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的反应已是十分迅急,终归还是晚了一步,除了之前被他们擒住的赵佶几人,余者尽皆咬破毒囊而死,无一生还。
“可恶!”小元子恨恨跺足,然终归是无可奈何,在搜查了季宅一圈后,押着已经吓傻的赵佶去了户部衙门。
赵佶初时并不肯承认,直至动用大刑,方才熬不过去,承认在茶叶中掺入五石粉,令服用过茶叶的人欲罢不能,铺子被查封后,他以馄饨为掩护,继续售卖茶叶,并控制那些服食五石散上瘾的人去户部衙门一次又一次闹事,意图逼迫江越屈服“民意”,不敢再查下去。
至于供给他五石散的人,正是服毒自尽的季先生,至于对方什么来历,如何得到的五石散,一问三不知。
在喝令将赵佶等人押入大牢后,江越举袖抹一抹额头的汗水,对站在底下旁听的小元子道:“看这样子,赵佶是真不知情,元公公在季宅可有搜到什么?”
小元子沉声道:“那些贼人行事极其小心,除了那包五石散,一无所获,连封信也没有。”
江越忧容满面地道:“一日找不到他们背后的人,五石散之危就一日未解,实在令本官忧心。”说着,他拱手道:“烦请公公将这件事面禀娘娘,看娘娘是否有什么办法,另外…另外…”他气息发喘,伏在案上难以继续,刚刚抹去的冷汗又争先恐后冒了出来,指尖不住发抖,无法抵制。
尽管已经服过药,但五石散的后遗症不是这么快就能消除的,心悸气短,五内焦热,手脚发颤,都是服食五石散的副作用。
小元子连忙对一旁的衙差道:“快,快去将大夫请来。”
“不…不必了。”江越吃力地说着,待症状稍缓解,他双手哆嗦地接过师爷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轻声道:“没什么大碍,就是一时有气促,不打紧。”
小元子关切地道:“大人乃是朝中栋梁,可一定要保重身体。
“多谢元公公关心。”江越缓了缓气,接着之前未说完的话道:“还有一件事,要烦请元公公禀告娘娘。”
“大人请说。”
“赵佶售卖掺了五石散的茶叶已经有将近一年光景,喝过他们茶叶的百姓数以千计,下令禁绝容易,可这几千人倏然断了五石散…非得出大乱子不可,所以还请娘娘拿个主意。”一提起这个,江越恨得直咬牙,就因为赵佶一己私心贪欲,不知害了多少人。
小元子也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当即道:“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回去禀告娘娘,告辞。”
离开户部衙门,小元子一路赶回昭明宫,穿过刚刚开启的宫门来到漪兰殿,慕千雪刚刚起身,正在洗漱。
小元子顾不得喘气,将这一夜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在递过从季宅搜出来的五石散后,他满面内疚地道:“都怪奴才大意,让姓季的有机会自尽,断了线索,请主子责罚。”
慕千雪接过花蕊递来的毛巾,“这件事怪不得你,是本宫大意了。”停顿片刻,她冷冷道:“会在齿中藏毒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看来这件事比本宫想得还要复杂。”
“江大人还说了,金陵城中受五石散迷惑的百姓不下千人,若冒然断了五石散,金陵城必然大乱,无奈又没有断绝五石散瘾头的良药,他实在不知该怎么是好。”
慕千雪面色阴沉地将温热毛巾敷在脸上,一言不发,站在小元子旁边的夏月轻声道:“这件事主子早就想到了,昨儿个一夜都没睡着呢。”
良久,慕千雪闷闷的声音自毛巾下传来,“那些大夫怎么说?”
小元子连忙道:“昨夜总共请来的十一位大夫,按着他们的意思,这五石散之瘾并非不能断绝,他们也有现成的方子,但得一点一点来,急不得;可那些人是不会听的,一旦瘾头发作,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需要多久?”
“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光景。”小元子瞅了她一眼,迟疑地道:“奴才离开户部的时候,江大下下令释放的那些百姓还一直围在衙门前,不肯离去,奴才瞅着那势头十分不对劲。”
“半年…”慕千雪扯下毛巾,眼底是挥之不去的忧虑。
夏月低头想一想,轻声道:“要不然,将他们都抓起来,等什么时候戒了五石散,再行放出去。”
小元子苦笑道:“别说没有能够关上千人的牢房,就算真的有,也不能这么个关法。”
夏月又想了几个主意,都被小元子给否了,正当二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慕千雪忽地道:“你去告诉江越,让他继续售卖添加了五石散的茶叶。”
小元子骇然色变,脱口道:“这不是继续害人吗,万万不可!”
第一卷 五百七十八章 大祸临头
五百七十八章 大祸临头
慕千雪凝声道:“将所有服食了五石散的人记录在案,每日发放一次茶叶给他们,但有一个要求,就是必须得先喝汤药,然后让大夫根据情况逐渐减少供给的茶叶数量,从而逐步摆脱五石散的控制。”
小元子眼睛一亮,兴奋地道:“奴才明白了,就像是温水煮青蛙,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戒除瘾头。”
慕千雪颔首道:“不错,金陵城是京畿要地,天子脚下,万万不能乱。”
夏月犹豫道:“娘娘这法子固然是好,但…陛下还有文武百官会答应吗?”
“本宫会亲自去与陛下说,相信陛下会理解,至于百官那边…”慕千雪取过象牙梳,徐徐梳着光滑如黑缎的发丝,“本宫控制不了他们的想法,要骂便骂吧,千古之后,自有公论。”
早朝过后,慕千雪去了承德殿,东方溯得知五石散重现于世一事,惊怒交加,待听到赵佶为了一己贪欲,令陵城千余名百姓染上五石散之瘾,更是雷霆震怒,“当日朕念在他年迈,又是予恒的外祖父,饶他一条狗命,他不思感恩,反而做出这等祸国殃民之事,实在该死!”
东方溯恼恨至极,重重一拳锤在御案上,吓得宫人纷纷跪请他息怒,然而东方溯心头的怒火,岂是他们三言两语能够熄灭的。
他负手在殿中走了几个来回,脚步猛地停在孙兴面前,寒声道:“你立刻去户部传朕旨意,赵佶违背先祖皇帝遗旨,散播五石散,罪大恶极,赵氏满门抄斩!三族之内,尽皆流放,永世不得回京!”
“奴才遵旨!”孙兴冷汗涔涔而下,撑着身子的双臂不住哆嗦,如果…如果陛下知道他这几年收了赵家多少银子,他打了一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慢着!”东方溯的声音令刚刚站起来的孙兴双腿一软,险些又跪了下去,强自镇定地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传旨含章殿,赵氏——赐死!”东方溯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似刺破空气的利箭。
孙兴眼皮狠狠一跳,颤声道:“陛下,赵娘子是大殿下的生母,是否…”
东方溯眼底掠过一道雪亮的凶光,打断道:“你若当腻了这个差事,朕不介意送你去阎罗王那里当差。”
孙兴大骇,哪里还敢在替赵平清求情,“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去传旨。”
在他连滚带爬地离开后,东方溯平一平胸口翻涌激荡的气息,眉心拧成了一个结,“五石散一旦上瘾,便不易戒除,强行为之,只会令局面失控,千雪,你素来机敏,可有什么良策?”
“此事涉及百姓许多,臣妾以为宜疏不疏堵,所以…”话说到一半,胸口忽地涌上来一阵恶心,令慕千雪几乎要呕出来,赶紧伸手捂住,东方溯见状,连忙扶住她紧张地道:“这是怎么了?”
待那阵恶心欲呕的感觉渐渐消退后,慕千雪抚着胸口道:“臣妾没事,就是胃里有些难受,想是因为今晨出来的匆忙,不曾用早膳之故。”
“你啊,总是这么不顾惜自己身子。”东方溯一边抚着她坐下,一边命宫人去备一份清淡的早膳过来,“对了,你刚才说宜疏不宜堵,是什么意思?”
慕千雪将之前告诉小元子他们的话复述了一遍,叹息道:“此法未必是最好,但一定是最能够稳定局面的。”
东方溯缓缓点头,“你说的不错,这是最稳重的法子,朕这就传旨户部,让江越全权处置此事。”说着,他长舒了一口气,俯首与她额头相触,亲密无间,在他眼底更有着不加掩饰的深情与感激,“朕这阵子只顾着边境之事,忽略了身边的危险,幸好有你。”
慕千雪微微一笑,如乌云散尽后的明月光,“为夫君分忧,是臣妾份内之事,不敢当陛下的谢。”
东方溯刮过她的鼻子,轻斥道:“你还真以为朕夸你啊,朕是怎么说的,不许辛劳,不许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偏就是不听,该罚!”
慕千雪轻笑道:“陛下这次可真是冤枉臣妾了,由始至终,出面的都是小元子与江大人,臣妾一步都没有离开昭明宫,顶多就是交待几句话罢了,何来危险,又何来的辛苦。”
东方溯瞪了她一眼,“还在狡辩,思虑筹谋看似轻巧,实则最费心神,忘了以前你因为心力交猝而吐血的事了吗?好不容易才将身子养好,朕可不希望你又变成病恹恹的样子。”
慕千雪被他说得轻笑不止,一对玉兔缠金珠坠子在耳下晃着,“是是是,臣妾谨遵陛下圣旨。”
“你最擅长的就是口不应心,偏偏朕就是拿你没办法。”东方溯摇头,眼中是挥之不去的宠溺。下一刻,东方溯握住慕千雪柔若无骨的双手,深深凝望着她,“你一定要答应朕,好好照顾自己,只有你安好,朕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去开创属于你我的盛世!”
“臣妾知道。”慕千雪抬头,望着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黑眸,感动地道:“臣妾会一直陪在陛下身边,见证陛下的宏图伟业,只是…”她黛眉轻皱,“臣妾未能查出五石散真正的主人,只怕还有后患。”
东方溯宽慰道:“朕会晓谕各州府县衙,提防五石散之祸;至于幕后黑手,朕也会让神机营继续追查,你不必太过担心。”
夏光炽烈,将树叶烤得发蔫,夏蝉停在枝头,一声接一声,拼命嘶叫着,吵得人心烦意乱。
孙兴被晒得头晕眼花,却一步也不敢停,领着两名小太监急匆匆来到含章殿,紫燕正在檐下给一对五彩鹦鹉添水,梁氏怕赵平清寂寞,特意命人送来这对鹦鹉给她解闷。
紫燕不知大祸临头,看到他进来,笑吟吟地迎上去行礼,“孙公公吉祥,这么热的天您怎么过来了?”
孙兴声音沙哑地道:“赵娘子可在?”
“娘子在偏殿呢。”说着,紫燕眉宇染上一层喜色,欣喜地问道:“可是陛下想见娘子了?”
第一卷 五百七十九章 赐死
五百七十九章 赐死
孙兴没有答话,径直去了偏殿,他们经过身边时,紫燕看到其中一名小太监捧在手中的托盘,心里咯噔一下,酒壶、匕首还有——白绫。
这不是皇帝赐死妃嫔大臣时才会用到的东西吗,怎么拿到含章殿来了,难不成…想到此处,紫燕浑身发冷,赶紧跟了上去。
含章殿位处偏西,这样的位置,在冬日里阳光充裕,可到了夏季就会异常炎热,以往刚一入夏,内务府就会送来冰块消暑降温,倒是没多大影响。现在赵平清被褫夺了位份,这冰块的用度自然就没有了,只能靠井水稍稍降些温度,但还是热得人难受。
赵平清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鹅黄撒花软罗纱裙,甚是轻薄,但还是热得不住冒汗,手里的细绢团肩自上午开始,就不曾停过。
孙兴的突然到访令赵平清略微有些吃惊,转瞬已是笑意吟吟,“这大热天的,孙公公怎么来了?可是陛下有什么话吩咐于我?”
“是。”孙兴扯出一个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陛下有旨,赵佶散播五石散,祸害大周,罪大恶极,赵氏一族满门抄斩,包括——娘子。”说着,他躬身涩声道:“奴才奉陛下之命,来请娘子上路。”
听到这话,赵平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团扇亦掉在了地上,青白的双唇不住哆嗦,她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五石散…五石散…
早在知道赵佶在茶叶中掺散五石散一事时,她就知道早晚会出事,但又实在舍不得流水一般进帐的银子,她被东方溯冷落无宠,只能靠大把大把的银子去打通关节,譬如冷宫管事,譬如孙兴。
她原想着,等自己复宠之后,再慢慢想办法,哪知大祸来得这么快,事先一点准备都没有。
慕千雪!一定是慕千雪!
那个女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不仅识破了她布的局,还查出五石散一事,借此逼死自己与赵家满门。
想到此处,赵平清急急道:“冤枉,孙公公冤枉,我一直在宫中,根本不知道父亲在做什么生意思,再说五石散…五石散不是早就已经禁绝了吗,怎么还会有,是不是弄错了?”
孙兴怜悯地道:“奴才也希望是弄错了,可惜啊。”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赵平清屈膝跪下,泪眼婆娑地道:“我真是冤枉的,孙公公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紫燕也跪下来不停磕头喊冤。
孙兴不住叹息,“不是奴才不想救,而是实在没法子,五石散的事情令陛下龙颜大怒,奴才只是稍稍帮娘子说了一句,就险些掉了脑袋,您说说,谁还敢劝。”
“我…”赵平清咬一咬牙,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哽咽道:“我要见陛下!”
“陛下是不会见你的。”孙兴摇头,“娘子平日里总算待奴才不薄,您死后,奴才一定多烧些纸钱,再请高僧诵经超度,让您下辈子能够投胎到一户好人家。”说着,他取过托盘上的青瓷酒壶,斟了一杯递到赵平清面前,带着几分蛊惑道:“这鸩酒起效极快,不会有太多痛苦,喝了吧。”
赵平清怔怔望着琥珀色的酒液,伸出颤抖不止的手,真的要死了吗?不,她不能想死!她还没有输!
想到这里,她猛地收回手,迎着孙兴惊愕的目光道:“这两年来公公对我处处照拂,我不敢让公公为难,只想在临死之前,求公公一桩事。”
孙兴沉吟片刻,道:“奴才能办到的,一定为娘子办到。”
“自我入宫之后,就只有梁昭仪待我最好,亲如姐妹,我一直很感激,现在…”她抬头,哀声道:“求孙公公让我见梁昭仪最后一面。”
孙兴为难地道:“这与陛下的旨意不符,请恕奴才无能为力。”
“请公公看在平清往日里对您还算敬重的份上,帮我这一次。”赵平清磕头,不住地哀求着。
“娘子您就别为难奴才了,再说…”孙兴眸光微闪,俯身在她耳边道:“就算梁昭仪出面,陛下也不会松口的,娘子就死了这条心吧。”
赵平清浑身一僵,知道孙兴看穿了自己心思,咬牙道:“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公公收了我那么多银子,又是买地又是纳妾,现在我有难,公公连这点力也不肯使吗?”
孙兴被她说得脸庞青一阵红一阵,到底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思忖半晌,他咬牙道:“好,我答应就是了。”
赵平清松了一口气,连忙对紫燕道:“快,快去请梁昭仪过来。”
在紫燕慌里慌张的跑出去后,孙兴转身看着随他同来的两个小太监,“你们看到了什么?”
二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人垂首道:“回师父的话,我们过来的时候,看到梁昭仪正好也在含章殿,师父心善,就让她们说了几句话。”
这个回答令孙兴甚为满意,颔首道:“很好,孺子可教。”
不久,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梁氏衣裙带风地冲了进来,直奔赵平清,攥住她的手急切地问道:“五石散的事情是真的?”
赵平清含泪摇头,“我不知道,自入宫之后,就很少有见到父亲,只知他在做茶叶生意,‘五石散’一事,我从未听闻,父亲这次实在错得离谱。”
梁氏沉吟片刻,道:“赵老爷素来谨慎正直,当不至于做这样的事,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待本宫去向陛下禀明,请他查个水落石出。”
“不要!”赵平清拉住意欲离去的梁氏,哽咽道:“去了只会连累娘娘,能够在临死之前见娘娘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只是我死了以后,恒儿就成了无母的孩子,甚是可怜,请娘娘多多照顾他,这样我去得也安心。”
“他是你的孩子,当然要你自己照顾。”说着,梁氏对孙兴道:“本宫现在就去见陛下,你们暂且不要动手。”
孙兴满面为难地道:“这…这…万一陛下怪罪下来,奴才可担待不起。”
第一卷 五百八十章 无路可逃
五百八十章 无路可逃
“陛下那边,自有本宫一力担着,怪不到你身上,总之你暂缓动手就是了。”梁氏冷冷说了一句,留下小聪子在此处看着,自己带着绣春急急去了承德殿。
东方溯正在阅看一本刚刚送来的奏折,瞧见梁氏进来,随口道:“昭仪何事急着见朕?”
梁氏道:“陛下为何要赐死赵姐姐?”
东方溯眉头微微一皱,淡然道:“你这是在置问朕?”
梁氏意识到自己语气太过锐利,垂目道:“臣妾不敢,只是不明白赵姐姐做错了什么,令陛下如此容不下她?”
东方溯搁下看了一半的折子,抬头道:“赵佶为牟取私利,不顾先祖皇帝禁令,在茶叶里添加五石散,难道该不该杀?”
“若赵佶果真如此,自是死不足惜,但依臣妾对赵佶的了解,他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望陛下明查,莫要冤枉了无辜。”
“无辜?”东方溯低低一笑,眸光却是异常冰冷,“人赃并获,何来无辜二字?”
梁氏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方才低低道:“就算这样,也不至于满门抄斩,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她话音未落,东方溯已是重重一拳捶在御案上,英俊的脸庞因为愤怒变得异常扭曲,“金陵城上千名百姓被他的五石散弄得神智不清,随时都有可能暴发动乱,朕没有灭他九族,已经是皇恩浩荡,你还敢让朕从轻发落?”
梁氏没想到他会突然发火,一时怔在了那里,记忆中,自从东凌一战后,东方溯对她一直极是恩宠,莫说发火,就连一句重话也没有。
良久,她道:“就算赵佶罪有应得,赵姐姐长居深宫,对这件事并不知情,还请陛下网开一面,饶她死罪。”
东方溯平一平了胸口翻涌的怒火,面无表情地道:“太晚了,孙兴已经带着朕的旨意去含章殿赐死赵氏了。”
梁氏银牙微咬,“孙公公过去的时候,臣妾正好也在含章殿,所以…还未行刑。”
东方溯面色一变,眸光阴冷地盯着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朕的旨意?”
梁氏连忙道:“臣妾也是不想陛下将来后悔。”
“后悔?”东方溯怒极反笑,起身走到她身前,淡然道:“你倒说说,朕为何要后悔。”
梁氏见他语气似有松动,连忙道:“一夜夫妻尚百日恩,何况赵姐姐侍驾多年,又为陛下诞下大殿下。”
东方溯冷冷盯着她,“别说赵氏如今只是一个庶人,就算她位份还在时,也不过是朕的妾侍,昭仪怎敢说出‘夫妻’二字,你这么说,又将皇后置于何地?”
梁氏面色一僵,她一心只想替赵氏求情,未曾思及当中关系,低头道:“是臣妾失言,请陛下恕罪。”
“罢了。”东方溯漠然道:“赵氏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了,回去吧。”
梁氏哪肯就此作罢,哀求道:“陛下,赵姐姐好歹陪了您那么多日子,为何您就不能饶她一命?”
“你只知赵氏伴驾多年生了恒儿,可又知道赵氏当年用什么样的手段成为朕的侧室;又可知她将恒儿视做什么?”东方溯满面冷厉地喝斥着,“什么都不知道,就口口声声让朕饶她性命,简直荒唐!朕告诉你,朕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杀了她和赵佶,让他们有机会做出这等祸国殃民的事情来!”
梁氏跪下道:“赵姐姐到底是大殿下的生母,陛下…”
“闭嘴!”东方溯厉声打断她的话,“有这样的生母,只会让恒儿蒙羞,从今往后,恒儿只有一个母亲,那就是皇后。以后,谁敢在他面前提‘赵平清’三个字,朕一定严惩不怠——”他一字一顿地道:“包括你!”
“陛下!”梁氏犹不肯死心,然而东方溯接下来的一句话,令她浑身冰凉,终于彻底绝了念头。
“不想梁家步赵氏后尘的话,你只管继续,朕听着。”东方溯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杀意在眼底若隐若现。
“臣妾…不敢。”梁氏痛苦地闭起双目,有细微的声响自掌心传来,是被她生生折断的指甲。
东方溯目光一转,落在张进身上,“你去一趟含章殿,让孙兴立刻行刑,另外,他不遵朕喻,自己去领杖三十。”
张进身子一个激灵,连忙道:“奴才遵旨。”
在张进准备离去时,梁氏忽地道:“赵氏不容于陛下,但臣妾与她总归相识一场,能否让臣妾送她最后一程。”
东方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眼底幽暗如千丈深潭,许久,他终是颔首答应。
含章殿内,赵平清心情矛盾地张望着门口,她一边希望着梁氏快些回来,一边又怕带来坏消息。
在这样的纠结矛盾中,梁氏终于出现在视线中,赵平清连忙迎上去,紧张地问道:“陛下怎么说?”
望着她期待的目光,梁氏既内疚又难过,垂泪道:“对不起…我对不起姐姐…”
这句话,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冻得赵平清浑身僵硬,牙齿在嘴里咯咯作响,竟然…连梁氏也求不下这个情。
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我会好好照顾大殿下,不让他受任何委屈,但姐姐的事…”梁氏握住赵平清冷若千年寒冰的双手,泣不成声。
赵平清渐渐回过神来,拼命摇头,激动地道:“不会的,我是恒儿的生母,陛下不会这么狠心的,昭仪娘娘,你再帮我求求陛下,说不定他会答应。”
她们说话的时候,张进也将东方溯的话告诉了孙兴,得知自己要受杖三十,孙兴脸色一阵发青;一言不发地取过鸩酒,来到赵平清身前,闷声道:“请赵娘子上路。”
赵平清惊恐地打掉那杯毒酒,连连摇头,喃喃道:“我不喝,我要见陛下!陛下!”说着,她挣开梁氏的手往外冲去。
孙兴脸色一变,喝道:“抓住她。”
两名小太监连忙依言抓住挣扎不休的赵平清,孙兴面色阴沉地取过白绫,往赵平清走去,后者满面惊惧地盯着他,“你不能杀我,你…”
第一卷 五百八十一章 后宫不得干政
五百八十一章 后宫不得干政
一条带着死亡气息的白绫紧紧缠上她的脖颈,阻止赵平清继续说下去,她拼命想要去扯白绫,无奈双手被两名小太监紧紧攥着,动弹不能,只能胡乱蹬足。
梁氏别过脸,不忍继续看下去,仿佛只是一瞬间,又仿佛过了许久,一切都静了下来,只有外面夏蝉嘶鸣的声音。
梁氏缓缓转过头,只见赵平清双目大睁地倒在地上,白绫还缠在颈间,根根暴裂的血丝将瞳孔散大的双眼染成通红,十指蜷曲向天,尖长殷红的指甲犹如会索命的厉鬼爪子,看得人心惊胆战,尤其是孙兴,毕竟是他亲自绞死的,催促道:“赶紧把她运出宫去,找口薄棺埋了。”
永平四年七月,赵平清终于死了,与其说是死在慕千雪手里,不如说是死在她自己的贪欲之下。
赵平清死的当日,赵家在同一日被抄,赵佶等人被关入刑部大牢,三日后刑部定罪,押赴刑场,满门抄斩。
除赵家之外,三族之内,尽皆被判流放之刑,此生再不得踏入金陵城一步,这件案子成为轰动金陵的大案,街头巷尾,但凡有人的地方几乎都在议论这件事,百姓每每提及五石散,都对赵佶痛恨不已,尤其是家中有人染上五石散恶瘾的,更是恨之入骨。
赵佶虽然死了,但他惹下的麻烦并没有就此消失,户部接手了所有赵家留下的茶叶铺子,江越给每一个服食五石散上瘾的人发了牌子,允许他们每日凭牌子来领取一小包添加有五石散的茶叶,前提是他们得先服下戒瘾的汤药。
那些人虽然不满,但为了得到五石散,也只能依从,这样的安稳,果然维持住了金陵城的稳定,没有出现暴乱,但百官之中,有些人对这个做法甚是不满,认为这是在公然散播五石散,与曾经的赵佶无异。
在他们纷纷向东方溯上奏,要求彻底禁绝五石散的时候,户部衙门出了一桩事情,有一拨人在半夜时分,闯入户部衙门,不止重兵把守的五石散被盗走,更有许多衙差死伤。
江越得知此事,连夜与刑部尚书入宫求见东方溯,后者龙颜震怒,传令封锁城门,并命神机营全力追查此事。
不出一日,那拨人便被找到了,但全部在被抓之前咬破毒囊自尽,无从审问,而他们盗去的五石散,一早就被掷入火中给烧了,无法再用。
户部剩下的那些茶叶,只够派分数日,派尽之后,那些得不到五石散的人开始围聚在户部门口,情绪一日比一日激动,若非还忌着官府几分,怕是已经出事了。
这件事令那些原本就反对派发五石散的官员越发不满,不断上书弹劾江越办差不力。
这日午后,东方溯去静芳斋请安,絮语了几句后,陈太后忽地道:“五石散的事情怎么样了?”
东方溯神色一僵,低声道:“母后也听说了?”
陈太后叹息道:“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哀家怎么不知道。”
东方溯接过秋月递来的药碗,沉声道:“现在的局势还能控制,但若再没有五石散,恐怕就难了。”
陈太后冷哼一声,“依着哀家说,从一开始江越就不该继续供应五石散,早早断了他们的念想,也不至于闹到今日这个地步。”
东方溯将吹凉的药递到陈太后嘴边,“江卿也是想稳住金陵局面,徐徐渐进,逐步戒掉他们的瘾头,谁也没想到会突然冒出那秋盗贼来;母后放心,儿子已经在想办法了,不会有事的。”
陈太后并未喝药,盯着东方溯片刻,道:“哀家听闻,是贵妃教江越这么做的?”
“没有,都是儿子的主意。”东方溯眸光微微一闪,“母后,快喝药吧,不然该凉了。”
“哀家现在不想喝,搁下。”见陈太后坚持,东方溯只得让宫人将药拿下去温着,“母后这是怎么了?”
陈氏冷声道:“哀家与你说过,不要让贵妃过多参与前朝之事,你为何就是不听?”
东方溯陪笑道:“此事真与贵妃无关,母后想多了。”
“那她私自让江越封查赵家铺子的事情,也是哀家想多了吗?”
“儿子不敢,但若非贵妃及时察觉赵家铺子有问题,被五石散祸害的百姓还会更多,这一点母后是清楚的。”
陈太后冷冷睨着他,“不错,在赵家这件事上,她确实有功,但也同样有过。私自结交朝中大臣是一过;擅自指使户部行事为一过;在没有确切把握消除影响之前,冒然行动,以至闹得今日无法收拾,此为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