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半晌,纳兰崇忽然淡淡言道:“先时在姑苏,咱们就约好以名字相称,妍儿可是忘了?”
第039章 流水一别今又逢(下)
突如其来这样一句话,沈天玑感觉到沈天珩投过来别有意味的目光,只觉得头皮发麻。
纳兰崇神色淡淡,仿佛再自然不过,又续道:“若是忘了,我便再说一次吧。我的字是…”
“明宣,”沈天玑声嗓泠泠若环佩,笑意宴宴道,“你我约定又怎会忘记?只因身处京中,难免要周全礼数。”
纳兰崇淡静容色上露出浅浅笑意来,“你我故友一场,且现在也并无旁人,不必如此拘泥。”
沈天玑点头道:“明宣说的是。”
二人相视而笑,沈天珩只觉得自己瞬间成了多余的了。他将那冰丝绿绮小心翼翼地取出盒子,引二人移步至丰麟院后院中。
院中遍植枫树,满地斑斓残叶,透着萧瑟之意。
残叶之中置有紫檀雕花桌案,案上描有梅竹寒友,颇俱清闲雅意。案边三张矮圈椅,配有清一色冰蓝椅搭和座垫。
沈天珩将冰丝绿绮置于案上,自己坐到案前,长袖轻挽,修长白皙的手指置于琴弦之上,略一思索,一曲高深流水铮铮而来。
丰麟院的小厮递过来两盏茶水,沈天玑一尝,满口都是竹青之意,想来是近些时候京中公子们竞相追捧的翠竹茶。
听说这茶以山中清露翠竹而制,如今十分盛行。沈天玑尝着,也觉得味道不错。配上沈天珩弹奏的清雅之音,自有一种闲庭看花的娴雅之意。
曲罢,沈天珩赞道:“不愧是冰丝绿绮,果真是音质绝佳。”
“恭喜君兰兄获此珍品。”纳兰崇道。
沈天珩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一圈,瞧见沈天玑正喝着茶水,一脸欣赏的模样,开口问道:“妹妹,听你院里的丫头们说,你在姑苏可是时常弹琴的,我可从未听过你的琴音,今日趁明宣兄在此,又有名琴相伴,妹妹何不弹上一曲?”
沈天玑傻了眼,心头便把青枝碧蔓骂了一遍。
虽说她这两年在姑苏的确仔细学了琴,可并不曾深练,技艺平平,哪里好意思在纳兰崇面前出丑的?
若是叫纳兰崇对她没了好感,先时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可若是为了这好感而太过委屈自己,她也是做不来的。
此刻纳兰崇也是一脸期待地瞧向她,沈天玑只得放下白瓷茶杯,苦恼道:“三哥哥可是为难我了,我虽弹过,可弹得着实不好听。再加上自回京之后就没练过,只怕指法生疏。”
沈天珩却笑道:“看吧,我早和明宣兄说过,四妹妹你不善琴,他还不信来着。”
纳兰崇心里一直把沈天玑看成风华绝代的大家闺秀,不曾料到沈天玑竟是个不善琴的。他瞧着沈天玑秀眉微微蹙起,嫣唇微撇的懊恼神情,心中只觉得娇媚动人。
美人便是皱眉也是一道风景。
纳兰崇忽然心头一动,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由我来弹给妍儿听如何?”
冰丝绿绮,琴谱中的极品,所弹之音自然不凡。可沈天玑未曾料到,在纳兰崇指下,这琴音竟是如此悠扬动人,余音不绝。
抚琴男子一身月白衣袍随风微微扬起,容色一片沉静,所弹所奏竟是沈天玑闻所未闻。初始她以为是她孤陋寡闻,可当她看见沈天珩也是满脸惊叹时才晓得,这却是纳兰崇兴起而临时编来的曲子。
沈天珩忽然立起身,去了屋内拿纸笔,想将此曲谱记录下来。
沈天玑默默听着。
曲音逐渐转向缠绵动人,不知怎的,沈天玑觉得心头一阵阵触动,她抬眼望向男子,却正迎向男子透过来的目光,温若春风。
眸光漆黑,泛着涌动的春水之意。他就这样一直专注地看着她,指间动作不停。那琴音婉转,仿佛在朝她述说着什么。
沈天玑心头直跳,脸上不自觉发起烧来,幸好四下除了远处几个扫地仆役外,并无旁人。
待沈天珩返回时,纳兰崇已经结束。
沈天珩没能记下神迹,一脸可惜。纳兰崇笑道:“曲调已经记在心中,待来日我写了,便派人送到沈府来给君兰兄和妍儿鉴赏。”
说着,他状似无意地悠悠看了一眼沈天玑。
沈天玑低了头,心中默念: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怜沈天珩不晓得这是人家给妹妹表白的琴音,跟他根本没关系,这会子还开心道:“一言为定!我就等着明宣兄了!”
离开丰麟院后,纳兰崇便去松鹤堂与沈老夫道别。刚好林氏也在,因过些日子是沈老夫人的寿辰,沈府要大宴宾客,林氏邀他届时再来沈府,纳兰崇自是一口答应。
冬至过后,京中一日比一日寒冷。
时值沈老夫人寿诞前夕,沈府上下一片喜庆。
这日沈天玑午间小睡中醒转,只觉得房中十分暗沉,她见青枝碧蔓并不在房中,便自己披了衣裳起身,推开了窗子。
外头天空一片幽暗,寒风阵阵,云朵沉沉,大约正酝酿着一场大雪。
“姑娘起身了?”碧蔓捧了个新烫的汤婆子进门,放下手中东西,上去关上了窗子,“外面可冷着呢!比下雪还冷!姑娘可别凉着了。”
沈天玑自窗口处将目光收回,接过碧蔓递过来的一杯热茶,问道:“母亲今日可得空?”
“奴婢去问过了,”碧蔓答到,“今儿夫人要和几个管事商议寿宴采买之事,只怕是不得空。不过方妈妈也说了,若是姑娘有急事,定要禀了夫人,让夫人来莹心院一趟的。”
沈天玑摇摇头,“并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母亲最近因大姐姐和大哥哥的亲事本就不得空,如今又加上祖母寿宴一事,想必已极是疲累。我的事不提也罢。”
自沈天玑到京之后,沈老夫人的病就日渐好了,如今已是痊愈。府里的下人们不晓得真正实情,明里暗里都传言说四姑娘沈天玑是颗福星,这一回京,把老夫人的病给照好了。沈老夫人自个儿也拿这句话开了几回玩笑,这说法便愈发盛传,倒跟真的一般。
花甲之年的老人家最紧要的便是身体康健,如今久病初愈,又恰逢大寿,沈府便决定好生庆祝一番。这不,眼见着日子临近,沈府上下一片忙碌,林氏更是陀螺一般,整日里都不得闲。
对于大少爷和大姑娘的亲事,也有了些眉目。林氏同婆婆并几个弟妹商量着,觉得这次寿宴便是一次绝好的时机,将几个斟酌再三之后得出的候选小姐和公子都一并请来,一来全了门府之间的交往情谊,二来可以暗地里瞧瞧这些年轻人的举止秉性,好做最后的定夺。
故此,沈府便是忙上加忙。
“奴婢记得有一年老夫人做寿时,宫里的太后娘娘都亲自来了咱们沈府呢!好像…就是咱们去姑苏的头一年。”碧蔓也晓得府里马上就要热闹一场,心头便是抑制不住的兴奋,笑道:“只可惜这两年都未曾来过了。不知今年太后会不会来呢!”
沈天玑笑道:“你这会子倒巴巴盼着太后娘娘来,只怕她老人家若是来了,你又要跟上次那般,吓得两腿发软了呢!”
碧蔓嘟着嘴道:“姑娘您就可劲儿笑话奴婢吧!那日若不是因姑娘睡晚了,奴婢心惊胆战,生怕太后娘娘和夫人斥责奴婢未唤姑娘起来,又怎会吓得那样?在太后面前丢了个大丑。”
“若是你丢了个大丑,那我岂不是更没脸了。”沈天玑语气轻缓。
那年太后驾临沈府,沈府上下都早早迎接着,唯有她沈天玑,竟是睡到日上三竿。虽说沈府长辈们都宠着她,可太后身份何等尊贵?岂容她一个小辈如此不敬?她这一晚起,自然在那位太后姑姑心中留下极不好的印象。
忽然又想起昨日大哥哥派人查来的事情,沈天玑又陷入沉思。
这事情是关于如今太后跟前的红人,静辞郡主顾殷殷的。也正是她想要告诉母亲的事情。
沈天玑伸手轻轻摩挲着青花缠枝莲花茶杯的杯身,那茶杯清亮剔透,线条优美,是极其名贵的景州青花瓷。杯中茶水的温热丝丝沁入沈天玑的手指,十分舒服。
碧蔓还在说着上回太后驾临沈府的趣事儿,垂眸瞧着沈天玑眸光沉静,仿佛在思考什么,手边的茶水也不见喝一口,不禁开口问道:“姑娘可是有何难决之事欲询问夫人?既然夫人不得空,不如奴婢陪着姑娘去松鹤堂走一趟吧?”
沈天玑摇摇头,“不必了。”
归京时路遇顾殷殷,沈天玑回京后就暗地里托了沈天瑾将顾殷殷这几年的事情查了一查。虽说前世里她与这位顾家嫡女并不相熟,但因她本是大昭颇负盛名的女子,事迹多少知道一些。这一查,沈天玑骤然发现这一世与前世的诸多不同来。
襄阳顾氏,前世里因顾殷殷而走向世家巅峰,一同兴盛而起的还有晋远侯苏府。与此同时,沈府却逐渐没落,短短几年内气数耗尽。若说这其中没什么关联,沈天玑是如何也不会信的。可这一世,不论是哪一府,都是一点兴衰变化的迹象都不见。沈天玑自认除了保住祖父的性命外,她未曾做过别的什么。那么,到底改变这一切的是什么呢?
沈天玑觉得有些难解。
不管如何,当下的情势是好的。前世的这年,沈府早不是如今这个样子。
沈天玑微微叹口气,视线又落在案几的枫木焦尾上。
琴弦旁边,有一纸曲谱,正是前日安亲王府送来的,名为“美人吟”。
想到这个名字,她不禁微微脸红。瞧着纳兰崇十分正经的模样,却能想出这样的招来,着实让她有些难以消受。
不过他的音律造诣的确登峰造极,三哥哥本是个中高手,但是在纳兰崇面前也自愿甘拜下风。她虽不精于此道,但也觉得此曲异常动人,内种意味无穷。
第040章 群臣纳谏遴帝妃(上)
随着北境天辰溃败,西境夜凌的俯首称臣,大昭国威日盛。大昭朝堂搁置已久的一件大事也开始被提上日程。
以右相景庭为首,朝中文武群臣共同进谏,劝帝册后立妃,以繁荣皇室血脉,绵延大昭国运。帝允众臣所奏,并下旨命礼部着手办理册妃一事。
太极殿内虽然安静如常,但是沈和清眼风一扫,果然,文武臣工一个个大多神色轻松,暗含喜悦。
册妃一事过去提过多次,皇上都不加理会,此次应允,倒也算不得多惊讶。过去皇上以血先帝之仇为首任,如今天辰已灭,册妃一事自然水到渠成。
自新帝登基以来,新党旧臣的斗争就从未停止过,两者政见也多有不合。可今日这事,满朝文武倒是出奇的团结一致。说来也是,有谁会放过与皇家结亲甚至引领家族飞黄腾达的机会呢?
重臣勋贵中适龄女子众多,而后宫中妃后之位俱是空置,只怕此番圣谕一下,不知有多少人要忙起来了。
沈和清心头思虑万千。事实上,此刻殿内众多人的心思都在翻涌着。有些已经开始在磨琢妃后之位的人选。
金龙殿柱凤舞龙腾,上首天子一身明黄,衮服上五爪金龙威严肃穆,略显孤冷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响起。
“选秀立妃,劳民伤财,朕记得先帝遗诏中有言宫妃人选,此番就无须再另行选秀了。众卿以为如何?”
语毕,满殿愈发一片寂静。沈和清上前一步,“皇上决定,臣等绝无异议”。
登时,众人掩下心头各般心思,齐声附言。
朝罢,沈和清坐了官轿,名轿夫一路疾行,赶回敬国公府。
府内,林氏正安排几个可靠的管事将此次老夫人生辰所宴请宾客的请柬送出去。方妈妈得了传话小厮的信儿,低声与林氏耳语了几句。林氏声色变了变,将方发出去的请柬又收回来,道:“先散了吧,宾客名单还得斟酌一番。”
林氏回了荣荫堂,与沈和清闭门商议许久,又去了松鹤堂一会儿,将原本就庞大的宾客名单又添了许多,添上的这些都是先帝遗诏中宫妃人选的府第。
柳氏看了一回,点头道:“理当如此。”
侍立一旁的二夫人苏氏因本是出自苏氏一族,见到名单中晋远侯苏府赫然在列,不禁心头得意。三夫人周氏瞧她一眼,心头不快,言道:“当今太后都是咱们府里出去的,怎么咱们沈府的姑娘反而不在先帝遗诏名单里?”倒挑了苏府和林府的姑娘,这太后也太不为娘家着想了些。
当然,后半句也只得在心里转悠,没那个胆子说出口。
柳氏瞧她一眼,淡淡言道:“咱们府里未有适龄的。姒儿是庶出,她爹爹官位也不高,身份差了些。二丫头和四丫头如今年纪小,都不合适。况且,那禁中后宫之地又岂是那样好的去处?骨肉分离,家人难见,也只外人瞧着风光罢了。”
周氏却不以为然,那名单中年纪小的也有,后宫妃子虽说凄冷了些,但是帝王恩宠是何等荣耀?就是凄冷些也是值得的。
周氏还欲再说,却见林氏飘过来的凉凉眼风,登时就噤了口。
柳氏神色有些不豫,吩咐林氏把一应事物全权处理妥了,推说累了,众人一一散去。
崔妈妈伺候柳氏歇息,温言劝道:“三夫人的话,您莫放在心上。”
柳氏眉间略有疲惫,“她见识浅,是个不知事儿的,我哪里会跟她计较。只是想起来当年湄儿进宫时的情景,有些伤怀。”顿了顿,又叹声续道,“如今我一把年纪,即将入土了,有几个儿孙绕膝,阖家团聚就是极好的。争了这么些年,只盼着沈府莫在我手上落败,就是死了都甘愿了。”
闻言,崔妈妈连连劝慰,心下却也暗叹,撑得一门荣耀,也着实不易。
敬国公府沈老夫人大寿之庆,商议于十二月初五至初八在府中设宴款待宾客,接连四日庆贺。官客与堂客分开宴请,又特意收拾出几间大院子来作退居。初五日单请皇亲贵戚王公贵胄等,初六日单请朝中宰执尚书枢密等文武高官,初七日单请远近亲友,初八日是沈府合族长幼大小共凑的家宴,以共叙天伦庭闱之乐。早在上月,送寿礼者便络绎不绝,礼部奉旨送来了钦赐金玉宝物并绫罗彩缎若干,另又有太后懿旨特令太监送出金寿星沉香拐金银锭等不一而足,其余王侯公爵以及大小文武官员之家凡能牵上点关系的,莫不送礼,凡此种种不能胜数。初始柳氏还去瞧一会子,后来瞧累了,只叫林氏好生收着,日后有兴致了再看。
及至十二月初五日,沈府上下张灯结彩,笙歌鼓乐之声通衢越巷。
与沈府交好的几位王公之家都来了人,几位王妃郡王妃先是被请入荣荫堂喝茶,再入松鹤堂拜寿入席,大家寒暄谦逊一番,方才上席。酒菜过后再回荣荫堂小坐,再换新茶。
在座诸王妃中,当属安亲王妃为最贵。她瞧了瞧在坐女眷,问柳氏道:“怎么不见府里几位姑娘?”柳氏这才去着人去唤了沈天玑几个姐妹。几位王妃对她们各自夸赞一番,安亲王妃还特意拉着沈天玑的手问了许久,年龄几何,读了什么书等,最后给的礼物里,也属给沈天玑的最为贵重,其余三人皆是一样的。几个姑娘一一拜谢之后,便退了出去。
青枝碧蔓陪着沈天玑从荣荫堂回来,方走到莹心院门口,就见沈天珩立在那里等她。
“四妹妹可见着安亲王妃了?”沈天珩一脸笑意。
沈天玑点了点头,又道:“三哥怎么不在前院里陪客?”
“有大哥二哥在,并没有我什么事儿,”沈天珩笑道,“人多有些闷,我便出来逛逛,顺道来看看你。”
沈天玑歪着头瞧了他半晌,狐疑道:“哥哥可是有什么事瞒了我?”
沈天珩嘿嘿笑两声,压低声音道:“是明宣说人多太闷,要出来逛逛,他等了你许久,这会子刚被王爷唤走呢。”
闻言,沈天玑皱眉,恼道:“哥哥胡说些什么呢!”
说着就撇下沈天珩回了莹心院。
“姑娘!方才三少爷跟你说什么呢?”跟在后头的碧蔓一边关了房门,一边好奇道。
“唔…”沈天玑淡淡道:“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罢了。”
她歪在榻上,心头浮现起方才安亲王妃对她的慈祥笑容来,心道,这王妃瞧着是个好性子,想必日后处起来也不会太难。
后来的几日,沈府的宾客比第一日还多些。沈天玑每日照样出去见一回客,乖巧应答两句便退下。
及至寿宴完毕时,莹心院中置满了新得的物件儿礼品,碧蔓笑嘻嘻地收拾着,对一旁捧着茶水的沈天玑道:“四姑娘如今在京里的名气可算是传开了,‘模样好,礼数佳,满京城都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来了!’”
这话原是安亲王妃说的,也不知怎的,这几日就传遍了。两年前沈天玑在众人面前的任性刁蛮的形象不攻自破。
虽有她是有意为之,可从未想过效果会这样好。就像纳兰崇之事一样,比她原先计划的顺利多了。
莫非这重活一世,运气也跟着好起来了不成?
正思索着,外头有小厮来唤,说是夫人唤四姑娘过去说话。
到了荣荫堂时,一个小丫头正在给林氏捶着双腿,力道不轻不重。林氏半眯了眼,脸上有几分疲惫,待听到方妈妈回说四姑娘来了,便立刻恢复清明,挥退了那小丫头,立起身来,拉着方进门的沈天玑坐到靠窗的罗汉榻上。
她上下打量沈天玑半晌,这才叹气道:“闺女儿大了,总要嫁出去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旁边还有崔妈妈立着呢!沈天玑立刻低了头脸红道:“娘亲说什么呢!妍儿可不愿意离开娘亲呢。”
林氏笑了一回,“傻话。嫁人是总要嫁的,娘亲只盼着给你寻一门最好的亲事,好让你一生无忧。”
“如今大哥哥大姐姐都还没成亲,哪里轮到妍儿了?”沈天玑嘟着嘴,虽说本身年龄不止十四,可在母亲面前还是不由自主就露出小儿女的姿态来。
“你大姐姐已经定下了御史中丞徐大人的大公子,你祖母还有二房那边也答应了。徐大人素有清廉贤名,他府里的嫡长子哪里会差了?这几日我也刻意瞧了,品貌都是好的。”
沈天玑心想,那徐家再好,也是个普通官宦,哪里及得上国公府的煊赫?大姐姐这番可算得上是下嫁了。但是话说回来,那徐亭自入主兰台以来便以清贵之姿闻名天下,虽然只是个言官,但却颇得圣宠,想来日后前程还不止于此。
“至于你大哥哥,本来择了几位小姐,可前儿宫里来了消息,太后对他的亲事另有打算。”林氏顿了顿,又道:“明年你就及笄了,这亲事迟早要定下来。我以前就同你说过,我只希望你一生安乐顺遂,不为出生所累,虽然府里已经给你定下了人选,可你若是不愿意,娘必会为你说话。”
沈天玑看着母亲坚定的面容,心头一阵一阵酸。父母对她这样好,前世的她,却只会给他们抹黑!这句话前世里母亲也对她说过,她那时候被苏墨阳迷了心窍,自是一口拒绝,只巴望着母亲给她出头,让她能顺利嫁入苏府。
“娘亲,你说的人选可是安亲王府的世子?”沈天玑微微笑道,眸中闪着点点泪光。她沈天玑受两世沈府的恩宠,也该是她为沈府做些什么的时候的。既然心中早已对情爱死了心,那么依父母之言,嫁去安亲王府也无不可。况且,那位世子,亦是精才艳绝之人,她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沈天玑这样想着,可不知怎的,心头总有几分隐隐不安。
林氏一怔,“我儿怎会知晓?”
“妍儿可再也不是当初不知事儿的小丫头了。”沈天玑道,“在姑苏时时常与祖父闲聊,对咱们沈府的处境多少知道一些。”
林氏点点头,满脸欣慰之色,“前几日你与我说要防着那静辞郡主,我就晓得我儿如今已是大人了。这几日在王公勋贵面前也是进退有度,礼数周全,娘亲心里十分高兴。那位世子,娘亲这几日也瞧了,真真是极好的。你还小,议亲早了些,如今我知晓你心中想法,日后应对安亲王府的人时,也能拿捏出合宜的礼数来。”
“娘!”沈天玑软软地唤了一声,趴在了林氏的膝上。
“一切都听娘的,妍儿只想着能为爹娘出一份力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男女主见面
最近看到一些留言,觉得有必要废话一下
1、此文架空。社会风俗习惯等,均不符合任何朝代,纯杜撰。当然如果觉得哪里实在太违和,只要不影响故事架构,我会斟酌修改。男主的姓我咨询过编编,编编建议不改,在此只能跟熟知历史的亲说抱歉哦~苏墨阳是侯府嫡长子,爵位继承人,可以以世子来称呼。
2、此文身心1v1,双处宠溺。大家自行考量,不喜欢这种设置的客官们,就。。。随意哦~
3、我记得还有一件事,,一时忘了,想到了再说。。。o(╯□╰)o
最后祝大家看文愉快哦~O(∩_∩)O
第041章 群臣纳谏遴帝妃(下)
室内安静下来,眼见着天色渐暗,方妈妈轻手轻脚地进来点了灯,又退出去。
沈天玑抬眼,灯光照耀下,母亲陷入沉思的面容竟透着异常的疲态,整齐的发髻上一只八宝金凤衔珠步摇,垂下一串指腹大小的珍珠,透着端庄与高贵。鬓边一角却突兀地生出一根白发,从沈天玑的角度看,十分醒目。
“妍儿,娘心里其实很庆幸,”林氏轻轻开口道,“先帝忌惮我们沈府势大,未曾留下你的名字充为后妃。你不晓得,当初你姑姑在那禁中,是多么不容易。也只得当今皇上出生之后,占尽嫡长的优势,当之无愧被立为皇太子,她的日子才好些。”
沈天玑默默无言。对这位太后姑姑,她只在两年前的祖母生辰上见过一次,着实谈不上什么感情。事实上,太后也只是沈府的一块招牌罢了,走动来往的确不多。
“当年她本有中意的人,但却被府里逼着进了宫,后来就跟府里的关系冷了些。前些年她潜心念佛,虽并未亲自照拂我们,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也没哪个敢来动我们沈府。这两年眼见着新皇之威日盛,隐有削弱世家之势,她哪里还坐得住?毕竟是血亲,再大的气性也总要消的。”
自小长在沈府,沈天玑作为唯一的长房嫡女,受尽宠爱。可是她却听过府里的老嬷嬷说过,她当初在府里时,比自己的受宠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娇宠长大的人去到宫里,只怕是历经无数坎坷才能维持到如今的荣耀吧!
女人若是争斗起来有多么可怕,沈天玑知道。想到前世自己被害的凄凉惨景,她不经浑身发颤。
“你祖父祖母向来琴瑟和鸣,感情是极好的,可也因咱们沈府势大,你祖父不得不致仕隐居,如若不然,咱们沈府只怕早就成了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得失进退之间,须得有个合宜之度,才能常保荣宠。”
林氏顿了顿,忽而神情一松,笑道:“前儿你祖父来了信了,说你若是瞧不上那安亲王世子,也随你自个儿挑去,莫要逼迫你。你这丫头啊,可算是把他老人家的心收的死死的了,他才能这样为你说话。”
沈天玑也笑了,心下却想着:只怕祖父也是因姑姑的前车之鉴,所以才对我如此宽厚吧。
“太后过去长住栖隐寺,这两年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又跑去了姑苏,说起来你们姑侄还只见过一面儿呢。偏那回你还那样失礼。”林氏笑着轻戳了一下沈天玑的额角,又续道:“你这一回京,她迟早会召见你的,下回可莫再不懂事了。”
沈天玑点点头,笑道:“您瞧妍儿如今还有哪里不懂事了?妍儿都长大了呢!”
乖巧模样引得林氏又笑了一回,母女二人又说了许久的话,林氏才唤方妈妈送她回莹心院。
一路上,方妈妈都道,四姑娘不止是老夫人的开心果,也是夫人的开心果呢。这些日子夫人疲累,接来下又是年底,更有的累了,也只得沈天玑能让她开心一下。
回到莹心院时,碧蔓早把这几日新得的一应物件儿都收拾妥当,手里又拿了个小巧精致的荷包,问沈天玑是要佩在身上还是送到库房中。
那荷包却是初六那日大理寺少卿杨晋的女儿杨敏心私下里送与沈天玑的。原来这杨晋与杨敏慧的父亲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杨敏心与杨敏慧名为堂姐妹,却自小玩在一块儿,比亲姐妹还亲的。她说这荷包是自己精心所绣,聊表沈天玑救下她姐姐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