了……
含光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很无语地望着他,于思平似笑非笑的,“怎么,你还有意见了?”
“没……我没意见。”含光无语了,“我还能有什么意见?那你回来多久了?你身份证呢,怎么解决的?还有……你钱又从哪里来的啊?”
她觉得和于思平对话就像是捉一块湿肥皂,越捉就越是滑,他要是不愿意,能和她绕到天荒地老也不会给个答案,然后她气势又比不过他。往往是她这边什么信息都被掏光了,然后于思平那边还一点有价值的事儿都没吐露。就好比这几个问题吧,要是于思平不愿意的话,含光估计她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于思平可能也感受到了她的崩溃和挫败,这一次倒回答得很配合。“回来了就几个月——哎,我和你说,我发现啊,这穿越前后的时间也是不同步的。我回去才一年多的时间,这里就已经过了有多久——”
含光算了一下,“从咱们俩西安分手到现在,有三年半了吧?”
“对,这里就过了有三年了。”于思平说,“你收到我的信了吗?我回去以后,还特别为你去了法门寺一次,够意思吧?”
“那真是你啊?”含光又有种很晕眩的虚幻感了,“你都写了什么了?石怪兽风化得超级严重的,就只给解读出了承平年间于思平这几个字。”
“我大概也写得没比这个多多少。”于思平说,“至于身份证,几年前在北京就给弄到了。钱就更简单啦——我和你不一样,我身上带的东西都能过来。”
“哦——”含光完全明白了。
甭管于思平用什么办法——也许人家在古代就是这么有钱,反正他带几块黄金过来,假使带十斤吧,按现在黄金的价格,三百元一克,五公斤也能有一百五十万的高价了。如果他更牛气点,带二十斤过来,三百万的巨额财富就这么简单到手,那可不就是一夕暴富的节奏吗?
而且,在古代,二十斤金子而已,她陪嫁就能轻松拿出了——含光忽然间发现,这古今金价的差别真是很好的倒卖途径啊,你比如说把这三百万全兑了白银,带着穿越回去买黄金的话,因为现代白银也就是三元多一克,而两百年前,一般来讲都是按八两到十两白银,一两黄金这么来兑换的。二十斤黄金也就是二百两银罢了,一般人家卖田卖地也能凑得出来——这十倍的差价,来回几次那就是巨富了。
“你带的是金子?”她冒险一猜。
于思平露出‘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总算是还没笨到家。”
含光实在是受不得他的态度,她哼了一声,也懒得搭理于思平到底是过来干嘛的了,只道,“原来你回去就是为了做这事吗——也不对啊,你回去的时候,应该是不知道还能回来的。当时那样了都要回去,怎么又回来了?”
她已经放弃去问于思平到底是怎么过去,怎么回来的了。含光能感觉得出来,于思平貌似不是很想泄漏这个秘密,刚才她问的那一次,他就跳掉了没回答。
于思平的脸忽然就一下挂了下来,他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含光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含光被瞪得莫名其妙,想了想,忽然发觉,这一次于思平的脸色,和上次比可是差了不少。上一次他虽然是把口蜜腹剑四个字几乎是写在了脸上,但那种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风范,还真的挺能骗人的。要不是自己差点被他掐死的话,说不定也是受骗人之一。
这一次嘛……不论是从做派还是从脸色来看,他都感觉挺……怎么说呢?狼狈?要不然消沉?反正没什么正能量就是了。
难道……
“你该不会是在那边混不下去了,又死过来了吧?”她又一次冒险一猜。
……
于思平虽没回答,但精彩的脸色几乎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含光再忍不住了,她纵声大笑,甚至真的是把肚子都给笑疼了。“哈哈哈,你,我,哈哈哈——于思平,你——”
“笑什么!”于思平瞪了她一眼,恼羞成怒般低喝了一声,“若不是那毒妇逼得我——”
不过,这一次他的气魄是没法压倒含光的,她虽然捂住了嘴,但还是忍不住声声的闷笑。“笑死、笑死我了……”
这种嘲笑,显然已经超出了于某人的忍耐范围,他眼一眯,下一刻,含光只觉得天旋地转,再缓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被于思平压在了桌上,一双手也很有威慑力地握住了她的咽喉。虽没怎么发力,却已经是很有力的威慑了。
“再笑啊。”于思平这会儿倒是挺温文的了,又像是上次刚见面时一样的和气。“怎么不笑啦?”
含光瞪着他,用力在他精铁般沉重的身躯压制下凝聚起一些力气来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在心底又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
妈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她是有多犯贱,刚才才会主动走回去找于思平?
第48章管你
于思平掐她的目的可能也就是让她别笑而已,见含光松手,遂也放开手笑道,“你看,这不就是好多了?”
含光出来的时候身上就带了买红薯的钱,还掏了一半给李永宁,现在她是有点后悔自己的随意了,这会儿她就是要回去都没钱坐公交车……她捂着脖子呛咳了两声,于思平还说呢,“我又没用力,这么咳嗽干嘛呢。”
含光那个气啊……但又不敢和于思平顶真,这男人身上应该是带了武艺的,要杀她很可能不费吹灰之力。而且她连手机都没带,想要通知谁来救场都不行。
对于思平的话,她保持一片沉默——要说之前还有什么好奇的话,这会儿都是全收起来了,她现在就想快点回到慈幼局去,然后再也别和于思平扯上什么关系。不管他要干嘛,她都一点也不想参与。
屋里也就是两个人,一个人保持沉默,气氛不就尴尬了吗。可这于思平,根本都不在乎这些的,含光刚才问东问西的时候,他爱搭不理。现在含光不说话了,他倒是忽然变得很喜欢分享,“其实你说得也不能算有错,我确实就是被她逼得没法立足,这才又过来的。”
“哦。”含光很冷漠地应了一声,满心里只想着快走。
于思平的眼睛就眯起来了,他忽然间又像是刚见面时那样风度翩翩和蔼可亲了,“姑娘您再说一遍?”
含光那个糟心啊!却又怕,思来想去还是得认怂,“她怎么逼你了——此人连公子都不放过,想必是个心狠手辣的妇人,公子不幸,才会受此女算计……”
她一边说,一边隐隐有些猜疑,“难道你还要回去?”
“这是自然。”权季青有些咬牙切齿地道,“她四处追捕,逼得我无处容身,原本的亲戚家也不能住了,又说动我爹对我布下了天罗地网……我才觉得我是回去了得太早了一些。白白浪费了天赐的机缘。”
含光一面在瞎想着于思平在前世到底是惹了什么天大的麻烦,一面又好奇权季青的盘算,这世界固然是有很多先进的地方,但你说要有什么能带回去的,含光就有点不懂了,带回去先进的技术和生产经验,以此赚钱?
可于思平好像有点不缺钱呀。
“那你这一次回来,是预计要带什么回去呢?”她索性就问了,反正现在于思平好像还挺欢迎她问的。他不欢迎的是她那‘不知尊卑’的嘲笑态度。
果然,于某人并不抗拒回答这个,他扫了含光一眼,微微一笑,道,“姑娘,你忘记了?这世界是有枪的。”
于思平手持两挺机关枪,回到昭明承平年间,对敌人一通扫射的画面顿时就出现在含光脑中,她为这幅极度离奇又势必极度血腥的画面而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你都有这么多钱了,怎么还不j□j然后回去啊?虽然枪械是管制的,但你连身份证都能弄到了……”
“谁说我有那么多钱了?”于思平笑笑地反问了一下,架起了二郎腿。
说话间,服务生敲门进来送了茶,两人都是住了口没说话。等服务生退下了,于思平方才示意含光倒茶。含光没得办法,只好给两人都倒了一杯,于思平品了品,眉头略微一皱,将茶杯搁到一边,才道,“我过来的时候比较仓促,随身就带了几斤金子,黑市换钱也不容易。钱财露白很容易招人觊觎的……再说,我想带回去的东西,要买到的话,除了有钱,还非得有关系不可。钱还可以去夺,关系却是夺不来的。”
想来也是,这年头都打枪了,功夫再好也不可能去抢劫军火库。含光哦了一声,虽然很想讽刺于思平几句‘看来你在现世也没那么吃得开啊’,摸了摸脖子终究没敢,转而问道,“那你现在都在做什么生意?”
于思平似笑非笑,“你确定你想知道?”
……含光忽然间又不是那么确定了,她下了个结论,“我们俩虽然都来自一个时代,但好像走的道路那是南辕北辙……多谢你今日请我喝茶。我看这晚饭也不必吃了,咱们可以回去了吧?”
“何必如此绝情呢?”于思平又对她和气地弯起了眉眼,“在下初来乍到,对这时代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单枪匹马,容易出怪露丑——”
“客气了,”含光假笑了一下,“以阁下的聪明才智,什么事不是手到擒来啊?我看你上回不也一个人顺顺当当地从西安府到北京去了……估计用的也是我不想知道的办法。”
于思平没有否认,双眼一闪一闪,“很多事,虽说时代变迁,但手法估计是一千年都没有变。老办法也一直都还是很管用的。”
含光报以干笑,“既然你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那我看我们可以结束这段萍水相逢了——”
“虽然能活得很好,可我也会寂寞啊。”于思平对含光眨眼,“总是想要有个同乡的友朋时常联络一下的。”
含光现在已经彻底去放弃分辨于思平的话到底真情还是假意了,她算是服气了,这个锁喉魔爱干嘛就干嘛吧,反正应付过去了,他是早走早好。“好啊,联络、联络……时常联络就时常联络呗,你有手机吗?”
于思平兑出来的钱应该不少,起码足以在黑市上搞到手机,他拿出来递给含光,“刚到手的,还不是很会用。”
含光在手机里存了自己的电话,“现在没带在身上,回去以后给你发个短信吧。以后只要你还在国内,都可以互相联络……不过平时没事请别给我打电话,谢谢,学习很忙。”
“是哦。”于思平随意往后一倒,道,“说起来,你读书读那么刻苦做什么?初考高的试卷我翻了一下,不会做的很多。这些年你就光把时间耗费在这事上头了?”
“不然呢?我还能干什么?”含光反问道,“我又不是你,一身的本事,我什么都不会啊,除了读书能做什么?”
“那还不如和我一起回去呢。”于思平扫了她一眼,冷笑道,“在这里拼尽浑身的力气,你能干嘛?我一眼就看透你了,就以你的这点天赋,能挣个温饱都算不错了。回去以后,就算你不能回到原来的身体,有我带着你,锦衣玉食还是没问题的。”
含光真是不懂于思平为什么这么执着地邀她一起回去,这又不是小姑娘上厕所,还一定要手拉手一起走。她更是怀疑于思平能否在‘毒妇’的压迫下顾及自己——当然,这槽还是不能吐的。
“我和你不一样。”她说,“在这里我能做的事,想做的事都还有很多。回去……那里已经没有多少我想做的事了。”
“能做?”于思平不屑道,“你在这能做什么?除了当个职员按部就班的挣扎生活以外,难道你还有什么理想不成?”
“我当然有理想了!”含光被他惹恼,厉声道,“我就想游历天下,见识世上的风土人情,不行吗?难道回到前世以后,就那几条破帆船能实现我的理想么?”
于思平倒是被她说了个磕巴,他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怎么和那家伙那么像……”
那家伙是谁?含光的耳朵动了动,还没说话呢,于思平紧跟着又道,“想得倒是挺美的,可你有钱吗?一个孤儿想要旅游,真是痴人说梦。你准备拿什么来挣钱?在你那高级中学里嫁个有钱人?还是靠你的劳力赚钱?实际点吧!姑娘!有些事情虽然好,却不是你能享有的!你命里就没这个!”
含光现在已经出离愤怒了——真的,她已经是完全没情绪了,于思平这话是如此的尖锐而荒谬,反而是戳破了她心底的一层薄膜一样。是啊,实际地说,靠她的工作去赚钱,何年何月才能实现游历天下的理想?
唯有把她的工作和理想结合起来,才能真的说是为了她的理想而努力过了。
“你说得对。”她很平静地告诉于思平,“不管学什么专业,我没权没势,能力也有限,要赚到钱去过我想的生活是有点难。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可以去尝试,之所以努力读书,不就是因为这个吗?我想要考的是国子监大学的外语系。不努力读书,想考上这个热门系还真是有点难。”
“你——”于思平无语了。“难道你真要漂洋过海去做翻译?”
有钱出去旅游,和没钱的时候去异国挣钱这是两个概念,前者叫做游历,后者那就叫漂泊了。含光虽然叫着想游历天下,见识世上的各种新鲜事物,但前世毕竟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你真要让她毫无积蓄地出国去工作……她以前还真没想过这种可能。被于思平逼得没办法了,反而忽然想通:要想安稳,真不如和他回去。留在这里,本来就不是为了安稳和平庸。
“我不能吗?”含光反问了一句。“这行总有人做,我为什么不能?我在这就是个无牵无挂的孤女,我爱怎么样,也没人能管我吧。”
于思平彻底说不出话了,他俊秀的面孔上飞速地变换着神色,仿佛在寻找着反驳她的言语,可终究能回报他的只有沉默。
在这沉默中,气势上的攻守似乎也在悄悄地转化,含光在心底揣摩着于思平可能的心境,模模糊糊若有所悟,也是百感交集,可还没等她开口呢。于思平叹了口气,忽然站起来就这样走出了房门。
“喂,这——”含光急得忙站起身,却又摄于他周身散发的气场,不敢就追出去。过了一会,犹犹豫豫出去到前台一问,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起码于思平刚才点茶的时候就已经把帐给付了。
然后……然后含光就站在茶庄门口哭了:这大冷的天,兜里就一块钱,连公车都只能坐一趟的,她该怎么回家啊?
第49章逍遥游
“到了北京也别忘了预习高一算学啊。”于元正帮着含光把行李从宝马上拎了下来,谆谆叮嘱道,“我已经翻过课本了,从高一起,这难度可不一样。你要是读理科的话,课本里都有微分了。”
含光对数学有天赋不假,但这天赋估计也就到微积分这一点上就到达尽头了。她看于元正算学加强班的教材时,凡是和微积分有关的理解起来都很困难。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决定上的外语系不论是哪个方向的都不会有算学课程,而文科的算学内容她还算是应付有余。未来三年内,应该是可以不用和理科打交道了。
“好,一定见缝插针地找时间。”不过,她也还没把这事告诉于元正的——这种事仓促间也很难和于元正说明白,都是等回来后再好好说了。含光还想着帮于元正向杨老师咨询一下呢,他明显是最擅长数学,但因为国子监大学远在北京的关系,到底国子监的数学系好不好考,数学系的就业前景如何,西安府这里都很难得到信息。
本来是要自己来机场的,结果那天上于家拿书的时候偶然间和于元正说了说这事,韩氏当时就表态让于屠夫送一趟,含光推都没用。——于屠夫自然没异议,顺带着连于元正都带来了:他乘今年寒假去考了个驾照,现在实习期,有上路的机会都会跟着父亲跑跑。
现在到了机场,行李卸下来了,车就不能停,必须得立刻开走,老于还要去找地方停车,送含光办票呢,却被含光笑着谢绝了:说起来老于也没坐过飞机,和她一样都是生手,办票还不知要折腾多久呢。送过来已经是很耽误时间了,不能太滥用别人的好意。
站着和于家父子热情道别了一番,含光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很新鲜地看着机场的建筑风格,一边翻出身份证拿在手上,拉着新买的行李箱往里走。杨老师已经教过她乘机的步骤了,只要找到办票柜台,把身份证递上去以后,一路就都有指示的。
西安府的机场并不算很大,建筑风格也还是古色古香的,从外头看是一个巨大的三层飞檐建筑,但机场内部的装修就非常的现代化了,如果含光刚穿越的时候是落到这里,她估计自己当即都得精神失常的。即使是现在,看着这样处处带有金属灰色泽的装修,穿着简便西服,行色匆匆时不时做出亲昵举动的旅人,含光依然会感到一种轻微的失真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正成为了这幅画面中的一员。
在这种新鲜感的笼罩下,她走去找柜台的脚步都是飘的,一路数到丁区六十柜台,心跳加速地递上刚办下来没几天的身份证,又是心跳加速地拿回了登机牌和身份证,背着随身的一个小包包,一路东张西望地去过安检。反正四周的任何一样事物对含光来说都是极为新鲜的,再加上过了安检以后,隔着玻璃幕墙隐隐约约能看到的飞机,含光俨然都已经是陷入一种梦幻的情绪里了。
“啊。”贴着幕墙走了一段,她忽然想起来,低头翻找出手机——给杨老师说一声自己已经进机场了,最好也给莲湖那边打个招呼,免得她们瞎担心。
才拿出手机,就见到上头有未读短消息的提示,点进去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
‘转头。’
里头也只是很简单地写了两个字而已。
含光又是不解,又有点惧怕,寒毛都有点竖起来,反射性就跟着短信里的吩咐转过头去。
结果……除了人来人往的旅客以外谁也没看到,而且这些过客哪一个也不像是特别注意到她的样子。
莫名其妙……含光当对方发错了,直接给杨老师发起了短信。
可没过一会儿,短信又来了。
‘再转头。’
还是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含光看了又怕又烦,却又还是忍不住,跟着短信里的吩咐转过了头去。
这一回看到人了——于思平手里拿了个手机,就站在长走廊的另一侧,隔了一条自动步道,在人流的另一头凝视着她。见她转过头来,于思平便举起手机,对含光微微一笑。
笑意温雅,身姿秀健,这一幕,简直可以列入年度最动人五十个时刻之中。往来的许多女性,已经用倾慕的眼神望着于思平,而又以羡慕的眼神,看向了含光。
至于含光本人嘛……她也有点呼吸困难,不过却完全是因为另一个原因。——纵使明知这么做很破坏气氛,必然会惹得于思平不悦,她还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于思平的笑意微微有些垮,但还是大体维持了风度,他绕过自动步道远端走到含光身边,含笑打了一声招呼。“好巧啊。”
含光又在心底猛抽自己耳光了,‘三年半以前让你犯贱,让你到处乱跑’。
“怎么这么巧。”她僵笑着回应,“你——去哪里啊?”
“我去北京。”于思平很自然地回答,“你坐那一趟航班啊?”
两个人互相看了下登机牌,不但在同一趟航班,而且连座位号都是相邻的,于思平居然就在她旁边坐。
“好巧。”某个人还在惊讶呢,含光看着一时都没法判断了——这到底是真巧还是假巧。
“呵呵呵,是啊……”她干笑着应,“刚才那是你的号码?”
“嗯。”于思平点了点头。“存了没有啊?”
他很自然地就看着含光把他的号码给存上了,然后也就很自然地把含光带到候机口,两人一起坐下了。含光虽然满心的不舒服,但于思平现在的表现实在是没什么好指摘的,她好像也毫无办法,只能任由两人间的氛围往这种较为和睦的方向发展过去。
“你那天出去后就回酒店了?”为了把气氛搞僵冷,她有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嗯,”于思平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愧疚似的,很自然地问含光呢。“你怎么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