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趁着屋中无人,将梅雪藏在柜子后面,又擦净了地上的血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江采萍回来。

她知道春秀与季容对自己有所怀疑,可是任她们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其中的缘由,更想不到,沈韫仪与武梅雪,居然会有张一模一样的脸。

从今往后,她就是武梅雪,太守府里的舞姬,下次再见到李渊之时,她一定不会再失手!

第三十八章 墨平

在仔细将坑填平踩实之后,她洗净双手,回到了屋中,将柜子移回原位,并擦净残留在地上的血迹,以免被江采萍发现异样。

做完这一切后,天也快亮了,趁着江采萍还没有醒,她除下衣裳,将江采萍交给她的药洒在左肩再次裂开的伤口处再重新包扎,并打水洗净染血的衣裳。

在晾衣裳时,她看到前院方向,一个悬在半空中的人影,她知道,那一定是墨平,李建成这个贼子,居然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想要逼她现身,实在可恨,待她除掉李渊回洛阳后,一定让父皇下旨诛杀李建成!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她不可以过去,但是她同样不能眼睁睁看着墨平死去,这些年来,除了母后与季姑姑之外,最亲近的人就是墨平,她一定要想法子救墨平!

正自思索法子之时,身后传来江采萍惺松的声音,“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韫仪压下心中的思绪,回头对还在揉眼睛的江采萍道:“醒了睡不着,便起来把衣裳洗了,可是吵到你了?”

江采萍清醒了一些后,连忙自她手中夺过衣裳,道:“这种事情留着我来做就好了,万一你再弄疼伤口,可该怎么办?难不成又要我去问药房管事讨药啊,对了,待会儿我帮你把药敷了。”

韫仪笑笑道:“不用了,刚才闲着无事,又觉得伤口有些不舒服,所以已经先把药敷上了。”

“有没有觉得好一些?”面对江采萍不加掩饰的关心,韫仪心中微微一暖,道:“放心吧,你拿来的药很有效,现在一点都不疼了。”

“那就好。”在帮着晾好衣裳后,她凑到韫仪身边,笑嘻嘻地道:“真有用的话,我等会儿再去讨一些来。”不等韫仪言语,她又道:“放心啦,其实赵管事人还是挺好的,最多让他数落几句就是了,你别担心。”

韫仪知道她对“自己”好,未再拒绝,往沈墨平被吊的地方看了一眼,咬唇道:“采萍,我想去一趟前院?”

“前院?姐姐好端端的去那里做什么?又没什么好看的。”见韫仪望着某一处发呆,她好奇地顺着韫仪的目光望去,下一刻,她愕然道:“姐姐你…该不会是想去看那个沈墨平吧?”

韫仪收回目光,道:“怎么了,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江采萍四下看了一眼,小声道:“他是刺客啊,谁与他扯上关系都不会有好事,姐姐之前被抓入地牢,莫名其妙受了一顿责罚,还不就是因为他们二人吗,幸好有二公子帮着姐姐,否则只怕这会儿还在地牢里呢。”

“我知道,只是…”韫仪尽量以梅雪的口吻道:“到底相识一场,看到他们落得这样的下场,心里实在有些难受。”

江采萍皱着鼻子道:“谁叫他们要行刺太守的,如今的下场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了别人,尤其是沈韫仪,亏得咱们以前还把她当好姐妹,什么事情都不瞒着,结果她差一点就害死了姐姐,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我就怕不打一处来。”

韫仪眸中掠过一丝歉疚,道:“韫仪这么做,想必有她的难言之隐。再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无谓再提。至于沈墨平那边,你放心吧,我看一眼就回来,不会耽搁太久的。”

“姐姐你啊,就是心肠太好。”这般说话,江采萍道:“等我洗漱之后陪你一道过去。”

韫仪轻笑道:“说我心肠太好,你不也是一样吗?”

江采萍扮了个鬼脸道:“才没有呢,我是怕你不小心冲撞了大公子安排在那附近的人,从而连累我,所以才要寸步不离地盯着你。”

韫仪笑着摇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用心良苦,快去吧。”

在这样的笑语中,江采萍很快就洗漱好了,陪着韫仪一起往前院行去,离得越近,她就看得越清楚,墨平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到处都是结着暗红色血痂的伤痕,而且因为一直悬空吊着,被绳子紧紧捆绑的手腕乃至手指,呈现出一种如同死人皮肤一般的青白;就算他能够活下来,这双手恐怕也废了。

在离着沈墨平被吊绑的地方还有十来步时,江采萍突然拉住她道:“姐姐,我们已经离得很近了,不要再往前走了,否则被人当成同党抓起来就麻烦了。”

韫仪没有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半空中的沈墨平,要不是因为她,墨平不会落到这一步,她不可以眼睁睁看着墨平死,一定…一定要想个法子救墨平。

只是江采萍说过,李建成在这里安排了许多人手,一路过来,她也发现好几处暗藏人影,恐怕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已经被人抓起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凭她一已之力,要救出沈墨平,根本是不可能之事,到底…她该怎么办?

正自思索之时,身后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江采萍认得这个声音,连忙拉着韫仪转身,紧张地低了头道:“奴婢见过大公子。”

来者正是李建成,他冷冷盯着二人道:“我问你们在做什么?”

江采萍正想着该如何回答之时,旁边的韫仪已是道:“启禀大公子,我们路过此地,看到有人被悬在这里,就驻足看了一会儿。”

李建成脚步微跛地走到韫仪身前,打量了一眼道:“我记得你,你是行刺那日献舞的舞姬,也就是你,将刺客带进了松涛居,让她有机可趁伤害我父亲,对不对?”

韫仪垂目道:“是,但是我确实不知沈韫仪是刺客,否则就算借奴才天大的胆子,也万万不敢带她进松涛居,做出伤害太守之事。”

“是吗?”李建成唇角微勾,带着一抹阴柔的笑容道:“刚才见你一直盯着这个刺客看,我还以为你想救他。”

韫仪心中一紧,这个李建成好大的疑心,她只是多看了几眼,便引起了他的怀疑,当即道:“大公子说笑了,他们二人利用我进松涛居,之后又害得我被押入地牢受刑,几乎连命也丢了,我恨他们尚且不及,又怎会有这样的念头。”

第三十九章 突变

江采萍在一旁道:“就是啊,要是让我们看到沈韫仪,一定立刻告诉大公子,好让大公子将她绳之以法。”

李建成望着韫仪,意有所指地道:“最好真是这样,否则…可就不是关几天地牢就能够了事的。”

“大哥!”正自这时,李世民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李建成惊讶地道:“二弟,你不是与三弟一起在搜查刺客吗,怎么过来了?”说到此处,他眸中露出一抹喜色,“可是抓到刺客了?”

李世民摇头道:“暂时还没有刺客的消息,不过洛阳那边,刚刚发来一道圣喻,父亲让你过去一趟。”

李建成脸色一沉,刚刚有刺客行刺,紧接着就有圣喻前来,怎么想都不会是好事,当即道:“好,我这就过去,此处你让人盯紧一些,一旦刺客出现,立刻将她抓住在,切不要再给她任何逃走的机会!”

“我知道,大哥放心吧。”正当李建成准备离去之时,自从被吊上去后就一直没发出的声音的沈墨平突然虚弱地道:“李建成,你不是很想知道韫仪躲在哪里吗,我可以告诉你。”

李建成脚步一顿,冷然抬头道:“又想故伎重施,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

沈墨平费力一笑,道:“你可以不相信,不过…你别后悔!”

李建成是个疑心很重的人,若沈墨平赌咒发誓,说一定会供出韫仪的藏身之处,李建成不见得会相信,可现在他这么一说,反而令李建成摸不准真假,思索片刻,他道:“你要什么条件?”

沈墨平往韫仪的方向看了一眼,吃力地道:“我只要你给我一个痛快,我…真的受不了了!”

吊在这里后,李建成并没有绝他的水粮,甚至在他不肯绝食之时,让下人强行喂他,燕窝、人参、灵芝,变着法子的灌下去,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吊住他的性命引韫仪出来。

李建成思索片刻,道:“放他下来。”

“大哥,小心有诈,而且父亲那边还等着呢。”对于李世民的提醒,李建成不以为然地道:“他都已经这副德行了,你以为他不耍什么诈;等问出刺客藏身之处后,我自会去见父亲,不差这一刻。”

见他这么说,李世民也不便再说什么,只是恻首小声对段志宏道:“看紧一些,不要让他有机会对大哥不利。”

“属下省得。”在他们说话之时,护卫已是放了沈墨平下来,后者趴在地上,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

李建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其实你应该明白,不论招与不招,沈韫仪都逃不出这太守府,与其这样拖延,倒不如给彼此一个痛快。”

沈墨平手脚的绳索还在,令他只能像虫子一样往李建成的方向蠕动,待得挪到他脚下后,露出一抹悲凉的笑容,“你说的不错,从我被你抓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没有活路,谁都救不了我!”

李建成冷冷一笑,道:“说吧,只要找到沈韫仪,我就给你一个痛快,让你不必在这里受活罪。”

“她就在…”沈墨平抬眼看向韫仪,眼底有着无尽的悲伤与不舍,虽然韫仪与梅雪长的一模一样,但他在韫仪身边多年,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人并不是梅雪,而是韫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以梅雪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道真正的梅雪去了哪里;不过这些对于此刻他来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李建成迟迟不见他说下去,李建成不耐烦地催促道:“还不快说,她到底在哪里?”

段志宏朝旁边几名护卫使了个眼色,他们在太守府共事多年,一个眼神便足以明白段志宏的意思,不约而同地握紧了刀柄,一旦沈墨平露出一丝伤害李建成之意,就会立刻动手。

“她在…”刚说了两个字,沈墨平神色突然一厉,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张嘴狠狠一口咬在李建成右腿上,令后者发出一声惨叫。

李建成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咬得鲜血直流,痛声道:“快把他拉开!拉开!”

李世民反应最快,在李建成还没说话之前,便已经奔到沈墨平身后,用力拉扯,想要让他松口,无奈沈墨平咬得很牢,怎么也不肯松口,拉扯之下,反而令李建成痛楚更甚。

李建成右足本来就有疾病,行走不如正常人,甚至每走一步都会感觉到痛楚,这会儿再被他一咬,更是痛上加痛,抬起另一只脚发狂似地踩着沈墨平后背,可以看到鲜血不断从后者的嘴里逸出来,与李建成腿上的血混合在一起,可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死咬着不肯松口,反倒是李建成自己单脚无法站稳,摔倒在地上。

江采萍被这血腥的一幕给吓坏了,慌张地拉着韫仪的手道:“这里好可怕,姐姐我们快走!”

然不论她怎么说,怎么拉扯,韫仪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怔怔望着那血腥恐怖的一幕,整个人好像傻了一般。

江采萍拉不动她,又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只得跺着脚留在原地,不过却是紧紧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这一幕。

“快些想办法拉开他!”李建成跌坐在地上,凄厉的叫着,眼中流露出少见的恐惧,至于沈墨平,他满脸都是血,犹如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李世民夺过段志宏手上的刀,手起刀落,狠狠砍在沈墨平的腿上,血流如柱,“你要是再不松口,我就将你的腿寸寸砍下来,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剧痛令沈墨平冷汗直冒,但咬着李建成右腿的嘴始终不肯张开,如果仅仅只是一块肉也罢了,偏偏被他咬住的是小腿骨,李建成甚至能感觉到他牙齿碰到自己皮肉下的腿骨,这要是咬断了,再加上他的足疾,只怕以后连走路都成问题。

想到这里,他慌得大叫道:“二弟,快杀了他,杀了他!”

在他说话的时候,李世民又是连着几刀砍在沈墨平的腿下,两条腿已是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可是不论痛得如此撕心裂肺,他都不曾松口,这样的绝决,令平日里足智多谋的李世民亦无计可施。

第四十章 解脱

沈墨平固然可杀,可是此人一死,他们就彻底断了沈韫仪那条线索,想要引她上勾也不行了!

李建成迟迟不见他动手,厉声道:“我叫你杀了他,听到没有,我的腿骨快被他咬断了,杀啊!”

李世民心思飞转如轮,他何尝不知情况危急,但杀了沈墨平实在是下下之策,再者,看沈墨平的样子,分明是存心求死,他们这样做的,只会趁其心意。

咬…有了,他可以打断沈墨平的牙齿,这样他就无法再伤害大哥了,“来人,给我打断他的牙…”

他话未说完,其中一名护卫手里的刀突然被人夺了过去,紧接着,一道寒光掠过众人的眼睛,待得寒光消失之时,钢刀已是插在沈墨平的背上,一个单薄的身影正紧紧攥着刀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在冰凉的刀刃穿透身子插入身下的泥土时,沈墨平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终于…如愿以偿了。

他松开一直紧咬不放的牙齿,李建成一感觉到他松开,立刻收回了腿,众护卫趁机将他拖到一边,以免再有危险。

鲜血不断从胸口流出,带走他本来就已经所剩无多的生命,他吃力地转过头,看着紧紧攥着刀柄,不停喘气的韫仪。

多谢主子替奴才解脱,可惜…奴才不能再陪您继续走下去,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能杀了李渊最好,若是不行,也不要勉强,一定…一定要平平安安回到洛阳!

从看到韫仪的那一刻起,他就存了必死的决心,因为他知道,韫仪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吊在这里,一定会设法营救,可是此处被李建成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韫仪稍有动作,就会落得与自己一样的下场。

而唯一阻止韫仪的方法,就是死,只有他死了,李建成才不能继续将他当成诱饵,也才能护韫仪平安。

所以,他故意诱李建成放他下来,在趁机靠近这后,就一口咬住他的腿,令他在痛苦难当的情况下,下令杀了自己。

只是,他没想到,李世民如此冷静,在这种危及情况下,还迟迟不肯杀自己,甚至想出让人打断自己牙齿的法子,幸好…主子助了他一把,只是这样一来,李世民恐怕会对主子起疑心。

主子,李世民心思缜密,谋略过人,你若还要留在太守府中行刺李渊,此人就是一个大患,你一定要当心!一定要当心!

沈墨平在心里不断喊着这句话,直至呼出最后一口气…

那厢,李世民看了一眼浑身都在发抖的韫仪,快步来到李建成身边,在他右小腿上,有一个豁大的口子,鲜血不停地从那里流出来,他紧张地道:“大哥,怎么样了?”

李建成忍着痛,脸色发青地道:“很疼,不知道腿骨有没有被他咬伤!”

“没事的,很快会好的!”李世民安慰了一句,急切地道:“快扶大公子回庆春园,另外,立刻去请徐大夫过来,他最擅长医治骨伤,快去!”

护卫连忙依着他的话,将李建成抬往庆春园,一路上不停有血滴落,看得人心惊胆战。

目送李建成离去后,李世民走到依旧紧紧攥着刀柄的韫仪身边,盯着她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韫仪缓缓抬起头,神情呆滞地望着他,许久,她似乎回过神来,看到沈墨平的尸体,还有手里的钢刀,她急忙松开手,连连后退,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与害怕,令她脚步不稳,跌倒在地上,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他继续伤害大公子,所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满面惶恐地道:“当时真的只是一心想着不要让他伤害大公子,然后…脑子就变得一变空白,什么都不知道,直至现在…我,我杀人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说着,她爬过去,紧紧攥着李世民的袍角,紧张地道:“二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你不要杀我好不好?!”

江采萍这会儿亦反应过来,赶紧奔到李世民面前,跪下道:“二公子,姐姐她只是想救大公子而已,求您不要怪她,更加不要杀她,她无心杀人的,只是…一心想救大公子,再说,那个沈墨平是刺客,本来就死有余辜,求求您饶过姐姐这一次吧!”

李世民目不转睛地盯着韫仪,许久,他俯身扶起韫仪道:“你救了大哥,我又怎么会怪你,起来吧。”

韫仪松了一口气,怯怯地望着他道:“二公子,你…真的不怪我?”

李世民微微一笑道:“当然,刚才要不是你当机立断杀了沈墨平,大哥可能真的会被他咬断了腿骨,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不过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在这种危急时刻,你竟然比我还要冷静。”

韫仪连连摇头道:“没有,我…怎么能跟二公子相提并论,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甚至到现在还有些糊里糊涂的,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对了,我现在杀…”在说到这个字时,她眼中流露出一丝惧意,深吸了几口气,方才续道:“我现在杀了他,那岂不是没办法再抓捕沈韫仪?”

“不必担心,只要她在这太守府里,就早晚会被抓到。”如此说着,李世民道:“总之刚才的事情,你不仅没有错,还立下一功,等我去看过大哥之后,再行嘉赏于你。”

韫仪满面感激地道:“多谢二公子!多谢二公子!”

李世民笑一笑道:“行了,你们回去吧,”待得韫仪二人离去后,李世民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恻目道:“志宏,你以为如何?”

“二公子是说武姑娘的事?”见李世民不语,他知道自己说对了,想一想,道:“武姑娘突然夺刀杀了沈墨平是有些出人意料,不过属下见过一些人,在危急情况下,确实会做一些异乎寻常的事情。”

李世民瞥了他一眼,凉声道:“异乎到动手杀人吗?”

“这倒不至于,但是…”未等他说完,李世民已是道:“还记得在她夺刀之前,我说了句什么话吗?”

第四十一章 起疑

段志宏一怔,低头想了一会儿,道:“二公子说,打断他的牙…”

李世民点头道:“不错,虽然我们不能迫他松口,却可以打断他的牙齿,这样一来,同样可以助大哥脱困。还有,我与梅雪曾有过接触,她柔弱胆小,受了委屈也不敢据理力争,这样的一个人,如今却执刀杀人,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倒也是。”这般说着,段志宏脸色忽地一变,脱口道:“难不成武姑娘是故意杀沈墨平?可是二公子之前不是说武姑娘与刺客无关吗?”

“之前确实查得很清楚,不论是梅雪的家世还是她平日的行径来看,都不可能是刺客同伙,但是现在…”李世民神色复杂地道:“我也不敢肯定了。”

段志宏思索道:“如果武梅雪真是刺客同伙,那她刚才杀沈墨平的举动倒是可以理解了,不止能破坏咱们的计划还能助沈墨平解释,无需再被吊着受罪。”顿一顿,他道:“二公子,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可要去将武梅雪抓起来?”

李世民抬手道:“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让人盯着她就是了,最要紧的还是尽快找出沈韫仪,她才是最危险的那一个。”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去安排。”说着,他想起一事,道:“二公子,大公子如今受伤,太守那边可要属下去回禀一声,以免久等?”

李世民想一想道:“我自己去吧,你去看看大哥的伤,我见过父亲之后就立刻过去。”

在离开之前,他看到沈墨平的尸体,沉默片刻,道:“纵他生前有千般万般的不对,如今也是烟消云散了,就不要让他曝尸荒野了,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

在段志宏答应后,他快步往松涛居行去,与此同时,韫仪与江采萍亦一路回到了自己屋中,一时屋,江采萍就急忙把门关了起来,抚着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胸口自顾自道:“刚才真是吓死了,好可怕,那个沈墨平简直就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咬着大公子,连二公子拿刀砍他的腿都不肯松口。”

停顿片刻,她又朝韫仪道:“还有姐姐,你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拿刀把他给杀了,我当时都以为自己眼花了!”等了一会儿,不见韫仪答话,定睛望去,只见一滴滴透明的泪水不停从韫仪眼里掉出来,滴落在地上,她连忙道:“姐姐,你…你怎么哭起来了,到底怎么了?”

韫仪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哭着,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墨平是不想连累她,所以故意做这些,逼李建成杀他,一心求死!可是李世民太过冷静,甚至可以说冷静到可怕,在那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想到打断墨平牙齿以达到让其松口的目的。

如果护卫照他的话去做,墨平依旧会活着,活着受没有尽头的折磨,她不希望墨平继续受这样的痛苦,所以…她亲手结果了墨平!

她知道,这么做势必会引起李世民的怀疑,但要她眼看着墨平继续受苦,万万做不到。

当那把钢刀刺进墨平身体的时候,她的心像是被人生生锯开成两半一样,她与墨平名为主仆,实为亲人;这些年来,墨平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即便明知她这一次行刺李渊,随时都有可能没命,也毫不犹豫的跟了来,助她躲藏,帮她偷药,若不是墨平,她早就已经死了!

可是,她唯一能为墨平做的,却是亲手送他去死,送自己最亲近,宁死也要保护她的人去死!

江采萍不停地唤着韫仪,然后者始终一言不发,反倒是眼泪越掉越凶,一边还没擦干,另一边就又流得满脸都是了,仿佛要将所有泪水都流尽似的。

江采萍拿着像是被水浸过似的帕子慌声道:“姐姐,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你倒是与我说啊,别…别只是哭,你哭得…哭得我也想哭了。”说到后面,她当真眼睛红红的掉下泪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韫仪终于开口道:“你好端端的又哭什么?”

江采萍一边哭一边道:“我也不知道,但是…看到姐姐哭的样子,我心里就很难受,忍不住要哭出来,姐姐,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韫仪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哽咽道:“真是个傻丫头,快别哭了。”

江采萍道:“那姐姐也不要哭了,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你身边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的话令韫仪心中一痛,低声道:“以前也有个人说一定会陪着我的,结果…他却离开了。”

江采萍急急摇头道:“不会不会,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不管以后我们还在不在太守府里,我们都是最好的姐妹。”说着,她伸出手指道:“姐姐要是不相信,我们来拉钩,谁要是反悔,就是小狗!”

韫仪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水,哑声道:“真是个傻丫头,哪有这么大的人还拉钩的,看到还不让人笑话。”

“才不会呢。”说着,江采萍拉过她的手,与她小指相勾,念着自小就会的句子,“金钩银钩,一百年不许变!”

“好了,现在我们拉过钩了,一百年里,我们都要做最好最好的姐妹。”说着,她好奇地道:“姐姐,你刚才说有人会陪你,却先离开了,那人是谁啊?”

韫仪自不会与她说是沈墨平,随口道:“是以前一个同村子的姐妹,很是要好,但前几年她得病走了,刚才突然想起来,心里很难受。”

江采萍恍然点头,紧紧握着韫仪的手道:“别想以前的事了,总之以后都有我陪着姐姐,永远不分开!”说着,她又道:“对了,姐姐还没说为什么要哭呢?我从来没有见姐姐哭得这么伤心过。”

韫仪压下心中的悲痛,道:“不是伤心,是…是害怕,毕竟我刚刚才杀了一个人。”

第四十二章 圣旨

提到这件事,江采萍连忙道:“可不是吗,刚才看到姐姐夺刀杀人的样子,我都吓傻了,我还记得有一次去厨房,正好李娘他们在杀鸡,姐姐吓得脸都白了,急急就出来了,连多看一眼也不敢,这次却…”她捂着自己脸颊道:“我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韫仪勉强一笑道:“就像我与二公子说的,当时都吓坏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会儿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居然…就会我这么杀了,采萍,你说…我以后会不会遭报应!”

“才不会呢!”江采萍皱着小巧的鼻子道:“虽说杀人是罪孽,但姐姐杀人是为了救人,再说,那个沈墨平行刺太守,本来就罪该万死;二公子不是也说姐姐立下大功,要嘉赏姐姐吗?”

韫仪死死忍着眼底的酸涩道:“话说如此,但毕竟是一条人命。”虽然江采萍对她很好,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梅雪”的身份上,所以,她不能与江采萍诉说心中真正的痛苦,一切的一切,只能独自承受。

江采萍劝了一阵子,见韫仪始终情绪低落,道:“好了,姐姐不要再想这些了,你今儿个那么早起来,我扶你躺下再睡一会儿吧。”

韫仪点点头,由着她扶自己在床上睡下,一直等她闭起双目睡着后,江采萍方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在她出去后,本应该熟睡的韫仪倏然睁开双目,眸中有着刺骨的冷意。

从这一刻起,她不止要杀李渊,还要杀李建成与李世民,他们二人都有份害死墨平,不报此仇,她誓不为人!

且说李世民那边,他一路赶到松涛居,李渊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正在与夏候端说话,看到李世民一人进来,惊讶地道:“你大哥呢,怎么不见他来?”

“启禀父亲,刚才大哥在审问沈墨平之时,不慎被他咬伤了腿,这会儿正在庆春园中治伤,要晚一些才能过来。”

李渊素来喜欢这个长子,又知他脚有疾病,听得这话,连忙道:“严不严重,有没有请大夫来看?”

“父亲放心,儿子已经请徐大夫去庆春园为大哥诊治了,他擅长骨伤之道,大哥的足疾也一直都是他在医治,应该不会有大碍。儿子待会儿去看看,若是没什么大碍,就让人用软轿抬大哥过来。”

李渊摆手道:“不必如此麻烦,你告诉他,往后一段日子我不在府中,虽说各治民、决讼、检奸这些事情,底下都有官员会打理,但是你与建成得空也要多去看看,不要大意了,玄霸脾气暴躁,你们两个兄长多看着他一些,别让他闯出什么祸来。至于府里的事情,我会交给你二娘打理。”说到此处,他想起一事来,道:“对了,抓到另一名刺客了吗?”

李世民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父亲放心,府里到处都有护卫把守,她插翅也难飞,儿子一定会尽快将她捉拿。”说着,他疑惑地道:“只是…父亲身子还没痊愈,又要去哪里?”

李渊没有说话,倒是夏候端起身取过供在长案上的明黄圣旨递给李世民道:“你自己看吧。”

李世民展开圣旨看过后,惊声道:“皇上召父亲入京觐见?可是父亲数月前才离京来弘化郡上任,为何又突然发下这么一道圣谕?”

夏候端道:“你父亲前些日子才遭了刺客袭击,今日皇上就八百里加急发下圣谕,怎么想都不会是好事。”

李世民脸色一变,骇然道:“难道皇上得知行刺失败,按捺不住,所以想要对父亲不利?若是这样的话,父亲万万不可进京。”

李渊道:“不会,就算皇上当真不顾念君臣表亲的情份,也要顾及河东局势,不会那么做的,这次进京,应该是确实有事召见。”

夏候端反驳道:“若是这样,为何圣旨含糊其词,不曾写明具体何事。”

李渊沉默片刻,道:“不管怎样,既然皇上下了旨,身为臣子,必然得去,否则就是抗旨不遵,到时候李家的处境更加危险。”

夏候端急切地道:“但那是一条死路啊,你为何就是这么固执,不肯听劝呢?”

李渊长叹一声道:“我明白夏候老弟的意思,但你真以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吗?我手上有多少兵力你是知道的,而且粮草不足,一旦真走到那一步,根本撑不了多久;要迈那一步,就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否则不吝于羊与虎搏。”

“我知道李兄进京是想稳住皇上,证明你并无谋反之意,但李兄以为,皇上会相信吗?你若出事,李家一样会倾巢而灭,无一生还!”

李渊沉沉道:“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若是再给我一年时间,我有信心只可以一战。”

随着这句话,屋中陷入沉寂之中,直至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打断,是李渊的心腹护卫,在命其进来后,呈上一封书信,道:“太守,京中急报。”

李渊闻言连忙接过信,待得看完信后,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李世民试探道:“父亲,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李渊徐徐吐出十一个字来,“杨玄感谋反,李密亦是同党!”

杨玄感乃是杨素之子,先帝之时,位及人臣,杨广能够登基为帝,杨素功不可没,杨素死后,其子杨玄感继承了他的爵位,袭封楚国公,官至礼部尚书,为朝中大贵之人,如今他却起兵谋反。

至于李密,世代显贵,开皇年间,李密袭父爵位为蒲山公,此人擅长谋划,文武双全,志向远大,有救世济民之心,当年继爵位后,便曾散发家产,救济亲朋好友,礼遇贤才,收养了许多门客,从不吝啬钱财之物。

杨广登基后,封他为亲卫大都督、东宫千牛备身,之后因宇文述说其因凭才学获得官职,造福百姓,而非在宫廷中担任一个没什么前途的宿卫,他深以为然,故辞去官职,专心读书;此人与杨玄感乃为知交好友,此次杨玄感谋反,他便成了军师。

第四十三章 烟雾

李渊在京中多年,虽如今离了京,但在京中仍有不少人,所以杨玄感一谋反,立刻便有急报送来弘化郡。

夏候端摇头道:“皇上本就对李氏之人极为忌讳,如今偏又有一个李姓之人造反,看这情形,你此去必然凶多吉少。”

这会儿,李渊也不说话了,他虽不怕死,可是也不愿白白去送死,最怕的还是杨广杀了他之后,不肯罢手,而是要屠尽他李家子孙。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信,肃声道:“父亲,夏候叔叔说得没错,您此去凶多吉少,万万不可入京。”

“可是只要皇上舍得下河东局势,他就可以以抗旨不遵之罪,置我们李家于死地。”

李世民低头思索片刻,突然道:“父亲遭刺客袭击受伤的消息,一直都被咱们封锁在府中,应该没什么外人知道。儿子刚刚让人将沈墨平的尸体带出府去埋葬,若是将动静闹得大一些,并且在这个时候,大肆搜查弘化郡,应该足以让所有人都知道,父亲被刺客袭击,身受毒伤。”

夏候端疑惑地道:“之前不是说尽量不将事情扩大吗,为何这会儿又这么说?再者,太守府守卫森严,刺客应该没可能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