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玑登时不动了,双眸俨然能喷出火来。
“这才乖了。”男子泰然镇定地抬起头,“再闹就再亲。”
她这是遇到什么人了?!沈天玑抽了抽鼻子,红着眼控诉道:“今夜逞一时之快,你叫我以后要怎么做人?”
这话…合着她是担心外人知道了没法儿做人,而不是责怪他强行吻了她?
纳兰徵何其聪明,听到她的言下之意,心情愈发好了,眉眼里春风一片。
沈天玑尚且没觉察到话语里泄露了她的心意,犹自红着眼恶狠狠盯着他,“你笑什么?”
男子止住了笑意,开口道:“今夜只有你我,哪里会有旁人知道?便是有人知道也无妨,你嫁给我就是了。”
“我还未及笄呢!”
男子一愣,继而点点头,“的确,还是太小了。”
大昭例制,女子及笄后方能议亲,本想着立刻下旨召她入宫,大约还得等等。况且…他想起她在云华楼中所言,心中难免几分顾忌。
沈天玑瞧他一眼遗憾的模样,仿佛巴不得把她娶回去一般,羞得简直不知作何反应。低首一看,自己还被他牢牢抱着怀里,丝毫动弹不得,只觉得这人着实可恶至极。
他抚摸了一番她的鬓发,修长的手指划过她娇嫩的脸颊,“很讨厌我?”
她瞪着他,不说话。
他终是缓缓松开手里的力道,声音淡淡道:“就算心里讨厌我,你也要记得我方才说的话,若是再有下次,”他顿了顿,“我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
他这话本是浅淡沉缓的,可不知怎的,沈天玑听在耳里只觉得心头一凛。
身居高位,惯常发号施令,可是她可不是他手下的士兵!
只不过此时敌强我弱,识时务者为俊杰,沈天玑哪里敢与他对着干?只想法子赶紧逃走了才好。
他一放开她,她就蹭蹭往后几步,跑去梅林小径的光亮处。
男子瞧着她走路不稳的模样直皱眉,登时三两步追过去,“雪天路滑,你慢些。”
沈天玑也不管,急忙往琼香殿赶,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问道:“你熟悉这附近的路么?”
他今日穿得一身深蓝海水纹的常服,透着难得的雅致舒贵。俊美的容颜在宫灯照耀之下夺尽璀璨光华,清冷的气息凭白带了几分华贵慵懒。
他点了点,又问:“怎么?”
“如今太晚了,这样直接进去琼香殿不知多少夫人小姐看见。”沈天玑皱眉道,“我听我娘说琼香殿有后门可入的,你知道怎么走么?”
直接从后面走到夜檀梅林,假装早就回到了琼香殿,如此也免了众人对她去向的猜疑。
纳兰徵猜到她想什么,淡淡点了头。
二人遂绕过灯火辉煌的正门,往僻静的西南角穿过去。
琼香殿本就是宫禁僻静的角落,周边并未其它殿阁,只一片梅林而已。西南墙垣紧挨着梅林的围墙,中间缝隙狭小,路途却很长,走进去后,周边登时一阵漆黑。沈天玑心头微微一慌,感受手上一温,却是男子握住了她的手心。
她愣了愣,当下时间紧迫,她目力的确不好,脚下又滑得很,终究是没有挣脱开。
不知走了多久,好不容易走到围墙尽头,眼前出现亮光。沈天玑正欲踏出去,忽然听到一阵簌簌响声。透过两墙之间的缝隙,她看到一男一女正立在微弱的灯光处。
这女子一身雪白的衣衫在月下淡雅出尘,发髻上一朵素净白梅,衬得容色愈发清丽无双。
她朝男子冷冷道:“这里是女眷游玩的地方,苏公子这般闯进来实在有违礼数。”
“殷殷,我只是…只是想见见你。”
苏墨阳,素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苏府嫡长子,未来的晋远侯世子,平日里俊逸朗朗的风华全然不见,用沈天玑从未见过的低姿态,立在顾殷殷面前。英俊眉目里几分凄苦,几分哀求。
“烦请苏公子莫再说这样的话,”顾殷殷道,“你我幼时婚约本就做不得数,就当是我顾殷殷亏欠的你,烦请苏公子莫再纠缠于我。”
“我…”
“苏公子如今还不是世子,一再对本郡主不敬,就是无礼僭越。本郡主是可以治你的罪的。”
“殷殷,你怎么能如此狠心?我们婚约不做数?那我们过去的情谊呢?说好的矢志不渝,天长地久呢?都不做数么?!”
“孩童稚语,当然不做数。莫非苏公子当真了?”
女子声音泰然镇定,仿佛还揉了几分莫名的笑意。沈天玑听在耳里,心头赞道,这就是前世害得她枉死的顾殷殷啊,果然是铁石心肠。
苏墨阳脸色发白,神情凄楚,半晌才缓缓说出一句话来,“殷殷,你想嫁给皇上对不对?你想坐上皇后之位对不对?!”
顾殷殷神色未变,唇间扯起一抹轻笑,“随便你怎么说。总之我与你并无一丝干系。”
此地是琼香殿后门不远处,平日里都荒僻无人,可今日琼香殿里人多,也难保不会有人来。她如今只想早点摆脱他。
前世,就是因为她未能与苏墨阳早点撇清关系,才使自己进宫一事一再受阻。那时是因爹爹与晋远侯私下结义,同抗沈府的缘故,她不能与苏墨阳闹僵,反而要将他好好哄着听她的话。可是后来,苏府成为第二个沈府,苏云芷与她为争夺后位,水火不容。
她前世最恨的就是苏云芷。
今生,她一开始就不打算让苏府好过,与这苏墨阳着实无甚好说的。怪只怪她重生回来的晚,这一世顾殷殷的幼时仍然是与苏墨阳情投意合过的。
眼见着苏云芷已经毫无进宫的希望,她进宫在即,怎能让苏墨阳坏了自己的名声?
“苏公子,我言尽于此。”顾殷殷闲闲道,“若你再执迷不悟,休怪我禀明了太后,到时候,只怕还要波及晋远侯府,你可想好了。”
“我不是坐拥天下的皇帝,给不了你尊贵的后位,可是一入宫门深四海,你真的愿意与后宫佳丽三千争抢同一个男人吗?!”
虽然隔得远,可是顾殷殷和苏墨阳站的地方宫灯明亮,沈天玑可以瞧见苏墨阳此刻紧蹙的眉峰,一张俊脸有些灰白。
这话说得好。沈天玑瞧着顾殷殷这劲头,的确是巴望着后位而去的。说来也是,她这样的女子,怕也只得坐拥天下的君王才能消受得起。
沈天玑看戏看得认真,未曾注意到,身边的男子一直在看着她。
她因想躲避,故而身子朝他缩得近,二人就像方才相拥一般,他鼻尖深深浅浅萦绕着她身上的幽香。
倒比此刻的梅花青香还要来的醉人,让他失神良久。
因苏墨阳提起皇上,纳兰徵这才将注意力稍稍放到另外两人身上。
“自古帝王无情,”苏墨阳还在说着,“后宫女子有几个能长得宠爱?虽然今上并非荒淫之人,可是这几日已定下的宫嫔就不知凡几。我知道以殷殷的才情容貌和聪慧,想出头甚至登上后位都不难,可是你这样真的值得吗?”
“告诉我,这都是你爹爹逼你的对不对?你自己并不想如此,对不对?”苏墨阳走到顾殷殷面前,眼见着就要抓住顾殷殷的肩。
顾殷殷并未动作,只一个冷淡的笑容,就让苏墨阳满脸的希冀落空,动作凝住。
“苏公子,你方才与我说矢志不渝,”她忽然缓缓开口道,“怎么不说说你与那沈府四小姐是怎么回事儿呢?”
“你说什么?”苏墨阳一愣。
顾殷殷笑得清浅,“前几日,我听我哥哥说,你在书房里做了一幅美人图,甚是好看。我让哥哥说说是怎么个美法,他同我说了一番,倒是形容得很仔细。”
苏墨阳的脸色愈发苍白。
“呵呵!”顾殷殷笑道,“没想到享誉京城的蓝田公子苏墨阳,也是这样三心两意的男子。你一边肖想那沈天玑,一边又同我说你对我有多情真意切。真是可笑。你以为,我顾殷殷是傻子么?”
“我…”苏墨阳无言以对。
自绣月轩见过沈天玑之后,他就心烦意乱,那张美丽动人的脸时常浮想,他那日心之所至,就将她画了下来。没想到却被顾殷殷知道了。
“殷殷,我…我承认,我对她是有好感。可是你也知道,沈天玑自两年前就时常对我纠缠不清。那样的人,我怎会想要?”
这一字字一句句,都进入了沈天玑和纳兰徵的耳里。沈天玑脸色都青绿一片,只觉得再没有比苏墨阳更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
纳兰徵也听得出神。纠缠不清?他低头瞧了瞧沈天玑,却见沈天玑十分难看而愤怒的面容,不禁勾了勾唇角。
第051章 一年滴尽莲花漏(上)
“苏墨阳,”顾殷殷淡淡道,“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去襄阳时,我曾央你替我画一幅像,你道无法将我画好,所以拒绝了我。可是你却能惟妙惟肖地描出沈天玑的画像。你扪心自问,你心里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
哥哥把这事儿告诉她时,她也是吃惊。上一世蠢笨无脑,最后成为整个京城笑柄的沈天玑,竟然翻身变作人人称道的贵女典范,还能把苏墨阳的心给收了去,倒也是能耐,连她都不得不开始重新估量这个人对她计划的影响。
今生,苏墨阳对沈天玑有情,这件事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顾殷殷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亮光。
男子被她一席话震得久久不言,心头一阵阵惊慌。
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一直将她视作自己未来的妻,满心满意都是她。可是两年前,她自一场重病中醒来后,对他的态度就变了。
相貌还是同以前一样,可是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疏离和冷淡。后来,她因救驾立功,又蒙太后盛宠,封为静辞郡主,成为整个京城最负盛名的闺秀小姐。他眼见着她步步上升,眼见着,她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曾经的山盟海誓,到底是一场空。
他身边从来不乏对他献媚示好的女子,包括两年前的沈天玑。可他对她们从来以礼相待,心中至始至终只有顾殷殷一个。这两年,他心中无时不刻不在痛苦煎熬,这份久久守护的情感也终究逐渐变味。
绣月轩中沈天玑一面,仿佛一阵风,瞬间吹走他长久以来笼罩在心头的阴郁。他的心因她而重新萌动,捡回了生机。那几日他情难自禁,入睡闭眼时都能看见沈天玑的身影和面容,就像着了魔一般。那幅画不过是一个外在的表现。
君当做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少时与顾殷殷并肩坐在雕花窗台下品读的诗句,言犹在耳,如今想来,可笑之极。他曾经以此控诉过顾殷殷,他没想到,自己也会违背他们最初的誓言。
这段日子他心烦意乱,心中对自己说,只要见到顾殷殷,他便还是那个有情有义始终如一的男子。可如今听顾殷殷此语,瞬间有如梦初醒之感。
他,果真是变心了么?因为顾殷殷长久的冷淡,因为沈天玑曾经对他的热情。
意识到这一点,苏墨阳脸色愈发沉苦,心中长久以来的信仰瞬间坍塌。
顾殷殷察言观色,此刻美丽的双眸颤了颤,露出一丝哀婉。“墨阳,承认吧。我们早就回不去了,不止是我,你也是。墨阳,在殷殷心里,你永远是那个丰神毓秀的蓝田公子,你值得最好的幸福。殷殷盼着你能与心爱的女子相守一生。”
“墨阳,不要压抑自己的情感,”顾殷殷双眸看着苏墨阳,带着浅浅的诱哄,“沈天玑是个好姑娘,值得墨阳的喜欢。你们在一起会很幸福。”
男子怔怔的,“殷殷…你这话是真心的么?”
女子郑重点头,“过去的一切咱们都忘了吧。我…我是真心实意喜欢皇上的,并非因为权势地位,也并非因为我爹爹逼迫。太后已经答应,劝皇上立我为妃。我知道是我先对不起你,我只盼着你也能与所爱之人相伴相守。”
“殷殷…”苏墨阳忽然觉得此刻也才真正认识了眼前这女子,她的真挚温柔,她对感情的坦然明确,都让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深感惭愧。此刻,他心头豁然开朗,愈发觉得眼前女子超脱出尘,心境纯净。
他或许已经不爱她,可是她在他心里,永远有一个任何人都不及的位置。
女子瞧见他眸中的动容,唇间轻轻一笑,宛若月下昙花,“墨阳,日后我们私下便做一对知心好友吧!我即将入宫,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人前,还请对殷殷疏淡些。”
苏墨阳轻轻点了头。听她此言,难免几分怅然若失。可心头那对情感忠贞的枷锁已经被顾殷殷解开,他如今一想到沈天玑,便是一阵说不出的酸甜滋味,很舒服,也很渴盼。
“沈天玑是敬国公府最尊贵的嫡女,又是沈相的掌珠,”顾殷殷又道,“与你已有两年未见,不知她如今对你可还同过去那般?”
苏墨阳忽然皱眉,心头一阵不悦。
顾殷殷见此,唇角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续道:“墨阳你过去对她实在太过无情,也难怪她如今对你冷淡如此。不过殷殷相信,以墨阳的出色,迟早会得偿所愿的。”
“殷殷…”苏墨阳深深看着她,“谢谢你。”
顾殷殷笑着摇头。
“宫闱之地,争斗残酷。日后若有苏府相助之处,殷殷你尽管说就是。”男子满目坚定。
“墨阳,我也谢谢你。”
两人的谈话就此终结,苏墨阳很快告辞离去,顾殷殷反身进了琼香殿。
真是一场精妙绝伦的好戏。也不知是顾殷殷太聪明太能诱惑人,还是苏墨阳太过愚蠢,竟就这样,三言两语被扭转了心意,忘记了初衷。
沈天玑细细品评着顾殷殷的每一句话,先时的冷漠对峙,然后因受不了男子的诘问而脱口说出心中的怨怼,反过来指控男子,最后神情温婉地劝服男子追求心中所爱。层层递进,步步铺垫,一来让苏墨阳愈发看重她敬重她,二来让苏墨阳不再以幼时婚约之名阻碍她进宫的脚步,三来把苏墨阳与她凑作一堆,两大世家联姻,必然成为意欲削弱世家地位的昭武帝的眼中钉,受到打压是迟早的事,顾府便可坐收渔翁之利,真是高明。
“妍儿?”纳兰徵瞧她半天,她凝神思考的模样也别样动人。
沈天玑回神,急忙道:“我该走了!”
她当先踏出,登时眼前豁然开朗,左手边不远处就是琼香殿后门,飘出一股若有似无的夜檀梅香。
朝前跑两步,她忽然转身道:“你跟来做什么?”
纳兰徵一怔,停下了脚步。看她瞪着自己的眸子又亮又圆,不经失笑。他掏出一枚和田玉佩来,递给沈天玑。
沈天玑一看,正是昨日她在云华楼弄丢的麒麟玉佩。果然是丢在他那雅间里了。
为了找这块玉,她可算差点连命都搭上了。
“日后莫再丢了。”男子淡淡道,“今日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府吧。”
男子转身离去,沈天玑忽然出声:“等等!我且问你,昨日我重回云华楼找这块玉,在你雅间里的,为什么会是别人?”
害得她白白受辱!
纳兰徵淡淡道:“那是因你走错房间了。”
“…”
男子伸手拂过她微乱的鬓发,沉缓的声音在夜色中愈发低醇动听,“昨日之事,我必会为你出气。你莫再想了。”
沈天玑独自回到琼香殿后不久,雪梅节之聚便散了,太后挑几个出色的姑娘赏了好些东西,沈天玑的赏赐最是丰盛,自然又引得众人侧目。一路顺利地出宫回府。
青枝碧蔓并上其它沈府的丫头仆役都等在宫门口,瞧见沈天玑等出来了,便各自给各自的主子送上了暖手炉,护着上了马车。
时辰已晚,一路匆匆,到了沈府后,林氏便吩咐几个姊妹早些回房歇息。沈天玑回到莹心院,李妈妈早就在屋里点了熏香暖炉,整个房间温暖如春。青枝点上了明亮的烛火,凑近去给沈天玑脱下厚重的衣裳,忽然讶异道:“咦?姑娘的嘴怎么了?怎么肿了?”
沈天玑吓了一跳,慌忙跑到镜子前面,仔细一照,只见艳若娇花的红唇比平日更加丰润红艳,泛着珠光一般动人。
她压下心头的羞燥和惊慌,淡淡道:“宫里茶水太烫了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
青枝哦了一声,也不甚在意,继续给她换衣裳。沈天玑见她神色自然,狂跳的心才慢慢停止。心想还好并不明显,仔细看才觉察出稍有红肿而已。
可即便如此,她也已经把纳兰徵骂了千万遍不止。
梅雪节后不久,林夫人带着一儿一女来沈府住了两日。林之婳性子和婉,赢得众人一致称赞,当说起即将入宫一事时,二房三房的几位少爷一脸的惋惜,眼里的火热之意才逐渐散去。或许是因皆为府中长女的原因,林之婳与沈天姒极是要好,两人时常说些私底下话,引得那沈天姝又是一阵面容扭曲,愈发看沈天姒不顺眼起来。沈天玑倒是安置若素,只日日待在莹心院里,弹琴写字抑或描红刺绣,消遣着光阴。
青枝碧蔓两人对此啧啧称奇,只道姑娘如今是转了性儿了,日日守着莹心院竟然也坐得住。沈天玑只笑笑,推说外头实在太冷,左右莹心院里什么都有,能消遣的事情也多,何必白白出去灌冷风。
事实上,她是怕出门又会遇到纳兰徵罢了。从宫中归来,她每每想到那人炽热的目光,那日热烈的激吻,她就忍不住心脏狂跳,满身的燥意,再来就是满头满脑的懊恼烦乱。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晓得如今她害怕见到他。
偏偏每每她出府门,总要遇到他的。那么,她不出门还不行么?
梅雪节后几日,一桩奇事儿传遍了整座京城,道是宁郡王的庶长子不晓得犯了什么错,生生被他老子打折了腿,一辈子都要做个残废了。那庶长子的生母是宁郡王的宠妾,这宠妾倒也性子硬,生生为了儿子与宁郡王闹翻了脸,母子二人双双被送去乡下,只怕以后的日子连平头百姓都不如。
同样倒霉的还有户部侍郎秦大人和太仆寺少卿蒋大人,二人的官位都连降三级,放了外任,据说是圣上亲笔明谕,二人教导子女不力,难堪大任。
那日沈天瑾在莹心院,沈天玑拍手笑着赞了他半日,沈天瑾双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却也终究没说出口。
过年前夕,宫里册妃的圣旨下来了。虽然沈府未有宫嫔,可这样的大事早就一阵风般传遍了。碧蔓绘声绘色地给沈天玑说着消息,说是这一批宫嫔中如今位分最高的是苏府嫡长女苏云芷,被封为正五品的嫔,其次是两位正六品贵人,另外还有美人常在等,不可计数。林之婳正是三位贵人之一。
沈天玑听到苏云芷的名字,震惊道:“苏云芷?不是说她得了时疫么?”
碧蔓大眼圆瞪道:“姑娘最近老是心不在焉,都在想什么呢?方才奴婢就说了这桩事儿了。这件事啊,是外头人以讹传讹。那苏府大姑娘原是去京郊灵溪寺里参了数月的佛,为祖父祈福,并不曾得什么时疫,也不知是谁说的谣传,生生要去坏人家好好一个姑娘的名声,忒是歹毒了。”
沈天玑奇道:“你如何晓得的?”
“那灵溪寺的大师都出来作证了,还能有假?如今这事儿都传遍了,大家都说苏大姑娘是个有孝心的,为死者祈福讲究一个诚心静心,外面人给她泼这样的脏水,她也能稳得住,直到祈福结束了才现身。真是不容易。”
苏云芷…沈天玑不禁想起那日在绣月轩看到的女子,心想,这事只怕内中波涛汹涌,并非表面这样简单。
这个前世的宠妃,哪里是那样容易就被打倒的?
碧蔓还在耳边说着哪家闺秀什么位分的话,一堆的人名听得沈天玑头晕,听完后没发现顾殷殷的名字,不禁又是一阵沉思。碧蔓见她没什么兴致,关心道:“姑娘可是这几日闷着了?不如奴婢陪姑娘去园子里走走?”
“大冬天的,先时还能看个雪,如今雪化了,着实没什么好看的。”沈天玑悻悻道。
碧蔓又问要不要写字或者弹琴,沈天玑亦是摇头。
沈天玑半歪在榻上,发了一会儿呆。窗外一片阴沉晦暗,她瞧着心头更郁闷,心想自己果真是耐不住枯坐闺阁的日子,这么几日下来就有些坐不住了。
过去在姑苏,还有媱姐姐与自己说话解闷,如今在这沈府,却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沈天姒太过稳重沉默,沈天婵又太小不知事儿,沈天姝则是根本谈不到一块儿去。想到如今清姐姐大约和媱姐姐相对畅谈,惬意无边,心中便有几分羡慕。
她忽然坐起身来,“先时我和清姐姐在绣月轩买的绣线可还在?”
“都好好放着呢!姑娘说过,等清姑娘从姑苏回来了,就要一起绣的,所以奴婢都放好了。”青枝道,“怎么,姑娘这会子想刺绣么?”
沈天玑点点头,“反正闲来无事。”
一听说沈天玑要做绣活儿,一边正给炉子添炭火的李妈妈立刻喜道:“姑娘说的是,这女儿家就该多作些绣活儿,手上的灵巧功夫最是有用的。”
平时劝半日姑娘都不愿意刺绣的,如今倒好不容易姑娘有这番兴致,她自然高兴。
青枝将先前收好的绣线取出来,又找了几个精致的绣件给沈天玑比着绣。李妈妈还在一旁耐心指导,倒让本是抱着好玩儿心思的沈天玑多了几分认真。
经过初始一段手生之后,沈天玑渐渐上手起来,有模有样地绣着一只黄鹂鸟儿。
只是这刺绣着实是累人的活儿,黄鹂鸟儿刚绣一半,思绪不由自主就飞远了。
本封不了妃的苏云芷最终封了妃,而本应封的顾殷殷却未能封妃,这其中,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她发掘的。
若是可以,她真想亲自出门去探探,可一想到出门就可能遇到的男子,她立刻又歇了心思。雪梅园那夜的放肆,让她至今不能释怀,那双黑沉透亮的眼睛,久久扎在她的心里,不能隐去。
他的目光总是那样漆黑幽深,看着她时总是充满压迫感和侵占欲,那灼人的亮光让她心头发慌。
“啊!”沈天玑只觉得手上骤然刺痛,低头一瞧,却见手指被绣花针戳出一个血珠来。
“姑娘!”青枝连忙放下手中针线,疾步跑进屋里去取急用的纱布药膏等物,又匆匆过来给沈天玑包扎。
“这么一点血,不妨事的。”沈天玑瞧她满脸紧张,不禁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