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父,也是你下的手对不对?”

“我哪有那个本事敢对敬国公下手?前世是苏礼做的,这一世却是因为他命短,跟外人没什么关系。”

前世的祖父,果然是为人所害!“那苏墨阳呢?当初苏墨阳不可能不顾自己的性命来劫你出狱,我猜想,他定然以为你的丫鬟不会暴露出来,会一直乖乖待在牢里,等到时过境迁时身份暴露,也牵连不到他头上。可是,是你,故意让采屏泄露出来的,对吗?”

顾殷殷笑道,“是又如何?苏墨阳,那样没用的人,我怎么会看的上?前世他做得很好,后来在扳倒沈府的过程中也出了力气,我很喜欢,就像,喜欢一把好用的刀。包括宁情意也是。可是今生他却不听话了,不,或许要说他太听我的话了。原也是我让他对我死心的。可前世我也这样对他说过,他却并未同今生这般。那日我逃出京城,本是想带着他一起到夜凌来的,可惜,他还是太让我失望了。既如此,这样的棋子只能舍弃。”

沈天玑听她这样说,倒渐渐平静下来——顾殷殷就是个视人命为儿戏的疯子!跟这样的疯子,实在没有道理可讲。

“原来,爱你的人,在你心里只是棋子。”

顾殷殷道:“你可知道,勤政殿里有一盘残局,那是你这辈子最爱的男人摆下的。他跟我也是一样的人,对人只有利用还是舍弃,从无爱和不爱之说。”

“你不用这样挑破离间。前世的他我不管,可今生他对我的真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怎会因你的话而动摇?”就算,他对旁人是这样,对她是不同的。她就是知道。

沈天玑忽然笑了一声,“不知你进过勤政殿几回?我虽然是皇后,可恪守禁中规矩,很少踏足那里。唯一的两次…”她眸中闪过柔和的笑意,朱唇轻启道,“春/色旖旎,风月无边。我还真没有闲心去看什么残局。”

顾殷殷心头仿佛被狠狠砍了一刀,她忽然上前,伸手就要掐住沈天玑的脖子。

沈天玑快速避开,“怎么,又忍不住耐心想要动手了?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好友。要动手,恐怕也要等到晚上才好掩人耳目。”

顾殷殷收回了手,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侍女的唤声。

顾殷殷让那侍女进来,侍女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顾殷殷神色一变。采屏道:“主子,出了什么事?”

“采屏,你带着她立刻离开这里。我随后就到。”顾殷殷说着,使个眼色让采屏给沈天玑喂下药。沈天玑往后避开道:“我跟你们走就是,让我晕过去你们还要分出力气来背我。”

顾殷殷看她一会儿,“这样也好。但你若是敢有任何异动,我可就没耐心跟你慢慢玩了。”

沈天玑忙不迭点头。顾殷殷还是不放心,取出黄色泥浆来在她脸上涂满,把她雪白的肤色再次掩去。

采屏带着另外两个侍卫,和沈天玑一起骑上马,一路飞驰,很快离开了原田镇。

沈天玑不敢有什么异动,可这也不妨碍她观察周遭地形和环境。绕过连绵覆雪的群山,一连疾行两日,终于到了一处隐在山林中的宅子。

沈天玑乖乖下马,采屏领着她进了一间房,便毫不犹豫把门关上,并吩咐两个侍卫寸步不离守在门口。

不久,顾殷殷果然就来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看沈天玑的目光仿佛更加怨毒。

沈天玑正软软靠在冰凉的塌上,又冷又饿,却不敢入睡。她看见顾殷殷进来,高兴道:“你可终于来了,你的丫鬟连有毒的饭菜都不给我送了,我若是饿死,你可没得玩了。”

顾殷殷扯了下唇角,“你知道吗?旭之亲自进入夜凌来寻你了。”

沈天玑一愣,“迟早的事。我以为你早就该料到。”

“他不止光明正大来寻你,还威胁凌延说,若是不马上放了你,就要对夜凌宣战。”她顿了顿,续道:“他原本不是冲动的人,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轻易宣战。”

沈天玑道:“你错了,他不是单单为了我才这样的。这一战的主动权,从来都在凌延的手里。是他逼得他不得不宣战。”

顾殷殷笑道:“原以为你是个猪脑子,没想到还能有几分清明。凌延让我把你放了,可我不愿意。我在夜凌所奋斗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报复你的力量。”

她直直看着沈天玑,“所以你死了心吧,我永远不会放了你,只会折磨你到死。”

顾殷殷离开后,再也没有人出现过。

沈天玑枯坐在屋里,身累,心累,却不敢歇息。或许这才是顾殷殷的真正目的,有了那样的经历,她现在连睡觉都不敢睡。屋里没有灯,窗外却有宁静的月色。雪后的月色这样明亮干净,完全不似凡俗人世的污浊和肮脏。

门外有隐约的侍卫鼾声,沈天玑掐着时辰,待到下半夜,月色悄然隐下,逐渐起风时,她才悄悄准备起来。

从袖中掏出一块打火石来,对着床帘子点起火。冬日干燥的布帘瞬间烧了起来,发出嘶嘶的声响,一股浓烟逐渐弥漫开来,呛得她呼吸艰难。

待火势差不多时,沈天玑才去拍门。

“来人啊,着火了!着火了!”

两个侍卫睡得正香,被惊醒时便闻到浓重的烟气。其中一个人连忙赶去禀告,另一个人在门外道:“钥匙不在我们这里,姑娘稍等片刻,她们很快就来了。”

那侍卫知道这个女子身份特殊,虽然不受圣女待见,但却绝对死不得。听到里面的惨呼,他也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看见采屏拿着钥匙急急走来,才松了口气。

今日顾殷殷和凌延起了争执,脸色很不好,这会子好不容易睡下了,采屏便未曾叫醒她。

“你们两个快去取水来啊!”她一边指挥着他们,一边动手开锁。门一打开,迎面而来满满的浓烟,呛得她一阵咳嗽。

里面火光一片,她心里一惊,开口唤道:“沈天玑!沈天玑!”

艳红的火舌铺天盖地,伴着浓烟滚滚,让她根本睁不开眼。唤了许久也没有回声,她心下着急,咬牙往浓烟里踏进去。刚绕过一只燃火的立柜,冷不防头顶处落下一只圆凳,正要砸到她头上时,她险险接住,身子还没站稳,身侧忽然一股大力将她脱了进去,接着,脖子处感到一阵冰凉。

浓烟之中,沈天玑紧紧压住采屏,手执一根银簪,稳稳抵在采屏的脖子处,眸光黑沉如同暗夜,“再动我就杀了你。”

采屏这才发现,这房子的家具都被搬到了靠近门口的地方,所以从门口看起来,火势尤其大,但若是绕过了那圈火,里面一半空荡荡的,除了呛人的浓烟外没有别的。沈天玑就是缩在此处的角落里。

大约是沈天玑乖顺听话惯了,自己对她的戒心才逐渐消失。采屏深觉自己鲁莽,瞪着她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外面已经有侍卫的脚步声,采屏忽然伸手紧紧制住沈天玑握住簪子的左手,她是习武之人,力气怎么会比不过沈天玑?

采屏正欲开口唤那两个侍卫,不妨心口处忽然有利刃穿过。

她不可置信地低头,只见心口处正正插了一把剪刀,入得极深。

沈天玑收回左手的簪子,“怪你命不好,跟错了主子。这样死是便宜了你,你可知道先前那个采屏死得多么凄惨?”

采屏直直软下身子,就着墙壁滑了下去,双眼瞪得老大。

沈天玑掩下心头情绪,快速将她的衣裳扒下来给自己套上,把发髻抓乱,然后将一直没舍得用的房中唯一的一壶茶浇在了自己身上,深吸几口气,望着眼前的火光冲向门口。

外头救火的两个侍卫看见采屏疯子一般跑出来,正欲开口问,却见她一步不停地朝外跑去,嘴上急急道:“你们先救火,我去禀告圣女大人!”

这声音有些嘶哑,两人以为她是被呛了才会如此,便点头应了是,继续救火去了。

风势越来越大,火势趁着风势也越来越盛,两个人力量微薄,加之这里地处山林,久不住人,没有水源,一时间竟难以控制火势。

顾殷殷惊醒时,火势已经蔓延到她的房间。两个侍卫将她救了出来,她望着眼前的景象,满脸怒容。忽然想到今日夜里她似乎睡得太沉了些,这其中必定有鬼!

很快,整座孤宅俱为大火所掩盖,在冬日的狂风中燃红了整片天空。

顾殷殷疲累地叹口气,手上还抱着那盆雁羽白梅。好在及时救下这花儿。

她朝两个侍卫道:“走吧。”刚转过身,就看见有两匹骏马朝这边飞驰而来。

当先一人是身着摄政王服的凌延,后面一人,玉带玄衣,锦袍飞扬,容色凛然,眸光幽深如古井秋潭。

纳兰徵远远就看见了大火,他微微一震,眸中压下来重重黑云。

“殷殷!”凌延下了马,厉声逼问道,“到底是怎能回事?沈天玑呢?!”

顾殷殷却看向纳兰徵,久久不语。

男子也在看她,薄唇吐出沉冷到极点的三个字,“她人呢?”

顾殷殷朝那火焰指了指,“没看见么?她死了,葬身火海,死无全…啊!”

男子手中长剑如闪电般出鞘,刺入顾殷殷的腹部。他眼睛都未曾眨一下,猛的抽出剑,鲜红的血瞬间溅了一地,也溅在那株雪白的花上。

顾殷殷倒在地上呻/吟着,只听见纳兰徵冰凉的声音,“我不会让你死得这样容易。”

顾殷殷心头透凉,却见男子疯了一样冲进火海,高大的身影瞬间淹没在大火中。她吓得心脏都要裂开,“旭之!不要去!不要!”

她想要跑过去抓住他,制止他,尽管他对她这样绝情,在这一刻她还是心痛。可是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又如何制止他?

随后赶到的常怀陈安以及其他几个侍卫们看到这个场景,只留下一人看着顾殷殷,其余几个人都冒着大火冲了进去。

“妍儿!妍儿!”

男子一声声的呼唤在大火中响起,仿佛一锤一锤的重鼓,将人心都压得喘不过气来。耳边满满都是房梁木板吱呀着倒塌的声音,让这呼唤声时隐时现,仿佛梦幻一般,又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身体的灼烧丝毫没有疼痛,他疯狂寻找着她的身影,想到她可能在某个角落里被大火包围,他的整个世界都要崩溃。

后来他回忆起这一幕,觉得若不是常怀几个人合力将他硬拉出来,他大约会死在这片火海之中。

过去他总觉得以感情行事的人太过愚蠢,后来终于知道,有些事情,总是身不由己。

这次纳兰徵深入夜凌,只带了这几个人而已。原想若能接回沈天玑,也可免了百姓一场灾祸,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当整座宅子成为一片废墟时,常怀他们带着或多或少的伤势在废墟里寻找良久,只找到一只沈天玑时常配在身上的麒麟玉佩。

常怀想了想,还是将那玉佩呈给了立在那里仿佛雕像一般的纳兰徵。

“皇上,方才臣问过那两个侍卫,依据他们的供词,臣以为逃走的那个人有可能就是皇后娘娘。”有可能是,当然也有可能不是。逃走的“采屏”没有去禀告顾殷殷,可能因为她就是沈天玑,也可能是因为真正的采屏看见沈天玑已经死了,想要逃避责任才逃走了之。

纳兰徵缓缓接过那玉,烧伤的左手正流着血,他却仿佛并未觉察。

尽管历了一遭大火,这块玉仍然光鲜美丽。他轻轻摩挲了一会儿,仿佛在感受她残留在上面的气息和温度。连日来的奔波担忧和绝望仿佛沉沉的山,他多么想立刻见到她,想要把她狠狠抱进怀里,永远不让她离开…可是,他却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因她而鲜活的世界再次沉黑黯然。他疼得浑身发抖,闭眼时,一滴水渍落下,在玉上缓缓晕开痕迹…

凌延知道错误已经铸成,他也不是个吃素的,表面上恭恭顺顺将纳兰徵他们送出边境,却在边境处埋下重兵。可是没想到,大昭的援兵很快就到了,黑压压的军队布满了整片青黛山脉的西麓。

纳兰徵坐在马上,沉声道,“早就知道夜凌的摄政王是背信弃义之人,朕离开时就给孟将军下了旨,若是三天之后朕还未出现,就直接起兵攻打夜凌。今日正好是第三日。”

凌延双眸冰寒,“本王的外甥真是好谋略。”

他冷笑道,“哪里及得上舅舅。”

昭武十一年刚到,大昭和夜凌就燃起了战火。昭武帝以夜凌圣女掳劫大昭太子和皇后,触怒国威为名义,对夜凌兴兵。最开始的青黛一战,大昭军队就以绝对的优势夺下原田等地,摄政王凌延及大昭圣女顾殷殷俱被掳。

大敌当前,夜凌政堂一片混乱。尚未成年的小小国主只知道在龙椅上瑟瑟发抖,最后还是国主的亲堂兄,摄政王的亲信近臣赫连隐站出来独揽大局。

一众心头惶惶的官员们围着赫连隐讨对策,赫连隐沉思良久,道:“人家已经打上了门,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让镇国将军早些出兵迎战。另外,立刻全国搜寻沈天玑的下落,越快越好。如今能制住大昭皇帝的,只有沈天玑。”

第144章 大结局

大昭这次对夜凌,完全不似过去对天辰的仁慈。刚进入原田,就开始进行严密搜寻,几乎是掘地三尺的寻找。百姓只要稍有抵抗就立刻处死,唯独女子留下一一拣看,待确定不可能是沈天玑时又全部坑杀。

死亡恐怖的阴影笼罩在整座原田镇的天空上,当灵珠颤抖着站在常怀面前经受拣看时,手里攥着的那枚麒麟玉不小心掉了出来。

常怀正欲拾起那玉,本坐在后面一动不动的纳兰徵却一个箭步过来,抓住那玉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起身,狠狠握住灵珠的手臂,“这是哪儿来的?”

灵珠吓得不敢说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不要让朕重复第二遍。”

“我说…我说,是…是圣女大人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灵珠结结巴巴的把事情全盘托出,亲自下厨、相对吃饭还有聊天,最后送玉。本是极少的经历,但灵珠隐隐觉得,她每多说一句,他的神色就会柔和一分,于是描述得愈发详尽起来,最后道:“我…我原想送还给她,但是…但是圣女大人已经带着她走了。”

这是那场大火之前的事情了。尽管如此,他听着这些也能慰藉几分压抑在心头的刻骨思念。

“你说,她的脸上有伤痕?”

灵珠点点头,比了一个手势,“好长一条疤痕。但是,还是很漂亮。”

纳兰徵闭闭眼,很久才能把心里的抽痛缓过去。那个爱美的丫头,不知该有多伤心。

整个镇子,最后都被鲜血浸透,活下来的只有灵珠和她的家人。那日夜里,军队关押俘虏的大帐传来阵阵女子的哀嚎,凄惨有如厉鬼。行刑的士兵都有些于心不忍,行完后飞也似的离开大帐,心里叹息着,这样一张漂亮的美人脸,皇上也下得了手。

当夜,在镇中一座隶属于赫连氏的宅子里,寻到一张写了字的丝绢。

那丝绢是被埋在一只花盆之中的,大约是怕被人发现,埋得极深,上面还掩人耳目地覆盖了好些杂草,但还是被士兵们挖了出来,可见他们搜查之细致。

那是沈天玑在那房间里独自梳妆那日偷偷留下的信,大约是房中可以寻到的女子香水口脂之类的临时调制而成,写在丝绢上,呈现水红色,笔迹竟然保存良好。也不过寥寥数语罢了,大意是说,她一个人会好好的,等他来找到她,她希望他也能保重身体,不要因为她而失了自己的原本气度。

自她在顾殷殷手中醒过来时,她就想了很多,甚至能预料到他会对夜凌兴兵,预料到他会搜查这里,预料到他可能因她而痛恨夜凌迁怒百姓。自己能不能平安回国,她那时候还不能确定,却对他保证说,她会保护好自己。

纳兰徵看着那丝绢许久许久,一整夜就这样过去。他望了眼帐外逐渐变亮的天空,心中愈发相信,他的妍儿还活着。或许别人不会相信,可是他相信她说的话,她会保护自己,在某个地方乖乖等着他。

心中骤然升起强烈的急切和渴望。他大步走出帐子,对帐外守着的常怀道:“把孟将军和几位统领叫来。”

常怀应了是,一看皇上的样子,就知道又是一夜未眠。

有多少个夜晚是这样无眠度过的?已经数不清了。昨日遍寻各地也没找到皇后娘娘,这会儿唤孟将军,估计是要一鼓作气攻下前面的城池了。

当双方军队都在寻找沈天玑时,沈天玑正在为口腹之欲而忧愁。

冰雪消融,山风回暖,夜凌的春日即将到来。今日天气晴朗,树枝上的积雪偶尔融化掉落下来,露出历经风霜的墨绿针叶。天空的云朵也格外清澈漂亮。这样好的风光里,沈天玑却饿得浑身发软,头晕眼花。

她逃出来时倒也顺了一些干粮,可几日里就吃光了。这几日她本是循着太阳的方向向东行走,想要早些回大昭,可遇到两回夜凌军队的追捕,她跑得慌不择路,能逃过追捕已经很不容易,如今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几天下来都是荒山野岭,若是夏天好歹还能寻些野果子,这冬天刚过,地上寸草不生,连只小动物也不见,她已经断粮断水很久,如今是强弩之末。

拄着树枝做的拐杖拖曳这疲惫的身体,视线模糊中,前方好像有一条小溪。她眼睛亮了亮,连滚带爬地走到小溪边,双手颤抖着捧起水来喝。几口凉水下肚,她才稍稍恢复力气,睁开眼时,朝刚融化不久的小溪处一照,差点没被水面照出的脏兮兮的女人吓到。

她实在忍受不下这脏乱,遂以水为镜把长发打理了一番。之后,她抱膝坐在溪水边,看着天边的缥缈浮云和偶尔掠过的飞鸟,看着看着,眼前蓦然间就出现了纳兰徵的身影还有襁褓里总是眉目安静的小晟。

还有祖母、父亲、母亲,媱姐姐,大哥哥,二哥哥,三哥哥…爱她的人这样多,她怎么能轻易放弃?

四周是安静空寂的群山,她躺在小溪边,任山林的微风拂过她的脸,带着几分早春的温软。她能把它想象成凤宸宫的软衾吗?

就这样在小溪边睡了一觉,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朝东走去。很快,她惊喜得发现这片林子前面有一条小路。

兴奋地走到小路上,她朝前一看,正见路的尽头有一辆马车行来。

她赶紧理理衣裳,冲那赶车的老人挥了挥手。

马车的主人是个年过五旬的男子,衣着颇为华丽,举止也颇有气度。沈天玑告诉他说,自己是准备去岷州寻亲的,但是在山林里迷了路,麻烦他能否载她一程,待出了这片荒野,她就自行离开。

那男子自称姓贝,端详了沈天玑一会儿,相信了她的话,并很有礼貌的让她进了马车,自己和赶车的老人坐在外面。

沈天玑百般推辞,他坚持坐在外面,她也就不客气了。

马车内,沈天玑摸了摸自己蜡黄的脸,心道当初顾殷殷给她的伪装,现在倒起了作用。

一路上男子都十分沉默,除了将身上带的一只饼送给沈天玑之外并无别的动作。行了大半个时辰,待遥遥看见有村落时,沈天玑便下了马车准备离去。那男子道:“姑娘此去大昭路途不近,况且现在正在打仗,乱得很,在下看姑娘此刻一身疲惫,何不稍作歇息再行赶路?在下寒舍就在前面,若是姑娘不嫌弃…”

沈天玑谢绝道:“谢谢这位大哥的好意了。我实在不方便多作停留。”

那男子顿了顿,惋惜道:“既如此,在下也不强留了。”他朝那老仆使了个眼色,老仆便将一袋干粮并一壶水递给沈天玑。

沈天玑推辞了几下见盛情难却,也就受了。这会子自己性命堪忧,实在不是客气的时候。

“方才大哥说现在正在打仗,不知,大昭军队如今攻到了哪里?”

男子似乎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叹口气道:“已经攻下了离原、邺州两路,咱们夜凌的东边儿土地大半都被攻下了。连摄政王和圣女都被俘虏了。”他又瞧了眼沈天玑,“你是去大昭寻亲,该不是大昭人吧?”

沈天玑连忙摇头。

与那贝姓男子分开后,沈天玑却不敢进村落,怕遇到夜凌抓她的人。方才那男子说,这里是虞林路,正是毗邻邺州的,离邺州城不远了,她只要再加把劲,进入大昭军队的范围内,就可以获救了。

捏了捏手上的干粮和水的布袋子,分量很不错,大约能撑到她走到虞林的时候。

仿佛看到了前方的光明,她愈发兴奋起来,大约是疲惫太多时日,这一兴奋,竟然头一栽,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搀扶她。她努力睁开眼,看见的是方分手不久的那名老仆。

浑身无力,她只能任由他们把她送进贝宅。她累得好想睡过去,却又警觉地不敢真的睡,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待感到有人试图解她的衣服时,她立刻惊醒过来。

她豁然睁开眼,狠狠抓住那只手,给她解衣裳的小丫头吓得脸色一白,拍了心口道:“姑娘怎么忽然醒了?”

“是我们老爷派我来给您换衣洗浴。”那丫头解释道。

沈天玑看了眼一旁热气腾腾的洗澡水,相信了她的话,这才松开手,“谢谢你。但是我自己来就好了。”

那丫头本欲再说话,看见沈天玑冰凉的眸子,便不敢再说了。

丫头走后,沈天玑看着那清澈的水,巴不得立刻跳进去才好。她正欲伸手解开衣裳,忽然发现手上的紫晶飘花手镯不见了。

除了那对麒麟玉之外,这对手镯便是她的最爱之物。她记得在山林中独行还戴在手上的,怎么这会儿不见了?

那可是祖母的心爱之物,她如何都丢不得。

匆忙把衣裳系回去,她推开房门,却见院子里空无一人。顺着廊子想要寻回方才那丫头,经过一处厢房时,听到里面有人声。

“那丫头那样丑,你也看得上,真是饥不择食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粗哑和几分难掩的醋意。

接着是那位贝老爷的笑声,“脸是不行,但好在身段极好。你也晓得,我就喜欢身段好的。”

沈天玑面色一变,不妨廊子上一只鸟儿忽然叽喳唤起来。

“谁?”贝老爷推开门,看见转身欲跑的沈天玑,连声吩咐道,“快,快点抓住她!”

几个壮硕家丁很快就把沈天玑押了回来。贝老爷气得牙痒痒,本欲伸手给她一巴掌,但看见那双冷到冰点的眸子时,鬼使神差地没敢打下去。

“你们都下去!”贝老爷吩咐道。

当屋里只剩下二人时,那贝老爷恬不知耻道:“去大昭寻亲,哪里有跟着我快活?我虽然姨娘多,但是相处都很融…啊!”

响亮的一声,男人捂住被沈天玑狠狠打过的脸,怒瞪道:“你活得不耐烦了?!”

沈天玑反身拿起放在案几上的花瓶,忽然狠狠砸在他头上。

那贝老爷被砸得一头血,完全懵了,全然想不到看起来文弱温和的女人会这样暴力强悍。待回过神来时,沈天玑已经从袖中取出剪刀,冲过去牢牢抵在他心口。

她这一连串动作,倒有几分练家子的敏捷迅速。人到绝境处,总能激起超乎寻常的力量。

这把剪刀是那日用丝绢写信时她就偷偷踹在身上的,一直没有离开过。当初杀死采屏时,用的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