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这声令下,士兵恭敬地捧上一枚巴掌大小的赤金令牌,卫晋肃然捧在手里,大声道:“太后凤令在此,请九王速速回府,莫要在此久留,否则当以同谋盗取兵符罪关入刑部大牢!”

东方泽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怎可能就此放弃,眸色阴沉地道:“本王圣命在身,一定要出城!”

卫晋目光微闪,冷冷道:“既是这样,那就得罪了。来人啊,把他抓起来关入刑部大牢!”

“谁敢!”东方泽一声暴喝,令士兵不敢再往前一步,天空中传来几声嘹亮的鹰鸣。

卫晋眸光一冷,再次道:“抓起来!”

一众士兵面面相觑,不知听谁得好,这任何一边,他们可都得罪不起,正自为难时,东方泽突然仰头大笑。

卫晋皱一皱眉,“你笑什么?”

东方泽缓缓止了笑声,盯着他道:“我笑你可怜,卫氏母子杀了你唯一的儿子,让你死后无子送终,你竟然还帮着她做事,真真是好笑。”

他的话令卫晋脸颊一阵抽搐,良久,森然道:“文斌罪犯滔天,理该处死!”

“法理不外乎人情,你身为国舅,又曾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凭这些,卫太后就该放卫文斌一条生路,可她没有,为什么?因为她怕放过后,自己儿子会坐不稳皇位。”东方泽唇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在她眼里,除了自己儿子,任何人都可以拿来牺牲,卫文斌如是,沈惜君如是,将来换了你…亦如是,替这样一个完全不念亲情的人做事,卫候,你不心寒吗?”

卫晋面色阴寒似铁,“九王说完了的话就请回。”

东方泽缓缓道:“卫氏一族已经没落了,无论你们怎么做,都不可能恢复以往的荣光,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卫晋,良禽择木而栖,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尹秋大急,唯恐卫晋受他蛊惑,连忙道:“候爷,您别听他胡说,太后待您最是亲厚不过,卫公子那件事,太后心里的难过并不比您少,那一阵子,奴婢经常听到太后在睡梦中呼唤卫公子的名字。”

“她有没有难过,我心里最清楚。”卫晋冷冷回了尹秋一句,随即抬眸看向东方泽,缓缓道:“你说的没错,我心里是不痛快,可是你别忘了,我也是姓卫的,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可能倒戈相向。”

东方泽哂然一笑:“我知道你不会,所以从未有此奢望。”

卫晋满面狐疑,东方泽刚才那番话,分明就是有意策反他,为何又不肯承认,这东方泽…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耳边突然传来尹秋的惊呼声,“候爷小心!”

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章 道高一丈

第三百八十章 道高一丈

没等卫晋看清,一团黑影已是迎面扑来,紧接着肩膀传来一阵剧痛,卫晋倒吸一口凉气,疾步后退想要摆脱那团黑影,岂料那黑影如影随行,竟是缠着他不放,一时狼狈不堪。

卫晋暗暗一咬牙,在经过一名城门吏时,反手抽出他腰间的钢刀,用力往黑影斩去,黑影怪叫一声,终于退了出去,直至这个时候,卫晋方才看清黑影竟是一只神态凶猛的老鹰。想到自己被一只老鹰逼得如此狼狈,还负了伤,卫晋不禁老脸通红,对还在不远处盘旋的老鹰怒喝道:“哪里来的扁毛畜牲,快把它赶…”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止住了声音,面色铁青地盯着东方泽身后,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排黑衣人,足有十几人。

在那群人出现后,老鹰就清鸣一声,飞到那群黑衣人上空,振翅盘旋。

卫晋喝问道:“你们什么人?”

当先一名黑衣人上前道:“你们卫氏一族,不是一直都想控制我们吗?”

卫晋眼皮狠狠一跳,脱口而出,“神机营?”

阿二冷冷一笑,“总算还不是太笨,不想死的话立刻让开!”

卫晋面色阴晴不定,与神机营交手半辈子,自是清楚神机营的厉害,只是这群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知道慕千雪可以调动一部分神机营的人,但从昭明宫到这里,一路上应该已经耗尽了她手上的人,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手,这太不合情理了。

难道…是东方溯?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被卫晋否决了,东方溯是什么情况他很清楚,绝不可能派神机营襄助,否则他们也不用盗取兵符了。

许久,卫晋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神机营又如何,这里那么多人,你们还能都杀了吗?”随着这句话,他拍一拍手,两队盗甲鲜明,手持长矛的士兵从后面走了上来,将东方泽与阿二等人团团围起来,足有几百人,另外城门前也布满了士兵。

阿二面色阴冷似冰,想要打开城门,必然要杀了这些士兵,杀人对他们来说从来不是难事,可附近围满了被这边动静吸引过来的百姓,一旦杀达下令,天下百姓必将视他们为杀人魔头,到时候就算东方溯重新掌政,金陵城也会隐患重重,卫晋这番心思真是好生恶毒!

可惜啊,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就在卫晋以为已经制衡住他们时,阿二突然拍手笑了起来,“卫候心思慎密,实在令我等佩服;可惜啊,一山还有一山高,你终归还是输了。”

他的话令卫晋心生不祥,“什么意思?”

阿二轻蔑地勾一勾嘴角,道:“阿三阿四,你们按贵妃说的办,其他人随我一起阻挡士兵,记着,不要杀人,只要九王一出城,立刻离开,不得恋战。”

“是!”随着这声整齐划一的答应,两名黑衣人往城墙掠去,一边提气纵身,一边取出系着绳子的三爪钩,其中一人在经过东方泽身边时,将他也拉了去。

看到这一幕,卫晋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冷汗涔涔直下,他知道神机营要做什么了,当即厉吼道:“放箭!放箭!绝不有让他们逃出去!”

他们防得了城门,却无法防住蔓延了整个金陵城的城墙,神机营不想当着金陵城百姓的面杀人,就想带东方泽翻墙出去。

弓箭手听到了他的话,却迟迟不敢放箭,毕竟那里面有一个是当朝亲王,万一伤到他,事后追究起来,他们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眼见他们已经到了城墙下,卫晋急得红了眼,大吼道:“还不给我放箭,放走了反贼,你们全部都要死!”

听到这话,终于有弓箭手狠一狠心,松开了手里的弓箭,可还没射出一丈路,就被阿二给挡下了,余下的箭矢亦无一例外,包括那些刀剑手,全部被拦在城门处,无法前行一步。

不过十几个人,就挡住了几百名士兵,且还是在有留手的情况下,神机营…实在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存在。

尹秋看到绳索已经勾住了城墙,正在往上攀爬,心中大急,“候爷,你快想办法啊,绝不能让九王逃出城去。”

卫晋一言不发地咬着下唇,目光狠厉怨毒,阿二刚才提到了贵妃,也就是说,慕千雪事先料到他会拿士兵做人肉盾牌,从而想好翻墙出城的对策。看到东方泽等人越爬越高,尹秋心急如焚,迭声催促,“候爷,快啊!”

卫晋咬一咬牙,亲自带着一群士兵奔上城楼,可惜终归是晚了一步,他们到的时候,东方泽等人已经从一边滑了下去。

他们一出城,阿二等人立刻退去,消失在人群之中,卫晋又恨又惧,厉声道:“开城门追,一定要把他们抓回来!”

一旦让东方泽持兵符调到兵马,他们所有人都要死!

在卫晋等人蜂涌出城后,站在远处的张启凌微微一笑,恻首对身边的胭脂道:“戏看完了,我们走吧。”

“嗯。”胭脂走了几步,忍不住问道:“公子,为什么不阻止他出城?”在他们四周布满了藏匿起来的影子,只要张启凌一句话甚至一个手势,东方泽根本没机会活着离开金陵城。

张启凌扬眉道:“为什么要阻止?”

胭脂被他问得一怔,半晌方才道:“东方泽有兵符在手,至少可调十几二十万军队,如此一来,就算有八位藩王支持,卫氏一族也无法控制住形势。”

张启凌淡淡一笑,凉声道:“卫氏一族能否控制得住形势,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我需要的只有一个字——乱!”

胭脂恍然会意,“奴婢明白了,金陵城越乱,咱们挥师攻伐的胜算就越高。”

“总算还不太笨。”张启凌微笑道:“好了,该回去给父皇写信了,时机一到,立刻挥师北伐!”

胭脂点点头,又想起一事,肃然道:“大殿下他们似乎发现了咱们的计划,最近一直动作不断,奴婢担心,他们到时候会横插一脚,抢了公子的功劳。”

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一章 金殿栽赃

第三百八十一章 金殿栽赃

张启凌不以为然地道:“他们有本事只管抢去就是了。”

见他丝毫不放在心上,胭脂不禁急了起来,“这次的事,可关系到皇位继位,岂可被他们夺去,公子…”

“你觉得父皇是一个蠢人吗?”张启凌突如其来的问题,令胭脂为之一愣,思忖片刻,道:“当然不是,皇上十七岁登基,二十岁亲政之后以铁腕手段除去四位心存不轨的辅政王,二十七岁剿灭为患多年的海盗,令东凌沿海百姓得以过上安宁日子,是一位少有的英明君主。这年来,在皇上统领下我东凌国力日渐盛,早就已经超过齐国,较之北周亦不逞多让,只是世人愚昧,还以为我们不如周、齐二国。”

这个时候,街道两边已是摆满了摊位,在经过一个卖首饰的摊位前,张启凌挑了一枝累丝镶玉蜻蜓簪,颔首道:“嗯,虽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但手工还算精巧。”说着,他抬手插在胭脂乌黑如墨的发髻上,又从摊主手里接过巴掌大的铜镜递给胭脂,笑言道:“你自己瞧瞧。”

“公子!”胭脂一门心思想着皇位的事情,哪有心思看什么簪子,当即就要取下来,被张启凌按住道:“戴着吧,挺好看的;说起来,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还没送过你东西呢。”

付了银子后,张启凌继续往前走着,走了一阵子,回头看到胭脂慢悠悠地吊在后面,好笑地道:“怎么,不高兴了?”

胭脂赌气地道:“奴婢怎么敢生公子的气,只是担心公子罢了,大皇子他们素来与公子不睦,一旦登基为帝,定是不会善待公子。”

“傻丫头!”张启凌弹一弹胭脂光洁的额头,“你自己也说了,父皇是一位少有的英主,既是英主,又怎么会被大哥他们的小技俩迷惑,要真是这样,父皇早就册大哥为太子,哪里会等到现在。”

听到他这番话,胭脂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张启凌望着阴阴欲雨的天空,缓缓吐出一个字来,“等!”

在东方泽带着兵符拼命逃出金陵城时,宫中也正在进行着一场不见鲜血兵刃,却更惊险可怕的厮杀!

慕千雪一踏进承德殿,便看到高高坐在上首的东方溯与卫太后,以及…站在卫太后身边的玄明,后者看到她,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

在大殿中央,跪着瑟瑟发抖的孙兴,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错。

慕千雪不动声色地走到孙兴身边,屈膝敛袖,神色平静地道:“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慕千雪,你可知罪?”东方溯牢牢攫视着她,眼中是冰冷如刀锋一般的无情寒芒,令人望而生畏,简直…不像是人的眼睛。

慕千雪坦然迎视,“臣妾不知,还请陛下示下。”

东方溯缓步走到她身前,冷冷道:“自将你带回北周后,朕自问待你不薄,你说让朕娶沈惜君,朕依你;你说让朕不要废后,朕也依你。可结果呢,你竟然与孙兴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合谋盗取朕的兵符!”他倏然提高语调,紧紧攥住慕千雪的下巴,咬牙切齿地道:“还怂恿老九出城调集兵马来反朕,慕千雪,你对得起朕吗?”

下颌被捏得剧痛,慕千雪甚至能感觉到骨头正在渐渐裂开,夏月上前阻止,却被东方溯狠狠推在地上,撞痛得旧伤未愈的背脊,难以起身。

东方溯眼底有着如野兽一般的血红,一遍遍地质问慕千雪,状若疯狂。

慕千雪眼角余光瞥见卫太后隐在嘴边的冷笑,勉强忍着下颌的痛意,艰难地道:“臣妾…没有。”

夏月伏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急急道:“陛下,娘娘待您一片真情,怎可能背叛您,必是有小人从中作祟,您千万不要听信他们的谎言。”

卫氏沉声道:“陛下兵符不见事实,而今日在殿中侍候的,只有孙兴一人,偏偏他又那么巧,去了你的漪兰殿;除了你们两个,还会有谁!”

一直伏在地上战栗不止的孙兴突然抬起头,激动地道:“没有,奴才今日根本没有去过漪兰殿,连经过也不曾,奴才实在是冤枉!”

玄明冷喝道:“是贫道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吗?再者,贫道替陛下收藏兵符的地方,也只告诉过你一人,连陛下也不知道,除了你还会有谁?”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孙兴一边说着一边爬到东方溯身边,涕泪纵横地道:“皇上,奴才真的连碰都没碰过兵符,是玄明道长冤枉奴才!”

玄明喝斥道:“胡言乱语,贫道与你无怨无仇,冤枉你做甚!”

卫氏亦道:“玄明道长乃是皇帝请来的贵客,又是世外高人,怎会冤枉你一个太监。”说着,她悄悄朝玄明使了一个眼色,随即对东方溯道:“皇帝,这个奴才狡诈嘴硬,不动大刑,怕是不会招的。”

东方溯眼底掠过一丝厌恶,狠狠一脚将孙兴踹了开去,不过攥着慕千雪的手也随之松开。

玄明悄然将一只手背到身后,中食二指间挟着一张黑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写了东方溯的生辰八字,正欲作法引燃,耳边突然响起慕千雪意味深长的声音,“本宫虽不曾修道,却也明白修行不易,道长难得才走到今日这一步,更应该小心谨慎,以免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玄明浑身战栗,攥着符纸的手不住颤抖,只要他轻轻念动咒语,引燃符纸,东方溯体内的邪术就会提前圆满,从此变成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行尸走肉。

可那样一来,慕千雪一定会引动他体内的蛊虫,令他浑身长满虫子,被万虫噬心而死。

现在这种形势,不听卫太后的话要死,听卫太后的话,同样要死,而且死相更可怕,他…他到底该怎么办?

卫太后心思狡猾如狐,怎会听不出慕千雪的意思,冷冷道:“贵妃有空,还是多多担心心自己吧,盗取兵符,篡权谋逆,可都是杀头的大罪。”

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二章 染血

第三百八十二章 染血

慕千雪不理会,仰首望着东方溯那双冷到骨子里的眼眸,“陛下相信臣妾吗?”

东方溯木然盯着她,片刻,忽地笑了起来,只是眼底并无一丝笑意,“你勾结内监外臣,盗取兵符,为祸大周,还要朕相信你?简直是笑话!”

虽知东方溯是受邪术控制才会说这样伤人的话,可这心还是狠狠揪了一下,痛得她几乎要落泪。

慕千雪知道眼下不是难过的时候,强行压下堵在喉咙里的哽咽,凝声道:“陛下很快就会明白,臣妾做得一切都是为了您。”

不等东方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已是来到犹豫不决的玄明身前,“立刻替陛下解术,否则本宫引动蛊虫,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的话令玄明手指哆嗦的越发利害,连那张符纸也夹不住,轻飘飘地落在脚边,他还在犹豫是否要捡的时候,一只手已是将之捡了起来。

卫氏拂去符纸上细微的灰尘,漫不经心地道:“佛道虽非一家,却有许多相通之处,譬如一些清规戒律;哀家听说,道士不得蓄妻,不得茹荤,是吗?”

“是。”玄明不知她这么问得用意,只得惴惴不安地应了一声。

卫氏微笑道:“那哀家就不明白,你身为长春观观主,怎么会有妻儿?”

玄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比外面正在缓缓飘落的雪花还要白上几分,“你…你说什么?”

卫氏拨弄着袖口的风毛,悠悠道:“你俗家姓林,外出游历之时,除了学习术法之外,还结识了一名异族女子,与她育有一子一女,安置在离长春观百余里的城中,每隔两月,你都会过去小聚几日,享天伦之乐。”

玄明这会儿的脸色,比见鬼还要难看,手指着卫氏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连几个亲传弟子都不知道。

许久,玄明终于寻回了声音,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卫氏眼角斜斜一飞,递过那张透着诡异的黑符,目光锐利如剑,“好了,施法吧。”

玄明死死抿着发青的唇,他明白,一旦自己拒绝施法,不止自己要死,百里外的妻子儿女也难逃一死。

他…根本没有选择!

见玄明伸手欲接过黑符,慕千雪神色蓦地一冷,厉喝道:“你敢!”

玄明僵硬地抬起头,做出一抹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艰难地道:“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玄明狠命一咬牙,接过黑符迎风一晃,双唇蠕动,飞快念着咒语。

卫氏嘴角凝了一丝冷笑,只要咒术完成,东方溯心里最后一丝人性亦会消失怠见,杀人就杀,包括…慕千雪!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黑符已是泛起一抹诡异的红光,只要最后一个“令”字念出,就会燃烧,促使术法完成。

可惜,玄明已经没有机会念出这个字了,一枝巴掌长的黝黑铁箭插在他喉咙上,血水涓涓往下流,染红了那袭他穿了半辈子的道袍。

玄明满面惊恐地盯着站在前面的慕千雪,她不知何时举起手,而在宽大的袖子下,藏着一套袖箭,他喉咙里的箭,就是从那里射出来的。

“唔…唔唔…”他想要说话,然一张口就有无数血沫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淹没了他的话,缓缓往后倒去,摔在坚硬冰冷的金砖上。

这枝袖箭正中咽喉,他只是抽搐了几下就断气,但那双血丝暴出的眼睛并没有合起,直勾勾盯着殿顶,瞧着甚是渗人!

他一心想要成为道家第一人,为此不惜学习邪术害人,可到头来仍然是一场空,他甚至为此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可悲可叹,却也是咎由自取。 

卫氏万万没想到慕千雪竟敢当着自己与东方溯的面杀人,直至这会儿方才回过神来,面色铁青地厉喝道:“来人,立刻把慕氏抓起来!”

“主子乃是陛下亲封的一品贵妃,谁敢无礼!”夏月急忙挡在慕千雪身前,怒视正围过来的宫人。

为了让九王顺利出城,主子已经耗尽了身边所有可用之人,更费尽唇舌,说服阿二等人前去襄助,一旦卫氏加害,主子…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

“就算是贵妃也不能随意杀人!”卫氏盯着慕千雪,声色俱厉地道:“自有这昭明宫开始,承德殿从未染过血,今日却坏在你的手里,慕千雪,你该当何罪?”说着,她又朝东方溯道:“皇帝,慕氏这般狠毒放肆,万万不可再纵容于她!”

东方溯怔怔站在那里,刚才玄明死的时候,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一样,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他好像…记起了什么,但又很模糊,犹如水中月,镜中花,明明就在前面,却触摸不到。

慕千雪缓缓转身,眼里不知什么时候蕴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陛下,根本没有什么镜妖,一切的一切,都是卫氏母子串通玄明使得计,想要加害陛下;臣妾本想逼迫玄明替陛下解术,却被卫氏阻挠,更想再次加害陛下,臣妾迫于无奈,唯有杀了玄明,可是陛下身上的术…”说到此处,她已是潸然落泪,泣声摇头,“对不起,陛下,对不起!”

“你…”东方溯缓缓伸出手,在快要碰到慕千雪脸庞时,突然又收回去,紧紧捧着自己头,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

“陛下!陛下!”慕千雪扶住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急切而无奈,她虽然七窍玲珑,慧心巧思,可终归不是全知全能,对于道法一窍不通,只能干着急。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溯的呻吟声渐渐小了下来,神色亦渐渐舒展,没等慕千雪高兴,突然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上。

夏月大惊,脱口道:“陛下您做什么?”

东方溯眼里的迷茫已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狠毒与阴冷,指了慕千雪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当着朕的面杀死玄明道长,简直罪该万死!”

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三章 生与死

第三百八十三章 生与死

夏月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骇然色变,张开双手挡在慕千雪身前,急急道:“玄明根本就是卫太后请来的妖道,刚才要不是娘娘及时出手,陛下这会儿已经被他所害!”

她这句话刺激了东方溯,眸中闪动着疯狂的厉色,“要害朕的人根本就是你们!”说到这里,他一步步逼近慕千雪,阴恻恻地道:“朕知道了,镜妖也是你们招来的,你们一直都想夺朕的江山!”

他的声音阴冷地似夜枭,令人毛骨悚然,夏月望着近在咫尺的东方溯,背上早已被汗濡湿,但仍死死护在慕千雪身前,颤声道:“要夺陛下江山的从来都是卫氏母子!”

东方溯转动扭曲的脸庞,久久落在卫氏身上,饶是卫氏的心思,在接触到那两道阴冷到完全不似人眼的目光时,也不禁心头一跳,脚步悄悄往后退了半分。

对视半晌,东方溯忽地笑了起来,笑过后,他沉下脸一字一顿道:“是谁都好,今日——你们一个都休想活!”

尽管玄明在完成术法前被慕千雪杀死,但施术者与术法之间往往有一丝玄之又玄的联系,现在施术者死了,东方溯体内的邪法因为失去控制,变得异常狂暴。

“传禁军入殿!”听到这句话,张进浑身颤抖,他知道,一旦禁军入殿,这里必将血流成河。

“还不去?”面对东方溯的催促,张进怎么也迈不开步,之后更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垂泪道:“陛下三思啊!”

东方溯眉心窜起一股狞色,“连你也要背叛朕是不是?好,朕成全你!”说着,他自己奔过去开了殿门,连着大喝数声禁军。

很快,一队盔甲鲜明的禁军奔了进来,恭声道:“请陛下吩咐!”

“将这些人…”东方溯抬手缓缓指过卫氏等人,最终落在慕千雪身上,不带一丝感情地道:“全部拖下去处死!”

东方溯竟然打算将整个承德殿内的人全部处死,除了他自己。

“不能杀!”夏月泪流满面,嘶声叫道:“杀了娘娘,陛下一定会后悔!”

一道寒风挟着细细的雪花吹进殿内,绕着东方溯打了个转,冰冷的风雪令他有些恍惚,他…似乎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熟悉的头痛又一次朝东方溯涌来,仿佛有一根根无形的钢针在拼命往脑袋里面扎一般,痛得他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而之前的困惑疑虑在痛楚中渐渐淡去,终至消散,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在这阵痛楚过去后,东方溯又恢复之前的冰冷嗜杀,再次道:“全部处死,一个不许放过!”

几名禁军相互看了一眼,正要说话,外面突然响起一个沉静的声音,“皇帝这是要处死谁啊?”

陈氏在秋月搀扶下,徐步走了进来,素来温慈亲切的她,这会儿神色却是异常冷厉。

“母后!”东方溯冷冷唤了一声,道:“这群人意图谋夺儿子皇位,还盗取兵符,理当处死!”

“哦?竟有这样的事情?”陈氏略略扫了一眼,语气淡漠地道:“她们二人,一个是当朝太后,一个是你亲封的贵妃,这般草率处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东方溯眸底掠过一丝寒意,垂目道:“那依母后之意,该当如何?”

陈氏微一沉吟,道:“皇帝不是说兵符被盗了吗,且将他们关押起来,待得寻回兵符后,再严加惩治不迟!”

在一阵长久的寂静后,东方溯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一颗颗森白的牙齿,“呵呵呵,你说这么许多,无非就是想保住慕千雪的性命,没用的,今日…她一定要死,谁也救不了她!”

他的神情是那样狰狞,简直如同地狱来的恶鬼,令人不寒而栗!

陈氏沉下脸,盯了他道:“你连母后的话也不听了是吗?”

“母后?”东方溯玩味地念着这两个字,片刻,他高高举起双手,兴奋到几乎癫狂地道:“朕只知道,天上地上,唯朕独尊,谁敢逆朕,谁就得死,哪怕…”他盯着陈氏,一字一字道:“是朕的母后!”

疯了!真的疯了!

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升起这个念头,要是换了以前的东方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从此以后,朝中上下,只有一个规矩,那就是——顺朕者昌,逆朕者亡!哈哈哈!”不知什么时候,东方溯发髻上的金冠散了下来,顿时披头散发,再加上狰狞的笑容,令他看起来更加可怕。

许久,他终于笑够了,死死盯着陈氏,“趁朕还没改变主意,立刻滚回你的静芳斋去,否则朕连你也一并杀了!”

“你敢!”陈氏话音未落,东方溯已是厉吼道:“朕是皇帝,朕有什么不敢的!还不快滚!”

“陛下。”在陈氏气得说不出话来时,慕千雪突然走到他身边,神色平静一如太液池的池水,“您真的那么想要臣妾死吗?”

东方溯毫不犹豫地道:“是!你屡次背叛朕,朕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臣妾明白了。”慕千雪缓缓点头,“临死之前,臣妾有一事相求,希望陛下可以答应。”

东方溯盯了她片刻,冷冷道:“说!”

慕千雪抬手抚过那张冷得冻人的脸庞,目光柔如江南绵绵春光,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眷眷深情,与她此刻说的话完全扯不上关系,“请陛下亲手杀了臣妾!”

东方溯瞳孔一缩,目光深处有散漫的阴翳,“你以为朕会舍不得?”

慕千雪浅笑摇头,“陛下坐拥天下,又有什么舍不得的,这只是臣妾单纯的愿望;当年,是陛下带臣妾逃出生天,那么现在,也请陛下亲手拿回臣妾的命;从今往后,臣妾与您恩怨两消,再无拖欠!”

东方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良久,缓缓点头,“好!朕成全你!”

夏月大惊,急忙挡在慕千雪身前,拼命哀求,“陛下不要!奴婢求求您,千万不要!”

第一卷 第三百八十四章 终是情深

第三百八十四章 终是情深

“退下!”慕千雪的声音柔婉却又异常坚定。

夏月拼命摇头,说什么也不让开,嘶声道:“陛下若一定要杀娘娘,就先杀了奴婢!”

东方溯双底布满了爆裂开来的血丝,赤红似鬼,狞笑道:“一个是死,两个也是死,好,朕就先杀了你!”说着,他自袖中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式样精妙雅致,但并不妨碍它夺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