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弱水三千情钟(上)

男子眸光熠熠,“妍儿如今,也晓得哄朕开心了。”他视线朝那莲叶中只露出一角的小舟看去,大掌轻轻拂过她雪嫩的脸颊,“这可又是不安分了。”

她的脸颊微微凉,他的大手满满都是温暖。她觉得很舒服,任他柔柔动作。一双眼又朝那木舟投过去,满脸的渴望。

“待来日天晴了,朕陪你一块儿玩可好?”

她双眸发亮,“真的?”可还不待男子点头,她小脸又黯淡下来,自言自语道:“皇上每日要事缠身,妍儿不敢劳烦皇上。”

男子笑道:“妍儿可不就是朕的头等要事?”

她此刻头上还盖了个碧翠的荷叶,孩童般的纯澈模样。他瞧着有趣,便也随她戴着。知她定是闷的不行了,才偷偷跑出门,他抱着她,也不急着回去,修长卓然的身形就立在水边,为浅浅的雨幕所罩。轻风吹起宽大的袖袍,远远望着,仿佛俊逸的仙。

纳兰徵素来威势极盛,今早才在太极殿怒斥了礼部几个老臣。他极少有这般沉静柔和的模样,唯有沈天玑,能让他如此。

“这处别苑很好呢,竟然有这样一个大湖。湖中青碧岛,岛中点绛宫,正似古人所说的世外桃源。”

纳兰徵淡淡应了声,“若是喜欢,日后可常住在此。”

“虽然喜欢,可这里是皇家别苑,常住在此如何使得?”

“怎么就使不得了?只要是妍儿喜欢的,都使得。”他揉了揉她的发,这话说的,满满都是对她的宠溺骄纵。

她也不跟他争辩,左右他再如何有这样“昏君”的心思,她也要保持行事原则,护得他一世英名的。

“皇上,你淋湿了。”此刻她陷在他怀里,身上淋不到什么雨。可他的墨发却已微微湿润,飞扬的眉,漆黑的眼,在清凉雨中愈显沉静幽深。她伸手取下头顶的“帽子”,本欲盖到他头上,可陡然想起这人的身份,又讷讷地住了手。

男子笑了笑。他倒是不介意戴这样幼稚的帽子,左右这里也没有旁人,不用讲究天子之重。他是见她恍然觉悟的神情,觉得十分可爱,又宽慰道:“毛毛雨而已,淋一会儿不妨事。”

沈天玑却不依。她忽然直起身子,一手将宽大的袖子展开来,擎到他头顶,登时,女子湘妃色的丝质衣袖,为他挡下了一方烟雨。

“好了,这是你的伞。”她的声音响在上方,揉了笑意,娇脆动人。

男子微微一怔,双手托住她小巧的身子,鼻间有少女的清淡体香,视线正前方是她未着璎珞的饱满胸口,交颈襟口处绣着紫藤,细小的紫色花朵缠缠绕绕在翠叶中,精美之极。

许是穿得匆忙,那襟口微开,露出一角白雪般细嫩肌肤,纤弱小巧的锁骨若隐若现。忽然,空中一滴雨水落下,悄无生息掉在那里。

她因为凉意而瑟缩了一下,掌下的纤腰不自觉朝他靠了靠。他心头翻过一阵阵悸动,终是闭了闭眸,掩下身上燥意,将她扯了下来紧紧抱住。

“能偷跑出来玩了,大约身子是好全了。”他说着,语气里含了隐隐的紧绷。

沈天玑被他扯下来,微恼,还是不死心地举手去给他挡雨。可手指细嫩如葱,小小的手掌着实挡不了什么。

听他这话,她立刻点头,朝他笑道:“可不是?好全了!什么都能做的。”不要把我放在屋里拘着了!

男子点点头,“既然好全了,咱们就早些把大婚办了吧。朕已经等得够久了。”

话落,怀中的少女微微低了头,不晓得又在琢磨什么。手上一松,荷叶滑落。她惊了一声,还是来不及抓住那叶子,眼瞧着掉到了地上。

细细雨丝打在荷叶上,微微颤动。

纳兰徵伸手将她的小脸抬起,低头吻了上去。

她的气息总是让他迷醉,一尝再尝也无法餍足。她亦因他方才的话而心头柔软,小手轻轻环住他,乖顺地任他浅浅侵入。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虽知帝王之妻难做,可因为是他,她愿意冒这个险。

她发上松松的丝带随着男子的动作慢慢滑下,最后飘然落地。墨发如瀑布般垂在肩头,更衬得少女雪肤花貌,眉目精致如画。

他心中惊叹,双眸深深望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里去…

雨势渐渐变大,耳边一片沙沙。远远立着的周宁福本欲取把伞上前去,可见到这样的场景,低头都来不及,遑论走去打伞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纳兰徵已经松开了她。他未曾放她下地,一路将她抱回点绛宫。

到了室内,青枝和碧蔓手忙脚乱地为她换衣裳。事实上,沈天玑因一直被抱着,并没有淋湿多少。反倒是纳兰徵,身上湿了大半。

她换好衣裳后,连连劝他将身上的湿衣裳脱下来,纳兰徵却笑着哄道:“妍儿来伺候朕宽衣吧。”

因纳兰徵在,青枝和碧蔓都只在外头候着,殿内只余得二人。沈天玑顿了顿,便真走上前来,踮起脚尖来给他脱下朱黄色的外袍。他伸直手臂任她动作,待她将那衣袍脱下,转身欲把放在一旁的干净衣袍取来时,他却忽然拉她在怀里,俊颜凑进她此刻泛着微红的细嫩小脸。

彼此呼吸相闻。

“方才湖边所说,妍儿有何意见么?”

沈天玑红着脸,低头小小声道:“什么意见啊…”

纳兰徵双臂环住她的纤腰,定定望了她一会儿,忽然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他湿润的发丝擦过她的脸颊,带来阵阵麻痒,她预躲,却忽然闻得他一声长长的叹气声。

“朕已用心至此,这后位,你要是不要?”

她从未听过他这般的软语叹息,带了无力与无奈,还有几分淡淡的委屈。这些情绪透过紧靠的胸口和沉静的心跳一一传到她身上。她愣住,心头生出几分心疼来。

细致柔软的双臂环住他的身子,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做皇后,可以多生几个宝宝么?”

待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什么时,她咬了咬唇,解释道:“我喜欢小宝宝。”

男子一愣,抬起头,眉目光辉熠熠,“保证给妍儿一年一个,如何?”

沈天玑不料他反应这样快,简直从善如流,霎时不知作何反应。

他却因心中惊喜,免不了又欺上去与她气息胶着一番,她如今也习惯了,任由他欺负。

他拥她良久,最后放开时,她双眸润若春水,气息软软道:“唔…一年一个,好像…太多了点…”

男子笑道:“朕九五之尊,说过的话哪里是能改的?”

他此刻的笑容极是好看,她瞧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线条坚毅的脸廓,高挺的鼻梁,还有嫣红的薄唇。

她轻轻道:“皇上,妍儿并没有母仪天下的宽厚大度和贤能才干。皇上把后位许给我,日后真的不会后悔么?”

她放下手,又被他捉住,继续放在了他的脸上。

他望向她的眼睛,“妍儿不需要母仪天下的宽厚大度,朕早已拟好诏令,一改大昭选秀册妃之祖制,日后再不会纳入新妃。妍儿也不需什么贤能才干,后宫里本也没剩几个人,随便找个人管着也是一样的。妍儿只管随心所欲就好。”

沈天玑听得前半句,心头几分震动,可听到后半句,又觉得太不合规矩,正想说什么,又被他一把抱了起来,三两步走到床边,进了帐幔之内。

柔纱暖云般的纱帐掩下二人的身影,隐隐约约闻得女子几声细吟,让人心酥耳热…

大约是得知她愿意嫁给他了,他难免有几分激动,某种阻隔着两人的束缚逐渐消失。他念着她身子弱,又因成亲在即,他也没多少日子须忍着了,最后捡回几分理智,放了她。

床榻上她理好凌乱的衣裳,伸手就要推他出去。他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一吻,不顾她的挣扎,上来抱了她道:“好了不闹你了,妍儿乖乖睡一觉吧,让朕好好抱抱你。”

他闭了眼靠在床头,似乎也要睡过去的样子。男子周身的热度将她团团稳住,干爽而舒适的暖意,她觉得很舒服,便也没舍得再推。

许久,他都未有声响。她料想他睡着了,自言自语轻轻道:“虽然皇上已有众多佳丽在侧,但妍儿还是愿意为了你去试一试。若是有一日,我同姑姑那般心灰意冷了,只求皇上能放我离开就好。妍儿自己出宫去,大约也能过得好的。”

殿外雨声绵绵。她渐渐陷入梦乡,而他却轻轻睁开了眼。

望着她柔和安宁的面容,他轻轻拂过她的额角,落下一个吻。

她的心,他定会千般疼爱万般怜惜,哪里会有心灰意冷的一天?

沉默良久,他眼风隐约瞧到外殿里周宁福来回焦急走动的模样,小心地将她放下,掖好被角,起身走到外面。

“皇上,襄阳来的急报。”周宁福呈上一份信件。

他淡淡应了声,拆开信件匆匆一览。

周宁福低了头,半晌,听得男子冷冷的声音。

“好个静辞郡主。”

果然不是他多余的担心。幸好早早派人特意看着她,不然…他转头望了眼纱帐内的女子身影,心里一阵由衷的庆幸。

“继续给朕盯着。”他淡淡吩咐了一声,转身回了殿内。

第078章 弱水三千情钟(中)

潇然一场暮春雨后,整座京城仿佛洗过了一般,干净清爽。雨停了,云华楼又开始热闹起来。

这日一早,就有两位勋贵公子来了楼里,一个是宁郡王世子纳兰辙,一个是庆阳侯世子顾朝逸。这两位公子时常光顾云华楼,是老主顾了,身份又尊贵,云华楼的小伙计自然不敢怠慢,一路送去最好的雅间,又因庆阳侯世子每回来都有点几个姑娘谈琴唱歌喝酒助兴的习惯,他又张罗着送去了如今楼里最好的两个姑娘。

只可惜,两人吃茶喝酒的时间并不长,纳兰辙很快就匆匆离开,独留了庆阳侯世子顾朝逸,两个如花美人独伺候他一个,好不快活。

其中一个女子着了桃红色诃子并同色宽袖柔纱薄衫,妆容艳丽,神情妩媚,靠在男子身上的细腰如水蛇一般,扭得十分灵活。她涂了鲜红豆蔻的玉手举起一只小巧酒杯,送到了男子唇边,男子伸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腰,笑着一口饮尽杯中酒。另有一蓝衫女子,坐在不远处正低垂螓首,铮铮弄琴。

顾殷殷走进雅间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她一手取下遮住容颜的帷帽,大步上前,将那粘在顾朝逸身上的女人一把拉开,甩了开去。

“顾朝逸,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顾朝逸看见妹妹来了,本有一阵心虚,上一刻还笑容满面的脸一下子满是惊慌,仿佛看到的不是他嫡亲妹妹,倒像是忽然降世来取他性命的阎王。

他这个妹妹容色极美,是大昭顶顶有名的静辞郡主,在外人面前从来端雅娴静,可在顾朝逸心里,她的确很可怕。

可怕归可怕,可他堂堂侯府世子,被妹妹这样劈头盖脸地骂,且屋里还有两个美人儿在,他丢了面子,自然也有几分怒意,当下脸色也不好起来,“顾殷殷,不要以为你是郡主我就怕了你!在顾府你永远也越不过我去!”

兄妹俩各自怒瞪了对方,半晌,顾殷殷逐渐缓下神色,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

顾朝逸喝了口茶,“我的好妹妹,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办妥了,还不许我来放松放松吗?”

“办妥了?”顾殷殷冷笑道,“我来京两日,怎么没听到关于沈天玑的一丝谣言?有的都是夸赞溢美之词。”她转头冷冷盯着他,“你还敢与我说办妥了?!”

上元节后,她便回了襄阳,一来是回顾府打点一些紧要之事,二来是近半年来她频频失误,错失了入宫的良机,她须得好好静心思索一番,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

没想到,京里会忽然传来册后的消息,着实让她震惊不已。

这是她此生最大的失误,她也一再告诉自己,这会是她最后的失误。

虽然早就隐隐有所感觉,今生命盘已然错乱,不复前生轨迹,不能全凭前世记忆来揣摩世事变幻。可骤然发生这样大的惊雷,还是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她行事一向果决,比她这位哥哥不知强了多少,当下就给留在京城的顾朝逸送了急函,信中所言,将苏墨阳和沈天玑过去的种种添油加醋传出去,待她来到京里,再亲自出手。

她也不盼着这些虚虚实实的谣言能动摇沈天玑的根本,毕竟如今沈家的确显赫非凡,这样的根基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可一个并非空穴来风的谣言,至少能延缓沈天玑封后的时机。

两年多前,沈天玑暗恋苏墨阳,是许多同龄的京中贵女们多多少少都知道的事实。

说起来,顾殷殷心里着实佩服了一番沈天玑。两年时间,她这变化,实在是天壤之别。她甚至有一瞬,怀疑沈天玑也是两年前重生而来的!

可此事最让她震惊的还不是沈天玑,而是纳兰徵。

这两年里,她见过他多次,他同前世一样的冷硬坚毅,威严凛然,一心系于江山社稷,在女色上十分寡淡,对后宫诸事从来不问。她从未想过,他竟会忽然立后!

她心头一阵汹涌怒意,也不知是怒他,还是怒自己。怒他?今生的他从未对她说过什么情爱之言,她又有何立场发怒?

呵呵,原来两世相差这样大,真是有趣了。

顾殷殷的唇角扯出一丝讽刺的笑意来,顾朝逸见着,只觉得心中一寒。

“妹妹,我办都办了,谣言为何未曾传出来,我哪里知道?”顾朝逸为难道,“要不,我再花点银子买几个人传就是了,你这样急做什么?”

顾殷殷冷哼一声,“你嫌庆阳侯府太过安逸了么?同一个伎俩再用一次只会打草惊蛇!你的脑子呢?!”

顾朝逸往椅子上一靠,“就你行,那以后别让我干这干那。我是你哥,不是你手下!”

顾殷殷冷冷瞧他一眼,“你以为经此一事后,我还会放心让你做什么吗?”

顾朝逸默了一会儿,也知道是自己办事不力,又缓了神色道:“皇上要立后,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京里对妹妹献好的公子少爷那么多,你何必要对那后宫…”

“住口!”她的目光冷得像冰,刀锋一般刺过去。

登时,男子住了嘴,坐下来继续悠悠喝茶。

先时那衣着清凉的两个女子,早就退了出去。顾朝逸想着方才那弹琴女子长得着实不俗,如今不见了人,心里几分遗憾。

他又瞧了瞧他这个容色倾城的妹妹,却生不出一丝赞美来。

在他看来,女子太过聪明了总失了几分可爱,可他这个妹妹,就是太聪明了。他想着,京里那些仰慕她的公子少爷大约是不了解她,若是同他一般了解了,大约就不会那么容易动心了。

顾殷殷又冷冷问道:“让你给我约好宁郡王世子,他人呢?”

男子双手一摊,无奈道:“早就走了。我跟他刚说了个开头,他就急忙推辞。”

“纳兰辙一直有几分头脑,”她淡淡道,“我们给的又不是什么天大的好处,本也没指望你能劝得动他。”

“不是我说你啊妹妹,如今沈天玑名义上已经算的是当今皇后了,只是封后大典尚未举行而已。皇后是什么?那是皇上的女人!这当口,还有哪个男人会赶上去说与沈天玑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关系?不是明摆着找死么!”

“呵,”女子讽刺笑道,“你倒比我还要了解皇上嘛!”

顾朝逸被她这么一噎,不服气道:“我不了解皇上,可是我了解男人!”

女子上下打量一番他,“你以为,世上男子都跟你这般窝囊么?整日只知眠花宿柳,胸无大志。”

顾朝逸被她骂得多了,脸皮也厚了。

“我告诉你,皇上不是一般的男子,”顾殷殷慢慢道,“你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哦,不,”她又续道,“不说皇上,就说沈天玑的任何一个哥哥,都比你强许多!”

庆阳侯嫡出,只有他们兄妹两个。兄长无用,向来是她为府里出谋划策。前世她为了家族奉献了大半生,差点连自己一辈子的幸福都赔上了。在追逐权力和地位的过程中将对方愚弄于手掌之中,过去她觉得十分快意,甚至乐此不疲。可现在,她却隐隐有些累了。

顾朝逸听她此言,亦冷笑道:“可惜你不是沈府的人,偏是我顾府的女儿。”

说着,他起身就走。

顾殷殷枯坐了一会儿,瞧了眼桌上的小小酒杯,捏起来细细摩挲着。

原以为,苏云芷是她最需要防的女人,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一个沈天玑出来。

沈天玑,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竟让他这样轻易立你为后?

同样是雨后初晴,太液池上清风宜人,粼粼水波之上竟现出一轮七彩虹光,引得一些宫女驻足观看。

杨敏心和苏云芷相携盈盈到池边时,众人行礼问安。苏云芷瞧了眼同在看彩虹的方才人,露出一个浅淡得宜的笑容,“方妹妹也来了?”

“是啊。来瞧瞧稀罕的飞虹而已。”方才人笑了笑,一身浅碧衣衫清丽得宜,发髻上亦未做过多装饰,倒真像是闲暇看风景的。

她顿了顿,又双眸一转,暗自打量了一番苏云芷的精致装扮,笑道:“听说姐姐日日都要来太液池边,今儿下雨原还以为姐姐不来了呢。”

封后诏书早已昭告天下,所有宫嫔都知道,太后的亲侄女儿,敬国公沈府的嫡女沈天玑,即将成为统御六宫的正宫皇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可这浪头因为沈天玑的久不露面而压抑下来,成为后宫中的暗暗涌波。没有一个人说出来,却没有一个人不在心头想着。

前几日也不知是哪里传来的信儿,说是沈天玑如今就住在太液池的湖中岛上养病,皇上最近日日都要去岛中,就是为了她。

接着,众妃们上太液池玩耍的频率明显变多了。苏嫔,就是日日都要来的。

苏云芷假装未听出她话里的深意,只淡淡点了头,坐在池水边的石凳上,姿势娴雅,神情安静,霞影纱玫瑰色长裙在风中轻轻飘荡。

她身后立着的丫头想争辩说,她主子早在那册后诏书之前就有日日到这里散步的习惯,怎能与那些没脸没皮想着要见皇上一面的女子相提并论?

苏云芷一脸淡然,瞧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杨敏心看了会儿飞虹,轻轻开口道:“苏嫔姐姐,你说皇后娘娘果真在岛上住着么?”

“我如何得知?”她淡淡道,“耐心等着吧,总会出现的。”

目光所及之处,池水一片烟波浩渺。水中的亭台楼阁,朦胧如仙境,岸边众人,心头各怀心思,无不想窥探其中真容。

不论是京城还是后宫,再多的波涛暗涌也丝毫波及不到那方如世外桃源的湖中岛。

这日雨后,彩虹初挂,沈天玑也趴在窗口看了许久。纳兰徵一直坐在御案前忙着,待折子批得差不多了时,他抬眼,望见她正在看着自己,双眸不动,似乎在发呆。

“妍儿。”他并未起身,朝她唤了一声。

“嗯?”她恍然回神,以为他有什么急事,立刻下了榻,三两步走到他面前,“皇上有何吩咐?”

他顿了顿,高大修长的身子往座上慵懒一靠,“朕写字写得累了。”

沈天玑点头,“妍儿为您捏捏吧。”她伸手,却被他一把捉住。他的韧力十足的手臂故意一拉,让她脚步踉跄,正好扑到了他的怀里。

耳边传来男子淡淡的笑声,她鼻间呼吸里全部都是他的温暖气息,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爬起来。

“妍儿在发呆,可是无事可做了?”

她好不容易抬眼看到他的脸,忙不迭点头,“皇上,我想回府了。”她即将要嫁人了,她想回府一趟。

男子淡淡点头,拂过她美丽的眉宇,“过两日,等朕得了空,就陪你一块儿去。”

说着,他忽然又坐起身来,挺拔卓然的身姿瞬间又凛然起来。

他将她圈在怀里,她身前是摆满了奏章的桌案,身后是他。

“朕记得,妍儿很喜欢写字,”他缓缓道,“可是喜欢柳体?”

沈天玑诧异道:“皇上怎么知道的?”

他并未解释,而且伸手拂过摊在案上的奏本书卷之类,书卷下面有一沓白纸,他取了一张放到前面,手指修长莹润,骨节分明,透着坚毅的力量,他重又捏起笔来,几声利落的沙沙响声,瞬间,纸上便印了两行极标准漂亮的柳体字迹,犹泛着书墨淡香。

沈天玑傻眼了。她见过他诏书和奏章上写的字,凌厉飞扬,力透纸背,满满都是凌然威严的气息。她从未想过,他竟然也会这样挺秀工整的笔迹,且如此风骨异常。

“小时候,也有练过这些。”他淡淡道,又指着纸上句子道:“妍儿念来听听。”

沈天玑未想太多,开口道:“弱水三千情独钟,繁花碧落…”

娇脆的声音慢慢停下,心中却划过重重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