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几人打得头破血流,韫仪终是不忍心,喝道:“来人,将他们分开!”

毛六等人打红了眼,并未听到韫仪的话,不过很快他们就没有再打下去了,因为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几个人将他们生生分开。

这些人自然是暗中护卫韫仪的侍卫,在控制住场上的形势后,韫仪上前道:“我看得很清楚,那只兔子确实是他们一家的。”

王二牛不服气地道:“我管他们是谁的,总之落到我手里就是我的!”话音刚落,被人扭住的胳膊就传来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松开攥着兔子耳朵的手,令其摔在地上,趁着兔子还发晕之时,韫仪将之抱起递到哭泣不止的小女孩手中,随后又从吉祥处取过钱袋,拿了一小贯五铢钱递到她手中,道:“这些钱应该足够买一些粮食,你好生拿着!”

王二牛等人看到那贯五铢钱,一下子睁大了眼晴,如今虽然百姓日子艰难,但市面上并非没有米面,只是价格奇高,一般百姓根本就买不起,故而只能挨饥忍饿,以树叶山果充饥,这会儿看到钱,哪里会有不眼红的道理,可惜他们被人紧紧制着,否则非得冲上去抢夺那个钱袋不可。

在小女孩感激声中,韫仪离开了那条巷子,在走到某一处时,韫仪停下脚步,她透过一扇破窗,看到几个人正围在炉前煮食,那几人一个个皆瘦得皮包骨头,比之前遇到的王二牛他们更加不堪,至于瓦罐中煮的不是其他东西,正是茶馆掌柜曾说的树皮树叶。

如意亦看到了这一幕,连连摇头,“想不到真有人以树皮树叶裹腹,真是可怜。”

吉祥道:“我听说朝廷设有许多粮仓,那些粮仓之中储满了粮食,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朝廷还不肯开仓放粮,难道真要让他们活活饿死吗?”

如意叹然道:“没有陛下的允许,谁敢开仓放粮,不想要命了吗?”

“陛下…”吉祥咬一咬唇,难以理解地道:“这些人都是陛下的子民,他何以竟没有半分怜悯之心,若是百姓都饿死了,那还有谁来交税交粮?”

如意苦笑道:“还是别想这些的好,否则只会徒增烦恼。”说着,她对韫仪道:“公主,我们出来很久了,还是回宫吧。”

韫仪点点头,随她们一路回到皇宫,在踏入宫门后,如意看到韫仪走的方向不对,提醒道:“公主,飞香殿在这边。”

韫仪没有理会她,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着,如意二人无法,只得紧随其后,待得看到“成象殿”三字时,方才知道韫仪此行的目的。

还未踏进成象殿,便听到里面传来丝竹与女子的笑声,守在殿外的宫人看到韫仪走来,迎上来细声道:“奴才参见公主,公主万安!”

韫仪面无表情地道:“父皇可在里面?”

“陛下正与陈婕妤在殿内赏舞。”见韫仪要进去,他连忙拦住道:“公主留步。”

“我有要紧事,要立刻见父皇。”面对韫仪的言语,宫人并未让开,而是道:“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打扰,请公主明日再来!”

如意在一旁道:“公主,既然这会儿不方便,那就明日再来吧。”她跟在韫仪身边多年,多少猜到了一些韫仪的来意,只是…就算让公主见到陛下又如何,陛下根本不可能听进公主的劝说。

韫仪没有理会她,只道:“若父皇怪罪下来,自我有一力承担,你让开。”

“请公主恕罪,奴才…”不等宫人说完,韫仪已是绕过他往殿门行去,宫人想再阻拦,已是来不及。

第三百零四章 苦心进言

殿内,陈婕妤正依偎在杨广怀中欣赏舞姬优美的舞姿,看到韫仪突然闯进来,先是一怔,旋即笑道:“陛下,什么时候这成象殿任由晋阳公主随意进出了?”

宫人满头冷汗地跪下道:“陛下恕罪,奴才想要拦着公主的,但她硬要闯进来,奴才实在没办法!”

杨广冷哼一声,对韫仪道:“你来做什么?”

韫仪屈膝道:“儿臣此来,是想请父皇开仓赈粮,救江都百姓于水火之中。”

杨广盯着她道:“为何突然出此言语?”

“回父皇的话,儿臣今日出宫,看到百姓一个个面黄肌瘦,吃不饱穿不暖,被迫宰杀自己养的动物吃不说,有些甚至被逼吃树叶等物裹腹,继续下去,情况必然会越发严重。”说着,她恳切地道:“这些人都是父皇的子民,求父皇开仓赈粮,让他们可以度过难关。”

杨广一口饮尽陈婕妤所倒的葡萄美酒,淡淡道:“那些刁民懒惰成性,不肯劳作所以才沦落到这一步,是他们自己活该!”

“他们从春到秋,从夏到冬,一年四季都辛苦劳作,绝非如父皇所说的那样,一来去年秋时收成不好,收上来的粮食少之又少;二来朝廷一再征税,他们仅剩的粮食都被朝廷给征走了,哪里还有东西吃。”

杨广面色一寒,盯了她道:“你这么说,是在怪朕了?”

“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希望父皇可以爱护自己的子民,若父皇肯开仓放粮,相信他们一定会对父皇感恩戴德!”

陈婕妤开口道:“依公主所言,若陛下不放粮,他们就会怨恨陛下是吗?”

韫仪瞥了她一眼,冷声道:“百姓想要的很简单,就是有一口饱饭吃,当这个最简单的愿望也无法达成之时,就算是再善良的百姓,亦会心生怨恨。”

陈婕妤似笑非笑地道:“陛下是他们的君主,更是他们的天,不管有何理由,他们都不该对陛下心生怨恨。”说着,她将目光转向杨广,道:“陛下,臣妾说得对不对?”

杨广颔首:“不错,想要填饱肚子,就该自己想办法,而不是坐等朕开粮仓。”

“他们真的是已经无法可想了。”见杨广不为所动,韫仪又道:“还请父皇垂怜他们。”

“不行!”杨广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韫仪的要求,不等后者再言语,他又道:“此乃前朝之事,非你所能过问,立即回你的飞香殿去!”

面对杨广的言语,韫仪紧咬了银牙,跪下道:“若父皇不肯开仓放粮,儿臣就在此处长跪不起!”之前所见的一幕幕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她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见她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杨广脸色难看地道:“朕再说一遍,退下!”

韫仪抬头道:“父皇,您当真要眼看着自己的子民一个个死去吗?”

“朕的事情轮不到你管。”说着,他对一旁的宫人道:“将她拉出去!”

宫人应了一声,伸手欲去拉韫仪,被后者一把甩开,韫仪痛声道:“大隋都已经沦落到这一步了,父皇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谱吗?”

正欲饮酒的杨广动作一滞,旋即重重将倒满了酒的杯子往案上重重一顿,起身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跪在韫仪后面的如意见势不对,连忙道:“公主,不要再说了。”

韫仪没有理会她,只是望着朝自己走来的杨广道:“这些年来,叛乱四起,这边刚压下,那边又起来,令军队疲于应付,哪怕父皇将自己的禁军派出去镇压,依旧无济于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叛乱?不是他们刁钻蛮横,不是他们狡猾奸诈,而是父皇逼得他们活不下去,只能起兵叛乱,以求可以继续活下去!”

“一派胡言!”杨广面色铁青地喝道:“朕何时逼得他们活不下去过?”

“这些年来,父皇修凿运河,建造宫殿,三征高句丽,每一次都要征调几十甚至上百万民夫,其中死役者过半;那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有父母甚至有妻儿,死十万,就有十万户人家哀啼哭泣,死百万人,就有百万户痛失家人;除此之外,他们还要承受沉重的赋税苛政;父皇,他们是人啊,是有喜怒哀乐的人,您这样对待他们,要他们如何爱戴您,如何拥护您?”这一次,韫仪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皆一古脑儿说了出来。

“放肆!”随着这两个字,狠狠一掌掴在韫仪脸上,杨广厉喝道:“谁许你这样与朕说话的?”

韫仪忍着左颊火辣辣的刺痛,低头道:“儿臣知道自己忤逆,但儿臣说这些都是为了父皇好,不希望父皇一错再错!”

“一错再错?”杨广怒极反笑,“朕是天子,朕做什么都是对,何错之有?”

韫仪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杨广竟还是不认为自己有半点错,失望之下,脱口道:“难道真要等于大隋灭亡,父皇才来后悔吗?”

回应她这句话的,是比刚才更加狠厉的一掌以及冷硬如铁的话,“是否朕平日待你太好,故而令你不分尊卑,不知高低,说出这样放肆的话来?”

如意看在眼中急在心里,连连磕道:“公主她也是因为心系百姓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并非有意冒犯陛下,请陛下饶恕公主这一次!”

吉祥亦连忙道:“公主对陛下一向尊重爱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好,请陛下明鉴!”

杨广没有理会她们,只盯了韫仪道:“你可知错?”

韫仪抹去嘴角的血丝,倔强地道:“儿臣没有错,一直以来,错得都是父皇!”

如意与吉祥在后面听得心惊胆战,劝道:“公主,您就别再惹陛下生气了。”

她们怕事情闹大,有些人却巴不得事情闹大,陈婕妤走到杨广身边,娇声道:“晋阳公主对陛下如此不孝不敬,真该好生责罚!”

杨广微微眯了眼眸,他从来就不喜欢韫仪,要不是因为萧氏,早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更不要说是与他顶嘴争吵。

第三百零五章 终知身世

韫仪这会儿已是豁了出去,道:“父皇,您现在还在江都一地可以安身,但若继续下去,怕是再无您的容身之地;开仓放粮一事,还请您三思再三思!”

陈婕妤含着一缕冷笑,轻声道:“陛下,您听到她的话了,越发放肆,根本没将您这个父皇放在眼中,莫说是您,连臣妾听着都生气。”

杨广面无表情地盯着韫仪道:“朕现在回飞香殿去,朕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的话令陈婕妤不满,娇声道:“陛下…”

“怎么?”杨广打断她的话道:“你有意见?”

陈婕妤听出他话中的不悦之意,心中一凛,垂目道:“臣妾不敢。”

杨广横了她一眼,斥道:“出去!”

陈婕妤虽然不甘心,但她清楚杨广说一不二的性子,普天之下,敢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且又毫发无伤的也就一个萧皇后。

待得陈婕妤与宫人皆退出去后,杨广冷声道:“你还不肯退下?”

“求父皇以大隋天下为重!”韫仪知道自己若聪明的话,就该听话离去,可是一想到那群饿着肚子为了一只兔子打的头破血流,以及一起靠吃树叶充饥的人,就怎么也不能当成没有事情发生过。

“好一句大隋天下为重!”杨广连连冷笑,下一刻,他一脚将韫仪踹倒在地,带着深深的厌恶道:“什么时候大隋天下要你来操心了,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野种罢了!”

见他将韫仪踹倒,如意二人连忙扶起她,紧张地道:“公主您怎么样,要不要紧?”说着,吉祥垂泪道:“公主,您就别听陛下的话,不要再说了!”

韫仪没有理会她们与身上的痛楚,只盯着杨广道:“父皇您刚才…说什么,儿臣是您的女儿,怎么会是野种?”

“朕的女儿?”在一阵冷笑后,杨广俯身一把钳住她的下巴,阴声道:“你真以自己姓杨吗?是朕的骨肉吗?”

这句话令韫仪心中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勉强定了心神道:“儿臣当初是…”

“不是!”杨广厉声打断她的话,努力吸了几口气,终还是忍不下心中的恼恨,厉声道:“你根本就不是朕的女儿,你是野种,野种!”

这句话犹如晴天地霹雳,震得韫仪双耳嗡嗡作响,待得定下心神后,她摇头道:“不是,儿臣不是野种,父皇,儿臣…”

“不要再叫朕父皇!”杨广拂袖打断她的话,一脸厌弃地道;“你可知朕每次听到你叫朕父皇的时候,有多难受,要不是为了未央,朕早已经杀了你,就像杀另一个野种一样!”

韫仪喃喃道:“另一个?”

“不错。”杨广冷声道:“可还记得你在弘化郡遇到的那名女子?”

“父…”韫仪下意识地想叫父皇,然在叫到一半时,突然想到杨广刚才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转而道:“武梅雪?”

“不错,你当时不是问未央,说为何你们二人会长得一模一样,连生辰也相同,而且她还有一块绣有金龙的明黄色襁褓?”

“是,母后说,那只是凑巧。”韫仪话语刚落,杨广便连边冷笑道:“天底下哪里会有那么多凑巧,朕告诉你,你与她长相生辰皆相同,是因为你与她,乃是双生子!”

韫仪怔怔看着杨广,在最初看到武梅雪时,她心中确实浮现过这个想法,因为实在是太像了,更不要说连生辰也一样,但在回宫问过萧氏之后,这个念头就再没有出现过,万万想不到这会儿竟然会亲耳从杨广口中听到,可母后明明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勉强定了心神,她道:“既是双生,为何母后说只生了儿臣一人?”

杨广冷笑道:“因为那个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产下的是双生子!”

韫仪听得一头雾水,身为母亲,怎么可能不知自己生的是单是双,想到此处,她摇头道:“这不可能,若母后诞下的是双生子,她一定会知道。”

杨广低头,带着一丝狞笑道:“若她醒着自然会知道,可惜偏偏那个时候,她昏了过去。”停顿片刻,他冷笑道:“也是你这野种命大,居然在抱出去之前,未央就醒了,让你得以捡回一条命不说,还当了那么多年的大隋公主!”

韫仪努力消化着他所说的话,好一会儿,她艰难地道:“就是说,这所有一切,都是你所为?”

到了这个时候,再没什么好隐瞒的,杨广道:“不错,朕安排好了一切,让未央以为她诞下的是一个死胎,结果却在你与另一个野种身上都出现了意外。你被未央瞧见,而朕安排的人,也没能杀了另一个野种,让她得以多活了十五年。”

“为什么?”其实韫仪已是猜到了一些,但还是想要亲耳听杨广说出来,因为她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最依恋的母后,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杨广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很简单,因为你们根本不是朕的子嗣,朕没理由让你们活着!”

果然如此!韫仪眼前阵阵发黑,好一会儿方才止住了晕眩,哑声道:“所以从小到大,不论我多努力讨好你,你都不愿多看我一眼?”

杨广回到御案前,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一壶喝尽后又取来另一壶,待得所有酒都被他喝尽后,方才回过身,冷笑道:“不然呢?你存在的每一时每一刻,都在提醒着未央对朕的背叛,要不是看在未央视你如性命的份上,朕早就杀了你!”最后那几个字,透着深切的恨意,落在韫仪耳中,犹如尖针一般,刺得她耳膜发疼。

“杀了我…杀了我…”韫仪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所以才令杨广不喜欢自己,可原来他不止不喜欢,更恨不得杀了自己,可笑…真是可笑;但最可笑的还是她,那么多年来,竟然想尽法子去讨好一个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人,甚至妄想可以得到他的喜欢,真是好生讽刺!

第三百零六章 酒醉昏头

如意与吉祥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听到如此耸人听闻的事情,公主…原来不是陛下的亲生骨肉。

“你若好生做你的晋阳公主也就罢了,偏偏你比谁都要多事,先是偷偷跑出宫去刺杀李渊,之后又数度对朕不敬,朕想着你嫁出去后便可太平了,没想到接连两次赐婚,都没有好结果,郑阳死了,崔济被罚去了采石场;你就像一个灾星,人还没去,灾难就已经先到了,朕甚至在想,会否这大隋的灾难,也是你带来的!”

杨广说的每一句话都如针刺一般,令韫仪痛苦不堪,这就是她的父皇,她曾敬仰如天神的父皇,呵呵,好笑…真是好笑!

断断续续的笑声从那张苍白的唇间逸出,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怆然,这样的笑声落在杨广耳中,无疑是刺耳得紧,喝斥道:“笑什么?!”

韫仪没有理会他,只是不停笑着,直笑得眼泪也出来,直至杨广攥住她的下巴,再一次道:“朕问你笑什么,说!”

韫仪盯着那张因为日夜纵欲,贪恋女色而浮肿苍白的脸庞,徐徐道:“我笑你,竟然到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所犯的错!”

“朕没有错!”杨广话音刚落,韫仪便道:“你若无错,天下就不会叛乱频现;你若无错,江都百姓就不会衣不裹身,食不裹腹;你若无错,天下百姓就不会恨你入骨!”

“你再胡说!”说话间,杨广已是再次扬起了手,随时都会落下。

面对这一幕,韫仪没有躲闪,咬牙道:“你可以堵得住我一人之口,却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你若再如此倒行逆施,大隋天下,必会败在你的手里!”

话音未落,杨广高举的手已是挥下,但这一次并未落在韫仪脸上,不是杨广不忍,而是如意及时替韫仪挡了这一掌,这一掌力道极大,如意被掴得耳朵嗡嗡作响,半天都听不到声音。

杨广盯着韫仪,眼角不断抽搐,自他登基以来,从未有人这样与他说过话,就连萧氏也不曾,这个野种,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迎着他冷如九幽寒冰的眼眸,韫仪道:“你还想要保住这个天下,想要继续当皇帝,就立刻开仓放粮,救一救那些百姓,也救一救你自己!”

听得这句话,面色阴冷的杨广忽地笑了起来,一字一句道:“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人,是你自己!”

一听这话,正扶着如意的吉祥连忙道:“虽然公主并非陛下亲女,但陛下养育公主十九年,这份感情早已胜过血缘,还请陛下息怒!再说…公主虽然言辞激烈了一些,但她说的这一切,都是实话,也都是为了陛下好,还请陛下息怒!”

杨广脸色微红地盯着她道:“你又算什么东西,何时轮到你来说话了?”刚才他一口气喝下将近两壶酒,这会儿酒劲已经开始渐渐涌了上来。

韫仪示意吉祥不要多言后,道:“你要如何处置我,皆由着你,我只求你立刻开仓放粮,救救那些被你百般压迫的百姓!”

“朕压迫他们什么,是他们自己…”不等杨广说下去,韫仪已是道:“你想说他们自己不事生产,懒惰成性是吗?那为何在你来之前,此处的百姓可以衣食无忧,安居乐业?”

杨广被她说得语塞,恼羞成怒地指了她道:“你这个贱人,枉朕好衣好食待你,给你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你竟如此回报朕,你想死是吗?好,朕成全你!”

听得这话,郑英大惊,连忙道:“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

“连你也想与朕做对?”这会儿功夫,杨广眼中的醉意比之前更盛了几分。

郑英怕惹怒了他,连忙躬身道:“奴才岂敢。”说着,他又小心翼翼地道:“奴才是担心皇后娘娘,您刚才也说了,皇后娘娘将晋阳公主视若性命,她若死了,只怕娘娘不肯原谅陛下!”

若换了平日,听得这话,杨广必然会听入耳中,然他这会儿酒劲上脑,什么话都听不进,用力摆手道:“朕不需要她原谅;十九年,朕在她面前忍气吞声了十九年,难道还不够吗?”

“但是…”郑落刚说了两个字,杨广已是喝道:“再啰里啰索的,朕连你也杀了!”

见郑英不敢再言语,杨广一把将韫仪攥到身前,大手落在后者细长的玉颈间缓缓收紧,韫仪没有挣扎,只是哀然望着杨广,想不到,她没有死在李世民手中,却要死在自己唤了十九年父皇的男人手中,老天爷真是与她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

就在韫仪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杨广忽地松开了手,同时抚上韫仪的脸颊,喃喃道:“像,真是像极了未央!”说话间,他竟然将脸凑了上来,韫仪大惊失色,连忙后退,摆脱他的控制,慌声道:“你要做什么!”

杨广睁着朦胧的醉眼,笑道:“你如此像未央,就此杀了实在太过可惜;你是朕的,与未央一样,你们都是朕的。”说话间,他冲过来一把攥住韫仪的衣襟,只听得“嘶啦”一声,那半片衣襟连着袖子都被撕了下来,露出香肩与嫩藕一般的胳膊,令杨广本就窜动的欲火更加旺盛,再一次扑了过来。

韫仪知道杨广荒淫无道,却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对自己起色心,简直…简直就是疯了!

吉祥顾不得会否遭到责罚,拦住杨广道:“陛下,那是晋阳公主,是您的女儿,您不可以这样做的。”

“她不是朕的女儿!”杨广一边说着,一边推开她,追上朝奔向殿门的韫仪,牢牢攥着她的胳膊,“朕养了你十九年,如今该是你报答朕的时候了!”

韫仪拼命挣扎着,无奈杨广抓得很紧,她根本就挣不开,“你这个无道昏君,放开我!放开!”

郑英虽然不忍见韫仪被杨广玷污,可他只是区区一个太监,哪里敢上前阻止,只能装着没看到亦没听到。

吉祥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要再次上前阻拦,如意道:“你在这里拦着,我这就去请皇后娘娘过来。”

吉祥急急点头,“快一些,我怕拦不了多久。”

第三百零七章 阻止

如意赶紧离去,杨广一门心思皆在韫仪身上,并未留意她的离去,出了成象殿,她用最快的速度奔到萧氏所住的地方,来不及让人通传便闯了进去。

萧氏正在与王氏说话,瞧见如意慌慌张张跑进来,先是皱了一下眉头,旋即道:“可是出什么事了?”如意与吉祥是她亲自挑选给韫仪的,自从跟随韫仪以来,做事一向都很稳妥,此刻会不经通传而闯进来,神色又如此慌张,必然是出了事。

因为跑得太急,如意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点头,王氏道:“你别急,喘口气再说话。”

如意努力吸了几口气,在可以说话后,立即道:“娘娘您快去成象殿,公主她…她出大事了!”

听得这话,萧氏顾不得细问,赶紧起身,在走了几步后,她回头对王氏道:“顺仪你且先回去,那件事,我们改日再说。”

王氏连忙答应,“臣妾知道,娘娘您快去吧。”

虽然一路上,已经听如意说了事情经过,但当萧氏推开成象殿大门之时,仍然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韫仪身上的锦衣已经几乎都被撕下来了,只剩下贴身的小衣还勉强挂在身上,杨广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之按在长榻上,吉祥在一旁拼命阻拦,但她一人根本就拉不开醉薰薰的杨广,反而被他一拳打倒在地,除此之外,她身上还有好几处伤,显然在这段时间为了保护韫仪,受了不少罪。

眼见韫仪受辱,萧氏哪里忍得住,快步上前,狠狠一掌掴在杨广脸上,“你疯了不成,她是你的女儿!”

萧氏的举动,令杨广手上力道一松,韫仪赶紧趁这个机会摆脱他的束缚,跌跌撞撞地逃开,如意赶紧上前扶住惊魂未定的韫仪,安慰道:“没事了,公主没事了!”韫仪没有说话,只是死死攥着如意的手,眼眸中充满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恐

杨广甩甩被萧氏打得有些发晕的脑袋,含糊地道:“你…你是谁,竟然敢打朕,信不信朕让人…将你拖出去斩了!”说着,他竟真的指着萧氏喊道:“来人,把她给朕拖下斩!”

一听这话,郑英连忙道:“陛下使不得,这是皇后娘娘啊!”

“皇后…”杨广睁着醉眼认真看了萧氏一眼,摇头道:“她不是朕的皇后,朕的皇后在…在那里!”说着,他竟然朝韫仪走了过去,如意与吉祥连忙护着韫仪往后退。

“来人,给我拉住他。”萧氏命随她前来的宫人拦住杨广,随即对红鲤道:“立刻去打一盆水来。”早在刚靠近杨广身边的时候,萧氏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但没想到杨广醉得这么厉害,连自己也不认得。

红鲤赶紧照着她的话打来一盆水,萧氏也不说什么,接过铜盆,照着杨广,当头泼了过去,令后者一下子浑身湿透,犹如落汤鸡。

此时还是早春时分,天气乍暖还寒,杨广突遭冷水泼面,浑身打了个激灵,酒意迅速退了下去,整个人清醒了过来,暴跳如雷地道:“谁那么大胆,竟然敢泼朕?”

“终于醒了吗?”萧氏将铜盆递给红鲤,冷声道:“我还打算再多泼几盆呢!”

听到萧氏的声音,杨广火气顿时消了大半,抹了把脸上的水,道:“皇后怎么来了?”

“我若再不来,韫仪就要被你给…给害死了!”一想到刚才的事,萧氏仍然心有余悸,她若再晚来一步,或者吉祥没有拼命拦着,韫仪她很可能已经失了清白!

被她这么一说,再看到韫仪衣衫不整的样子,杨广亦想起了自己之前做的事,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是太醉,隐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后来才慢慢被酒意控制。

杨广不以为然地道:“那又如何?”

萧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一点就玷污了自己的女儿,他却说“那又如何”,这…这是一个人该说的话吗?如果这是在醉酒之时说的也就罢了,可杨广现在是清醒的!

“她是你女儿啊,你…”萧氏话未说完,杨广已是厉声打断,“她不是朕的女儿,从来都不是!”说着,他一拂**的衣袖,面目阴冷地道:“够了,朕忍够了,也受够了这个野种日日叫朕父皇,尤其是她还经常自以为是地教训朕,说朕不配为君主,说朕败坏大隋江山;她也不想想,若没有朕,她哪有资格站在这里,又哪有资格成为一朝公主,吃里扒外,恩将仇报的野种!”

萧氏怔怔望着杨广,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当着韫仪的面,说出这句话来,当初他明明主动提及不会将此事告诉韫仪!

这件事,如意是知道的,但刚才来得匆忙,她根本来不及细说,只将杨广欲轻薄韫仪一事告之了萧氏。

下一刻,萧氏再次狠狠一掌掴向杨广,然未及落下,便被杨广攥住了手腕,后者寒声道:“看来朕真是待你太好了,令你母女越来越放肆!”

“放手!”萧氏用力挣开他的手,努力平息了一下心中的诧异与慌张,她不想韫仪继续留在此处听她与杨广的对话,逐转头对如意道:“你们二人赶紧扶公主回飞香殿,记得煎一剂定惊茶给公主服用!”

如意二人赶紧点头,扶着一直在发抖的韫仪离开了成象殿,在她们走后,萧氏恨恨地道:“杨广,你究竟发得哪门子疯?”

“朕没有疯!”杨广厉声道:“相反,朕这会儿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朕受够了那个野种,当日朕看你的面子,许她出宫游玩,结果她回来后,与朕说什么,说朕害得江淮一地的百姓衣不遮体,食不裹腹,害得他们要煮树叶来吃,还说朕不配为大隋君王,更逼着要朕开仓放粮!”

“所以你就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韫仪,甚至要毁她清白?”面对萧氏的质问,杨广神色一滞,旋即轻哼道:“朕当时很生气,再加上喝了酒,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不过就算真那样,又如何,你别忘了,朕与她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可她毕竟喊了你十九年父皇,当了你十九年的女儿,你…”

第三百零八章 萧未央

“朕从来就不想要这个女儿!”杨广脸色铁青地道:“要不是为了你,朕早就杀了这个野种!”

萧氏死死咬着唇,良久,她冷声道:“所以,你现在后悔让韫仪活到现在了是不是?”

迎着她的目光,杨广寒声道:“是!朕就算养只狗,也会知道感恩图报;可这个野种呢,她就只会与朕做对!”

“做对?”萧氏摇头冷笑,“杨广,你还真是糊涂透顶,活了这把年纪,竟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都分不出来。”说着,她用力拉开厚重的朱红殿门,指着外面道:“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先帝辛苦打下的江山,被你败坏到何等地步了;你却还在这里醉生梦死,做着天下盛世的春秋大梦!你可知为何这么多年来,我从不过问前朝之事,哪怕韫仪来求我,我也不肯过问,因为我要亲眼看着你败掉江山,看着你一无所有!”

“闭嘴!”杨广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怒不可抑地道:“萧未央,你好狠的心!”

萧氏犹如未曾察觉到脖间的手,寒声道:“是,我是狠心,因为我恨你,从你杀了杨勇的那一刻起,我就恨透了你!”

杨广脸颊阵阵抽搐,怒声道:“你果然还在想着他!”说着,他又露出痛苦之色,咬牙道:“为什么,萧未央,朕对你哪里不好,为何你一直要想着一个死人,到底要怎么样,你才可以忘记他?”

“要我忘记他,只有一个法子。”在杨广期待的目光中,她一字一句道:“那就是杀了我!”

杨广怒气比之刚才更盛,收紧了手道:“你真以为朕不会杀你?”

面对狰狞如要噬人的杨广,萧氏忽地笑了起来,“你不会杀我,否则早在十九年前就已经杀了。”

杨广面颊冰冷地盯着她,几度要加重力道,终是狠不下这个心,想他杨广素来心肠冷硬,连自己亲兄弟都可以毫不犹豫地除去,却唯独拿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没办法,一次又一次地容忍,这次亦是一样。

下一刻,他放开手,盯着萧氏道:“你说的没错,朕不会杀你,但朕可以去杀了那个野种,让你彻底断了与他的联系!”说着,他竟然真的去拿挂在一旁的剑,萧氏大惊,连忙拦住道:“你害死梅雪不够,还要害我唯一的女儿吗?”

“唯一?”杨广讽刺地道:“莫要忘了,南阳亦是你的女儿,可是你呢,眼里从来都只有那个野种,对南阳不闻不问,甚至连个好脸色也不肯给她看!”

“是,我是亏待了南阳,但这一切皆是你杨广造成的,我忘不了,这辈子都忘不了!”随着这句话,泪水自萧氏那双美眸中滑落,她握住杨广的手,强行拔剑出鞘,横在自己颈间,“你若真要杀韫仪,就先杀了我!”

杨广摇头,“朕不会让你死的,但那个野种必须要死!”说到后面那句话,眼中有着深切的戾色,十九年的怨恨,在这一刻,悉数暴发了出来,“郑英,给朕看住皇后,她若少一根寒毛,你提头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