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济悲愤地道:“郑兄就是在这里出事的,他一走,除了郑伯父他们之外,最难过的就是公主,结果她却还要承受那样不堪入耳的传言,那些人…根本就是想要把公主往死路上逼!”

杜如晦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只要我们相信与公主无关就行了。”

崔济摇头道:“不够,只有我们相信根本就没有用,那些人会不停…不停地说,直至逼死公主为止!”停顿片刻,他凝声道:“我绝不会让他们伤害公主!”

“可是嘴长在他们身上,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面对裴虔诚的言语,崔济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我想好了,明日就请母亲入宫见皇后娘娘,求她将公主下嫁于我。”

二人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尤其是裴虔诚,直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你说什么?”

“我想求皇后娘娘将公主下嫁于我。”在崔济再一次重复这句话后,裴虔诚终于肯定自己刚才不是幻听,诧异地道:“你…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娶公主了?”

“不瞒裴兄,自从那一次在临波阁中见到公主后,我便喜欢上了公主,只是公主最终选了郑兄,我只能将这份喜欢压于心底,如今公主遭人非议,若我娶了公主,便可证明克夫一事乃是子虚乌有,还公主一个清白。”

虽然在此之前,这些话崔济从不曾说出口,但杜如晦多少察觉了一些,尤其是发现郑阳尸体那天,他请自己入宫看望韫仪之后;其实崔济确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不论品行还是家世,都与郑阳相仿,若韫仪可以下嫁于他,相信亦会幸福。

想到此处,杜如晦道:“对于公主克夫之命,你当真一点都不怕吗?”

他的话令崔济脸色倏然一沉,“难道连杜兄也与那些市井百姓一样,相信这种无稽之说?”

杜如晦摇头道:“不是我相信,而是你当真想好了吗?”

迎着他的目光,崔济用力点头道:“是,我想好了,我想娶公主,我想保护她,不让她受任何伤害!”

杜如晦思索片刻,道:“既然你一片真心,我就尽量帮你在公主面前美言,促成你们这段姻缘!”

他的话令崔济欣喜过望,“杜兄你当真肯帮我?”

杜如晦笑道:“话都出口了,难道还会有假吗,不过你要答应我,终你一生都要好好对待公主,绝不可三心二意。”

崔济连连点头,“我发誓,我必会用尽我的性命去爱护公主!”

他的回答令杜如晦满意,“好,那我就尽力一试,只是公主肯不肯点头,我可不敢保证。”

裴虔诚在一旁道:“对啊,我怎么给忘了,郑兄这一走,公主就得重新选驸马,要不…我也让我哥去陛下面前说说,让陛下将公主嫁给我?”

崔济一怔,神色微慌地道:“裴兄你…你也喜欢公主吗?”

裴虔诚一本正经地道:“杜老弟不是说公主貌美不输皇后娘娘吗如此天仙一般的美人,除了杜老弟这个怪人,谁会不喜欢。”

“那…那…”崔济想要说话,又似不知该怎么说,只能紧张地搓着手,看到他这个样子,裴虔诚崩不住脸,笑道:“好了好了,不与你玩笑了,我有自知之明,就算没有了郑兄,公主也不会看上我,还是把这个好事留给你吧。”

他的话令崔济长出了一口气,朝裴虔诚长揖一礼,感激地道:“多谢裴兄成全!”

“好说好说。”在扶起崔济后,裴虔诚道:“不过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迎娶公主…崔伯父他们会同意吗?他们可就你一个儿子,怕是不会让你冒这个险。”

崔济明白他的意思,虽然他们不相信那个传言,但不代表他们的家人也不信,沉默半晌,他咬牙道:“我会说服他们,就算不行…我都一定要娶公主!”

“好!”裴虔诚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我这个做兄弟的,一定全力支持,有何需要,只管与我还有杜兄弟说!”

“多谢。”崔济感激地道:“今生能得你们两位兄长,实在是我崔济几世修来的福份!”

“好了,别说这些让人听着牙酸的话了,你赶紧回府与伯父伯母他们商量吧,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且说萧皇后那边,自从郑阳死后,她就一直心事重重,她虽长居宫中,但对于宫外之事,并非一无所知,她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那样伤人的流言,这要韫仪以后如何嫁人,唉。

这几日,她也曾传召几位命妇入宫,她们儿子皆曾在半年前,有过不错的表现,试探之下,她发现这几人皆不太想让自己的儿子迎娶韫仪;虽然她可以利用皇后的权势强行压下去,或者让杨广直接下旨赐婚;但这样一来,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充斥着强迫与不愿,她在还好,她若不在,只怕韫仪的日子会过得很艰难。

在翻看了一阵册子后,萧氏道:“你去请齐夫人、赵夫人、钱夫人入宫一趟,她们家中皆有未曾娶亲的适龄子嗣。”

红鲤应了一声,犹豫地道:“娘娘,奴婢记得钱夫人的相公只是一名四品官,且非士族出身,这门第…会否太低了一些?”

萧氏摇头道:“低一些无所谓,要紧的是他们不信流言,肯真心实意接纳韫仪。”

红鲤想想也是,待要出去,有宫人进来道:“娘娘,崔夫人在宫外求见。”

萧氏惊讶地道:“清河崔氏吗?”

“正是。”面对宫人的回答,萧氏道:“去请崔夫人进来。”

待宫人下去后,红鲤疑惑地道:“清河崔氏与娘娘并无什么深交,往常也未见到有入宫给娘娘请安,怎么今儿个会过来。”

第两百六十四章 求亲

“本宫也不清楚,且等他自己说吧。”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一名中年美妇随宫人走了进来,福一福恭声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崔夫人请起。”在命宫人赐座后,萧氏笑道:“本宫记得上一次见到崔夫人还是三年前宫中大宴之时,如今三年光阴已过,崔夫人的模样却是丝毫未变,风采依旧,实在令人羡慕。”

崔夫人垂目道:“娘娘好记性,不过妾身只是蒲柳之姿,实在当不起娘娘如此夸赞。”

萧氏笑一笑未说话,待得宫人奉了茶上来后,她道:“崔夫人今日入宫见本宫,不知所谓何事?”

崔夫人闻言,连忙搁下刚刚接过的茶盏,起身道:“妾身此来,是想求皇后娘娘赐一桩恩典。”

萧氏惊讶地道:“哦?是何恩典?”

“不瞒娘娘,妾身之子崔济,自从见过晋阳公主之后,一直对公主念念不忘,只是当时公主选择了郑家公子,所以也没法子,如今郑家公子意外过世,他想…”崔夫人犹豫片刻,微咬了银牙道:“他想迎娶公主,故而请妾身入宫向娘娘求赐恩典。”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对于崔济,萧氏是有印象的,在当时入选的三十八名少年公子之中,就属他与独孤弘几人最为出色,后来崔济与郑阳入选,她原以为韫仪会选温文尔雅的崔济为驸马,没想到最后韫仪选了爽朗的郑阳。

她以为韫仪与崔济的交集早在半年前就结束了,万万没想到崔济一直对韫仪念念不忘,更没想到他竟会托其母亲进宫向韫仪求亲。

与她之前考虑的齐、赵等人相比,不论是家世还是品貌,崔济无疑都要好上许多,最要紧的是他对韫仪情意深长,若韫仪能够与他成亲,实在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事情。

萧氏压下心中的欢喜,道:“想不到崔济这孩子有如此心思,实在令本宫意外。”

“谁说不是呢,妾身昨日听闻之时也是吓了一跳,毕竟…”她话音一顿,转而笑道:“没什么,不知娘娘可愿成全这桩婚事?”

虽然崔夫人话锋转得很快,但仍是被萧氏听出了端倪,望着她道:“最近流传于城中的谣言,崔夫人可曾听说?”

崔夫人神色微滞,笑容亦变得有些勉强,“娘娘可是说关于公主克夫的谣传?”

“不错,据本宫所知,崔济乃是崔夫人唯一的子嗣,崔夫人不害怕吗?”与其等成了亲崔家人再来后悔,倒不如趁着现在,先说清楚,以免他们到时候为难韫仪。

默然半晌,崔夫人长叹一口气道:“不瞒娘娘,要说一点担心都没有,那是假的,甚至妾身曾劝过济儿,让他放弃这个念头,可是济儿态度很坚决,甚至告诉妾身,若不能娶得公主,他宁愿孤身一世;另外他也说了,郑家公子的死是意外,克夫之说更是百姓以讹传讹的谣言,听信不得,妾身仔细想了一夜,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所以便答应了。”不等萧氏言语,她又急忙道:“娘娘放心,若崔家有幸得公主下嫁,一定会恭敬对待,断然不会对公主有半分不敬。”

萧氏微微点头,崔夫人这番话说得颇为中肯,也没有回避自己的问题,看来确是肺腑之言,“崔济年少有为,若与晋阳结为伉俪,实是一件好事。”

她的话令崔夫人面色一喜,倾了身子道:“这么说来,娘娘是同意了?”

萧氏笑道:“本宫自是乐见其成,不过这不是一桩小事,本宫还得与陛下商量,另外也得问问晋阳她自己的意见,崔夫人你说是不是?”

对此,崔夫人自是连连点头,在又与萧氏说了一番话后,退出了昭阳殿,在她走后,红鲤笑意盈盈地屈身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萧氏笑一笑,轻抚着脸颊道:“上天总算待韫仪不薄,虽郑阳意外过世,却有崔济对她一往情深!”

红鲤笑言道:“娘娘可要现在就去见陛下?”

萧氏想一想,摇头道:“不急,本宫想先听听韫仪的意思,否则陛下那边说定了,韫仪又不肯,岂非麻烦。”

红鲤抿唇笑道:“崔公子人品学识家世,样样都好,想必公主不会拒绝,就是…”

萧氏等了一会儿不见她说下去,道:“就是什么?”

红鲤道:“这半年来,公主常传太仆寺主薄杜如晦入宫对弈品茶,而杜公子又一直没有成亲,会否…公主更中意杜公子一些?”

听得是这么一回事,萧氏顿时笑了起来,“不会,早在韫仪刚传杜如晦入宫的时候,本宫就问过她,她说杜如晦是她在弘化郡时认识的一个友人,传他入宫,只是与友人叙旧罢了,并无其他。而且,杜如晦一直都有意中人…”说到此处,萧氏神色一黯,笑容早已消失无影,“他的意中人不是别人,正是梅雪;当年他之所以拼命读书赴京赶考,就是为了考中进士,说服他母亲让他迎娶梅雪,可是梅雪这孩子没福气,早早就没了,本宫连她一面也没见到,本宫对不起她!”

“逝者已矣,娘娘别太难过了。”红鲤知道,梅雪的事,一直是萧氏心中无法消除的痛楚。

萧氏缓缓攥紧双手,面有阴冷地道:“杨广…这一切都是拜杨广所赐,此仇此恨,本宫绝不会忘记!”

红鲤担心地道:“娘娘…”不等她说下去,萧氏已是道:“放心,在确保韫仪安然之前,本宫会一定会好生忍着这份恨意。”

红鲤暗自叹气,她知道,娘娘现在皆是在为晋阳公主而活,而不是后者,她怕是早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此时,长生殿中,杜如晦正接过宫女递来的小锅釜往里面倒入上等的山泉水,然后放到燃着上好银炭的风炉之中煮,待得水面有鱼眼纹,微微发声,也就是初沸之时,加了一勺盐下去;又等了一会儿,待得泉水不断冒泡,二沸之时,取瓢舀了一瓢水出来,放在旁边。

第两百六十五章 以茶为劝

如意与吉祥看着他这番动作,满面疑惑地道:“杜公子,这水烧得好好的,又没有溢出来,您舀它做什么?如今只剩这么一些水,怕是不够煮茶。”

杜如晦笑一笑道:“放心吧,这水还是要倒回去的,用来压待会儿的火头。”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竹具搅动锅里的沸水,并且取过茶罐子,将里面的茶粉洒在水中,待得再一次水开之时,如他刚才所言那般,将舀出来的水倒了回去,压住了汹涌的沸势。

再一次出现水沸时,他取锅将里面的茶水分别倒在青瓷茶盏中,稀奇的是,茶水上的浮沫竟然被他斟成了兰花形状,令人称奇。

茶总共倒了四盏,杜如晦取过其中一盏茶,递给坐在对面的韫仪,“公主请用茶!”

韫仪接在手中抿了一口,颔首道:“清香怡人,醇厚回味,甚好。”说着,她笑道:“真是奇怪,明明是一样的茶粉,可是经由你这法子煮出来,竟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我与你相识也算有些日子了,竟不知你还会这门独特的煮茶手艺。”

“若是早早就告诉公主,到时候公主日日让我入宫煮茶,这可如何是好?”他这话引得韫仪一阵轻笑,“那你就不怕现在泄露了底细,往后得日日替我煮茶吗?”

杜如晦将另外两盏茶递给如意与吉祥后,道:“臣不担心,因为会有人代替臣煮茶给公主喝。”

韫仪随口道:“你说如意与吉祥吗,她们二人如今最擅长的就是躲懒,这茶要是交给她们,非得煎坏了不可。”

如意急道:“公主冤枉人,奴婢们不就有一次不小心煮茶过了头,哪里就成故意躲懒了。”

杜如晦摇头道:“臣说的不是如意她们。”

“不是?”韫仪疑惑地道:“那你是指何人?”

杜如晦拨一拨茶汤上面的浮沫,道:“如今郑兄已经不在了,公主可有想过要重新择选一位驸马?”

韫仪打量着他,笑言道:“怎么,你想要毛遂自荐吗?不过…我可没打算嫁你。”说罢,她又道:“这茶汤不错,你且再煮一釜。”

杜如晦点点头,待得重新放了煮起山泉水后,他道:“臣可以为公主煮一时,却不可能煮一世。”

韫仪看了他一眼,淡然道:“那我不喝就是了,并没有什么大影响。”

“茶可以不喝,那人呢,难道公主准备在长生殿中终老一世?”杜如晦的话令韫仪动作一滞,旋即将茶盏搁下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见她这么说,杜如晦也不再绕圈子,道:“其实臣今日入宫,是受崔兄弟所托,这半年多来,他对公主一直未曾忘情;公主可还记得发现郑兄尸体第二天,臣进宫那次,就是他特意请臣入宫看望安慰公主;还有昨日,我与他在清徐酒庄喝酒,旁边有人议论公主克夫之说,崔兄弟听到后大为生气,与那两人好一番理论。”

韫仪脸上掠过一抹讶色,随即盯着他道:“所以你今日入宫,是替崔济来做说客的?”

杜如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崔兄弟的为人,臣很是清楚,他与郑兄一样,都是值得公主托付终身之人。”

“崔济…”韫仪起身喃喃重复了一遍,道:“此人我倒也记得,当日他的回答与我想要听到的一样,可是…却不能让我相信,所以那时候我选择了郑阳。”

“我知道。”杜如晦将竹具递给如意,让她照着自己之前的样子煮茶,起身走到韫仪身前,“臣知道在公主心中,没有人可以与二公子相提并论,但是…臣了解崔兄弟,或许面对仇人之时,他未必能做到以德报怨,但他一定会倾己所有对公主好,这一点臣可以保证;相信郑兄在天之灵,也希望看到公主开心快乐。”

与之对视良久,韫仪道:“可是我并不想这么快重择驸马。”

“公主…”不等杜如晦说下去,韫仪已是道:“我累了,你走吧。”

杜如晦无奈地拱手道:“请公主仔细思量,臣过几日再来看望公主。”

在杜如晦走后,如意一边斟着刚煮好的茶一边道:“公主,奴婢也觉得那位崔公子不错,尤其是他肯在那些非议之人面前维护公主,真的很难得。”

吉祥接话道;“是啊,公主您就考虑考虑吧。”

韫仪没好气地瞪着她们道:“去了一个杜如晦,又来了你们两个是不是,崔济一事,不许再提。”

二人吐一吐舌头,不敢再言语,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淅沥沥的声音,却是下起了雨,正在这个时候,传来宫人尖细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韫仪连忙起身相迎,只见萧氏扶着红鲤冒雨走进来,身上好些地方都淋湿了,韫仪连忙取帕替萧氏拭去身上的雨水,“母后出来怎么也不带把伞?”

萧氏笑道:“出来的时候还天气晴朗,哪知途中却是下起雨来,这二三月的天,说晴就晴,说雨就雨,真是磨人。”

见帕子无法拭干萧氏衣上的水渍,韫仪道:“吉祥,你去一趟昭阳殿,取套衣裳来给母后更换。”

萧氏唤住吉祥道:“不必麻烦,只是稍微淋到一点雨罢了,不打紧。”说着,她拉了韫仪坐下道:“母后今日来,是有一些事情想与你商量。”

韫仪言道:“有什么事情母后派人来传一声,儿臣过去就是了,何必亲自过来,幸好雨不大,否则该淋病了。”

萧氏笑道:“母后没事,你别大惊小怪的。”顿一顿,她道:“如今郑阳不在了,你有何打算?”

“母后此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待得萧氏点头后,韫仪道:“既然郑公子不在了,这婚事自然也就作罢了,正好让儿臣留在宫中多陪母后几年。”

“还多陪几年?”萧氏似笑非笑地道:“你今年都十八了,再耽搁下去,可不就成老姑娘了吗?万一将来嫁不出去,母后这罪过可就大了。”

韫仪笑道:“嫁不出去正好,儿臣可以一辈子陪在母后身边。”

第两百六十六章 改赐崔家

“傻丫头。”萧氏抚着那张像极了自己的脸庞,怜惜地道:“母后会老会死,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只有夫君才是那个能与你携手到老的人。”

“这个儿臣知道,但晚几年也不打紧,难道母后非得这么早就将儿臣赶出去吗?”

“母后疼爱你都来不及,又怎会舍得赶你,只是这一年年拖下去,实在不是一回事,母后还盼着早些抱孙子呢。”

“母后!”面对韫仪的撒娇,萧氏揽了她的肩膀道:“今日崔氏一族的当家夫人来见过母后,她的儿子,崔济想要娶你。”

“又是崔济。”韫仪皱眉道:“他到底央了多少人来替他游说?”

“又?”萧氏疑惑地道:“这话从何说起?”

如意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刚才杜公子过来,也是为了崔公子的事,不过公主不领情,才说了几句,就将杜公子给轰走了。”

“越来越多话了!”韫仪轻斥了如意一句,道:“母后,这件事等以后再说吧。”

萧氏看了她一会儿,道:“韫仪,你可知如今整个洛阳城是如何在议论你的?”

韫仪垂目道:“儿臣知道,他们都在说儿臣是克夫命,郑公子就是被儿臣给克死的。”

“那你可又知,母后这几日找了多少士家官家的夫人入宫,每次与她们谈及你的婚事,都顾左右而言它,为什么?因为她们都听信了那个流言,怕娶你过门会克死她们的儿子。”

韫仪蹙眉道:“她们愿意相信那个无稽之谈,就由着她们去相信,母后根本无需理会。”

萧氏长叹一口气道:“不是母后想理会,而是母后不希望那个流言继续伤害你,一味否认是没有用的,最好的法子,就是重新择选驸马,只要你们两人安然成亲,幸福安好,流言就会不攻自破。”

“与母后之前看的那些人相比,崔济不论人品家世才学都是一等一的,与你再般配不过,最难得的是他对你情深意重,以后有他照顾你,母后就算不在了,也能够安心。”

萧氏话语间透出的悲凉,令韫仪心中一慌,连忙道:“母后会一直好好的,长命千岁,哪里会不在。”

萧氏眸光一软,拍着她的手道:“就算母后真的长命千岁,你也得嫁人啊,总不能一辈子都腻在母后身边,再这样拖下去,那个流言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

韫仪低着头没有说话,萧氏知道她在考虑崔济之事,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待着,雨水哗哗打在树木上,冲刷着刚刚抽出来的嫩叶,在这样的雨声中,韫仪道:“母后当真认为儿臣该嫁给崔济吗?”

“母后想不出你不嫁给他的理由,除非…你还念着不该念的人。”随着这句话,萧氏的眸光渐渐冷厉了起来,韫仪与之对视了一线,迅速移开目光,低声道:“既然母后认为该嫁,那儿臣依从就是了。”

她的回答,令萧氏欣慰地道:“好,既然你答应了,母后晚些就去与你父皇说,你所有的嫁妆还有仪制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公主府也造好了,只需崔家那边准备好即可成亲,算起来,婚期应该不用延迟太久。”

韫仪勉强一笑道:“一切听从母后之意。”

在送走了萧氏后,韫仪站在檐下望着不断落下的雨滴,久久没有说话,如意试探地道:“公主您…当真这么不愿嫁给崔公子吗?”

韫仪收回目光,摇头道:“说不上愿与不愿,只是一时尚无法接受了,不过母后说得没错,崔济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吉祥插话道:“既然皇后娘娘与杜公子都说崔公子好,想必是真得好,公主您嫁过去一定会很幸福的。”

韫仪望漫漫雨线,思绪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二月二十,杨广下旨诏告天下,因郑阳意外身亡,不可再迎娶晋阳公主,故而改赐婚于河清崔家之子崔济,于三月初九,行大婚之礼。

杜如晦与裴虔诚得知这道旨意后,相约去崔府恭喜崔济,瞧见他们,崔济第一句话就是:“公主肯下嫁于我了!”

杜如晦好笑地道:“知道,不光我们,整个洛阳城都知道了,这一路过来,好多人都在说这崔家的公子是不是不要命了,明知道晋阳公主会克夫,居然还敢娶她!”

崔济激动地道:“公主才没有克夫,等我与公主成了亲,他们就会知道那是一个再荒诞不过的谣言!”

“是是是,未来驸马爷。”裴虔诚打趣道:“杜老弟你瞧,都还没有成亲呢,就这样维护公主,将来可怎么得了。”

杜如晦顺着他的话道:“还用说吗,肯定是唯公主之命是从,往后咱们再想找他一道喝酒,怕是难了,说不定还会被公主给轰出来。”

崔济被他们说得脸颊微红,不自在地道:“公主知书达礼,温柔贤惠,岂会那样做。”

瞧见他这个样子,杜如晦二人不由得大笑起来,旋即道:“好了好了,我们与你说笑呢,你能够得偿所愿,我们二人也替你高兴。”

裴虔诚道:“可不是吗,我已经准备好了贺礼,过两天就送来,祝愿你与公主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崔济眼眶微红,感动地道:“多谢二位兄长。”说着,他又朝杜如晦长施一礼,“多谢杜兄替我在公主面前美言,此恩此德,我崔济必当铭记。”

杜如晦笑一笑道:“好了,你我既为兄弟就不要说这么见外的话,记住,一定要好好对待公主,我可不想看到公主哭泣难过的样子。”

崔济正色道:“杜兄放心,公主是我此生最爱之人,我绝不会让她流半滴眼泪。”

“那就好。”在他们言语之时,有下人走了过来,却是崔父叫崔济去商量大婚之日的事情,这会儿距离三月初九只有二十日的时间,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所有事宜,无疑会很赶。

“裴兄你们且在此处暂坐,我去去就来。”面对崔济的言语,裴虔诚笑道:“行了,你只管去心你们的,我与杜老弟这就走了,大婚在即,你怕是也没时间与我们聚了,待你与公主成亲之后,咱们再好好喝一杯。”

第两百六十七章 青苔

“那就这么说定了。”说罢,崔济转身离去,杜如晦随意看了一眼他的身影,待要收回目光,忽地神色微微一变,在崔济走出十数步的时候,他突然道:“崔兄弟。”

崔济停下脚步,回头道:“杜兄还有事?”

杜如晦笑一笑道:“来之前我与裴兄商量着过几日想去郑兄落水的地方凭吊,想问问崔兄弟你可有去过,若是没有的话,不妨一起去。”

崔济不假思索地道:“好,杜兄你们定好日子后告诉我,我一定过去。”

待得崔济走后,裴虔诚疑惑地道:“我们来的时候,何时商量过凭吊一事?”

杜如晦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不想去?”

“当然不是,我只是…”话刚说到一半,杜如晦已是大步往外走去,裴虔诚赶紧追上去道:“你这是怎么了?”

杜如晦没有说话,只是拉着裴虔诚出了崔府,直至走到一条偏僻的巷子,方才停下脚步,肃然道:“你还记那日去金水河,崔济穿的是什么履吗?”

裴虔诚一怔,旋即道:“这个我哪里会记得,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话说回来,从刚才开始你就有些怪怪的,问你又不肯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杜如晦没理会他的话,只道:“我记得那天去金水河,崔济穿的是华月履,郑兄落水的地方有许多长了青苔的鹅卵石,我们几个的鞋底都沾了一些;他今天穿的是一双飞云履,可是在他抬脚的时候,鞋底竟然也有同样的青苔,我与他说凭吊一事,是想试他这几日有没有去过那地方,听他的回答,应该是没去过;既是未去,那青苔又从何而来?”

裴虔诚想了一会儿道:“或许是从别处踩来的呢,又不止那一处有青苔;如果崔兄弟当真去过了金水河,不可能不告诉咱们。”

“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是…”不等杜如晦说下去,裴虔诚已是道:“别可是了,打从入了春后,就一直下雨,难得今日天气这么好,陪我去清徐酒庄喝一杯,说起来,咱们也有好些日子没去了。”

见他这么说,杜如晦点点头,与之一起去了酒庄饮酒,到了酒庄,坐在店里的客人一如既往讨论着韫仪的事情,只是这一次,言语间又多了崔济的名字。

裴虔诚举起满酒的碗,大声道:“来,祝公主与崔兄弟长长久久,恩恩爱爱!”

他的嗓门引来众人的围观,当中有人认出他们来,赶紧闭了嘴不敢再言语,至于不认识的,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这一顿酒,杜如晦喝得心不在焉,不时会想起崔济沾着青苔的鞋底,当时…是他多疑了吗?

在离开酒庄后,他又一次去了金水河,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汗,沿着河岸望去,可以看到远处有渔民三三两两拉着网在捕鱼,别处都常有人出没,唯独这一次,冷清异常,半天也难见到一个人,郑阳却偏偏走到了此处,在清徐酒庄到此处的那段路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令他最终来到了这里。

在回去的路上,杜如晦遇见几个住在附近的人,再次问起了郑阳的事情,结果与那日一样,皆说无人瞧见郑阳,更不要说他是一人还是两人。

正当杜如晦失望之时,一个背着锄头刚从田里回来的农夫听他的话,道:“你说的那个人,可是一个长得高高大大的壮小伙?”

一听这话,杜如晦连忙道:“对,我朋友确实长得较为高大,这位兄台可是见过他?”

“算是见过吧。”农夫道:“我记得那晚我去妹夫家喝酒,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影在前面踉踉跄跄地走着,因为此处一直很少有人来,更不要说是大晚上了,所以觉得有些奇怪,当时想问来着,结果一个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头绊倒,撞到头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早就已经没了人影,不过到底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就不知道了。”

杜如晦急忙道:“那日可是二月初九?”

“这个…”农夫挠了挠头道:“你一下子问我,还真是记不清楚了,总之差不多就是那时候吧。”

“那你看到的时候,他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对于杜如晦的话,农夫想了一会儿道:“当时黑乎乎的,我也瞧不清楚,像是一个人,又像是两个人。”

杜如晦不甘心,道:“你再好好想一想,这对我很重要。”

农夫摇头道:“真是看不清,就记着他仿佛背着一个大包袱。”说着,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约摸有半个人那么大。

见问不出什么来,杜如晦只得拱手离去,虽然找到了当夜看到杜如晦的人,但他提供的线索太少,根本没什么用,勉强算得上有用的,就是他提过的那个大包袱。

郑阳被打捞上来的时,就只是一具身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更不要说是包袱了,究竟是被人事先取走了,还是随水飘到了别处。

不过,如果郑阳当真带着这样的包袱来此处,就不是他们之前猜测的醉酒乱走,而是有事来此,只是他想不出,有何事要令郑阳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