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傅廷生打来的电话听到这个消息时, 邵希正在和邵程宇吃早饭。
停顿了几秒,她仿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马上过来。”
“好,我等你。”
和邵程宇简单解释之后, 邵希留下了还没吃完的早饭,开车出门。
国庆之后的第二个工作日,早高峰, 偏偏还下雨,路上异常的堵,车完全提不上速, 邵希在路上开开停停, 脑子里闪过的全是韩维在电话里和她说过的话。
——对不起,我只是太想, 太想找到我妻子的尸体了
——如果他真的来杀我,邵小姐,我一定会尽可能的留下关于他的线索。
——如果你们真的能抓到他,一定要找到我妻子的尸体。
这不是她第一次接触受害者的家属, 也不是第一次感受这种奔溃无助的情绪。
这两年里,她接过不少寻找失踪亲人的活,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岑惜一样, 找到自己的妹妹,反而大部分的人还在继续等待,等待一个结果。
每年,邵希回B市时, 都会去见一见当年“催眠师”案受害者的家人,不过她只是远远的看着,并不会去打扰。
比起不去打扰,其实更多的,是她自己无法承认他们的那份悲痛和绝望。
无论是三年还是四年,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他们也许会永远停滞在失去的那一刻,徘徊不前。
红灯转向绿灯,邵希发动了车子往前开去,开了足足两个小时后,她终于到了。
只有孤零零一辆警车,看来现场应该已经勘察结束了。
她下了车,走到封锁带前,向里看去,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姿立在一片阴影之中。
他还在。
听到门口的动静,沉思之中的傅廷生偏头看去,视线之中期盼的那人出现时,他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来了。”
“路上太堵了。”邵希正想拉起封锁带,他先一步走来替她拉起。
“一名拾荒者发现的尸体,后来被证实死者是韩维。”两人并肩向里走去,傅廷生简单和她说了目前的进展,“尸体已经被送回局里解剖,目前判断是身体多处刺入伤导致的失血过多身亡,死亡时间在昨晚10点到11点间。”
这些信息入耳的同时,邵希见到了地上被圈出来的人形还有一片血迹,明明没有亲眼看到韩维的尸体,她还是感到一窒,因为她能想象到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决心面对他自己都能预料到的事,以及当刀没入身体时,他脑子里所想的会是什么…
除此之外,地上还有一个无法忽视的东西,“这是他留下的信息?”
傅廷生颔首道:“基本排除是凶手刻意留下的可能性,应该就是韩维写的。”
一个“刀”字。
什么意思?
邵希拧着眉头琢磨着,傅廷生的话却暂时打断了她的思路,“除此之外,我判断他还留下了一个信息,他左手戴着的戒指换了位置。”戒指长时间戴在同一根手指上就会留下明显的痕迹,因此不难发现这一改变,“从左手的无名指换到了右手的食指上。”
这应该是韩维与他妻子的对戒,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换手指戴,除非…就如傅廷生所说的,这是他给他们留下的信息,关于凶手的信息。
“看来凶手右手的食指上戴着戒指。”
两人的想法一致,但问题是,“光是这点线索根本不够。”
是啊,右手食指上戴着戒指的人多的去了,仅仅靠这个根本无法锁定凶手,所以,关键还是韩维死前在地上留下的那个字。
邵希半蹲着,仔细盯着看。
她可以感觉的到,这是身中数刀的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写下的,可这刀指的是什么呢?
“有找到凶器吗?”
傅廷生回答了她:“找到了,就是一把普通的匕首,送回物证室检验了。”
那这个“刀”会是指那把杀害他的凶器吗?想到的同时她便自我否决了,不可能,这样一个连环杀人犯不会疏忽到把自己的指纹或是DNA留在凶器上,即使留下,也不会把凶器留在这里了,而对于韩维来说,在最后的一刻,他肯定会把最关键的信息写下。
会不会他写的不是刀?
会不会是他没写完呢?
这个念头闪过,邵希的脑子里马上就想到了另一个字,“刀,邵…”她呢喃着,抬头看向傅廷生,“会不会他原本想写的是邵?”
傅廷生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闻言眉心慢慢收紧,“你的姓?”
她也不确实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可如果是邵,他想写的是邵希还是邵程宇?
***
夜里。
邵希独自一个人,在离发现韩维尸体最近的一家酒吧里喝酒,白天,和傅廷生分开后,她就一个人在邵程宇别墅的地下书房里,把自己关了几个小时,在那里,她想通了一点。
韩维当时不是没写完,他想写的就是“刀”。
将酒杯里的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邵希伸出食指沾了杯底最后残留的几滴酒,在桌面上写出了一个刀字。
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忽地亮起,她看了一眼,用纸巾将食指擦干净后,才拿起手机起身向门口走去。
走出酒吧的那一刻,凉风吹来,吹散了她本就没多少的醉意,邵希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车,打开车门,她坐了进去。
等她系好安全带后,车才缓缓发动向前开去。
开出去没多远,路口的红灯亮起,车又在横道线前停下。
邵希偏头看向驾驶座,视线落在了方向盘上,或者说方向盘上的那双手。
下一秒,她开了口:“你的戒指挺好看的。”
第四十二章
“戒指?”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姚助理顿时有些摸不了头脑, “邵小姐,这, 就是小店里随便买的。”
邵希睨了他一眼,“紧张什么, 我又不抢你戒指。”
这时,路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 她抬手指了指左边,“从东杭大道走吧。”
“啊?”姚助理听了又是一愣,“邵小姐, 可从那边走的话会绕路啊?”
邵希却坚持, “没事,就从那边走, 我正好醒醒酒。”她说着把她这边的车窗开了个口子,凉风随之扑面吹来。
“哦,好的。”
在东杭大道上,可以看到韩维遇害时所在的那栋建筑, 经过的时候,邵希突然开了口, 不过话题却不是关于韩维的, “姚助理,你跟在邵程宇身边多久了?”
姚助理想了想后回答:“快三年了。”
她听后语气有些感概,“这么久了啊,那我们也认识两年多了吧。”
“是啊。”
就在这时, 邵希突然笑了一声。
莫名其妙的,大半夜的还显得有些诡异,姚助理透过车里的镜子看着她,“邵小姐,那个,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收回自己之前和邵程宇说过的一句话。”
她没继续说下去,反而看向了窗外,姚助理等了一会儿又看了她一眼,“什么话?”
“他问我是不是怀疑那个人杀了人?”邵希手里不断翻转着手机,视线始终看着空旷的道路,“我说不怀疑,或者说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个人。”
“是吗?”与车里气氛一起发生转变的还有姚助理的表情和语气,面具脱下之后的脸像变了一个人。
“所以你现在确认了吗?”
车速在慢慢提升,一盏盏路灯被不断超越,他的脸由暗转明,又由明再转暗,“那个人是不是杀了人?”
话音刚落,两人的视线终在后视镜里交汇,邵希眸光淡淡,勾起一抹笑,“确认了。”
车速未减,在脸由暗转明的那一刻,他也笑了,“那真是太好了。”
短暂的试探,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开,姚助理继续看着前方的路,开到又一个路口时,车突然靠向路边缓缓停下。
没有路灯照下的光,两人的脸都藏在阴暗之处,旁边没有车开过,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的静止,先开口的是姚助理,“邵小姐如果想醒酒,还是下车走走的好。”
“有道理。”邵希捏紧手机的手松了松,她解开安全带,打开了车门。
下车之后,她没有马上关上车门,像是想到了什么,她俯身对里面的人道:“姚助理,虽然我们认识了两年多了,不过你好像不清楚,我不喜欢白菊花。”
“我记住了。”
对视的那一眼,两人的脸上毫无笑意,就在邵希直起身体,要关门的刹那,冷硬的男声从车里传出。
“邵小姐。”
她关门的动作一滞,再度俯身看向开口的人。
黑暗之中,她看到一张笑着的嘴。
“路上小心。”
***
邵希看着车驶离,又环顾着荒凉的四周,半晌没一辆车再经过,她垂下脑袋,认命的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即使半夜路上不堵车,邵希还是等了快五十分钟,一开始她还站着,二十分钟后她改成了蹲着,又是十分钟,她也不顾形象和脏了,直接坐在了路边。
怎么看怎么落魄,所以当那辆再熟悉不过的车停在她身前时,看着下车的俊逸男人,邵希有种白马王子骑着白马来接她的梦幻感。
虽然车是黑色的,衣服是黑色的,脸也是黑着的…
傅廷生下了车,快步走到她面前,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又替她开了车门,体贴到位,只不过沉着脸一言未发。
邵希坐在副驾驶座上,手指捏着领口将外套收紧,感受着上面残留着的属于他的体温还有味道,被冷风吹的过白的脸慢慢浮上了一层淡粉。
虽然她此时模样可怜,可显然还不足以让傅廷生黑着的脸缓和,“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时间点你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
这个时候也只有坦白从宽一条路了,邵希没隐瞒也没篡改,把事情经过一一道出。
傅廷生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越攒越紧,即使接到她电话后,他已经预料到了大概的情形,可听她说完他还是觉得太阳穴突突的在跳,脑袋都快轰开了,这个女人真是不知道危险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如果,稍有偏差…会变成怎样?他连想都不敢想。
眼看旁边人的脸色越来越差,邵希末了加了一句:“这次我记得给你打电话了。”
听到这话,傅廷生差点气笑了,“邵希,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时间点,你在这里叫不到车没法回去,你会给我打电话?”
“…”气场全开的傅警官很可怕。
被戳穿心思的邵希自知理亏,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傅廷生瞥了她一眼,“不辩解了?”
她还辩解什么,自己那套狡辩的技术在此时的傅廷生面前就像是小儿科,现在她也只有乖乖认错的份了,“对不起。”
傅廷生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是重重的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
车开出去一段路,车子里沉默的可怕,邵希很不习惯这种气氛,“傅廷生,你不问问我怎么知道姚助理是凶手的?”
没反应。
“我知道他现在不会对我下手,才约他的。”
还是没反应。
“我保证我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
依旧没反应。
开回去的路上,傅廷生全程一副“不会开口”的模样,邵希说了几句之后也默默闭嘴了。
看来这次是气得不轻。
一个小时后,车开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停好之后,邵希跟着他下了车,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
傅廷生快步走在前面,只留给她一个挺拔冷漠的背影,她紧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很生气啊?”
然而前面的人没回头,甚至脚下都没停顿。
她只好继续垂着脑袋跟着他走,脑子里转的飞快,想着要怎么办,模样看上去完全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媳妇。
就在快走到电梯的时候,一个转角,她手臂突然被一道力向右一扯,回过神之时,她的后背已经贴在了立柱上。
傅廷生就在她面前,两人此时的距离不到一臂,他的右手撑在墙壁上,手背贴着她的后脑。
她仰着脖子,他微低着头,温热急促的气息尽数洒在她的脸上。
他的手肘慢慢弯曲,目光向下,锁定了那抹红唇。
“是,我很生气。”
回答之后,他吻住了她。
第四十三章
这是一个带有惩罚性的吻, 不只是嘴唇相贴,不只是浅尝即止, 有的只是本能的侵入和占有。
一路的忍耐仿佛在这一刻得以发泄,傅廷生垂在身侧的左手抚上她的后颈, 手心里传来的凉意引得她身体轻颤,下一秒却又陷入了他点燃的火热之中。
呼吸交织,唇齿相抵, 外露与内敛的感情在此交合,谁都无处隐藏。
对于他和她而言,这都是一个意外之吻, 在空旷的停车库中, 虽然他们处于监控死角,但也不排除有晚归的住户, 随时会出现。
最先被理智拉回的是傅廷生,深吻转为浅吻,在离开之前他轻咬了下她的嘴唇,算是一点小小的惩罚。
邵希被吻的晕晕乎乎之时, 唇上传来的轻痛令她睁开了眼,眼眸染上湿润和情欲, 不仅仅是她的, 还有他的。
嘴唇的酥麻感是那么清晰,这次的吻和上次的完全不同,可相同的是她的脸颊和耳朵都浮上了粉色,还有狂跳不止的心脏。
傅廷生的左手向下滑去, 在触碰到她手背时牵住了她的手。
“走吧。”
沙哑低沉的嗓音格外勾人,邵希被他就这么牵着走了一段,突然意识到了,笑意爬上眉梢,“傅廷生,你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傅廷生没看她,意味不明的道:“比你想象的要早。”
***
比她想象的要早?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回S市之后?还是在B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