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的琴声如万马奔腾,又如冰泉相击,老头跟着节奏有规律地摇头晃脑,昔日瘦猴般滑稽的样貌,居然舒展开来,随着那优雅的的姿势,居然多了一些倜傥气。

曲子终了,老头睁开眼睛,满眼洞穿世事的睿智尽收,嘴一咧,又耍出一副老小孩儿的表情。

“苏小孩,你怎么知道我会武功?又怎么知道我会救你们?万一你判断失误,你们这次不死翘翘了?”老头蹦到苏恒面前十分疑惑地问。

苏恒自信地笑道:“其一,凌霄最不善言谈,又天生一张冷若冰霜的脸,您若不是他的师叔师伯之类长辈,他又岂能请动您的大驾?他师傅曾跟我拼酒赛文,您自然不是他师傅了。其二,晚辈虽然残废了,”说到这里,苏恒稍微停顿了下:“之前晚辈不也是习武之人么,您运真气替晚辈下针,晚辈身体没有感觉,意识里岂能没有一丝发觉么?其三,若您和凌霄不熟识,又怎么会在他府上住那么久呢。”

“岸上那么多人啊,彦生!”老头刚听苏恒说完,便一拍彦生的肩膀,彦生手里的空空的药碗落地。

“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千身披铠甲的将士齐跪,呼喊声在青山间回荡。

终于临了岸,轩辕莘刚要抱下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子,却遭到苏恒的拒绝:“来的时候是以游玩为障眼,我假扮一阵男宠也就罢了,回的时候,皇上您岂能损了君临天下之态?”

轩辕莘刚在肩膀和胳膊上刚落下两处不轻不重的伤,自觉疼痛感阵阵袭来,便也不再为难苏恒,只是望着他的脸有些惭愧地道:“为什么即将到岸的时候让船速一慢再慢呢?”

苏恒淡淡地道:“慢下来才能体会到究竟是杀气还是士气,更能防突来的袭击,不是么?”

轩辕莘点点头,刚下了画舫,便听到捷报说三殿下已生擒。

“哦?那么容易被擒?先关天牢里,稍后朕去亲自会他一会!”

轩辕莘望一眼担架上的苏恒,警惕地命令道。

这三殿下自然没被生擒,而是趁乱逃脱了留下一个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的食客医了容,自己打扮成挑粪的逃了出去。

“给我通缉!全国通缉!”天牢里,莘怒瞪着偷梁换柱的假老三咆哮着。

“皇上且慢!绿魁国和蓝邹国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国内岂能大乱?”苏恒劝道。

苏恒力劝轩辕莘斩杀了食客不再声张以安民心,睿王府一家老老小小无一不剩地被轩辕莘处了死刑,吏部的韩珲春也被绑到了皇帝的御书房亲自问罪。

另一头,老头说仙棹山的药难找,请皇帝允许凌霄将军随带兵随他前往,轩辕莘自然是想凌霄吃些苦头,便爽快答应了,此时,苏恒正在与彦生悠然地前往睎雪江的途中。

“凌小孩,等咱们追上苏小孩,你可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啊?到时候我让彦生跟着我去睎雪江,让他和你一起去仙棹山那里,还愁不患难见真情?”

他肯让彦生跟着师伯么?

凌霄不语,暗自寻思着。

“放心好了,凌小孩你不相信老头子的能力?”

老头子拍拍凌霄的肩膀,凌霄依旧是面无表情,领着一帮精兵强将上了船。

姬胥华头虽是人高马大,许是头一次上船,上了船便胃里翻滚,吐了出来,惹得凌霄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强将手下的弱兵。”

那姬胥华对着清江水哇哇吐着,一面不满地在心里骂道:“坐船找桃花,找到桃花看我不给他来个辣手摧花!哼!”

第二十一章

且说三殿下的老师、吏部的三品官韩珲春被两个禁军侍卫押进皇帝的御书房时,步伐稳健、举止泰然,双臂被牢牢地绑缚着,一身的朴素衣裳却得体而整齐。一副清秀的胡须更是随着步伐而微动,书生的儒雅气尽显,却又那么不卑不亢。

韩珲春望一眼永昭宫里金碧辉煌的柱子,再端详着面容黝黑却不失英俊的皇帝,不由暗暗地想:如果是三殿下坐在这里,又是怎样的?

这韩珲春一面想着,却见皇帝已走到眼前,亲自给他松了绑,不由一愣。

皇帝并没有慷慨陈词一番,也不是严厉审讯一顿,只是拍拍他肩膀道:“朕已经查过了,韩爱卿只是凑巧去睿王府替一户农民寻圈进去的耕地,轩辕炤之乱与你毫无瓜葛,吏部刘大人的副手有好几个,也不差你一人,你这个有经纶天下之才的凤凰也该寻棵更高的梧桐树栖息了,这几天,你就先替一下苏恒打理兵部吧!”

韩珲春望着皇帝那张黑脸上坚定的双眼,沉默起来。

被抓,被招降,本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却没想到皇帝感动他的方式那么直接。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信任?难道,他还有什么圈套不成?韩珲春一面周详地思忖着,却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好干,珲春。朕看你累了一天了,回去好好休息吧。”轩辕莘说着,已兀自转身回自己的寝宫,今天流了一些血让他有些疲惫,在太监的服侍下安歇之后,却一直难以入眠。

老实说,轩辕莘信不过韩珲春,轩辕炤逃走更是让他心烦,白天的那句“护驾”,他更知道伤了苏恒的心,一时间辗转,再辗转,终于眼皮发沉时,却觉一股强烈的气流扑面而来,警惕地一睁眼,果然看到一个黑影正手持匕首冲着他的小腹刺下去,轩辕莘急忙往后一退,那短剑下去,正不偏不倚地隔着被子刺在莘的命根子上。

“啊——”

轩辕莘惨叫一声,整个寝宫都在发抖,呼啦啦涌进一帮带刀持槊的侍卫,将刺客团团包围起来。

与此同时,天牢里也遭了一场闪电般的劫狱,奇怪的是,那劫狱者竟像是来这最严防的牢狱游戏一般,并未救人,尽管他砍开了关着“三殿下”的牢房。

自然,前来劫狱的人不是别人,却是白天和苏恒一见如故的梅若林。

梅若林自觉不该助纣为虐帮三殿下祸乱江山,听说三殿下被劫,却不得不正好了结此恩情来劫狱救人,见牢里关着的并不是轩辕炤,自然是未出手相救,再想起那苏恒的人格,十分敬服,前去兰陵侯府,却听他的家丁说出了远门,料想苏恒已经乘了船南下,便往江南进发了,此时,苏恒的小舟已行出了京城这片地界。

两岸青山已在黑色的夜幕下挂了无边的黑幕,凉风悠悠,清江水寒凉,偶尔几声水鸟的叫声,怪异,却不惊悚。

偶尔有几声像是哭声的又像是歌声的魅音传来。

一船在江中游弋,渔火晃晃。

彦生怕苏恒着凉,将舱内的炉火添得暖暖的,外加在身上空无一物的苏恒脚边放一个脚炉热热地烤着。

——针灸治疗不能停,老头又不在身边,此时,彦生只得硬着头皮抱着老头给的针灸谱给自己的叔叔下针,心里却乱得像是茧子里的蚕宝宝,冲不出这严严实实的障碍了。

心,跳得像有什么人不停地在一扯,再一扯,彦生望着自己发抖的手,运一些力气,手却依旧颤抖不已。

苏恒索性闭目养神,不再看他。

彦生战战兢兢地端详着苏恒的身体,见那细腿稍微丰润了些,再见他两腿间的那里也似乎更有生气了些,不由得心中愈加痒起来,天气虽冷,身体却热起来,身下不知不觉潮湿了一片。

“苏大人,我…”彦生惭愧地望着苏恒止水般的面容,暗弱的灯下,那脸上的平静,竟闪烁着父爱的光辉。

“彦生,说了多少次了,叫叔叔。老前辈已经说过了么,这针扎不坏人,你尽管扎就是。”

苏恒依旧没有睁眼,勾起的唇角却让彦生感知到无限的信赖。彦生忽想起苏恒对凌霄的信任,不由难过起来,手里的针一松,落在地上,捡针时长叹一声。

“怎么了,彦生?”苏恒睁开眼睛,望着彦生毛茸茸的唇边,温柔地笑道:“是不是叔叔让你研读兵法时太严厉了些?叔叔以后注意就是,只是叔叔现在还裸着那,容易着凉,你也赶快下完针该休息了。”

苏恒一口一个叔叔,彦生咬咬嘴唇,不由想起那个冷酷少年,为什么他就可以直呼苏恒!为什么凌霄才比我大三岁就可以保护他!

苏恒见彦生不答,继续笑道:“累了就睡去吧,一天不扎完也没关系。”

彦生却抬起头望着苏恒壮着胆道:“可是,为什么凌霄只比我大三岁,他可以直呼你的名字?”

苏恒许久不答,看着彦生,似有父亲式的失望,兼有长辈的心疼,终于,慢慢地道:“因为,你是我养大的。”

彦生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在苏恒的大腿髀骨穴处下针,一面捻着红色的针头,一面用余光大打量着苏恒的身体,暗自佩服起老头子的定力来。

忽地,一阵大风灌舱而入,赤身的苏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舱内的空气骤然降下几度,苏恒只觉得脖颈冷飕飕的,知自己现在体质差,苏恒急忙让彦生帮他拔了针盖好被子,却见眼舱内的景象一派东倒西歪,知遇上了暴风。忽又一想,这明明才是是春天,哪来的暴风?也一定不是轩辕炤,他只顾带着自己的精兵逃命去了。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

“彦生,帮我把针收了!”苏恒急忙吩咐道。

彦生急忙将苏恒腿上的银针拔了盖了被子,刚要拔他上身的那一排排银针,却闻到一阵叫不上名字的异香,一霎那间,一只红色的衣袖滑过他的鼻间,彦生鼻子一痒,也打了个喷嚏。

“你们是什么人!这船可是官船?”几尺长的红衣袖抽回去,一声甜腻却充满敌意的声音传来。

彦生打眼一看,一群红衣女子婷婷袅袅而入,急忙挥开双臂挡住了苏恒。

“我家叔叔正在治病,你们有什么事么?”彦生望着为首的女子有些胆怯地问。

为首的女子大眼睛,瓜子脸,眼睛十分清纯,却又抹了一张面具般的白脸和赤红的嘴唇,美丽中却多了些狰狞,显得与那双眼睛十分不协调,一身红衣束着那娇小而苗条的身子,乳沟在放低的抹胸下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每一动,耳朵上硕大的金耳坠便叮当作响,显得十分风情。

“啊!”

这女子一把拽开彦生的胳膊,彦生惨叫一声,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红衣女子斜着眼,一甩盈着浓郁芍药夹杂着曼陀罗香气的红纱袖,纱绣落在苏恒的脸上,却又立刻收回。

“咳咳…”

苏恒被这浓香熏得轻咳几声,红衣女子盯着他,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霍然间瞳孔放大。

本以为床上躺的是脑满肠肥的糟老头子,却见一十分俊秀的男子静静地躺在那里,下身盖着月白的锦被,上身赤|裸,尽是一排排的红针,这红衣女子着实有些意外。再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彦生,手里尚攥着一把针灸针,便对躺着的男子之身体状况了解了大半。

“在下苏恒,身体残废,不能见礼了。且苏某这副样子实在不便见客,姑娘们先请到外室回避下,夜里风大,你们也先喝杯热茶暖暖身,等苏某衣冠齐整了可否?”苏恒知道来者不善,却还是彬彬有礼地回以一笑。

红衣女子大眼睛一瞪,打量着苏恒微微上扬的唇角,更是十分诧异起来:一帮人站在这里,他居然和我讲条件!

这为首的红衣女子深夜进官船的事不是没少干,跪地求饶的、哭爹喊娘的、好的还有不自量力想下属拿下他们的…从来都没见过那么沉着的人。一时间竟束手无策,竟想起男女授受不亲一词,领着那帮女子进了外屋。

那为首的红衣女子一坐入木椅,右腿往左腿上一搭,露出一只雪白的小脚,脚趾甲还染着艳红,一群装束一致的女子待她坐定,立刻整齐地站了两排。

彦生抹一把汗,一面帮苏恒除了身上的银针,一面紧张地悄声说:“叔叔!这帮妖女来者不善,她们会为难我们的!”

苏恒沉着地轻道:“先帮叔叔穿好衣裳,咱们也出去会她一会。”

待苏恒穿戴一整,彦生便将他抱到轮椅上固定好推到外室,那红衣女子娉婷起身,打量着苏恒那张干净儒雅的脸,想到此人的身份,点头默许道:“你就是苏丞相?”

苏恒宽和一笑:“正是在下,不知姑娘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道:“本宫只对官船不请自来。既然来拜会,目的自然只有一个,”红衣女子顿了顿,加大了声音的力度道:“铲除贪官污吏、奸臣贼子!”

苏恒微笑不语,等待红衣女子继续说下去。

那红衣女子望着苏恒温润的面容,道:“不过,我倒是听说苏大人府上别致而不奢华,这些年也的确给这个国家做了些事,你不在我们的斩杀范围之内。不过——”红衣女子说到这里,脸上竟有了些娇羞之色。

“姑娘可是有什么难事?在下若能助上一臂之力,定尽己所能。”苏恒本想抱拳,却发现自己依旧只有三根手指有感觉,冲着那红衣女子自嘲一笑。

“本宫,”为首的红衣女子咽一口唾沫,以一种命令的语气道:“本宫乃煌月宫宫主水晗月,而今正在练一样神功,处子之身竟无法完成,须采些阳气破了这极阴的体内之元,无处寻觅这样的男子,直到遇到了苏大人。苏大人既然遇上了我,便不得拒绝。”

苏恒一听,当下用食指掐一记拇指,再掐一记,面不改色,心下却几乎哭得出。

“水姑娘,十分抱歉,苏某可以说不行么?”苏恒平静地问。

第二十二章

“水姑娘,苏某可以说不行么?”苏恒平静地问。一股冷风吹入舱内,吹起他的发丝,凉风中,苏恒恍似谪仙。

那水晗月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杏眼一瞪,红袖一甩,两个木凳应声粉碎。

“你是在拒绝我么?”水晗月强压着心下的赧怒问。

轮椅上的苏恒依旧冷笑一声道:“姑娘可是在羞辱在下一个全身瘫痪的残废么?”

那水晗月同样冷笑道:“我水晗月还不至于羞辱一个手脚皆不能动的人。本宫见你是谦谦君子,情急之下才出此决策,你可知江湖上有多少人期盼着这差使,这是你的福分!”

“水姑娘花容月貌,肯垂青在下,这本是在下三生修的福分,只是,”苏恒说着,笑容有些惨淡:“水姑娘也是洁身自好之人,这事本该是姑娘的丈夫来做吧?在下已有心上人,岂能唐突了姑娘。”

水晗月一听心上人,十分疑惑地问:“苏大人说的心上人,可是将您当禁脔的皇帝么?”

苏恒一听,脸色一变,勾起的唇角马上垂下来,却又立刻恢复和煦的笑脸道:“苏某的心上人自然不必别人过问,舔脸住在皇宫也只是为了方便在下治病。”

水晗月登时哈哈大笑,笑得舱内几乎也随之一震。

笑了一阵,水晗月望着苏恒那张即便在昏暗灯火下依旧干净而澹静的脸,道:“苏恒你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你以为我是爱上你才要如此么?我只是求你配合我一下,你又何必这么小气?”

苏恒略一思索道:“正因为如此,苏恒更不该答应。苏某只会对自己的妻子做这样的事,在下一介废人,却担负不起一个丈夫的责任,甚至未必能给你一儿半女,这对姑娘来说是很不公平的,更何况,这件事本应该爱你的人来做,不是么?”

水晗月一听,觉得苏恒的话确实有些道理,然她最近需要的却是练成摩蕴神功以抵御一次侵袭,却也顾不得那么多,再一想,这苏恒确实是皇帝的爱人…

“且苏某的身体已大不如前,姑娘所需的至阳之气怕得另寻其人了。”苏恒道,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稍有艰涩。

水晗月不语,一股信赖的暖流却荡满全身,一时间沉默开来。

苏恒侧脸,对彦生道:“彦生,还愣着干什么,替叔叔帮水姑娘沏茶。”

水晗月起身道 :“不必了。苏大人的人格果然让人敬服,水晗月看来找人做主是找对人了。求苏大人为小女子做主!”

水晗月说着说着,竟双膝跪地,分两排站着的红衣女子也随其跪了一地。

这下,苏恒倒是无措了。

“都快快请起,水姑娘,这是…”

苏恒话未说完,便见水晗月红着眼圈,眼睛里竟淌下一股泪来:“苏大人,您是皇上面前最说得上话的人,求您一定要为小女做主!”

原来,这水晗月本是先帝时候左屯卫军大将军洛勇苍的女儿,只因稽查司的韩珲光诬告他通敌,加之他又是轩辕莘一派的人,老皇帝为了保轩辕炤,不经细查便处了死刑抄了家,这水晗月是时年方六岁,索性的是正在外头与小伙伴们玩耍,后被一个红衣婆婆救走,方才逃过此劫数,这红衣婆婆正是便是煌月宫的宫主。水晗月长大之后,便十分痛恨奸官佞臣,逮一个杀一个,无奈的是,老皇帝和那韩晖光早已做了古,这水晗月想自己的父亲昭雪都有冤无处诉,如今碰上了苏恒,她便求苏恒禀奏圣上还她家一个清白名声。

苏恒听过水晗月的哭诉,轻轻叹息一声,睫毛轻轻一扬,望一眼舱外如豆的渔火,眼前闪现出那黝黑面庞的人来。此时,他一定很危险。轩辕炤的余党不会放过他,他寝宫布下的防护措施是我亲手设计的,能防止刺客逃脱,又岂能保证他绝对的安全呢。

——不出苏恒所料,轩辕莘确实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此刻正躺在龙床上阵阵抽搐。本是一张黑得炉底般有棱有角的方脸变了型不说,布满了汗滴且煞白如纸。本来硬得如钢丝般的头发湿漉漉地全部贴在头皮上,像是被人劈头浇过似的。

“陛下!”

太医跪在龙床之前,不敢抬头,伤在那里,轩辕莘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别人又哪敢主动让他就医。

轩辕莘疼得已说不出话来,身体时不时地从龙床中跃起一大颤,上牙打着下牙,连听觉也模糊起来,并未听到太医的呼声。

“陛下,为了陛下龙体的尽快痊愈,请您就医吧!”太医重重地磕一个头沉痛地请求道。他知道,一旦耽误了看病,那颗脑袋怕是保不住的。

轩辕莘双目紧闭,疼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亦不复存在,甚至呼吸也微弱起来,远远地听到太医的请求声,只得无力地点点头。

太医便怯怯地站起身来,凑到龙床之前,见昔日威风八面的帝王一身中衣紧贴在身上,嘴唇和脸的颜色皆是纸色,少了畏惧,却依然不敢去掀那被子。再见那皇帝,忽地浑身一抖,已然晕厥过去。

此时,船上的苏恒忽觉心下一痛,又忽地欢喜起来,觉得十分莫名,心想:自己脖颈之下不是没有感觉么?

苏恒一边想着,却见刚刚坐下的水晗月扑通一声再跪下,忙说:“水姑娘,你若起来,我便答应帮你和皇上禀明此事。不管事情能否办成,苏某定当尽力就是。”

那水晗月眼泪汪汪着拜了一拜起来,泪已洒了一地。抬头时,泪浸胭脂,一脸浓妆早已褪了去,一张发黄了的小脸倒似清水出芙蓉一般。

苏恒望之,有些不忍,款款笑道:“姑娘莫哭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带这些女子回去歇息吧。待苏某办完自己的急事马上回京城,到时可去我府上找我。”

水晗月再鞠一躬,未等说话,便听夹板有声音,警惕地刚一转头,便见两人飞身进了舱,一高一矮,一老一少。

刚进舱,便听一声聒噪的大叫:“苏小孩,老头子来了!”

苏恒未看便知是那老小孩般的老郎中,那老头一蹦一跳地跑到苏恒的轮椅前,再看环视一眼红衣的水晗月和站了一圈红衣女子,眨巴眨巴眼问:“小孩儿,你这大半夜是唱得哪出戏?”

苏恒彬彬有礼地一低头,略微一思考。抬头冲老头笑道:“老前辈,此乃江湖上的朋友,夜半路过,和晚辈一叙,刚要离开。”

“什么江湖上的朋友?”

突然,一个滑糯而又夹杂着凌厉的熟悉声音传入苏恒耳畔,只见,一个紫袍将军冷着一张秀逸英俊的脸迎风而来。这紫袍的将军狠狠抠了水晗月一眼,水晗月望着这少年将军,脸顷刻间红得熟透了的虾一般。

“苏大人,小女子先告辞了,再受小女子一拜!”

水晗月羞答答地将低胸的纱衣往上拽了拽,再拜苏恒,怯怯地望了紫衣美少年一眼,以最美好的姿态,飞身带着一帮女子离开,剩下苏恒与这紫衣少年在昏暗的渔火下对望,无言。

渔火在风中晃晃欲灭,却又忽地再度闪亮,像是虚无,像是绝望,像是昏暗,又像是希翼,渴求,与期待。